声音

《易》称:“先王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诗》云:“钟鼓锽锽,磬管枪々,降福穰穰。书曰:“击石拊石,百兽率舞。”鸟兽且犹感应,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夫乐者,圣人所以动天地,感鬼神,按万民,成性类者也。故黄帝作咸池,颛项作六茎,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韶。禹作夏,汤作护,武王作武,周公作勺。勺,言能斟勺先祖之道也。武,言以功定天下也。护,言救民也。夏,大承二帝也。韶,继尧也。大章,章之也。五英,英华茂也。六茎,及根茎也。咸池,备矣。

其后周室陵迟,礼乐崩坏,诸侯恣行,竞悦所习,桑间、濮上郑、卫、宋、赵之声,弥以放远,滔湮心耳,乃忘平和,乱政伤民,致疾损寿。重遭暴秦,遂以阙亡。汉兴,制氏世掌大乐,颇能纪其铿锵,而不能说其义。武帝始定郊祀,巡省告封,乐官多所增饰,然非雅正,故继其条畅曰声音也。

昔皇帝使伶伦自大厦之西,昆仑之阴,取竹于嶰谷,生其窍厚均者,断两节而吹之,以为黄钟之管。制十二筒,以听凤之鸣,其雄鸣为六,雌鸣亦为六。天地之风气正,而十二律定,五声于是乎生,八音于是乎出,声者,宫、商、角、征、羽也。音者,土曰埙,匏曰笙,革曰鼓,竹曰管,丝曰弦,石曰磬,金曰钟,木曰柷。《诗》曰:“鹤鸣九皋,声闻于天。”《书》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由是言之,声本音末也。

谨按刘歆《钟律书》:“商者,章也,物成熟可章度也。五行为金,五常为义,五事为言,凡归为臣。”

谨按刘歆《律书》:“角者,触也,物触地而出,戴芒角也。五行为木,五常为仁,五事为貌,凡归为民。”宫谨按刘歆钟律书:“宫者,中也,居中央,畅四方,倡始施生,为四声纲也。五行为土,五常为信,五事为思,凡归为君。”

谨按刘歆《鐘律书》:“徵者,祉也,物盛大而繁祉也。五行为火,五常为礼,五事为视,凡归为事。”

谨按刘歆《律书》:“羽者,宇也,物聚藏宇覆之也。五行为水,五常为智,五事为德,凡归为物。”故闻其宫声使人温润而广大,闻其商声使人方正而好义,闻其角声使人整齐而好礼,闻其征声使人恻隐而博爱,闻其羽声使人善养而好施。宫声乱者则其君骄,商声错者则其臣坏,角声缪者则其民怨,征声洪者则其事难,羽声差者则其物乱。春宫秋律,百卉必+,秋宫春律,万物必荣,夏宫冬律,雨雹必降,冬宫夏律,雷必发声。夫音乐至重,所感者大。故日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明圣者,述作之谓也。

谨按《世本》:“暴辛公作埙。”诗云:“天之诱民,如埙如篪。”埙,烧土为也,围五寸半,长三寸半,有四孔,其二通,凡为六孔。

谨按《世本》:“随作笙。”。长四寸,十二簧,像凤之身,正月之音也,物生故谓之笙。诗云:“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大笙谓之{巢},小者渭之和。

谨按《易》称:“鼓之以雷霆”,圣人则之。不知谁所作也。鼓者,郭也,春分之音也。万物郭皮甲而出,故谓之鼓。周礼六鼓,雷鼓八面,路鼓四面,鼓、晋鼓皆二面。诗云:“击鼓其镗。”论语:“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管谨按诗云:“嘒嘒管声,萧管备举。”礼乐记:“管,漆竹,长一尺,六孔,十二月之音也。象物贯地而牙,故谓之管。”尚书大传:“舜之时,西王母来献其白玉琯。”昔章帝时,零陵文学奚景于冷道舜祠下得笙,白玉管。知古以玉为管,后乃易之以竹耳。夫以玉作音,故神人和,凤皇义也。

谨按《世本》:“宓义作。”八尺一寸,四十五弦。黄帝书:“泰帝使素女鼓瑟而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春秋,师旷为晋平公奏清征之音,有玄鹤二八从南方来,进于廊门之危。再奏之而成列,三奏之则延颈而呜,舒翼而舞。音中宫商,声闻于天。平公大说,坐者皆喜。平公提觞而起,为师旷寿,反坐而问曰:“音莫悲于清征乎?”师旷曰:“不如清角。”平公曰:“清角可得闻乎?师旷曰:“不可。昔黄帝驾象车交龙,毕方并辖,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俊,虫蛇伏地,大合鬼神于太山之上,作为清角。今主君德薄,不足以听之,听之将恐有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师旷不得已而鼓之,一奏之有云从西北起,再奏之暴风亟至,大雨+沛,裂帷幕,破组豆,堕廊瓦,凡坐者散走。平公恐惧,伏于室侧,身遂疾痛,晋国大旱,赤地三年。故曰不务德治而好五音,则穷身之事也。今瑟长五尺五寸,非正器也。

谨按《世本》:“毋句作磬。”《尚书》:“豫洲锡贡磬错。”诗云:“笙磬同音。”论语:“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者,曰:‘有心哉!’钟谨按世本:“垂作钟。”

秋分之音也。《诗》:“鼓钟于宫,声闻于外。”《论语》云: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周景王将铸大钟,单穆公谏:“夫先王之制钟也,大不出均,重不过石,律度量衡放是乎生,小大器用于是乎出,故圣人慎之。今王作钟,听之弗及,比之不度钟声不可以知和,制度不可以出节,无益于乐,而鲜民财,将焉用之!”

谨按礼乐记:“漆桶,方,画木,方三尺五寸,中有椎,上用柷止音焉节。”书曰:“合止柷敔,笙镛以问。”声所以五者,系五行也,音所以八者,係八风也。传曰:八音之变,不可胜听也,由经五艺六而其枝别叶布繁华无已也。

谨按《世本》:“神农作琴。”《尚书》:“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诗》云:“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雅琴者,乐之统也,与八音并行。然君子所常御者,琴最亲密,不离于身,非必陈设于宗庙鄕党,非若钟鼓罗列于虡悬也。虽在穷阎陋巷陋巷,深山幽谷,犹不失琴。以为琴之大小得中而声音和,大声不喧哗而流漫,小声不湮灭而不闻,适足以和人意气,感人善心。故琴之为言禁也,雅之为言正也,言君子守正以自禁也。夫以正雅之声,动感正意,故善心胜,邪恶禁。是以古之圣人君子,慎所以自感,因邪禁之适,故近之。间居则为从容以致思焉,如有所穷困,其道闭塞,不得施行,及有所通达而用事,则著之于琴,以抒其意,以下后人。其道行和乐而作者,命其曲曰畅。畅者,言其道之美畅,犹不敢自安,不骄不溢,好礼不以,畅其意也。其遇闭塞忧愁而作者,命其曲曰操。操者,言遇菑遭害,因厄穷迫、虽怨恨失意,犹守礼义,不惧不慑,乐道而不失其操者也。伯子牙方鼓琴,钟子期听之,而意在高山,子期曰:“善哉乎!巍巍若太山。”顷之问而意在流水,钟子又曰:“善哉乎!”汤汤若江、河。”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以为世无足为音者也。今琴长四尺五寸,法四时五行也。七弦者,法七星也。大弦为君,小弦为臣,文王、武王加二弦,以合君臣之恩。

空侯

谨按《汉书》:孝武皇帝赛南越,祷祠太乙、后土,始用乐人侯调依琴作坎坎之乐,言其坎坎应节奏也,侯以姓冠章耳。或说空侯取其空中。琴瑟皆空,何调坎侯耶,斯论是也。诗云:“坎坎鼓我。”是其文也。

谨按《礼乐记》:“筝,五弦筑身也。”今并、凉二州筝形如瑟,不知谁所改作也。或日秦蒙恬所造。

谨按太史公记:燕太子丹遣荆轲欲西刺秦王,与客送之易水而设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歌,为变征之音,士皆垂发涕+。复为羽声慷慨,而士皆瞠目,发尽上指冠。荆轲入秦,事败而死,渐离变名易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客击筑,伎痒,不能毋出言,曰:“彼有善不善。”从者告主曰:“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家丈人作乐,乃前使击筑,一坐称善,赐酒。而渐离念久畏约毋穷已时,乃退,出装匣中巩与其善衣,更容貌而前。莫不惊愕,不与亢礼,以为上客。使击筑歌,无不涕位而去者。宋子客传之,闻于秦始皇。始皇召见,人有识者,乃高渐离。始皇惜其善击筑,重杀之,乃矐其目。使击巩,未尝不称善。稍益近之,渐离乃以钅公置筑木中,后进得近,举筑朴始皇,不中,于是遂诛。

谨按《易》称:“日昊之离,不鼓缶而歌。”诗云:“坎其击缶,宛丘之道。”缶者,瓦器所以盛酒浆,秦人鼓之以节歌。太史公记:趟惠王与秦昭王会于绳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曰:“某日秦王与赵王饮,令赵王鼓瑟。”蔺相如前曰:“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奏缶以相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进曰:“五歩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玉矣!”左右欲刃,相如张目叱之,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缶。相如顾召御史书曰:“秦王为赵王击缶也。”

谨按《礼乐记》:武帝时丘仲之所作也。笛者,涤也,所以荡涤邪秽,纳之于雅正也。长一尺四寸,七孔,其后又有羌笛。马融笛赋曰:“近世双笛从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龙鸣水中不见己,截竹吹之音相似。剡其上孔通洞之,材以当楇便易持。凉君明贤批把谨按此近世乐家所作,不知谁也。以手批把,因以为名。长三尺五寸,法天地人与五行,四弦象四时。

谨按《礼乐记》:“管,三十六簧也,长四尺二寸。”今二十三管。

谨按《世本》:“女娲作簧。”簧,笙中簧也。《诗》云:“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谨按《周礼》:“龠师氏掌教国子吹龠。”《诗》云:“以龠不僣龠。”乐之器竹管三孔,所以和众声也。

谨按《世本》:“苏成公作篪。”管乐,长尺一寸。《诗》云:“伯氏吹埙,仲氏吹篪。”

谨按尚书:舜作“萧韶九成,凤凰来仪。”其形参差,像凰之翼,十管,长一尺。

谨按《礼乐记》:“三孔龠也。大者谓之笙,小者谓之箹。”菰,谨按《汉书》旧注:“菰,吹鞭也。”菰者,抚也,言其节抚威义。

谨按《汉书注》:“萩,筒也。”言其声音萩萩,名自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