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史本传一卷 颜鲁公文集 旧史本传一卷
唐 颜真卿 撰 宋 留元刚 撰年谱 唐 因亮 撰行状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旧史本传后序

颜鲁公文集旧史本传

                锡山安国刋

颜真卿字淸臣琅琊临沂人也五代祖之推北齐黄

门侍郎真卿少勤学业有词藻尤工书开元中举进

士登甲科事亲以孝闻四命为监察御史充河西陇

右军试覆屯交兵使五原有𡨚狱久不决真卿至立

辩之天方旱狱决乃雨郡人呼之为御史雨又充河

东朔方试覆屯交兵使有郑延祚者母卒二十九年

殡僧舎垣地真卿劾奏之兄弟三十年不齿天下耸

动迁殿中侍御史东都畿采访判官转侍御史武部

员外郞杨国忠怒其不附巳出为平原太守安禄山

逆节颇著真卿以霖雨为托修城浚池阴料丁壮储

廪实乃阳会文士泛舟外池饮酒赋诗或䜛于禄山

禄山亦宻愼之以为书生不足虞也无㡬禄山果反

河朔尽䧟独平原城守具备乃使司兵参军李平驰

奏之玄宗𥘉闻禄山之变叹曰河北二十四郡岂无

一忠臣乎得平来大喜顾左右曰朕不识颜真卿形

状何如所为得如此禄山𥘉尚移牒真卿令以平原

博平军屯七千人防河津以博平太守张献以为副

真卿乃幕勇士旬日得万人遣录事参军李择交綂

之简悦以刁万岁和琳徐浩马相如高抗朗等为将

禄山既䧟洛阳杀留守李憕御史中丞卢奕判官蒋

清以三首遣假子光来徇河北真卿恐摇人心乃诈

谓诸将曰我识此三人首皆非也遂腰斩子光宻藏

三首异日乃取三首冠饰草续支体棺殓祭殡为位

恸哭人心益附禄山遣其将李钦溱高邈何千年等

守土门真卿从父兄常山太守杲卿与长史𡊮履谦

谋杀溱邈擒千年送京师土门既开十七郡同日归

顺共推真卿为帅得兵二十馀万横绝燕赵诏加公

戸部侍郎依前平原太守淸河客李㠋年二十馀与

郡人来乞师谓真卿曰耳公义烈首唱大顺河朔诸

郡恃公为长城今淸河实公之西邻也仆𦍒寓家得

其虚实知可为长者用今计其畜积足以三平原之

富士卒可以二平原之强公因而橅之腹心辅车之

郡其他小城运之如臂之使指耳唯公所意谁敢不

从真卿借兵千人㠋将去真卿谓之曰兵出也吾子

何以教我㠋曰今闻朝廷使程千里綂众十万自太

行东下将出𡻳口为贼所扼兵不得前今若先代魏

郡斩𡊮知泰太守司马垂使为西南主分别开𡻳口

之路出千里之兵使讨邺幽陵平原淸河合同志十

万之众徇洛阳分兵而制其冲计王师亦不下十万

公当坚壁无与挑战不数十日贼必溃而相图矣真

卿然之乃移牒淸河等郡遣其大将李择交副将平

原县令范冬馥禆将和琳徐浩等进兵与淸河四千

人合势而博平以千人来三郡之师屯于博平去堂

邑县西南十里𡊮知泰遣其将白嗣深乙舒䝉等以

二万人来拒战贼大败斩首万馀级肃宗幸灵武授

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河北采访招讨使禄山乘虚

遣史思明尹子奇急攻河北诸郡饶阳河间景城乐

安相次䧟没独平原博平清河郡城守然人心危荡

不可复振至德元年十月弃郡度河历江淮荆襄二

年四月朝于凤翔授宪部尚书寻加御史大夫中书

舎人兼吏部侍郎崔漪带酒容入朝谏议大夫李何

忌在班不肃真卿劾奏之贬漪为右庶子何忌为西

平郡司马元帅广平王领朔方蕃汉兵号二十万来

收长安出辞之日百寮致谒于朝堂百寮拜答拜辞

亦如之王当阙不乘马歩出木马门而后乘管崇嗣

为王都虞候先王上马真卿进状弹之肃宗曰朕儿

子每出一一教诫之故不敢失礼崇嗣老将有足疾

姑欲优容之卿勿复言乃以奏状还真卿虽天子𫎇

尘典法不废洎銮舆将复宫阙遣左司郞中李巽先

行陈告宗庙之礼有司署祝文称嗣皇帝真卿谓礼

仪使崔器曰上皇在蜀可乎器遽奏改之中㫖宣劳

以为名儒深逹礼体时太庙为贼所毁真卿奏曰春

秋时新宫灾鲁成公三日哭今太庙既为盗筑毁请

坛于野皇帝东向哭然后遣使竟不能从军国之事

知无不言为宰相所忌出为同州刺史转蒲州刺史

为御史唐旻所构贬饶州刺史旋拜升州刺史浙江

西道节度使征为刑部尚书李辅国矫诏迁玄宗于

西宫真卿乃首率百寮上表请问起居辅国恶之奏

贬蓬州长史代宗嗣位拜利州刺史迁戸部侍郞除

荆南节度使未行而罢除尚书右丞车驾自陕将还

真卿请皇帝先谒五陵九庙而后还宫宰相元载谓

真卿曰公所见虽美其如不合事宜何真卿怒前曰

用舍在相公耳言者何罪然朝廷之事岂堪相公再

破除耶载深衘之旋改检校刑部尚书知省事累进

封鲁郡公时元载引用私党惧朝臣论奏其短乃请

百官凡欲论事皆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然后上闻

真卿上疏曰御史中丞李进等传宰相语称奉进止

縁诸司官奏事颇多朕不惮省览但所奏多挟䜛毁

自今论事者诸司官皆湏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宰

相定可否然后奏闻者臣自闻此语巳来朝野嚣

人心亦多衰退何则诸司长官皆逹官也言皆专逹

于天子也郞官御史者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故其

出使天下事无巨细得失皆令访察回日奏闻所以

明四目逹四聪也今陛下欲自屏耳目使不聪明则

天下何述焉诗云营营青蝇止于𣗥䜛言罔极交乱

四国以其能变白为黑变黑为白也诗人深恶之故

曰取彼䜛人投𢌿豺虎豺虎不食投𢌿有北则夏之

伯明楚之无极汉之江充皆䜛人也孰不恶之陛下

恶之深得君人之体矣陛下何不深回听察其言虚

诬者则䜛人也因诛殛之其言不虚者则正人也因

奖励之陛下舍此不为使众人皆谓陛下不能明察

倦于听览以此为辞拒其谏诤臣窃为陛下痛惜之

臣闻太宗勤于听览庶政以理故著司门式云其有

无门藉人有急奏者皆令盐门司与仗家引奏不许

关碍所以防壅蔽也并置立仗马二疋湏有乘𮪍便

往所以平治天下者正用此道也天宝后李林甫威

权日盛群臣不先𧫎宰相辄奏事者仍托以他故中

伤犹不敢明约百司令先白宰相又阉官𡊮思艺日

宣诏至中书玄宗动静必告林甫先意奏请玄宗惊

喜若神以此权柄恩宠日甚道路以目上意不下宣

下情不上逹此所以渐致潼关之祸皆权臣误主不

遵太宗之法故也陵夷至于今日天下之弊萃于圣

躬岂陛下招致之乎盖其所从来者渐矣自艰难之

初百姓尚未雕弊太平之理立可便致属李辅国用

权宰相专政递相姑息莫肯直言大门三司不安反

侧逆贼散落将士北走党项合集土贼至今为患伪

将更相惊恐因思明危惧扇动却反又今相州败散

东都䧟没先帝由此忧勤至于损寿臣毎思之痛切

心骨今天下兵戈未戢疮痏未平陛下岂得不日闻

谠言以广视听而欲顿隔忠谠之路乎臣窃闻陛下

在陕州时奏事者不限贵贱务广闻见乃尧舜之事

也凡百臣庶以为太宗之理可翘足而待也臣闻君

子难进易退由此言之朝廷开不讳之路犹恐不言

况怀猒怠令宰相宣进止使御史台作条目不令直

进从此人人不敢奏事则陛下闻见只在三数人耳

天下之士方钳口结舌陛下后见无人奏事必谓朝

廷无事可论岂知惧不敢进耳此即林甫国忠复起

矣凡百臣庶以为危殆之期又翘足而至也如今日

之事旷古未有虽李林甫杨国忠尚犹不敢公然如

此今陛下不早觉悟渐成孤立后纵悔之无及矣臣

实知忤大臣者罪在不测不忍孤负陛下无任𨗿迫

之至其激切如此于是中人争写内本布于外后摄

祭太庙以祭器不修言于朝载坐以诽谤贬硖州别

驾抚州湖州刺史元载伏诛拜刑部尚书代宗崩为

礼仪使又以高祖巳下七圣谥号繁多乃上议请𥘉

谥为定时㑹𡊮傪以謟言排之遂罢杨炎为相恶之

改太子少傅礼仪使如旧外示崇宠内实去其权也

卢𣏌专权忌之改太子太师罢礼仪使谕于真卿曰

方面之任何处为便真卿𠉀𣏌于中书曰真卿以𥚹

性为小人所憎窜逐非一今巳羸老幸相公庇之相

公先中丞传首至平原面上血真卿不敢衣拭以舌

䑛之相公忍不相容乎𣏌矍然而拜而含怒心㑹李

希烈䧟汝州𣏌乃奏曰颜真卿四方所信使谕之可

不劳师旅上从之朝廷失色李勉闻之以为失一元

老贻朝廷羞乃宻表请留又遣逆于路不及𥘉见希

烈欲宣诏㫖希烈养子千馀人露刃争前迫真卿将

食其肉诸将丛绕慢骂举刃以拟之真卿不动希烈

遽以身蔽之而麾其众众退乃揖真卿就馆舎因逼

为章表令雪巳𩓑罢兵马累遣真卿兄子岘与从吏

凡数辈继来京师上皆不报每与诸子书令严奉家

庙恤诸孤而巳希烈大宴逆党召真卿坐使观倡优

斥黩朝政为戏真卿怒曰相公人臣也柰何使此曹

如是乎拂衣而起希烈惭亦呵止时朱滔王武俊田

悦李纳使在坐目真卿谓希烈曰闻太师名德久矣

相公欲建大号而太师至非天命正位欲求宰相孰

先太师乎真卿正色叱之曰是何宰相耶君等闻颜

杲卿无是吾兄也禄山反自举义兵及被害诟骂不

绝于口吾今年向八十官至太师守吾兄之节死而

后巳岂受汝辈诱胁耶诸贼不敢复出口希烈乃拘

真卿令甲士十人守掘方丈坎于庭曰坑颜真卿怡

然不介意后张伯仪败绩于安州希烈令赍伯仪旌

节首级夸示真卿真卿恸哭投地后其大将周曾等

谋袭汝州因回兵杀希烈奉真卿为节度事泄希烈

杀曾等遂送真卿于龙兴寺真卿度必死乃作遗表

自为墓志祭文常至寝室西壁下云吾殡所也希烈

既䧟汴州僣伪号使人问仪于真卿真卿曰老夫耄

矣曾掌国礼所记者诸侯朝觐礼耳兴元元年王师

复振逆贼虑变起蔡州乃遣其将辛景臻安华至真

卿所乃积柴于庭中沃之以油且传逆词曰不能屈

节当自烧真卿乃𭠘火景臻遽止之复告希烈德宗

复宫阙希烈弟浠淸在朱泚党中例伏诛希烈闻之

兴元元年八月三日乃使阉奴与景臻等杀真卿

先曰有敕真卿拜奴曰宜赐卿死真卿曰老臣无状

罪当死然不知使人何日从长安来奴曰从大梁来

真卿骂曰乃逆贼耳何敕耶遂缢杀之年七十七及

淮泗平贞元元年陈仙奇使护送真卿丧归京师徳

宗痛悼异常废朝五日谥曰文忠复下诏曰君臣之

义生录其功殁厚其礼况才优匡国忠至㓕身朕自

兴叹劳于寤寐故光禄大夫守太子太师上柱国鲁

郡颜真卿器质天资公忠杰出出入四朝坚真一志

属贼臣扰乱委以存谕拘胁累岁死而不挠稽其盛

节寔谓犹生朕致贻斯祸惭悼靡及式崇嘉命兼延

尔嗣可赠司徒仍赐布帛五百端男𫖳硕等丧制终

所司奏超授官秩贞元六年十一月南郊赦书节文

授真卿一子五品正员官故𫖳得录用文宗诏曰朕

毎览国史见忠烈之臣未尝不嗟叹久之思有以报

如闻从览弘式实真卿之孙永惟九原既不可作旌

其嗣续谅协典彛考绩巳深于宦徒者命列于中台

官次未齿于缙绅者俾佐于左辅庶使天下之再新

义风以真卿曾孙弘式为同州参军

史臣曰每思先轸免胄子路结缨虽云其忠未闻于

道如成公孝于家能于军忠于国是武之英也苟无

杨炎弄权若任之为将遂展其才岂有朱泚之祸焉

如淸臣富于学守其正全其节是文之杰也茍无卢

𣏌恶直若任之为相遂行其道岂有希烈之叛焉夫

国得贤则安失贤则危徳宗内信奸邪外斥良善几

致危也宜哉噫仁以为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巳不

亦逺乎二君守道殁身为时垂训希代之士也光文

武之道焉

赞曰自古皆死得正为顺二公云亡万代垂训








颜鲁公旧史本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