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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作炮烙之刑,王子比干曰:“主暴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见过即谏,不用即死,忠之至也。”遂谏,三日不去朝。纣囚杀之。《诗》曰:“昊天大怃,予慎无辜。”

桀为酒池,可以运舟,糟丘足以望十里,〔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关龙(逢)〔逄〕进谏曰:“古之人君,身行礼义,爱民节财,故国安而身寿。今君用财若无穷,杀人若恐弗胜。君若弗革,天殃必降,而诛必至矣。君其革之。”立而不去朝。桀囚而杀之。君子闻之曰:“天之命矣。”《诗》曰:“昊天太怃,予慎无辜。”

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国贼者。以道覆君而化之,是谓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辅之,是谓次忠也。以谏非君而怨之,是谓下忠也。不恤乎公道之达义,偷合苟同以持禄养〔交〕者,是谓国贼也。若周公之于成王〔也〕,可谓大忠也。管仲之于桓公,可谓次忠也。子胥之于夫差,可谓下忠也。曹触龙之于纣,可谓国贼也。皆人臣之所为也,吉凶贤不肖之效也。《诗》曰:“匪其止共,惟王之(卭)〔邛〕。”

哀公问取人。孔子曰:“无取健,无取佞,无取口谗。健,骄也。佞,(謟)〔谄〕也。谗,诞也。故弓调,然后求劲焉。马服,然后求良焉。士信悫,而后求知焉。士不信焉又多知,譬之豺狼,其难以身近也。”《周书》曰为虎傅翼也,不亦殆乎?《诗》曰:“匪其止共,惟王之(卭)〔邛〕。”言其不恭其职事,而病其主也。

齐桓公独以管仲谋伐莒,而国人知之。桓公谓管仲曰:“寡人独为仲父言,而国人知之,何也?”管仲曰:“意(若)〔者〕国中有圣人乎?今东郭牙安在?”桓公顾曰:“在此。”管仲曰:“子有言乎?”东郭牙曰:“然。”管仲曰:“子何以知之?”曰:“臣闻君子有三色,是以知之。”管仲曰:“何谓三色?”曰:“欢忻爱说,钟鼓之色也。愁悴哀忧,衰绖之色也。猛厉充实,兵革之色也。是以知之。”管仲曰:“何以知其莒也?”对曰:“君东南面而指,口张而不掩,舌举而不下,是以知其莒也。”桓公曰:“善。”《诗》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东郭先生曰:“目者,心之符也。言者,行之指也。夫知者之于人也,未尝求知而后能知也。观容貌,察气志,定取舍,而人情毕矣。”《诗》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今有坚甲利兵,不足以施敌破虏,弓良矢调,不足射远中微,与无兵等尔。有民不足强用严敌,与无民等尔。故盘石千里,不为有地,愚民百万,不为有民。《诗》曰:“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

《传》曰:舜弹五弦之琴,以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周平公酒不离于前,钟石不解于悬,而宇内亦治。匹夫百亩一室,不遑启处,无所移之也。夫以一人而兼听天下,其日有馀而(下治)〔治不足〕,是使人为之也。夫擅使人之权,而不能制众于下,则在位者非其人也。《诗》曰:“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言有位无其事也。

齐桓公伐山戎,其道过燕,燕君送之出境。桓公问管仲曰:“诸侯相送,固出境乎?”管仲曰:“非天子不出境。”桓公曰:“然〔则燕君〕畏而失礼也。寡人不可使燕失礼。”乃割燕君所至之地以与之。诸侯闻之皆朝于齐。《诗》曰:“静恭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韶》用干戚,非至乐也。舜兼二女,非达礼也。封黄帝之子十九人,非法义也。往田号泣,未尽命也。以人观之,则是也。以法量之,则未也。《礼》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诗》曰:“静恭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式谷以女。”

礼者,治辩之极也,强国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统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也。不由之,所以陨社稷也。是故坚甲利兵不足以为武,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昔楚人蛟革犀兕以为甲,坚如金石,宛如巨蛇,惨若蜂虿,轻利刚疾,卒如飘风。然兵殆于垂沙,唐子死,庄𫏋走,楚分为三四者,此岂无坚甲利兵也哉?〔其〕所以统之非其道故也。汝淮以为险,江汉以为池,缘之以方城,限之以邓林,然〔而〕秦师至于鄢郢,举若振槁然。是岂无固塞限险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纣杀比干而囚箕子,为炮烙之刑,杀戮无时,群下愁怨,皆莫冀其命,然〔而〕周师至,令不行乎左右。(而)〔是〕岂(其)无严令繁刑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若夫明道而均分之,诚爱而时使之,则下之应上如影响矣。有不由命,然后俟之以刑。〔故〕刑一人而天下服,下不非其上,知罪在己也。是以刑罚竞消而威行如流者,无他,由是道故也。《诗》曰:“自东自西,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如是则近者歌讴之,远者赴趋之,幽间僻陋之国莫不趋使而安乐之,若赤子之归慈母者,何也?仁刑义立,教诚爱深,礼乐交通故也。《诗》曰:“礼仪卒度,笑语卒获。”

君人者以礼分施,均遍而不偏。臣以礼事君,忠顺而不解。父宽惠而有礼,子敬爱而致恭。兄慈爱而见友,弟敬诎而不慢。夫照临而有别,妻柔顺而听从。若夫行之而不中道,即恐惧而自竦。此全道也,偏立则乱,(具)〔俱〕立则治。请问兼能之奈何?曰审礼。昔者先王审礼以惠天下,故德及天地,动无不当,夫君子恭而不难,敬而不巩,贫穷而不约,富贵而不骄,应变而不穷,审之礼也。故君子于礼也,敬而安之。其于事也,经而不失。其于人也,宽裕寡怨而弗阿。其于仪也,脩饰而不危。其应变也,齐给便捷而不累。其于百官伎艺之人也,不与争能。而致用其功。其于天地万物也,不拂其所而谨裁其盛。其待上也,忠顺而不解。其使下也,均遍而不偏。其于交游也,缘类而有义。其于乡曲也,容而不乱。是故穷则有名,通则有功。仁义兼覆天下而不穷,明通天地,理万变而不疑。血气平和,志意广大,行义塞天地,仁知之极也。夫是谓先王审之礼也。若是,则老者安之,少者怀之,朋友信之,如赤子之归慈母也。曰:仁刑义立,教诚爱深,礼乐交通故也。《诗》曰:“礼仪卒度,笑语卒获。”

晏子聘鲁,上堂则趋,授玉则跪。子贡怪之,问孔子曰:“晏子知礼乎?今者晏子来聘鲁,上堂则趋,授玉则跪。何也?”孔子曰:“其有方矣。待其见我,我将问焉。”俄而晏子至,孔子问之。晏子对曰:“夫上堂之礼,君行一,臣行二。今君行疾,臣敢不趋乎?今君之授币也卑,臣敢不跪乎?”孔子曰:“善!礼中又有礼。赐寡使也,何足以识礼也!”《诗》曰:“礼仪卒度,笑语卒获。”晏子之谓也。

古者八家而井田。方里为一井。广三百步,长三百步为一里,其田九百亩。广一步,长百步为一亩。广百步,长百步为百亩。八家为邻,家得百亩。馀夫各得二十五亩。家为公田十亩,馀二十亩共为庐舍,各得二亩半。八家相保,出入更守,疾病相忧,患难相救,有无相贷,饮食相召,嫁娶相谋,渔猎分得,仁恩施行,是以其民和亲而相好。《诗》曰:“中田有庐,疆场有瓜。”今或不然。令民相伍,有罪相伺,有刑相举,使构造怨仇,而民相残,伤和睦之心,贼仁恩,害士化,所和者寡,欲败者多,于仁道泯焉。《诗》曰:“其何能淑,载胥及溺。”

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士不言通财货,不贾于道。故驷马之家不恃鸡豚之息,伐冰之家不图牛羊之入,千乘之君不通货财,(冡)〔冢〕卿不脩币施,大夫不为场圃,委积之臣不贪市井之利,是以贫穷有所欢,而孤寡有所措其手足也。《诗》曰:“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

人主欲得善射及远中微,则悬贵爵重赏以招致之。内不阿子弟,外不隐远人,能中是者取之。是岂不谓之大道也哉?虽圣人弗能易也。今欲治国驭民,调一上下,将内以固城,外以拒难,治则制人,人弗能制,乱则危削灭亡可立〔而〕待也。然而求卿相辅佐独不如是之公,惟便辟〔亲〕比己之是用,岂不谓过乎?故有社稷,莫不欲安,俄则危矣。莫不欲存,俄则亡矣。古之国千馀,今无数十,其故何也?莫不失于是也。故明主有私人以(百)金(名)〔石〕珠玉,而无私以官职事业者,何也?曰:本不利所私也。彼不能而主使之,是暗主也。臣不能而为之,是诈臣也。主暗于上,臣诈于下,灭亡无日矣。俱害之道也。故惟明主能爱其所爱,暗主则必危其所爱。夫文王非无便辟亲比己者〔也〕,超然乃举太公于舟人而用之。岂私之哉?以为亲邪?则异族之人也。以为故耶?则未尝相识也。以为姣好耶?则太公年七十二,齳然而齿堕矣。然而用之者,文王欲立贵道,欲白贵名,兼制天下,以惠中国,而不可以独,故举是人而用之。贵道果立,贵名果白,兼制天下。立国七十一,姬姓独居五十二。周之子孙,苟不狂惑〔者〕,莫不为天下显诸侯。夫是之谓能爱其所爱矣。故惟明主能爱其所爱,暗主〔则〕必危其所爱,此之谓也。《大雅》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小雅》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危其所爱之谓也。

问〔楛〕者(不)〔勿〕告,告〔楛〕者勿问。有诤气者勿与论。必由其道至,然后接之。非其道,则避之。故礼恭然后可与言道之方,辞顺然后可与言道之理,色从然后可与言道之极。故未可与言而言谓之瞽,可与言而不与言谓之隐。君子不瞽,言谨其序。《诗》曰:“彼交匪纾,天子所予。”言必交吾志然后予。

子为亲隐,义不得正。君诛不义,仁不得受。虽违仁害义,法在其中矣。《诗》曰:“优哉游哉,亦是戾矣。”

齐桓公问于管仲曰:“王者何贵?”曰:“贵天。”桓公仰而视天。管仲曰:“所谓天〔者〕,非苍莽之天也。王者以百姓为天。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非之则危,倍之则亡。”《诗》曰:“民之无良,相怨一方。”民皆居一方,而怨其上,不亡者未之有也。

善御者不忘其马。善射者不忘其弓。善为上者不忘其下。诚爱而利之,四海之内,阖若一家。不爱而利,子或杀父,而况天下乎?《诗》曰:“民之无良,相怨一方。”

出则为宗族患,入则为乡里忧,《诗》曰:“如蛮如髦,我是用忧。”小人之行也。

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欲其忠。有父不能事,有子〔而〕欲其孝。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欲其从令。《诗》曰:“受爵不让,至于己斯亡。”言能知于人,而不能自知也。

夫当世之愚,饰邪说,文奸言,以乱天下,欺惑众愚,使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者,则是范睢、魏牟、田文、庄周、慎到、田骈、墨翟、宋钘、邓析、惠施之徒也。此十子者,皆顺非而泽,闻见杂博,然而不师上古,不法先王,按往旧造说,务自为工,道无所遇,而人相从,故曰十子者之工说,说皆不足合大道,美风俗,治纲纪。然〔而〕其持之各有故,言之皆有理,足以欺惑众愚,交乱朴鄙,则是十子之罪也。若夫总方略,一统类,齐言行,群天下之英杰〔而〕告之以大道,教之以至顺,隩要之间,衽席之上,简然圣王之文具〔焉〕,沛然平世之俗趋〔焉〕,工说者不能入也,十子者不能亲也。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则是圣人之未得志者也,仲尼是也。舜禹是也。仁人将何务哉?上法舜禹之制,下则仲尼之义,以务息十子之说。如是者,仁人之事毕矣,天下之害除矣,圣人之迹著矣。《诗》曰:“雨雪瀌瀌,见𬀪曰消。”

君子大心则敬天而道,小心则畏义而节,知则明达而类,愚则端悫而法,喜则和而治,忧则静而违,达则宁而容,穷则(纳)〔约〕而详。小人大心则慢而暴,小心则淫而倾,知则攫盗而徼,愚则毒贼而乱,喜则轻易而快,忧则挫而慑,达则骄而偏,穷则弃而累。其肢体之序与禽兽同节,言语之暴与蛮夷不殊,出则为宗族患,入则为乡里忧。《诗》曰:“如蛮如髦,我则用忧。”

《传》曰:爱由情出谓之仁,节爱理宜谓之义。致爱恭谨谓之礼,文礼谓之容。礼容之美自足以为治。故其言可以为民道,民从是言也。行可以为民法,民从是行也。书之于策,传之于志。万世子子孙孙道而不舍。由之则治,失之则乱。由之则生,失之则死。今夫肢体之序与禽兽同节,言语之暴与蛮夷不殊,混然无道,此明王圣主之所罪。《诗》曰:“如蛮如髦,我是用忧。”

客有说春申君者曰:“汤以七十里,文王百里,皆兼天下,一海内。今夫孙子者,天下之贤人也,君藉之百里之势,臣窃以为不便于君,若何?”春申君曰:“善。”于是使人谢孙子。去而之赵,赵以为上卿。客又说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之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鲁而入齐,鲁弱而齐强。由是观之,夫贤者之所在,其君未尝不善,其国未尝不安也。今孙子天下之贤人〔也〕,何谓辞而去?”春申君又云:“善。”于是使请孙子。孙子因伪喜谢之:“鄙语曰:‘疠怜王’,此不恭之语也。虽〔然〕,不可不审也。非比为劫杀死亡之主者也。夫人主年少而放,无术法以知奸,即大臣以专断图私,以禁诛于己也。故舍贤长而立幼弱,废正直而用不善,故《春秋》之志曰:‘楚王之子围聘于郑,未出境,闻王疾,返问疾,遂以冠缨绞王而杀之,因自立。齐崔杼之妻美,庄公通之。〔崔杼帅其君党而攻庄公〕。〔庄公请与分国〕。崔杼不许。欲自刃于庙,〔崔杼不许〕。庄公走出,逾于外墙,射中其股,遂杀〔之〕而立其弟景公。’近世所见:李兑用赵,饿主父于沙丘,百日而杀之。淖齿用齐,擢闵王之筋而悬之于庙,宿昔而杀之。夫疠虽痈肿痂疵,上比远世,未至绞颈射股也,下比近世,未至擢筋饿死也。夫劫杀死亡之主,心之忧劳,形之苦痛,必甚于疠矣。由此观之,疠虽怜王,可也。”因为赋曰:“琁玉瑶珠不知佩,杂布与锦不知异。闾娵子都莫之媒,嫫母力父是之喜。以盲为明,以聋为聪。以是为非,以吉为凶。呜呼上天,曷维其同!”《诗》曰:“上帝甚蹈,无自瘵焉。”

南(苖)〔苗〕异兽之鞹犹犬羊也,与之于人犹死之药也。安旧侈质习贯易性而然也。夫狂者自龁,忘其非刍豢也,饭土而忘其非粱饭也。然则楚之狂者楚言,齐之狂者齐言,习使然也。夫习之于人微而著,深而固,是畅于筋骨,贞于胶漆。是以君子务为学也。《诗》曰:“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弗由,放其心而弗求。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其于心为不若鸡犬哉?不知类之甚矣。悲夫!终亦必亡而已矣。故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诗》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道虽近,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每自多〔暇日〕者,出人不远矣。夫巧弓在此手也,传角被筋,胶漆之和,即可以为万乘之宝也,及其彼手而贾不数铢。人同材钧而贵贱相万者,尽心致志也。《诗》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传》曰:诚恶恶,知刑之本。诚善善,知敬之本。惟诚感神。达乎民心,知刑敬之本,则不怒而威,不言而信。诚德之主也。《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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