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靖康稗史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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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录诸跋

其一

  右书上册为宣和奉使录、瓮中人语各一卷,耐庵取以补确庵所编同愤录也。下册即同愤录之下帙,为开封府状、南征录汇、宋俘记、青宫译语、呻吟语各一卷,合题靖康稗史。苏州谢绥之 家福 得自东洋,录副见贻,且示云:细勘所录,与正史异同处颇多。内如钦宗皇后之死烈,史称不知崩闻;张叔夜之死巩县渡河时,史称过白沟时,似皆有关掌故。前尝借得三朝北盟会编、靖康要录、大金吊伐录对勘,互有异同详略,书似可信。惟各家书目从无此种,又不能无疑云云。

  丙按,耐庵姓氏与确庵同一无考。咸淳丁卯,为宋度宗三年,去祥兴二年宋亡止十二年,其时国政日坏,禁令日弛,此书之出,殆谢太后、全皇后与德祐帝入元之先兆欤!后序遗德笔于辛巳,中云:“检诸故府得此,有先‘忠烈王’图印,是百年前传写。”又云:“正史隔越两朝。”以时考之,当在明季。由咸淳丁卯下数,三历辛巳为天顺五年,四历辛巳为正德十六年,五历辛巳为万历九年,六历辛巳为崇祯十四年,明亦将亡矣,究不知本已属于何代,遗德藩开何国。书自中土而流于异域,近又入于中朝,循环之理信非偶然。至诸家书目不载,初因禁忌而不敢出,继因唏嘘而不忍出,非若外洋之势隔情睽,第供考镜,故得久而不湮也。绥翁谓书似可信,丙亦云然。

  光绪壬辰秋七月八千卷楼偶记。

其二

  光绪乙未三月中,绥之忽中风偏废。五月半,口授人书来,云偶阅东藩记事,知靖康稗史序上遗德之名,乃嘉靖时朝鲜旧主,其先为大魁,后为国君者,附以奉告云。

  丙案,辛巳当为万历九年。序中所云“微时见传钞本于同年家”,所谓“微时”,乃未践国祚之先;所谓“同年”,乃既登大魁之后也。绥之少有大志,尝创议赈济山左、山右、陕甘、河南、顺直、浙西各省水旱偏灾,活数百万人。又推广西法,行各路电报,经济宏远,皆见诸实事。即此考证一书,相隔三年,病废之中尚不遗忘,可佩也。丙又笔。

其三

  是书钞本凡二册,所载为宣和奉使金国行程录、瓮中人语、开封府状、南征录汇、青宫译语、呻吟语、宋俘记七种。首有咸淳丁卯 按为宋度宗三年 耐庵序,又有辛巳三月上已遗德跋。耐庵姓名无考。遗德据东藩记事,知为明嘉靖时朝鲜国主,先中大魁,后乃践阼者。辛巳当为万历九年。跋中言“微时见传钞本于同年家”,“微时”谓未得国之先,“同年”谓既登大魁之后也。是书咸同以前各家书目皆不载。光绪初始由日本流传中土,钱唐丁氏八千卷楼得之,遂著于录。其中所记事实,悉具日月。开封府状则为当时公牍,似皆信实可据。如宋史于钦宗朱后不知崩闻,此则言后于天会六年八月二十四夜,在上京自缢,救免,复赴水死,金封为靖康郡贞节夫人 见呻吟语、宋俘记。 史言乔贵妃与韦后结为姊妹,呼后为姊。考乔妃北行时年四十二,韦后年三十八 见开封府状, 疑无以姊呼后自称为妹之理。史言徽宗帝姬三十四人,早亡者十四,馀均北行,是当为二十人。考北行帝姬具有名号,实二十一人 见开封府状, 至恭福帝姬为乱兵所戕, 见开封府状,盖系饰词。 故不在遣中。史言金人未知,故不北行,亦误。 金酋据降阉邓圭所开目索诸帝姬,恭福名亦在内。 史言荣德帝姬驸马曹晟卒后改适习古国王。按,荣德名金奴 见开封府状, 被俘后适达赉,后没入宫,皇统二年封夫人。 见呻吟语、宋俘记 又,钦宗入金后生二子,长谨,次训 见呻吟语、宋俘记, 史但有训传,而脱漏谨名。其王安中讳灾进羡馀各事 见使金行程录, 安中传亦失载。至金史言熙宗后为费摩氏,据此当作裴满氏 疑译音之异。 实宋五王府宗女随母被掠于忽达家,遂献为妃,非真忽达女也 见呻吟语。 史又载,与费摩后同被杀者有妃张氏,而不详其所出。据此,知张为斡离不与韦后侍婢张氏所生者,韦后南归皆出其力 见呻吟语。 此类遗闻佚事,足资证史者尚多。而南烬纪闻各伪书之诬罔,观此亦可了然矣。

  宣统纪元九月秉衡丁国钧写于江南图书馆并记

其四

  观此,知徽、钦降金之耻辱极矣!然足证南烬纪闻、宣和遗事之诬罔。序首之耐庵无姓氏可考,或即为水浒传之施耐庵乎?庚戌二月记于钵山图书馆,秉衡

  宣统庚戌七月三日,吴曹元忠观于金陵图书馆

其五

  昔陈寿撰三国志,以身为晋臣,而晋承魏统,不得不帝魏。 蜀志末扬戏传云,戏以延熙四年季汉辅臣赞,其所赞而今不传者,余皆注疏本末于其辞下,并载戏赞,有“世主能承高祖之始兆,复皇汉之宗祀”等语,实其微旨。 司马氏作通鉴,以宋太祖纂立近于魏,因亦帝魏。朱子作纲目,其时宋已南渡,近于蜀,遂乃帝蜀。此四库全书提要论之所谓“能行当代者也”。以是推之,明靖难事著书者非一,提要悉入存目,但录朱睦木■挈革除逸史二卷,则以其能辨髡缁遁去之说,而凡类是之传闻者庶乎无忌焉。 建文出亡,朱彝尊曝书亭集辨之最力,然同治苏州府志杂记类卷六引梦阑琐笔云,致身录之作,大抵其子若孙伪造以实之,事业勋名半多附会,遂开指摘之端。是仲彬之行反为致身录所晦也。从亡之真断无可疑,致身录之伪亦断无可疑。又引朱欠庵云,致身录出于万历时人,疑为史氏之后妄作。然余闻嘉善池弯沈氏其先史婿也,家有建文帝篆“小雅堂”额,自史移至,惧祸铲其末款。沈石田集有登小雅堂哭史彬诗,石田诗在万历前,谓史彬始见于致身录之传诬,其说非矣。杨、朱二说视明史惠帝纪、牛景先传之疑以传疑为胜。 宋靖康事著书者亦非一,提要悉入存目,但录无名氏靖康要录十六卷,则以其撮钦宗实录之大纲。此后高宗之贫位忘亲,暂可弗问,而凡宫廷事,当时有传疑者,并应俟质于实录而已,亦无责焉。 僧文莹湘山野录及权衡庚申外史,提要皆所谓“行于当代者”,但于宋事未知斧为玉斧,见光聪谐有不为斋随笔。顺帝非明宗子,赵翼廿二史札记云,遗民录等书所载未必无因。吴翌凤杂钞亦以余应诗为不诬。 此又所谓“孚于当代之论者也”。兹姑勿深考。第念此靖康稗史七种,近世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着录外,从前各家书目均未登载。惟金国行程,引见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及宇文懋昭大金国志 晁公武读书志杂史类载汪藻编金人背盟录以下六种,有金国行程十卷,与此卷数不符,盖别一书。 其南征录汇所采有刘同寿圣院札记等十一种,是此本名虽七种,实具十有八种。据咸淳丁卯耐庵识语,开封府状以下为隆兴二年确庵订,宣和奉使录、瓮中人语为耐庵补证。以宋史云钦宗实录洪迈修 艺文志乾道四年蒋芾上 孝宗记, 是实录已后确庵所编,五年要录当更在其后。使提要见之,吾知必著于录,决不入存目之列无疑也。其开封府状皆当时金人需索皇子、宫人之公牍,辛巳,朝鲜国王遗德题云“中土祸患至徽、钦而极,子息蕃衍,耻辱亦大”,意即指此。辛巳当为万历九年。丁丙尝考得其人。确庵在耐庵时已不知其姓氏,耐庵则丙亦无从稽考也。此吾友丁秉衡 国钧 手钞本,盖从丙所藏旧钞本移录,其手跋以宋、金两史互勘,或据此补彼,或据彼订此,致为详核,尤有裨于后学。今赵、王二君蒐得其本付刊,非惟永古籍之流传,亦足厉后人之忠爱者矣。抑余重有感者,此编绝笔于梓宫南返。度当时奉迎者,虽悲伤亦稍籍慰也。讵料徽、钦二帝金人早葬于五国城。自杨琏真珈发宋诸陵后,始知所归者空榇 详周密癸辛杂识、沈德符野获编, 而以在北不在南,转幸骸骨无恙。然高、孝、光、甯诸帝何辜,后世岂无杨髡其人?乃发者自发,有圣德者欲发而卒不被发。天道殆不可凭而可凭耶?附书之,凡以见所言皆非专为靖康发也。

  己卯十一月,吴县胡玉缙时年八十有一

其六

  右靖康稗史七种,宋咸淳丁卯耐庵编。一曰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二曰瓮中人语,题韦承撰;三曰开封府状;四曰南征录汇,题李天民辑;五曰青宫译语, 节本 题王成棣撰;六曰呻吟语;七曰宋俘记,题可恭撰。惟行程录见于三朝北盟会编、大金国志,而国志所录已删节。馀六种皆从不见于着录。据耐庵自题,谓见甲申重午确庵订同愤录下帙,补以宣和奉使录、瓮中人语各一卷而成是书,惜同愤录上帙已佚,耐庵又不详其姓名。靖康之难纪述甚夥,今见引于三朝北盟会编、建炎以来朝野杂记诸书者不下数十种,而原书多不传。即此七种,而亡佚居其六,又多不题作者姓名,编订者亦仅署别字,盖惩于高宗朝搜禁之事也。中惟南征录汇间有传本,故耐庵兼采曹氏本、李尧臣本勘其异同,著诸后跋,然仍阙文累累,知当时已不可校补矣。而中所征引之刘同寿圣院札记、克锡青城秘录、高有恭行营随笔、赵士先毳幕闲谈、阿懒大金武功记、李东贤辛斋笔记、谭清声札记、无名氏雏凤清声、宋遗民愤谈、屯翁日录、秘钞十一书,及呻吟语无名氏跋所引某公上京札记、钝者燕山笔记、萧庆杂录、燕人麈四书,皆可补宋、金艺文志之阙。光绪初年,由朝鲜、日本展转入我国钱塘丁氏善本书室,见藏书志。丁氏书归江南图书馆,常熟丁秉衡先生 国钧 手钞之,更详考史乘,附以长跋,因首有辛巳三月遗德题,谓据东藩记事,知为明嘉靖时朝鲜国主。辛巳当为万历九年。今考遗德为高丽定圣王,讳芳远,字初,擢进士,建文二年庚辰十一月嗣位。则辛巳当为建文三年,秉衡实緟丁氏藏书志之误也。又遗德跋谓检诸故府得此,有先“忠烈王”图印。今考忠烈王讳谌,宋度宗咸淳十年甲戌立。案,耐庵编此书在咸淳三年丁卯,然则未及数年东国已有钞本,而今日卒赖以传,盖越已六百七十馀年矣。吾友顾君起潜 廷龙 先以传钞本见示,又从杭县叶揆初先生 景葵 假得秉衡手钞本,喜其为中土久佚秘籍,且足以证史也,爰校印而识其后。

  岁己卯季冬。吴县王大隆跋

其七

  靖康稗史,刘蘧六属丁秉衡从金陵图书馆钞出者,皆纪实较然可信。如瓮中人语,靖康二年二月初八,虏索近上宗室眷属出城,十三,虏尽索宗族男女出城,开封府状宗室男女有宗正谱牒,照依列目契勘等语,与实录二月癸酉金人于宗正寺取玉牒簿,指名取南班宗室,自二王宫以下近属及官序高者先取相合。实录又云,敌取宗族,皆据管宫阁内侍所供名字,又与南征录汇宋使邓圭尝称妃嫔帝姬之美相合。今宋实录已佚,仅见永乐大典本旧闻证误所引,已符合如此。洵属南宋旧帙,据遗德跋,称践阼后检诸故府得此,有先“忠烈王”图印,是百年前传写本。考朝鲜忠烈王即尚元世祖公主者,元史高丽传至元十一年五月,皇女呼图克库哩页额实下嫁于世子愖是也。然则此书当是元初写本,经□臣□□之乱,流入日本,又从日本还归中国。鼎丞前辈手录是册,属跋数语,而城郭犹是,朝市皆非,正欲出都,忽遭先子大故,哀哀故国,惸惸鲜民,忍泪见辞,即以告别。

  宣统三年正月棘人曹元忠

其八

  是书印将成,潘君景郑 承弼 又获一钞本,有曹君直先生手跋,亦源出丁氏本,而为崔鼎丞 师范 属题者,考据甚核,因从假录附此。“忠烈王”名,据朝鲜徐居正等东国通鉴、近柯劭忞新元史诸书,皆作谌,元史作愖者误。又考袁桷清容居士集,购求、金、元三史遗书目中,有靖康草史,不知即此书否?惜无可证耳。大隆又跋

其九

  昭宪太后惩柴氏使幼儿主天下,宋太祖遂得篡其位,因戒太祖万岁后传诸二弟,由是更迭相传,密为约誓,藏诸金匮。至太祖疾革,太宗入侍,有“斧声烛影”之疑案,而帝位卒传于太宗。后听赵普“岂容再误”之言。背金匮之盟,使德昭自裁,廷美忧卒。金太宗吴乞买当金太祖朝尝使汴京,其貌绝类宋太祖塐像,众皆称异。昔尝见于某书,今呻吟语中亦有此说,可谓报应不爽矣。至南宋孝宗,为太祖六世孙,则太祖一系仍绵延而未绝。自古亡国之耻辱,未有如赵宋者,读此靖康稗史七种,能不泫然泣下哉!

  宋太宗第八子、周恭肃王元俨三十二世孙诒琛校毕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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