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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仲尼七十子像

仲尼之门人,其贤者多矣,而世称七十子。而太史公取弟子籍出古文者为《列传》,然与《家语》小异。荀卿称仲尼、子弓。子弓最高第弟子,然莫详也。汉文翁《石室图》,仲尼弟子别有林放、蘧伯玉、申枨、申党,《史记》所不载。宋思陵摹石临安,有御赞,及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秦桧记。此卷盖从临安石本传摹,虽年代久远,而典刑具存,仿佛复见洙、泗之间龂龂如也。韩子云:“惜乎,吾不及其时揖让其间。”抚卷太息者久之。

题洪武京城图志后

右《京城图志》一卷,洪武间奉敕纂修,故乡贡进士吴中英家藏。辛卯之岁,有光赴试京闱,中英以见示,今二十有九年矣。偶阅元御史台所纂《金陵志》,念今市朝改易,无复六朝江左之旧,因从吴氏再借此本观之,信分裂偏安之迹,与混一全盛之规模迥别如此。

自永乐移鼎,儒臣附会,以为高皇帝无再世之计也。尝伏读御制《阅江楼记》云:“自禹之后,四方之形势,有过中原而不都。盖天地生人,气运循环而未周。朕当天地循环之初气,创基于此,非古之金陵,亦非六朝之建业也。道里之均,万邦之贡,顺水而趋,公私不乏,利亦久矣。”夫帝王所为,与天地应。高皇帝之论,盖度越千古,真有所谓“配皇天,毖祀上下,自时中掞”之意。愚生自谓独能窃知之,与世俗所论建都者不同,因特著于此。

跋高丽图经后

自燕、蓟沦于契丹,宋与高丽常由登州通使。熙宁七年,又改道明州,自此明、越困耗。朝廷馆饩赐予三节官吏人舟之费,无虑数万。故苏文忠公常以为言,欲罢之。而崇、宣之际,乃再使焉。兢充上节官,为此书献之。又明年而青城之祸作矣,可胜叹哉!夫高丽与辽接壤,其势不得不奉其正朔而尊事之,而略于待宋,于时中国之体亦卑矣。永祐不知丧败之已迫,区区犹事远夷。至建炎以后,事势益异,乃欲从三韩结鸡林,以夺二帝之驾。其为迂谬,真可笑也。临安去四明仅隔一浙水,常惴惴有不测之虞,遂谢却其使,迄于宋亡。观兢之书,颇欲尊崇中国,而予独以叹宋之不兢也。

跋禹贡论后

《禹贡论》五十二篇,得之魏恭简公,而亡友吴纯甫家藏有《禹贡图》,皆淳熙辛丑泉州旧刻也。泰之此书,世称其精博,然予以为山川土地,非身所履,终无以得其真。太史公言张骞穷河源,乌睹所谓昆仑者。元世祖至元十七年,使驿治运河土番朵甘思西鄙星宿海,所谓河源者,始得其真。如泰之所辨鸟鼠同穴数百言,以为二山,而吾郡都太仆常亲至其山,见鸟鼠来同穴。乃知宇宙间无所不有,不可以臆断也。

题兴都志后

《兴都志》,工部尚书顾璘奉进。圣旨以体例不合,皇考妣圣迹,有国史《实录》备载,宝藏金匮,有不当赞书者。太仓潘德元为承天府同知,以《志》抄本见示,云此《志》后复进呈,上以手拨去,礼部遂不敢刊行。按:志止宜载陵邸殿宇,献皇事不当续书,既得旨,复不能改,宜见却也。献皇在国,尚书孙交甚见亲礼,宫中有所思食物,辄令中使于孙尚书家索之。交宅并阳春台,即以台偏地与之,仍为筑垣扉,绕交第后。上即位,有中人言阳春台地为孙尚书家所占。上曰:“此皇考予之,朕何敢夺!”上之笃孝如此。

交,成化辛丑进士,正德中吏部右侍郎,忤刘瑾,改南京。瑾诛,进南京吏部尚书。寻召入户部,赐玉带麒麟服。免归。嘉靖初,召还,复谢病归。加太子太保,进阶光禄大夫、柱国,谥恭僖,赠少保,盖以旧恩也。交有女,献皇欲聘为世子妃,交言:“王下交我诚厚,然吾女不欲纳王宫。”固谢之,献皇颇不乐。后亟求引去。交盖以此自嫌,其女遂不复嫁人而卒。然上终始厚待之也。潘君所闻如此。

先君云:外祖太常卿夏公与孙交尚书有旧。正德时,外祖家人至京师,孙夫人自呼入,问死生及家事,为之出涕。以此知前辈交情之厚。偶因潘别驾谈及孙尚书事,思先君之言,并记之。(按,二公不同时,疑有误。)

跋唐石台道德经

右唐玄宗注《老子道德经》。开元二十三年,用道门威仪司马秀言,令天下应修官斋等州,皆于一大观立石台刊勒。邢州故有龙兴观,开元二十七年,刺史李质立石摹勒如制。至宋端拱初,观台已废没,知州军事何缵始修复之,镌记于台左方。余至邢州,龙兴观已废,仅存半亩之宫。先有尼居之,前太守徐衍祚改为社学,而石台尚存,隐于屋后,人少知之者。千年之物,莫知爱惜,计亦不能久矣。

跋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

右《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在邢州开元寺。唐高宗成化二年,始自葱岭而来。此经能灭众恶业,广利群生,及翻译始末,经序详之。幢在西庑下,其西面剥落,故书字与立石之年月皆不可知。计必此经初入中国未久,寺建于开元,当是开元书也。

跋大佛顶随永尊胜陀罗尼经幢

余既得《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于开元寺,又于寺后院见此幢,题曰“大佛顶随永尊胜陀罗尼经之幢”。前有序,而此无序。前曰:“罽宾沙门佛陀波利奉诏译。”此曰:“特进试鸿胪卿、开府仪同三司萧国公,食邑二千户,赠司空,谥大辩正广智,大兴善寺三藏沙门不空奉诏译。”翻译俱在永淳间,而有此不同,略见序文。

此幢梁乾化五年,葬僧大德而建。按梁太祖乾化元年六月被弑,再岁而末帝诛友圭自立,复称乾化三年。四年,唐庄宗取燕,势益强。会赵王镕南寇邢州,杨师厚救之,军于漳水之东。次年,庄宗入魏,梁、晋夹河之战方始。邢州未能一日安枕,而阎宝等尚能及此。盖自晋、宋以来,至于五季,佛教日盛,故虽兵戈俶扰之际,其崇奉不一日废也。今天下承平,而民间佛事乃益衰。由此言之,非必儒者能辞而辟之,盖其兴废亦有数也。

跋广平宋文贞公碑(大历七年

右《广平宋文贞公碑》,颜鲁公书,在今沙河县之东北康陵。丁丑之年,太末方思道为沙河令,碑已断没,出之土中,熔二百斤铁,贯而续之。今方公所为修复封树,皆无存矣,惟此碑屹立于风霜烈日之中,恐亦不能久也。欧阳文忠公以谓鲁公真迹今世在者,得其零落之馀,犹足以为宝。今此碑剥蚀犹少,况以广平之重,使欧公得之,其为珍赏当倍他书矣。

跋帝尧碑(大德元年

右《尧帝碑》,元翰林学士江淮等处宣抚副使充国信使郝经撰。世传尧始封于唐,即今唐山县,亦无所据。而汉之唐县,又在定之新乐。盖古地名称唐者不一,而《帝王世纪》云:“尧都平阳,于《诗》为唐国。”则非邢之唐山矣。《寰宇记》云:“邢州尧山县有宣雾山,一曰虚无山。《城冢记》云:尧登此山以望洪水,而访贤人。”则初非封国于此。《寰宇志》又云:“纳于大麓。大麓在昭庆,即今之巨鹿。”郦道元《水经注》:“尧将禅舜,纳之大麓之野,烈风雷雨不迷,乃致以昭华之玉女。县巨鹿取名焉。”巨鹿、唐山,今皆在邢州之境,因以是名唐而祀尧,亦不可知。郝伯常独详尧所生与其封之地,而此庙之建于邢者未之及,岂非阙于所不知也哉!伯常文章节义,当时比之东坡。先友吴纯甫家有《陵川集》,今亦不存矣。余爱重其文,故特录之云。

跋商中宗庙碑(开宝七年

右《商中宗庙碑》,宋左拾遗梁周翰奉诏撰,翰林待诏司徒俨奉诏书。在今内黄亳城镇,有中宗陵焉,朝廷岁遣大臣祀之。按商自成汤至太戊,皆居西亳,今河南偃师也。太戊子仲丁始迁隞,而河亶甲乃居相,故相有殷城,即今内黄也。而子祖乙又迁于邢。则殷诸帝独河亶甲在内黄,疑崩而葬此。而中宗自居偃师,后世特误以河亶甲为太戊耳。

梁元褒,周广顺二年进士,为虞城主簿。宋初,宰相范鲁公、王文康公以其闻人,不当佐外邑,引以为秘书郎,直史馆。后历翰林学士、工部侍郎。世称其文能变五代之习,与高锡、柳开、范杲齐名。至嘉祐、治平古文之盛,实胚胎于此云。

题太仆寺志后

怀东顾先生,先帝时给事内庭,以言事忤旨,安置保安,盖摈弃者二十馀年。性好读书,未尝废卷。今天子即位,召还,一岁中超迁至太仆卿。诸所建白,每上,辄报可。而寺无掌故,乃以编摹之任属之新建王君,先生亦手自搜辑,几成矣。

有光时为吏邢州,蒨典厩牧,而其官实为太仆属。先生雅故亲知,不以公礼格也。会入京贺万寿,事毕,先生与王君檄留止郊外,以其稿见示,因为校定十数事。而改官之命蒨下,遂悉以其书还寺。有光方与校《太仆志》,而寻得官太仆,若非偶然者。虽然,有光向在邢,马官也,尚不知马;今为太仆,系衔而已,又乌能知马事哉?

书凡先生与诸僚采之功,而王君之勤也。既梓成,先生使来告,令书姓名于其末云。

读金陀粹编

自宰相监修国史,史官之失职久矣。以鄂国之勋劳志节,桧为诬史,欲揜天下之耳目。盖海内为之衔冤者三十年,始得此编而昭雪。其后,元史臣亦采此以为传。珂非独为岳氏之孝子慈孙矣。呜呼!世人稍有毫毛轻重,人情即随以异,甘心附会,无所不至。贼桧薰天之势,万俟禼之徒,何足罪哉!何足罪哉!

读王祥传

王祥为后母所虐害。祥弟览,后母之子也,乃拥护其兄,无所不至。祥、览俱称纯孝,而览后奕世子孙才贤,兴于江左,天之所以报之者远矣。

题金石录后

余少见此书于吴纯甫家,至是,始从友人周思仁借抄,复借叶文庄公家藏本校之。观李易安所称,其一生辛勤之力,顷刻云散,可以为后世藏书之戒。然予生平无他好,独好书,以为蒨吾性焉耳,不能为后日计也。文庄公书无虑万卷,至今且百年,独无恙。翻阅之馀,手迹宛然,为之敬叹云。嘉靖三十八年十月既望题。

题隶释后

丙辰岁,予在南宫,见关陕之士,问前岁地震,云:“往往数百里崩陷,华山亦忽低小。秦、雍之间,碑石多摧碎,圆如鹅卵,殆不可晓。”夫去古益远,古碑存者无什一矣,况天地陵谷之异乎!然则欧阳公、赵德夫、洪景伯所录,恐今不可复见也。因钞洪氏《隶释》,附记于此。

跋何博士论后

右何博士《备论》二十八篇,今缺二篇,而《苻秦论》颇有脱误。又编写失次,未得善本校之。宋世士大夫愤于功之不竞,而喜论兵如此。熙宁间,徐僖、萧注、熊本、沈起之徒,用之而辄败,天子寻以为悔。元符、政和开边之议复起,驯致国亡。呜呼,兵岂易言哉!

题仕履重光册

昔唐尚书左丞戣,国子司业杨巨源,皆以七十去官。韩文公于孔公,深叹其贤于人。其送《杨少尹序》,比之广、受二子,至想见其去时城外送者,道边观者,盖爱慕之至,以为不可及。而欧阳公思颍之志,未尝一日少忘,每有蹉跎之叹。自谓日渐短,心渐迫,有志于强健之时,未遂于衰老之后,其意亦可悲矣。

吾昆天方张先生与石川先生父子,皆乞身于方艾之年。恩诏有品服之褒,廷臣有列剡之荐,康强寿考,放迹名山,岂非古今之所难得者与?是卷备载二先生致政始末,而海内名卿题识尤多。若前大司寇箬溪顾公、大司空南坦刘公,方与石翁为湖南社会,志同道合,其称许之固宜。若大冢宰咸宁王公以下,皆八座卿少之列,方翱翔天衢,而褒美之尤不一而足。嗟乎!士大夫官朝廷,常贵乎有高世远举之志,而后能不为爵禄之所羁縻。此诸公所以或出或处之不同,莫非所谓同心之言而有味者也。

题星槎胜览

余家有《星槎胜鉴》,辞多鄙芜。上海陆子渊学士家刻《说海》中有其书,而加删润。然余性好聚书,独以为当时所记虽不文,亦不失真,存之以待班固、范晔之徒为之可也。凡书类是者,予皆不惮雠校,卷帙垢坏,必命童子重写,盖余之笃好于书如此。己未中秋日。

题瀛涯胜览

余友周孺允,家多藏书。予尝从求《星槎集》以校家本,孺允并以此书见示。盖二人同时入番,可以相参考,亦时有古记之所不载者。昔文文山自北海渡扬子江,便诵东坡“兹游奇绝冠平生”之句。入乱礁洋,青翠万叠,不可名状。今海南际天万里,其日月风云山水之殊异,惜无以极其恢诡之辞也。己未潮生日书。

题文太史书后

次谷宝藏衡山真迹六十年,几失而复得之,为之甚喜。以此见衡老之重于时,而次谷之好尚可爱敬也。然衡老所称顾仲瑛事,疑非其类。真愚游馆阁诸公间,与之倡和,乃一时公卿之雅致。而金粟道人,其高风殆不可及。如张翥、杨维祯、柯九思、李孝光诸名贤,岂江南豪右之所可笼致也哉?衡老盖率尔酬应之作,二事本不可以相比也。

题张幼于裒文太史卷

文太史既没,幼于裒其平日所与尺牍,摹之石上。太史尊宿,幼于年辈远不相及,而往复勤恳如素交。吴中自来先后辈相接引类如此,故文学渊源,远有承传,非他郡之所能及也。嗟乎!士固乐于有所为。若夫旷世独立,仰以追思千载之前,俯以望未来之后世,其亦可慨也夫!

题弘玄先生赞后

弘玄先生姓秦氏,名云,字起和,予姨母之夫也。娄县治吴淞江北,而先妣家在江南,姊娣同嫁县城中,往来尤亲。先妣早弃予,少不复能记忆。先生追道旧事,问之家君,始知其详,为之流涕。家君与先生今年皆七十有六,姨母长一年,今皆康健,而先妣之没,四十七年矣。因书先生传赞,不胜悲感,亦《秦风·渭阳》之志也。

书沈母贞节传后

笠江先生为《沈母贞节传》,言其孝慈贞淑,女则备矣。余同年友徐子羽,与沈氏为姻家,为予言,母生平未尝跛倚,不妄言笑。其事姑也,以姑爱放生,遇凡禽鸟为人所得,必买而纵之,架食以饲飞鸟,飞鸟恒满于其前。母辄仿效其姑,故其庭中,飞鸟常依人不去也。长子日就,问学县中;次子日新,兼治生产。兄弟更衣而出,共器而食,四十馀年,不闻有间言。子羽之言如此,贤母之懿德益章章矣。子羽又言:沈氏遇仙人吕洞宾者盖三世。余以是知仙人之在天地间,常乘云气,千岁而不化也。沈氏无求于仙,而仙者即之,其世德积善之所感,有以哉!传所有不论,论其遗事云。母姓蔡氏,上海沈露之妻,年二十六而寡。年五十,有司奏旌其门,时嘉靖三十八年

书冢庐巢燕卷后

石川张大夫在秋官时,祁州公年既老矣,疏于朝,乞归养。得请。于是日侍公于家,怡怡嬉嬉,不忘孺子之慕。居久之,公卒。大夫用遗命,葬诸邑南横塘之原,庐于墓次,有乳燕之祥。学士先生高其行,纪述歌咏之者累卷,此赠言之所以录也。

按古庐居之制,在中门之外,寝苫枕块。既虞卒哭,柱楣剪屏,苄剪不纳,盖终始不越于殡宫而已矣。故儒者之论,以庐墓为礼之过。然予以为天下之礼始于人情,人情之所至,皆可以为礼。孝子不忍死其亲,徘徊顾恋于松楸狐兔之间而不能归,此可以观其情之至,而礼之所本。若夫宫禅垩室寝床之数,由之以起焉耳。昔者圣人之为丧礼,而取诸《大过》。嗟夫!天下之事苟至于过,皆不可以为礼,而独于爱亲之心,则不可以纪极。故圣人以其过者为礼,盖所以用其情也。大夫蹈礼以致佳祥之集,而孚远近之誉,兹岂偶然哉?

予自为童子时,受知于公,所以怜爱之者甚至。德音在耳,俯仰今昔,为之流涕。时欲摭公遗事,有所论述,而未果。于大夫之孝行,深有所感,窃不自揆,序诸末简云。(“若夫宫禅”以下十六字,常熟刻本删去,今依钞本补之。)

跋唐道虔答友人问疾书

“承尊翰下问,蒨入梦中,有失酬答。仆之贱恙,雅与众异。他人病疟多气乱,仆兹病疟,神转清,寒热作而藻思溥,不足复为兄谈矣。就枕之后,一念感慨,心雄万夫。应制之撰述,面君之议论,原祖宗之纲纪,究庙社之安危,廷诤千言,具有条理。乃遂荡清宿恶,扶植天常,明扬幽沉,剔抉淫蠹,事已就绪,谢政东归。素愿大慰,则夜已过分。以此疾不知当属何门,而治之当用何药也?投以神明之剂,止其思虑之淫,恐非庸常可与,故仆未敢试无妄之药也。承兄爱厚,辄述病原,观毕便掷还小仆,勿令世人知有此怪症也。”

余友唐道虔以岁贡待选京师,病痁,因友人来问疾,答之如此。道虔既殁,其家得之箧中。噫!士之有所负而不获施,使之至于淫溺为病如此,可怨也夫!而道虔竟以是卒,其可悲也夫!

跋小学古事

余少时初入学,见里师必以《小学古事》为训。时方五六岁,先生为讲苏子瞻对其母太夫人及许平仲难师之语,竦然知慕之。自科举之习日敝,以记诵时文为速化之术。士虽登朝着,有不知王祥、孟宗、张巡、许远为何人者。吾里沈次谷先生悯俗之日薄,因演《小学古事》为歌诗,颇杂以方俗语,使闾巷妇女童稚皆能知之。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民在家,朝夕出入于里门,恒受教于塾之师。里中之有道德,仕而归老者,为之师。次谷虽不仕,亦何愧于古之所谓可以为塾师者耶?

题王氏旧谱后

王氏之族,元末有讳梦声者,自分水来为昆山州儒学正,遂居州之东乡。今州为县,而东乡隶太仓州。太仓之王,于今多在仕籍,亦既显矣。梦声以来,其世次可得而详也。

予姊丈汝康在海东解官还,乃有人自越遗《王氏旧谱》一卷。予阅之,率牵合联缀,其为赝本无疑也。魏公大名莘人,而岐公自成都华阴徙于舒,左丞之出润州丹阳,而鲁斋先生世居乌伤,皆远不相及,而乃合成一图。晋公三子,魏公其仲也。今魏公独有其弟旭,所谓兄子卫尉寺丞睦,皆没不见。旭之子天章阁侍制子野,魏公长子司封之从弟,而以为其子。岐公之曾大父名求,而以为名鼎。其季父光禄卿罕,从兄礼部侍郎琪,皆知名,而亦不著。此在史传碑志班班可考者,舛戾如此。又独取四公像,剿《宋史》之文以为传,而托之名公。其他多可笑,不足辨也。

予妻家王氏,其谱亦出太原。自魏公十四世孙扈官平江,始为吴人。叶文庄公所为次其世为南戴王氏者。有谱一卷,皆虞伯生、欧阳元功、张伯雨之手书。甲寅之岁,为倭夷掠去。然其家板本尚存,差有证据。吾姊丈有志前世之谱,为当别加询访可也。

叶文庄公最为好古,然仅得其五世而搜辑加详焉。公殁后,其弟又访于松江之族,复推而上之,其难如此。盖自唐谱学之废,而故家大族迷其先世者多矣,可胜叹哉!

题立嗣辨后

锡命无子,而同父弟宜亦未有子,故以同祖兄宠之子能白为子。时宠有三子,故以能白与锡命子之,其理顺矣。迨后宜生三子,而宠子皆殁。议者谓能白当还宠,而宜子当后锡命。锡命是以为此辨,以为等之兄弟之子,而二十馀年蜾筼式谷之恩,不忍更也。不忍更者,情也,情之所在,即礼也。昔诸葛亮取兄瑾子乔为子,及亮有子瞻,而恪被诛无嗣,亮遣乔还嗣瑾祀。锡命今尚无子,与亮异。而宠未尝无子,而无孙,独可使能白之子嗣之,庶乎无憾也已。

跋程论后

乡先达王文恪公教子弟作论策,以苏氏为法。近时学者止取墨卷及书坊间所刻,猥杂莫辨,惟事剽窃而已。余今所选《小录论》及墨卷可以为式者,然懒于遍阅,惟取近科《会试录》及乡试墨卷,不过数十篇。学者如能读苏氏之文,兼取此以为近格,亦不俟乎他求矣。

跋程策后

右《乡试程策》,今兹编类,颇亦有所删削。盖国家典章,庙堂谋议,及当世施行之务,亦或可考于斯。起自壬午,至癸卯,中间缺轶者十之二三。此后亦未及续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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