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蜀馀闻
作者:王士祯 明朝

    定州阿六祖师者,不知所从来,驻锡上生寺。一日,口唱叱叱,骑墙壁一堵,倏然上升,高数十仞。举手谢乡人曰:“好住持。”见者皆礼拜。顷之,渐入云际而殁。

    绵山有神林介子推祠,其林树极郁茂,然皆半荣半枯,盖文公焚林之地。祠中有牡丹一丛,不知年岁。花开最盛,色红紫,独一株白花,岁无定处,或密识之。明年辄易其地,人以为神。

    刘以平,字近塘,猗氏人。诸生时,梦入宫殿,中有王者,命坐对奕。又至一所,石门上悬联句云:“鹦鹉能回千载梦,麒麟空卧万年秋。”不解所谓。既登进士,为潞府王官。王敬礼如宾师,迁陕西行太仆寺卿。过武曌墓,墓上石刻一联,即梦中所见也。以平,初聘邑关处士长女,未娶而女病废。及婚,乃以次女行。合卺之夕,以平疑其无病容,诘之,媒以实告。以平怅然曰:“吾聘者,病女也,弃之不义,且恐速其死。然次女已归吾家,无复还理,即室吾弟以宽可也。” 更迎病女,女果泣涕求死。亲迎后,病遂愈。兄弟同日毕姻,后登万历庚辰进士。

    猗氏人原良相者,性愿谨,明末为仓老人。受郭某交,代皆平斛。及役满,而代之者荆某也。其人狡黠,故尖其斛,折数多。良相夜寝仓中,拜祷于神。夜分,忽有红光见东南隅,继闻空中掷米声,觉米大充溢,渐逼卧处。质明,则仓廪悉满。县令闻之往验,溢米六十馀石。人以为忠厚之报云。

    康熙十九年五月二十九日午时,潼关南城外,忽有黑云一片,滃然而作。俄大雨如注,水凭城而入,漂没公私廨舍,男女死者二千三百八十五人。族弟幼华(又旦)给谏,有诗纪异。三十三年,兴安州江涨入城,亦与此变相似。

    《尔稚·释山》云:“河南华。”郭璞曰:“华阴山,又云河西岳。郭曰吴岳,是以华为中岳,吴为西岳也。”下又云:“河东岱,河北恒,河南衡。”又云:“山大而高嵩,山小而高岑。”嵩与岑对,举非嵩山也。是五岳,关内有其二,而无嵩山矣。然末又云:“泰山为东岳,华山为西岳,霍山为南岳,恒山为北岳,嵩山为中岳。”郭曰:“太室山也,则又有嵩山而无吴山,有霍山而无衡山。”与前大相刺谬,不可解也。

    华山谷口玉泉院希夷洞侧,有大石,玉泉环流其下。上镌“山荪亭”三大字,有树四株,名无忧树。

    明初无坏禅师者,西域人。与秦湣王有宿缘。卓锡默川南普光寺。夜击木鱼,声达王宫。王异之,遂往见。师与语,恍然悟前生事。命席礼师,师携石甑炊飰,石瓶煮水,饮食王从者千人皆遍。后示寂。又有一西域僧,貌绝类师。来游于此,踪迹诡异。或饮食无算,或累日不食。饮之酒,数斗不醉。或自遗矢,取杂钵中并食之。一居士欲从之游,师指矢令食,有难色,师笑舍之去。后所遗矢处,辄生白莲华,人谓是无坏化身游戏。周栎园侍郎(亮工)有诗云:“花寒今十日酒,冷古重阳。”唐文宗开成元年,归融为京兆尹。时两公主出降,有司供张事繁,又逼上巳曲江赐宴,请改日。上曰:“去年重阳,取九月十九日,不失重阳之意,可以十三日作上巳。”周诗此事,而语甚工。

    长安荐福寺塔,名小雁塔,唐时建,凡十五级。嘉靖乙卯,地震裂为二。及癸亥,地震复合。滇逆之变,王辅臣叛据平凉,塔忽中裂。乱平,塔复如故。

    蒲城士人简某,家有牛,左胁下忽生银翦一股。其端有孔,掣之则牛负痛,医不识其何症。事在明万历丙辰。

    兴平,古废邱地,项羽封章邯为雍王,都此。万历四十三年,土人于地中得一金印,龟纽,方寸许,文曰“雍王章邯印”。

    吴山为西镇,在陇州南七十里。《水经注》以为即古之岍山(《尔雅》为河西镇。《埤雅》以华山为中岳,吴山为两岳)。按《陇志》,岍山在州西四十里,旧汧源县汧水所出。《禹贡》导汧及岐,是也。则吴与岍,自是两山,郦注未详也。

    吴岳碑,自首至座凡七段,明皇八分书。书时日才三字,发三驿,刻工亦然。为巢寇所焚,摧剥仅可辨。见《昼墁录》。

    吴山县故城,今为县头镇,本汉隃糜县也。元知县丁带,有十诗,似姚合武功县作,而人无知者。予语州守族侄鹤(孟津文安公孙)。刻之石。今录其半云:“潇洒吴山县,冈峦绕四维。官卑新令尹,邑古旧隃糜。趣有陶彭泽,才非陆浚仪。折腰身体重,叹适两相宜。”“潇洒吴山县,居民近百家。孤城连阜起,小市枕溪斜。土润宜栽竹,泉甘好试茶。公馀无一事,何处息纷华。”“潇洒吴山县,岩居共几层。风清闻远笛,月黑见孤灯。酒酿南溪水,琴邀北阁僧。城隅修槛稳,衙退晚来凭。”“潇洒吴山县,庭虚夏亦凉。奇云藏峻岳,木叶暗稠桑。种稻连荆箔,分泉过石堂。不知关塞近,风物满西乡。”“潇洒吴山县,云峰信有馀。地偏长畏虎,水急不生鱼。梦去游乡国,愁来厌簿书。拂衣空有愿,何日赋归与。”

    宝鸡县北二里蟠龙山,有故相国少傅党公(崇雅)别业。公好莳花竹。一日,有樵人献牡丹一枝,色如墨,四边作金线界道,云得之栈中。令人踪迹之,不复见矣。

    凤县三绝手柳酒,今金丝柳犹有之。宋元丰中,尝取百株植禁中。

    紫柏山,在柴关岭之南,相传留侯辟谷于此。下有留侯祠,有峨眉僧,居山巅丈室,独坐数十年。蛇虎皆驯伏。今九十有六,尚无恙(洋县子房山,亦云辟谷处)。

    明正德十五年,洋县椒溪,获白鹿一。项有铜牌,上有镌刻,皆漫灭,惟“唐”字可辨。

    唐武后生于利州,今广元县也。县西南江上,有皇泽寺,则天石像尚存,乃是一比邱尼。

    剑州南武连驿,武连废县也,本名武功。郭璞《谶记》云:“县路翠,武功贵;县路青,武功荣。”宋庆元丁巳,县令何琰,治路种松,刻石纪之,名种松碑。今碑尚完好,与颜忠烈公榜书“逍遥楼”大字,皆在驿北觉苑寺。元人王惠《魏文贞公书院记》,刻碑阴(文贞生于此)。

    白芨花,白色五瓣,瓣中有苞。白质紫点,内吐黄须,极可玩。武连、梓潼间山谷,多有之。予尝喜陈白沙诗,“恰到溪穷处,山山枳壳花”,杨梦山诗:“常记任家亭子上,连翘花发共衔杯”,皆未经前人道及。因得绝句云:“西风尽日濛濛雨,开遍空山白芨花。”

    崇正末,梓潼县龙江寺僧,晨起汲水,见霞光烛天,潜伺之。小顷,有麟浮出潼水,逾时乃隐。未几,蜀有逆献之乱,则麟出果非休征也。

    知慧菩萨,明梓潼人周晓师女。生不茹荤,好诵梵典。年十九,绝粒食,惟餐柏叶。成化五年,促父母送往江村口白马寺楼。跏趺而化,今肉身在焉。又裴氏女者,父应举,细民也。幼好趺坐,食柏叶。天启中,年十三坐化。县人建刹奉之,屡现五色光云。

    绵州水陆院,濒溪有石龟。每夕北斗见时,视之正在其首。斗柄虽转,而星影常然。

    涪江沿岸多民田,每秋夏,潦水逆流,鱼随水上食禾稼,民甚病之。忽有道人,于江上鲤鱼桥,凿一乂一网状,鱼集滩下不敢上,渔人利焉。后桥圯,鱼复大上。

    绵州龙会观,宏治间,居人廖天惠者,募工画壁版。已施胶粉,偶以事去,旬月不至。每夜静,闻殿内有声簌簌然。比工来起视,画已就矣。妙迹天成,莫测起止。至今尚存。

    绵州东涪水、安昌水合处,汇为芙蓉溪,即杜子美所云“东津观打鱼地”。今有渔父村,相传汉涪翁所居。罗江废县南落凤坡,有汉龙凤二公祠,祀武侯庞士元。逆献之乱,其部将张可望毁之。夜梦士元为厉,惧而新之,壮丽倍往日。王屏藩乱蜀,祠复毁。今惟一石狻猊尚在。士元墓,在鹿头山。

    颠和尚者,长安人,踪迹诡异。蜀臬某,迎之成都。礼拜甚恭,而往往面斥之,言无忌惮。尝食犬肉,帽檐插花一枝,引群丐游行市中。入昭觉,见雪丈禅师,诙嘲不屑,禅师颇敬惮焉。一旦,骑马出城数里,语厩吏曰:“吾归矣。”径舍骑徒步去。臬追赆不受,往来秦蜀栈中,所至辄画达摩像施人。归至长安,数日遂坐化。人言是初祖游戏震旦耳。

    康熙壬子入蜀,过新都县,假馆杨升庵先生故第。瓦砾之间,有二桂树尚存。丙子再入蜀,询先生第,已为尉署。讯二桂树犹在,为之感叹。得简绍芳所著年谱读之,先生以嘉靖甲申,遣戍永昌卫。初至滇,病惫,方就医,而巡抚黄衷,力促之去。赖巡按御史郭楠、清军御史江良材,营护不死。其后七十二岁归蜀,严檄催赴戍所。遂以是年己未,卒于滇,则巡抚游居敬也。郭楠旋上疏,请宥议礼诸臣下狱。君子小人,其用心不同如此。

    蜀门人陈汝明黼功云:“成都某县山中,有一僧卧石穴中,二十馀年不起,亦不饮食。当卧处,痕迹宛然。山中樵牧习见,就问之,亦不答。一日,有士子于山中遇髯道人云:‘此山有六祖应化,知不?’士子即诣僧礼拜,云师六祖耶。久之,张目曰:‘莫信髯道人乱道。’明日再过之,不复见矣。”

    故蜀王宫,王衍宣华苑也,今为贡院。正殿基,即摩诃池。百花潭有巨石三,水流其中。汲之煎茶,清冽异他水。

    蒙山,在名山县西十五里,有五峰,最高者曰上清峰。其巅一石,大如数间屋。有茶七株生石上,无缝罅,云是甘露大师手植。每茶时叶生,智炬寺僧,报有司往视,籍记叶之多少,采制才得数钱许。明时,贡京师仅一钱有奇。环石别有数十株,曰陪茶,则供藩府诸司而已。其旁有泉,恒用石覆之。味清妙,在惠泉之上。

    成都有换色芙蓉,开时,颜色日数变易。日初出,作澹红色。日中猩红,日晡纯白。

    成都号龟城,父老言东门外江岸间,有巨龟大如夏屋。不易出,出则有龟千百随之。康熙癸丑,滇藩未作逆,曾一见之。

    杜宇、鳌灵冢,皆在郫,二冢对峙。鳌灵墓入净林寺,寺僧夷为台观,惟杜宇墓在(今阆中灵山,亦有鳌灵墓)。

    黄莲蛇甚小,产雅州。恒食黄连,遍体作黄金色。宗人省斋(曰曾),官分巡川南道,曾贻予一枚。又有黄连鸡,大如鸽,色黄白,食黄连叶,人罕捕之。

    嘉州有月竹,每月辄生笋。蜀又有竹蜂,好于野竹上结房。蜂与蜜并绀色,一名蛒,方言曰笛师,一曰留师。

    正德间,灌口朝天寺僧,于土中得断碣。上有诗二句云:“天孙纵有闲针线,难绣西川百里图。”馀剥落不可辨。巴賨出小驷,其最驶骏者,名夹山马。

    嘉州有花,名鹅毛玉凤。花如翦绒,状似茉莉,大如碗,香亦类之。

    蝎子草,即杜诗所云“其毒甚蜂虿”者,吴若注“爇草”是也。一名山韭,触之如虿尾之螫人。今城郭弥望皆是。又有蟆子者,蚊虻之属。元微之蟆子诗序云:“黑而小,不碍纱縠,夜伏昼飞,啮人成疮。秋夏不愈,膏楸叶傅之则差。闻柏烟麝香即去。此二物,皆蜀地之最可憎者。

    卬州盘陀山下一石佛,有唐时镌“昊师”及“郭汾阳师”六字。

    刘道贞,字墨仙,卬人,名士也。明末,起兵讨张献忠不克,病卒于军。妻子皆遇害。其子暌度,妻冯氏,诗甚清婉。有《春日即事》云:“闲步小桥东,黄莺处处逢。梨花风雨后,人在绿杨中。”

    天启中,卬州有老僧,结茅山中,戒律清苦。一日,忽庵上现彩云,云中有钵盂状。因掘其下,得金钵盂。州人为建寺,曰金钵寺。

    成都东门内大慈寺,有唐肃宗御书赐额,蜀金堂令张蠙题诗。有“墙头细雨垂纤草,水面回风聚落花”之句,王衍与徐太后游寺见之。给笔札,令进诗三百首。又东坡有《与子由大慈寺观卢楞伽画踪留题》,今尽毁。

    汪光翰,字文卿,婺源人。幼涉书史,知大义。明崇正末,景陵胡恒,官川南道。光翰为幕客,恒驻节印州。逆献陷成都,分兵徇卬,恒命光翰出调兵,并檄宁越守备杨起泰,将兵援卬,未至而城陷。恒与其子士骅战死,阖门百口皆遇害。惟士骅妻朱氏,洎幼子峨生,得脱匿民间,随士骅母舅陈君美者,转徙荣经县。降贼武大定,驻嘉州,闻朱有殊色,劫致之。朱剺面毁容以免,坚操抚孤。光翰间关彝猓中,得朱氏母子所在,事之甚谨。值剑南大饥,斗米十金,光翰不避刀俎,多方保护之,母子乃得全。自是或服贾,或课蒙,或为僧,获稍赢馀,以给𫗴粥,二十馀年不倦。朱教子极严,峨生亦读书知自奋,能文章矣。蜀平,峡路通,光翰乃躬送朱氏母子归景陵。于是楚蜀人,莫不高朱氏之节,诵光翰之义,以为忠臣孝子之报云。是时,从胡公死义者,有夫人樊氏、成氏、冯氏之骅妾周氏、仆京儿、弩来、婢二女,凡七人。又有锺之绶者,字楷士,亦景陵人。从胡入蜀,游峨眉,遂不归。闻胡公父子殉义,乃自瓦屋山至荣经,与光翰同抚孤儿,历八年所。入滇,至昆阳死。时有李华者,黎州人。年八十矣,倡义拒贼,战雅州,兵败死之。

    马京及弟亭,黎州宣慰司土官,与贼相持两载,兵败死。杨之明,碉门天全招讨使司土官,亦倡义讨贼战死。

    李君实云:髹剔银铜,雕钿诸器,滇南者最佳。盖唐时阁罗凤犯蜀,俘其巧匠三十六行以归,故至今擅之。大抵蜀匠最巧,不但锦机纸局,冶铸扇制而已。予再使蜀,成都居人,虽视壬子为多。然率秦楚贾人耳,土著什不得一。至于锦扇等制,询之皆懵然不知,况其遗法耶。

    成都北郭外昭觉寺,佛果圆悟禅师道场也。又有李时泽者,遂宁人,为僧,亦名圆悟。善画,学武洞清罗汉,亦住昭觉。大殿成,画十六罗汉,及文殊、普贤、药师菩萨等像于壁。见《蜀中画苑》。

    宋文宪公(濂)墓,在成都东门外六七里,净居寺文殊殿后。墓皆砖甓甃成,高如连阜。其上修竹成林,殿外二华表尚在。北为明月池、清风亭、文殊殿,即宋方二公祠也。今惟文宪像存。

    薛涛井,在万里桥西锦江之涣。明时,蜀王府作亭其上,阑楯护之。每以三月三日汲水,造笺二十四幅,以十六幅进御,馀不尽以上巳造也。今其法亦不传。井旁一石盆犹在,中刻镂花鸟极工。

    李卫公筹边楼,在保县城市中。楼凡二层,每层高二丈许。其梁柱皆当时故物,保与松维相连。唐广德三年,吐蕃陷松维保三城,即其地,地界雪山。明末,逆献乱蜀,不至其处,楼故不毁。门人知保县事高崇岩,说成都亦有筹边楼。

    建昌卫以南,其俗:人病将死,辄舁置山林中,往往变为虎。地与云南武定府相接。

    大雅堂,在丹棱县南三里。宋人杨素,请黄山谷书杜蜀中全诗刻石,作堂贮之,山谷为之记。见《豫章集》。明宏治丁巳,巡按御史荣华,重新祠宇,立像勒石。知县事江谦,春秋率绅士往祭焉,自然遂为故事。蜀乱后,祭废。

    成都府署,有吴道子画龟蛇碑。每端午,辄有蛇龟聚碑下,至屋瓦庭树皆满。麻城人梅朗中为守,厌之,凿其目,自后遂少。其墨拓,上方押成都府印,可以镇辟邪祟,治疟亦验。

    府署有木槿一株,治癣最效。所谓川槿,惟此为最。梅守厌索之者众,以汤浇之,遂枯。

    松潘建昌诸蛮,所居皆累石为之。高者至八九层,人居其上,牛豕居其下,名曰碉楼。《九州记》云:“卬州沈黎县,即武侯征羌之路。每十里作一石楼,令鼓声相应。今夷人效之,所居悉以石为楼。”此碉楼之始。

    打箭炉,在建昌西南,地与番蛮喇嘛相接,与雅州荣经名山亦近。江南、江西、湖广等茶商,利彝货,多往焉。其俗女子不嫁,辄招中国商人与之通,谓之打沙鸨(或作卜)。凡商人与番蛮交易,则此辈主之。商人流宕其地,多不思归,生女更为沙鸨。其衣如舞衣,衣一称,有直钱二百万者。康熙丙子春,命郎中金图等勘正地界。至其处,金为予兵部旧属,云路极险恶,视栈道如康庄矣。

    自剑州已南,尽梓潼县界。古柏千株,皆大数十围,形状诡异。有一株,根裂为二,巨石负之,如赑屃之状。又有一根而三四干者,高皆入云。蜀道奇观也,是正德中剑州守李璧所植。

    重庆府有红茉莉,与白者香无差别。嘉州海棠有香。成都有金丝海棠,深黄色,状与海棠不甚类,亦有素馨。至于梅桂皆有之,蜀人不知贵重,往往樵苏供爨。惟芭蕉,家家院落皆植之。

    蜀禅教,皆祖破山禅师,梁山人天童悟法嗣第二人也。其弟子丈雪禅师,内江人,演化于成都昭觉寺,门徒甚盛。康熙丙子五月,至蜀访之,则示寂半载矣,年八十馀。今住持弟子佛冤禅师,即其侄。

    蜀金堂县三学山,有古树三四株,不记年代。每春月,其叶,夜辄有光如炬,远近数百里,以为佛光,皆裹粮往观。

    献贼乱蜀,迫尊梓潼神为太祖高皇帝。重修七曲山神祠,又建壮缪侯祠于其东,皆极钜丽。献贼尝赋诗于此,使其伪官属严锡命等,皆和,立成,稍迟,辄杀之。其诗刻石,置祠八卦亭,知县王维坤(长垣人,顺治辛丑进士)碎之。

    西番彝人,每岁春月,辄携家礼峨嵋,谓普贤为姑娘,顶礼瞻恋,或至流涕。其可笑如此。

    眉州中岩,有诺俱罗尊者遗迹。按雁宕山,有尊者肉身像,十八应真,惟尊者在震旦,灼然可考。

    蜀多虎,滇之大理多龙,粤西多凤凰。峒中蛮女,往往缉以为裘,甚丽。南恩州人,或截取其觜为杯,曰凤凰杯。

    貔貅产峨嵋,自木皮殿以上,林木间有之。形类犬,黄质白章,庞赘迟钝,见人不惊,群犬常侮之。其声似念陀佛,非猛兽也。予按《毛诗》陆疏云:“貔似虎,或曰似熊,一名执夷,一名白狐。辽东人谓之白罴。”与此差异。

    角端,产瓦屋山,不伤人,惟食虎豹。山僧恒养之以资卫化。按《中华古今注》:“渠搜国献猎犬,能飞食虎豹。”

    宁羌州嶓冢山下,有大禹庙,仅存茅茨一间。有嘉靖二十二年《重修祠记碑》,监察御史阆中舒鹏翼撰。文颇条畅,惜其将泐。录于下方云:

    当尧之时,洚水滔天。民遭陷溺,茹毛饮血,厥食维艰,尧有忧焉。举禹治之,俾绳鲧业。禹自冀州、梁岐、岳阳、覃怀,至于衡漳。又自积石、龙门、壶口、雷首、砥柱、析城,至于王屋。又自嶓冢、荆山、内方、大别、衡山、敷浅、云梦,至于彭蠡。盖不敢堙塞汨乱,以取震怒。故浩浩汤汤,东注江海。禹可谓智矣。禹伤先人鲧,以功不成坐诛,乃手足胼胝,居外十三年,过门不入。生启不得子,恶衣菲食,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撵。日孳孳排决浚沦,弗遑宁处。禹可渭孝矣;方其随山刊木,鬼神龙蛇,护惜巢穴,作为妖怪,风沙昼暝,迷失道路。禹乃仰空咨嗟,俄见上帝,授以太上呼召万灵之书,且令其臣狂章、虞馀、黄魔、大费、庚辰、童律、为之助。由是能呼吸风云,役使神物,竟得开凿之志。禹可谓神矣;四隩既宅,九州攸同,弃得以播百谷,契得以敷五教。垂得以司百工,皋陶得以明五刑,伯夷得以典三礼,后夔得以正五音,龙得以主宾客。任土作贡,劳而不伐。禹可谓功矣。是故天锡洪范,舜禅帝位,致彝伦之攸叙,会诸侯于涂山。而下民底定,万世允赖。孔子曰:“禹尽力乎沟洫,吾无闲然矣。”刘定公曰:“洪水横流,微禹吾其鱼乎。”呜呼,禹之功,史虽载之,而不知其由于孝;禹之智,人能言之,而不知其由于神;合智与神谓之圣,合功与孝谓之德。德且圣,庶几其记禹哉。复作九歌,俾土人诵之,以侑飨祀。歌曰:洚水儆尧兮泛滥中国,四岳荐禹兮俾为司空,禹治水兮注之东。力拯横流兮为民粒食,言乘四载兮劳身焦思,克盖前愆兮万世之利。声为律兮身为度,其言可信兮其仁可附,庶士交正兮底慎财赋。不自满假兮拜昌言,声教讫兮莫黎元,水上平兮生齿繁。洛出书兮锡九畴,通九道兮开九州,亹穆穆兮六府孔修。娶涂山兮辛壬,启呱呱兮何心,荒度土功兮五服弼成。膺历数兮帝命赫,泣罪人兮痛自责,舞干羽兮有苗格。辑五瑞兮建皇极,朝玉帛兮会万国,戮防风兮明黜陟。宅百揆兮股肱良,敷文明兮庶事康,于尧舜兮大耿光。


    东粤鹦鹉,自洋舶来有数种。予使广州时,所见有纯赤者,毛羽鲜妍,类猩红剪绒之状。又一种纯赤,惟两翅绿如翠鸟。又有五色者,红黄白绿碧皆具,尤珍丽。每一只,索直至二十四金。其纯白者,首有黄冠,名秦吉了。别自一种,予宫广陵时曾畜之。在蜀,惟于德阳落凤坡见之。皆寻常陇产绿衣耳。

    汉中风俗尚白,男子妇女,皆以白布裹头。或用黄绢,而加白帕其上。昔人谓为诸葛武侯带孝,后遂不除。汉中滕太守严其禁,十年来,渐以衰止。然西凤诸府,风俗皆然。而华州、渭南等处尤甚。凡元旦吉礼,必用素冠白衣相贺,则为武侯之说非也。

    顾华玉(璘)云:武侯兵书匣,在定军山上。壁立万仞,非人踪可到。馀两经其地。初视匣,其色淡红;后则鲜明若更新者。殆不可晓。按三峡中亦有兵书峡,传为武侯藏书之地。大抵秦楚巴蜀间,人思侯德,辄举名迹傅会之,不须辨其真伪也。

    武侯与张裔书去,妇不顾门,委韭不入,园似汉魏乐府。

    辰沅里中,缘江皆峭壁,高可百丈。避兵者,以修绠系腰,从山岭缒下,距江面数十丈许。度火攻弩箭,皆不可到处。于壁上凿孔,以巨木横贯之,即于此木之上,纵横间架,栏楯翏葛,飞檐承溜,房廊四起。邻里交通,殆成阡术。从江中逆数而上,正得八十三层。最上层,距山巅亦数十丈。虚无缥缈,虽海市蜃楼,无以加也。又邠州灯山,居民数百家亦类此,但不临江耳。

    赵函,字子函,一字屏国,盩厘人。万历己酉举人。家有傲山楼,藏书万卷。所居近周秦汉唐故都,古金石名书多在。时跨一驴,挂偏提,拓工挟楮墨以从。每遇片石阙文,必坐卧其下,手剔苔藓,椎拓装潢,援据考证。略仿欧阳公、赵明诚、洪丞相三家,名曰石墨镌华。自谓穷三十年之力,多都玄敬、杨用修所未见也。

    郭宗昌,字胤伯,华州人。阙址园白厓湖上地,介二华之间,造一舟居之,曰斋舫。自谓一水盈盈,与世都绝。沦落崎嵌,任心独往。又有别业在郑南,即杜子美西溪。与其友王承之东荫,商为南玼社著园。藏《六斋疏》、《二戎记》诸书。赵忠毅、陈征君序之。以为似先秦古策《周官考工记》、《远公宗雷八关斋文》也。又著《金石史》,华阴王宏撰刻之。

    开元末,于宏农古函谷关,得宝符。白石篆文,正成乘字。解之者曰:“乘者,四十八年。”因作《宏农得宝歌》云:“宏农得宝耶,遂改元天宝。”事载《传信记》。

    陕州北滨黄河,与山西平陆县隔河,烟火相望。按《开天传信记》,天宝中开月河,得古铁铲,上有“平陆”二字。上异之,藏于内库,遂改河北县为平陆县。

    明万历二十年,巩县东路旁闻仙乐,细聆之,声出树中。一匠欲穷其怪,挥斤斫之,乐声自树飞去。巡按御史姚思仁闻于朝。

    缑山,在偃师县南四十里,有升仙太子祠。则天碑,尚完好。宋谢绛一碑亦存。

    宣德四年,郑州玄帝庙,忽天降铜棺一具。人争往试之,体皆不宜。有驿官邹宿者,挺身入,适相合,即有铜盖降自空中覆之。音乐竞作,升天而去,人尽观焉(与王乔事同)。

    天启七年,郑州书院中,开莲花一枝如品字。国朝顺治十三年十一月望日,兴国寺殿前,夜涌花一枝如佛手,高可尺许。表里皆竖纹,洁白似雪。次日又涌一花,根有二。上合为一,色纹如前,略似荷花。二十五日,又生一花,高三尺许,大如箕。下分上合,色纹亦如前,略似牡丹,或曰天花也。

    宋鲁肃简公(宗道),以祥符五年令中牟。至县,即立汉令鲁恭祠,勒恭传于碑,至今尚存。

    张民表,字林宗,中牟名士,户部尚书孟男子也。没于汴梁之水。其门人周侍郎亮工,在金陵请赵澄写真。赵与林宗初不相识,屡易稿,终不似。一夕,梦一丈夫古冠服,自言是张林宗,笑而掣其笔。旦起,信笔而就,见者骇其神肖。

    河洛会处,旧名洛口,在巩县北。今徙汜水县西南成皋山下,名玉门,俗曰满家沟。

    唐人记板桥三娘子事,甚怪异。板桥,在今中牟县东十五里。白乐天诗:“梁苑城西三十里,一渠春水柳千条。若为此路今重过,十五年前旧板桥。”李义山亦有《板桥晓别》诗,皆此地。

    门人陈户部子文(奕禧),说所见数奇姓。算(真定人)、香(山东人)、炅(音桂)而最奇者,崇效寺碑阴列名有斩姓。又字之奇者山(安邑人,音如妾)、𨈖(音厥)。

    田少司寇漪亭(雯),说巡抚贵州时,有一孝廉黄姓,名之骖。耳不能听,以眉听。古谓龙以角听,牛以鼻听,人亦有之。

    陈鼎,黔人,作《荔支谱》有云:‘玉带束佳人者生螺江南甘果山中,上下俱红,惟中一道白如雪。啖之酩酊如中酒,又名醍醐。’荔产于万历初,及神宗升遐,此荔数百本皆槁。又有翰墨香者,产铜山黄氏圃中,石斋之祖别墅也。石斋之生,圃生荔一株。十岁结实三百六十五枚,每岁实如之。乡试、会试、入翰林,实倍之。石斋死,树亦枯。又有赤命符,产同安绿,文如符篆。国初,荔上有文曰:‘清受命’

    曹县,古北亳地,涉犬河,其人皆知水候。偶得无名氏水候占一卷,其词颇近古,因稍芟次之为水月令一篇,备河渠参考焉。《南阳舟中书》

    立春后风动泉涌,山中积水挟冰而下,河乃暴涨,曰挤凌水。

    二月阳气上升,地脉潜行,春雨霡霂,溪涧满盈,汇之大河,波澜骤惊。是时桃始华,曰桃花水。

    清明,治河使者以少牢祭。立标水头,刻时更番,觇候水痕,每添一寸,秋夏之交辄一尺,曰清明水,亦曰信水。

    三月,芜菁花开,曰菜花水。

    四月,麦苗剡剡,山蛆浮出。渔人网得,知高源之有涨,曰麦芒水。(鲷,土人谓之山蛆。生山罅,重不过一斤。崇祯辛未,浮河而下,或至六七斤。未几,决荆隆口,漂没万家。)

    五月,瓜蔓水。

    六月,深山穷阴,坚冰至泮,万山合流,沃宕山石,水带矾腥,曰山矾水。

    七月,豆花方盛,曰豆花水。《南华》云:‘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是时堤防始急。

    八月,菼薍花盛,曰游龙水。土人谓龙出游行,非也。龙以八月为夜,游龙水蓼也。

    九月九日曰重阳水, 秋旱干。是日,水必溢。

    十月,霜降水眠,河流既道如一槽然,曰复槽水。

    十一月,断水杂流,槎牙寒冱,曰溆凌水。

    十二月,大寒凝冱,一望积雪,曰冰澌水。

    不时暴涨曰客水。全河大流,乘势直趋,迅如阵马,与岸龃龉,节迫不转。后队分骑曰倒洋水。半高半低,两际相夹,势如对案,形如削瓜,曰切水。

    欻发欻止,莫知去来,一波皱起,如银涛堆,曰河喘水,此水见当大水。断垄巉巉,盘涡激荡,𡹌高冗深,声容百状,曰聚湾水。一湾既过,河直流妥,溶溶澹澹,声响不作,曰入流水。大流漂涨,馀力奔赴,水高岸平,势猛浪怒,加以沙中坎窞,行险而跃,或如立人,或如鹄翔,深不没膝,波矗灭顶,声吼逮迩,如鸣蒲牢,曰刮滩水。水虽浅,不可涉。鸣钲伐鼓,飞水如织,云雾四塞,群鹭翔之,曰𡹌滩水。水𪣄虽高,不可近。移谼横注,侧力全出,避射如弓,巧机深入,曰札岸水。 盈科溢漕,淜湃平进,陵谷失形,山泽莫辨,曰抹岸水。埽坝敝朽,潜流漱下,𪣄坦洪中,𦉋危奔马,曰塌岸水。风浪漩激,蹲崖伏候,一波凌厉,万波腾凑,曰卷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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