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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 杂记类

舜有兄

《越绝书》舜兄狂弟傲,《尸子》舜事亲养兄,为天下法。是舜有兄也,惜妹名颗首而兄名无考。夏醴谷为湖北学政,试秀才“象日以杀舜为事”题,一生文云:“象不特杀之于水、于火,而且杀之于酒也。”阅卷者哗然,以为妄。夏公曰:“勿怪,虑有出处,且观对比若何。”其对云:“舜虽不得于其父,其母,而幸得于其妹也。”众始知为积学矣。按祖君彦《檄炀帝文》有“不图颗首之贤,反蒙齐襄之耻”,然则舜杀于酒必有典故,不可抹也。后观《绎史》,方知出《列女传》,又见许氏《说文》。

尺牍

《尔雅》“简谓之毕”,《说文》“简,牒也”,“牒,札也”。又谓之牍,《史记•匈奴传》“汉以尺一牍”,注:“木简也。”今云尺牍,便文尔。《中庸疏》简、牒、毕同物而异名。又曰策,蔡邕书:“策,简也,其制长二尺,短者半之,其次一长一短,两编下附,单执一札谓之为简;连编诸简乃名为策。” 古人书册字象之矣,许慎曰“象其札一长一短,中有二编之形”是也,当为册矣。《独断》又曰:“凡书字有多有少,一行可书者书之简,简不容书之方,方不容书之册”,《仪礼》“不及百名书于方”是也。方,版也。简、方、册三别矣。或曰:“简随事记之,积多,第日月后先,登之册。”若然则简者,若今档子草稿矣。杜预曰“大事书之于册,小事简牍而已”,又一说也。古人官寺之籍大约如斯。士大夫通问简札之度,无文以言之,《庄周书•列御寇篇》“不离苞苴竿牍”,是则当时有馈遗辞语候问也。又曰手简,古人亲操笔引纸焉,犹曰脱之古人之指端云尔。毕,郭璞未之详,《礼记》“呻其占毕”,郑公曰:“毕,简也。”

卢蒲嫳为齐庄报仇

冯山公《笔乘》云:齐庄公为崔杼所弑,公族卢蒲嫳欲报仇,知非庆封不能制崔,故辱身以事庆封。会杼二子成疆与棠姜之子争宗邑,来诉于封,嫳乘间构之,封果使嫳帅甲攻崔氏,灭其家。犹以庆舍当国,逆党犹存,故反。庄公旧臣卢蒲癸、王何二人事之,卒杀庆舍,逐庆封,乃戮崔杼之尸,改殡庄公于正寝,真忠臣也。或以其易内为诮,不知五伦莫大于君父,志在报君,则四伦有时而轻。如东汉之任永避王莽则妻淫不见,子溺不救;子房为韩报仇则弟死不葬:皆此义也。

赵高为赵报仇

《古逸史》载赵高为赵之公子,抱忠义之性,自宫而隐秦宫中,为赵报仇。张良大索时,即避高家,故得免难。《拾遗记》以高为有神仙术,子婴煮之七日不死。想以其能亡暴秦,故史传多宥而贤之欤?

义帝有汉高所弑之说

卢行简病,梦青衣人引至一宫殿处,方悟前身故是英布。项王诉冤于天云:“高帝阴使布弑义帝,嫁名于羽,以兴问罪之师。”故天帝召布后身以质之。且曰“布反汉时,驰檄表明其事,而《汉书》、《史记》皆削去之”,见王九成《野录》。

项羽有始皇之子之说

《神仙传》称始皇与龙女交,有孕,生儿弃之沙滩,项梁收养之。长大有勇,能自曳其身而飞数步,故名之曰“羽”。

汉高祖有母

陆士龙《高祖功臣颂》曰:“侯公伏轼,皇媪来归。”似昭灵夫人乃生归者。按《汉书》高祖五年已追尊昭灵夫人矣,后十年又书《太上皇后崩”,李奇云:“太公后妻也。”

战国贪金好博

《左传》小人行贿皆用币、用璧,不用金也。行贿至战国而用金,盖贪利至战国而愈巧矣。苏子得东、西周两国之金而说下水;聂政因进百金为母寿而为人报仇;綦毋恢以四十金之嬴而赠温囿;郑朝请以三十金复取赵之祭地;冯睢请金三十金纵反间以杀宫他;秦散三千金而天下之士斗;顿弱请王资臣万金以游韩、魏;张仪得金千斤而夸郑袖;公孙衍请魏王与百金以败齐、赵之约;胡衍取金于蒲以自重于卫(按,原误作“魏”),樗里子亦得三百金;梧下先生以百金而为卫客说魏王。盖金之为物,不事承筐,便于携带故也。其他称博者凡三四见,既贪且博,风俗之无赖,皆春秋时所未有也。

有伏羲以前之书

孔颖达疏《易经》“庖牺氏之王天下也”,引《韩诗外传》称“古封太山、禅梁甫者万馀人,孔子不能尽识”;又引《管子》书称“古之封禅者七十二家,夷吾所识十二而已。首有‘无怀氏封太山禅文’云云,皆刻石纪号,字有凋毁,故不可识”。按无怀氏在伏羲前,盖文字在三皇前犹未用之教世,至伏羲方用书契以代结绳;犹之燧人以前未曾无火,但百姓未知熟食耳。其说荒谬而新奇,姑录之。

《史汉字类》穿凿无谓

淳熙楼机编《史汉字类》,楼钥为序,一东、二冬、三锺、五支、六腊、七之、十三佳、十四皆,亦可笑也。以史籀大篆而云“书法已坏,其书俗恶”;以叔重《说文》而云“野陋浅薄,谬妄欺世”。以《史记》垓下之围,项、韩并未交战,止以楚歌而溃去,疑无此理。

武王未代殷

李穆堂曰:“武王未尝代殷也。成汤放桀,未尝立夏后,盖实取而代之,故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若武王伐纣,纣自焚死,即立武庚为殷后;三监将以辅之,非制之也,武王犹退居于镐。武王既殁,管叔以武庚叛,然后诛其君,立微子以备三恪,故《尚书》百篇序目只有《微子之命》,别无封武庚之文。《多士》之文曰‘用告商王士’,是以武庚为商王也;又曰‘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是仍安侯服也。考《书序》称‘汤既黜夏命’,而《周书》之序自《泰誓》、《牧誓》、《武成》,凡在武王之世者俱无黜殷之文,至于《大诰》然后称‘武王崩,三监叛,周公相成王,将黜殷’。其序《周官》曰‘成王既黜殷命’,是殷命至成王始黜也。凡封先代之后必别立国名,故黄帝后曰蓟,唐后曰祝,虞后曰陈,夏后曰杞;而武庚独仍殷号,以其为天子也。至微子受封则曰宋,不曰殷矣。武庚本名禄父,而武庚则其为天子之号也。殷臣子自祖已外无以天干为名者,凡以干名为号者,若后世之纪元,皆天子也。”惟武庚实为天子,故谢叠山《上刘忠斋丞相书》后一段云:“三监淮夷不叛,则武庚必不死,殷命必不黜,殷之位号必不夺,微子亦未必以宋代殷而降为上公也。”意与穆堂同。宋韩涧泉《论语解》亦有此说。

汤亦禅让

苏子由《古史》以汤为禅让,盖本《尚书大传》也。《尚书大传》曰:“汤居中野,士民奔汤。桀与其属五百人南从十里,止于不齐,不齐士民往奔汤。桀与五百人徙于鲁,鲁士民又往奔汤。桀曰:‘国,君之有也,吾闻海外有人。’乃与五百人俱去。”其迹颇类禅让矣。黄东发乃云:“巢不朝商,至六百年后始朝周。”不过因《周书》有“巢伯来朝”之语而附会之。

桀无宠妹喜事

史册皆言桀嬖妹喜,按《竹书纪年》云“桀爱岷山二女而弃其元妃妹喜于洛,遂以夏亡”,与正史不合。似妹喜是桀之后,而宠者非喜也。

方正学有后

王元美题《方氏复姓记》:方先生在围城时,以其幼子托上海余氏友,遂冒姓余。其后人为南昌司训。先生之乡人叶君琰刺得其状,为置田宅,要司训君归天台奉先生祠。又张公燧云:“当孝孺死时,尚书魏公泽谪为宁海典史,悉力保护,以故方有遗育。谢文肃诗所谓‘孙枝一叶是君恩’者,泽之力也。”

包孝肃有子

包孝肃奏仁宗“臣年七十无子,非希后福者”,似孝肃竟无子矣,按本传公初有子名义,娶崔氏,通判潭州。卒,崔守节不嫁。孝肃尝出其媵在父母家,崔密抚其母,使谨视之。义死后取媵子归,名曰𫄧,有《奏议》十五卷。

柳子厚子

柳子厚子谷,咸通四年与韩昌黎之孙绾同榜,见邱光庭《兼明书》。

宓子贱、柳下惠不善终

《韩非子》云“宓子贱不斗而死”,《韩诗外传》“柳下惠杀身以成信”,此二说并不见于他书。

东汉服制重轻不伦

汉书》韦义、杨仁以兄丧去官,孔显、刘焉以师丧去官。《楚国先贤传》阴嵩以叔父忧去官。《金石存》载汉北海相景君碑云“行三年服者八十二人”。肃宗朝越骑校尉桓郁以母忧乞身,诏公卿议,皆以郁身为名儒,学者之宗,可许之,遂听以侍中行服。元初间听大臣及二千石行三年丧,建光元年复禁不许。何以三年之丧故吏门生得行于先生长者,而人子反不能行之于父母耶?又荆州刺吏度尚以从父忧去宫,繁阳令杨君以叔父薨去官,郃阳令曹全以同产弟忧去官,谯玄以弟服去官,陈重以姊丧去官,非三年丧,何以反听越礼而过情也?他如费凤之故吏衰麻扶杖,魏元应之故吏万里衰裳,其时服制重其所轻、轻其所重,殊不可解。

宋法宽严不当

人但知宋法过宽,而不知亦有遇严者。王继勋食婢百馀,在太祖时不发觉;韩缜裹铁杖杖杀无罪人,罪止降官;王侁争功,陷杨业于死,罪止除名;侬智高反,连破十馀州,其守吏之逃者俱不加罪;晁仲约守高邮,以酒食犒贼军,范希文犹欲官之;登州妇人谋杀其夫,至于两府不能定案,敕下复收,温公力争,犹不能决:此宽之可笑者也。淳化三年诏犯赌博者斩;真宗禁销金饰,有宠妃服之,即庹为道士:《食货志》民持私酒至京城,过五斗者死;建隆元年,私煮兼至十斤者死;王沂公以买皇后旧宅、家未迁而舁土门外罢官;欧公以夫人奁具置田被劾罢官;苏子美以卖纸钱一醉终身废弃;熙宁间作诗者杖一百:此严之可笑者也。欧公作《江邻畿墓志》,称“翰林学士刘筠无后,官没其赀,邻畿为请立后”云云,储同人以为士大夫无子者,官入其家财,此宋法也。按《程迥传》泰兴杨大烈有田十顷,死而妻存,或讼其非正室,官遂没入其赀,且追其十年所入之租,何刻薄乃尔!大抵宋最患贫,故预借民间税,至预征六七年后者,见《真德秀传》。

古法太严

北魏献文时,官不给禄而受羊一口者死;私立学校者,师死门诛。隋文帝法:盗一钱者斩。唐法:食鲤鱼者杖一百。罗愿《尔雅翼》云:“唐姓李,故号鲤曰赤鳏公。”官斋日游僧舍者有禁;禁火日民间以鸡毛插灰,焦者死,见《五杂俎》。后唐长兴四年,私盐三斤以上,买卖人各杖四十,见《会要》。宋开宝二年,诏父母在而别籍异财者论死。太宗时,江南见贩私盐二斤者死。建州民盗鱼一斤及市牛肉者,杖脊送阙。张齐贤转运江南,一一条奏,自是送罪人者减半,见《通考》。明法赃至十六两者剥皮,见《法传录》。

汉武、光武用心之殊

汉武受隆虑公主钱千万,许为其子昭平君赎死罪。及公主卒,昭平君杀主傅,帝以为法不可坏,仍诛之。光武视赵孝王病,王求赦李子春罪,帝不许。及孝王薨,帝心念孝王不忍,乃宽子春之罪。一则取其钱而陷人于死,一则执法于前而原情于后,二帝之贤不贤见矣。

心学之谬

褚裒之败于代陂也,慕容垂之败于参合陂也,唐太宗之败于高丽也,韩魏公之败于好水川也,皆遇其地,闻其哭,有哀矜悔恨之心焉。惟张浚败于符离,杀人三十万而鼾睡如故,其子南轩称“家父有心学,故能寂然不动”。以此夸人,谬矣!

小人诈善

古小人之诈善,如公孙宏之脱粟布被,赵高之精廉强力,张汤之家产不过五百金,江充之劾公主、系太子家令,郅都不肯救贾姬,殷仲堪之收葬流棺,饭落必啖,赵禹绝知交宾客之请,卢杞恶衣恶食,放官豕三千。席豫一生不草书,曰“细犹不谨,况大乎”;乃奏安禄山公正无私。余中奏探花郎有伤风化,请革除之;而卒以赃败。李辅国、丁谓俱焚香礼佛,静若沙门•章惇为相,乡亲无一美官。褚渊坚拒山阴公主,以死自誓。秦桧崇俭,减堂食四十千。窦怀贞身为国奢,而家徒五斗米。

小人貌陋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然小人貌丑,史传颇多。如竖牛深目而<豕瑕>喙;孟絷不良而弱行;越椒蜂目而豺声;王莽头秃;高肇身曲;侯景脚跛;甘卓盼刀;梁冀曛视;殷仲堪缺唇;王叔文莝陋;祖廷目盲;侯思止口吃;卢杞面蓝;吉温一见而明皇知为不良;郑注不能远视;褚渊白眼;张彦泽黄睛;诸葛殷风疽遍体;李元平渺小无须;王钦若短小,颈上生疣,号称瘿相。惟李先有才无貌,号错安头,见《宋史》。

武侯用民之宽

蜀大矣,而孔明只籍兵二十万,用八万,留四万替代,故民爱之。苏秦曰:“临淄七万户,每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兵。”是尽用之也。曹操谓崔琰曰: “昨按户籍,可得三十万兵,是亦大州也。”是一州而调三十万人矣。韩魏公刺义勇,温公争之,公曰:“永不戍边。”温公云:“公将不能自信。”魏公云:“何待琦之薄!”已而公去,十年义勇皆沿边运粮矣。

荆公新法之拙

桑、孔之平准、均输,大抵括收天下之物而买卖之,卜式所谓“令吏坐市贩物”也,故不刑一人,不多一官,不加赋而财足;惟于国家体制不雅,阴侵商贩之利,制轻重之权,故君子犹憎之。至于荆公,则先结保而后货或金银为抵,又贸迁货物,又追呼比征。其时榷酒税太重,酒店不开,人不住饮,荆公命设妓以招之。是数者,桑、孔未尝为之。然熙宁五年出内藏钱一百八十七万,至九年而所得息钱只一百三十万,民怨沸腾。又商贾远遁以避指挥之押买,故都门税缺。使桑、孔有知,亦当含笑于地下。

差役终以温公为是

温公欲复差役,东坡力争,欲仍行雇役,人皆是东坡而非温公。不知雇役便在一时,差役利在万世。古人力役之征,轮流受差,役与农不分也。役无定人,出必轮直,故无盘踞把持之弊。诗曰:“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府史、胥徒皆由里选,同升于朝,以故皆读书行义之人,颇知自重。自雇役行而役与农分,吏与士分,略知自爱者必耻为吏,吏与役又复有缺有窝,世济其奸。叶水心称“后世为公人世界”,顾宁人谓“后世官无封建,吏有封建”,皆差役不行之故也。东坡所争不过一时苟且之计,惜温公口呐,不能晓切难之。

机缘

凡事成败总有机缘,非人力所可强。陈馀救张耳,使张黡、陈泽先尝秦军,皆殁;馀以为耳杀之也,遂至凶终。元帝在东宫,丧爱妃,宣帝与皇后虑其悲伤,遣内监送宫女五人,为娱其意。元帝殊无意于五人者,不得已曰:“此中一人可。”其人乃王政君,后幸之,生成帝,享年八十馀,致王莽遂移汉祚。窦姬家在清河,故愿置籍赵伍中,而吏误置之代籍,乃生文帝。王仲女已嫁金王孙,生女而夺归,纳太子宫,竟生武帝。光武曰:“吾与隗嚣事将不谐,使来见杀,赐物道亡。”果以反败。若河西之窦融,帝方遣使招之而融使适至,遂至全家富贵,与国终始。王僧辨迎立贞阳,大非霸先之意,忽寿春误报齐师大至,乃使霸先起兵御之,霸先遂袭京口,以致僧辨仓猝无备,其误报者并非霸先之间谍也。侯景从寿春起兵攻溧阳,虑王质巡江之梗,遣人至江口折树枝报信。及至江口而质已内召为丹阳尹矣。童谣云:“青丝白马寿阳来。”其兵所载青丝,即朝廷所给之青布也。殷仲堪约王恭起兵,正津运严急时,故以书纳箭干合镝漆之。恭发书而绢文角戾,疑为庾楷所伪,遂先期起兵,以致大败。或谐王晏郊天行逆,齐高宗有敕停行,徐孝嗣奉旨不行而晏劝行不已,遂以冤诛。裴伷先闻武后尽诛流人,故奔于胡,北庭都护获而奏之,适武后以为流人死盘矣,赦书方下,遂以获免,开元间拜詹事。刘幽求流封州,崔湜使广州都督周利贞杀之,桂州都督王朘匿而不与,利贞移牒索之,牒未至而明皇登极,幽求作相。朱全忠以驿书下庞师古,使按诛朱友裕,而书误投于友裕,遂以获免。梁武帝正月乙卯梦中原混一,已而侯景遣丁和奉表称臣,定计之日,亦正月乙卯也。徐知诰不为诸弟所容,徐温遣知询奉表劝吴王称帝,知诰亦草表求领洪州节度使,此奏旦欲上而温夕薨,知诰遂专吴国之政。李业欲杀史安肇,阎晋卿知之,往史家告之,史以他故辞不见,遂见诛于崇元殿。而郭威知其谋,遂以获免。沈炯为宋子仙将斩,以树碍而免也。袁宪、王圭在北齐已作高洋之供御囚,忽然得免,以杨惜爱其才而救之也。吕温不与王叔文之祸,以出使吐蕃故也。崔模不与崔浩之祸,以同宗不睦故也。孟后得免金虏,以废居瑶华宫,宫又被灾,迁居孟氏故也。王涯之从弟沐以方得幸于涯而腰斩。舒元舆之族侄守谦以忽见僧于舒而免诛。汉党人死尽无存,而亡命之张俭独存,建安时征为卫尉,寿八十四,其为藏俭而死者无算。《元史》行台幽张柔于土室,孱赤台施帐寝其上,环以甲,明日将杀之。赤台忽暴死,柔乃得免。《宋史》刘器之贬梅州,蔡京必欲置之死,命判官某往杀之。判官疾行,未至二十里,忽呕血而亡。器之自知不免,已写遗嘱付其奴,而竟得免。李克用平河南归,舍上源馆。朱全忠醉以酒而袭之,克用以水沃面方醒,骑马而奔。会天大雷雨,朱兵不能追,乃免于难。王云送康王到金,过磁州,州民发云之笥,得乌纱巾,云用以护头风者,民得之以为金谍也,遂诛之而留康王。宋太宗斩侯莫利用,巳降旨又悔,乃命乘马追之。至新安,天雨马仆,换马追,至而利用已死。靖康用事之臣恶李纲不主和议,故使救太原,明知太原之不可救也。然纲以在外,故得免于北迁。《宋史》陈洪进在南唐为清源节度,留后张汉思病其专,大享将士,伏甲害之。酒乍行,地大震,屋宇将倾,众悸而走,洪进得免。后知其谋,遂囚汉思,取其印而归宋。金主亮南侵,辽阳已立葛王,改元大定。亮得报,惊曰:“此子福过我,我欲平江南,改元大定,取《武成》‘一戎衣而天下定’之句豫书于册,今葛王乃暗合乎?”出其册,果然。葛王即世宗也。至元十一年,世祖伐宋,闻屡胜而喜,谓侍臣曰:“朕兵已到江南,宋君臣心知畏恐,若遣使议和,必多增岁币。”特敕伯颜按兵,命礼部尚书廉希贤等讲和。希贤索兵护送,伯颜不可,曰:“以兵往,彼必生疑,则和议不成矣。”希贤坚请,乃与五百人。至独松关,安抚司张濡大惊,以为兵至,即率众掩击,尽杀之。从此世祖大怒,促令进兵,而希贤亦以创死。见《辍耕录》。宋曹翰攻江州,三年始克,太宗嘉其尽节,诏克城之日其拒命者尽赦之。使人至独木渡,大风数日不得渡,风息而渡,翰已屠城一日矣。唐吏部尚书张嘉福奉使河北,逆韦之乱,有敕处斩,寻使赦之。使人马上昏睡,迟行一驿,比至已斩讫矣。金主亮杀谋里也子孙,有幼子阿虎里,使者不忍见其面,以衾覆而缢之,适当其颐,不得死,去被再缢之而海陵赦书到矣,遂兔。后世宗立,乃封王。唐中宗在房陵,崔敬嗣为刺史,倾心奉之。后中宗复辟,屡加恩于崔之同姓名者,而不知崔死久矣。宋有郑棫者,作《南园记》献韩侂胄,韩重放翁之作,故将郑碑埋之,韩败,郑乃得免。明祖恶冯坚直谏,命斩西市,既而悔,驰使赦之,则已诛矣。宣德怒李时勉之直谏仁宗,以致大渐,乃命擒来亲鞫杀之,已而怒甚,又驰敕即斩西市,后使迟至而时勉已擒来矣,奏数语,帝大悦,赦之,并还其官。秦桧欲收罗逵于门下,罗不屈,桧大怒,必欲杀之而桧死矣。高宗曰:“不愧天子门生。”逵本绍兴辛耒状元也。贾似道与元师相拒鲁港,初战未见胜负,已彼此议定金币数目,明日各退十里以为信。未到五更西风大起,元兵旌旗尽行东指,宋兵大惊,奔溃数十里,元兵因而蹙之,以致大败。赵鼎之子汾忤秦桧入狱,与家人约“若得不死,进狱饭时以猪笑靥为馈”。不数日,馈满盘猪笑靥,乃大惊,以为家人安慰之意,已而知是桧死矣。刘豫知济南府,金兵来,以为救沧州之兵,在城上焚香顶礼而迎。已而知为金兵,遂将错就错而迎之,金人大喜,独济南一府不受屠毒。崔子文知贡举,见桑维翰,翰素简贵,曰:“孔英来矣。”崔道托孔,遂使中式。不知孔故无行,呼其名者,薄之也。

今人所不为而古之大贤为之

陆象山言:范文正公丁母忧,受晏公之聘,掌教河南,又至京师上书言事,皆今人所不为而古之大贤为之。余按邵康节宅券用温公户名,田券用富公户名,此事若在后人,必以为托足权门矣。

两歧语自佳

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此是正论。然亦有两歧语颇可爱者,《世说》郭林宗与子许、文生二人入市,文生见物必买,子许见物不买。或问林宗二人孰是,林宗曰:“子许少欲,文生多情。”明太祖杀人,大子救之。太祖问袁凯曰:“朕与太子孰是?”凯奏:“陛下法之正,太子心之慈。”《五代史》李涛荐扈载于李谷,谷嫌其命薄,涛曰:“相公有造命之权,何必嫌载命薄?”已而载果亡,人两美之,以谷能知人,涛能荐土。或问杀羊于元圭太师:“救者是乎?不救者是乎?”太师曰:“救者慈悲,不救者解脱。”李林甫问大觉禅师曰:“肉当食耶?不当食耶?”禅师曰:“食是相公的禄,不食是相公的福。”《唐缺史》载中书舍人路群之高淡、给事中卢宏正之富贵,而雪中相过,二人所服不同、所言不同而两意相忘,相好特甚,时人两美之。

进一层语亦佳

《唐语林》:有当死者以钱五万乞宰相张延赏减死为徒,张不可,已而许增十万,张允之。人疑张贪,问其故,张曰:“有钱十万,可以通神。彼有罪之人,我允其请,虽减死罪,犹与之徒,尚可戒恶。若彼以其重贿别通他路,或竟全行赦免,则彼之为恶岂不更甚耶?”叶文庄公家居时,有恶邻酗酒骂之,公不与校,人服其量。已而其人以殴杀人故,将弃市,公闻之愀然,曰:“此我陷之死也。使当时我因其无礼,送官究治,加以薄责,安知小惩大戒,不是小人之福?因我博大度之名,犯而不校,彼见骂尚书可以无罪,又何所畏而不殴死人耶?”《宋史》胡颖毁淫祠,告杨允恭曰:“吾夜坐此察之,影响俱无。”杨曰:“公以为无则竟无矣,又从而察之,是又疑其有也。”尹师鲁向友言思退官,其人曰:“不如进退两忘。”程伊川在舟中遇风不惧,曰:“心存诚敬故耳。”一老翁曰:“存诚敬不如无心。”

通财之难

汉书》宗室刘德财过百万,乃振弟昆,当时以为美谈。可见尔时有虽过百万而不振弟昆者。郑当时以好客闻,至于置驿以通天下之贤者,而馈遗人不过啊器食。《白虎通》言朋友之道有四,而通财不与焉。东汉党人中号“八厨”者,言能以财济人,自当在“三君”、“八顾”中矣。

妄诋古人

常笑李飞痛诋元、白,以为淫词亵冶,乃名教罪人;严有翼痛诋东坡诗,摘其误处,以葱为韭,以畏桑君为仓公,以摸金校尉为摸金中郎。然千载以来,知有元、白不知有李飞,知有东坡不知有严有翼。苏子由笑先主据蜀非地,用孔明非将才,不知先主舍蜀之外无地可据,所用之将关、张、马、赵,并不曾用孔明为将也。《辍耕录》载俞文豹责武侯忠于昭烈不忠于汉,比之刘盆子;龙泉叶氏《习学记》比之公孙述;唐薛能吟诗笑其才薄;吕温作记訾其昧义。张南轩亦责诸葛瞻有罪无功不早引退,不知诸葛一家与国同休戚者,岂可引退?陈同甫以武庚为忠臣孝子,是以大禹、武王为逆子乱臣也。杜少陵《献(按:“献”原为“进封”)西岳赋表》有“天授陛下,元弼克生”,王阮亭误司空为阳钊,而不知其时乃郭子仪也。他如魏叔子以谢枋得却聘书引夷齐不食周粟,是以纣方宋主也,不可为忠臣。王昆绳以谢安淝水之役不动聋色,因苻坚有许其作吏部尚书之语,故尔夷然侥幸成功。似此种吹毛之论,令人气愤。

六朝习气语

六朝习气有不可解者,如《世说》桓宣武称两王掾辄(按;原误作“轻”)翣如生母狗馨。周馥家行酒,曳裴遐坠地,裴颜色不变,王夷甫问云何,曰: “直是暗当胡耳。”王丞相好与人沾接,过胡人,弹指云:“兰阇,兰阇。”故人大悦。殷洪远诗曰“聊复放一曲”,刘真长笑其语拙,曰:“翕腊亦放,何(按:原误作“可”)必其枪铃耶?”《晋书》胡毋谦之见父醉,乃厉声曰:“彦国,老不得尔!将使我尻背东壁。”《北史》卢思道晓醉于省门,其侄贲讥之曰: “阿父凌晨巍峨。”韦谀父子相遭,其子曰:“伯阳不肖,诚如翁谕,亦正值软抵耳。”语虽不可解,恰是隽永。

宋儒习气语

陈见复先生《咫闻录》尝摘宋儒习气语数则,为后学之戒,如曰“心常惺惺”,曰“活泼泼地”,曰“大惊小怪”,曰“七颠八倒”,曰“翻来覆去”,曰“藏头亢脑”,曰“尧舜事业,一点浮云过太虚”。

一时两徽宗

《金史•世纪》载景宣皇帝庙号徽宗,是与宋徽宗同号也。

建元两世同一号

唐高宗咸亨之后曰上元,肃宗乾元之后亦曰上元。元世祖中统之后曰至元,顺帝元统之后亦曰至元。

易世仍称旧号

唐昭宗天复四年改元天祐,李克用仍称天复五年,而哀宗亦称天祐。梁太祖崩于乾化二年,而明年末帝复称乾化三年。晋高祖建号天福,至重贵已改开运矣,而后汉高祖仍称天福。至于高祖隐帝俱称乾祐,周祖、世宗、恭帝俱称显德,大抵五代之际乐于因循。

年号雷同

年号雷同者,建武有七,中兴有六,建元有六,建平有八,天成有六,永和有五,应天有五,太平有五,建兴有四,建初、正始俱有四,建始、天祐、乾德、光天、天兴、天正俱有三,其馀元康、元和、中元、永和、贞观、天宝俱有二,又指不胜屈矣。总因偏霸僭窃之国多故也。

天下一岁死罪三人

唐玄宗断天下死罪一岁三人,先儒笑其粉饰。《元史•成宗本纪》断天下死罪三人,后帝临朝,死罪多者亦不过二三十人。虽其粉饰可笑,其崇尚好生之意,亦可嘉也。

元轻杖人

韩诗“脱身簿尉中,始与捶楚辞”,是唐制簿尉以上不杖也。然《元稹传》浙西观察杖安吉令孙澥,数日死,则簿尉以上亦未尝不受杖也。裴佃先、姜皎且以三品受杖矣。《元史》赵子昂为兵部郎中,桑哥早到,六曹官后至者笞之,断事官引子昂受笞,有解之者始免。叶、李以平章事杖监察御史。《邓文原传》转运司专制有司,凡五品以下官皆杖决,州县无如之何。张圭以勋臣宏范之子拜中书平章事,而铁木迭儿假皇太后旨痛杖之,帝不知也。史弼为大将军征爪哇,以五千兵渡海二十五万里,得宝货五千万归,而犹以失亡多杖一十七。明代海瑞以操江杖御史之演戏者。惟《刑法志》奸兄弟妻、奸父妾亦止于杖一百七,则又太宽矣。

顶赤升天

杨文公死时命家人勿哭,曰:“汝等视我气绝后顶赤者,升天为仙;腹赤者,轮回为人;足赤者,坠落为物。”此《章渊赘笔》语也。后阅《佛经》原有此说,以气自上升者为清贵,以气下降者为重浊。上升则头腹热而足冷,下降则头腹冷而足热,固易验也。孙良士《野录》云杨文公初生时身有紫毛一尺,自称武夷君,则其升天也必矣。

宋人好以怨报德

韩魏公荐王陶,而陶劾魏公不押班,以为跋扈。张商英荐舒亶,而亶劾商英为婿请托。欧公荐林之奇,而之奇劾其阴事。虞允文荐萧杲之为御史,杲之曰: “彼荐我,为我不言事也。偏我首劾之!”韩魏公曰:“我与希文好如兄弟,而其子乃劾我为豺狼当道,是亦不可以已乎?”何尔时中山狼之多也!然史称之奇为部使者十二任,俱以治办称;而以叛欧,故士论不齿。则亦见公道之尚存。

书中序事可疑

《论语》使子路往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一段,向何人说话?《左氏》晋灵公使锄魔贼赵宣子,宣子假寐,魔退,“叹而言曰”一段是谁听得?《周书》师旷见王子晋,自称瞑臣,曰“汝火色不寿”,师旷目既瞑矣,何由见子晋之火色而知其不寿耶?

已甚受诬

宋名臣好为已甚之事,欧公妻弟薛良孺坐举人不实被劾,已遇赦矣;欧公奏不可以臣故使良孺侥幸,乞特不原,以致良孺切齿,有甥女之诬。在良孺固不良矣,而欧公以好名丧名,岂非已甚之故哉!

《论语考》

冯山公作《论语考》,考《史记》载曾子之年小孔子四十六岁,《论语》成于曾子之门人,而书中载曾子启手足之事,则是书之成盖离孔子远矣。其说本于柳宗元。

禽即兽

古人于“禽兽”二字不甚分明,《书》称“外作禽荒”,禽者,猎兽之称。《易》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以鹿为禽。《周礼•大宗伯》以禽作六贽,有虎皮、豹皮,亦以兽为禽。贾公彦疏:“已孕曰兽,未孕曰禽。”直合而为一矣。禽以雌雄名,而《左氏》称“龙一雌死”,则兽亦可称雌雄。兽以牝牡称,而《书》称“牝鸡之晨”,则禽亦可称牝牡。

帝为还债

宋时李沆贫时欠人钱三十万,登第后帝为还之,故宋人诗云:“新祠民祭祀,旧债帝偿还。”

汉大臣权最重

汉大臣楼最重:田鼢为太尉,可以缚太守、中郎将于私第;何并为长陵令,可以断侍中王林卿之头;胡建守军正丞,可以斩御史于选马堂皇上;翟义为南阳都尉,可以系宛令于狱。

绶分丙丁、记室分格外

《东观记》袁安故绶不具丙丁,募能为丙丁文者,六安尉留应能之,赐帛五十匹。汉绶上如何有丙丁甲乙之文?《南史•张绪传》王俭为格外记室,又前为限内记室。记室何以有格外、限内之分?

物极必反

物极必反,隋文帝清俭而受制于独孤后,故宫中取胡粉一两竟不可得;炀帝继之,宫中一日用烟螺五石。

女子作官

《南史•崔慧景传》东阳女子娄逞诈为丈夫,仕至扬州议曹从事。后事发,明帝驱令还东,逞始衣妇人衣而去,叹曰:“我如此伎,乃还作老妪耶!”《太平广记》张察事郭汾阳,妻七十馀再嫁潘老,生二子,曰滔、曰渠,皆人妖也。

中三元而后娶

宋冯京字当世,自乡举礼部,以至廷试皆第一,时犹未娶。张尧佐方负皇后宠,拥至其家,欲妻以女,束以金带,曰:“此上意也。”宫女持酒肴来贺,出奁具目以夸示之,京笑而不视,力辞出,想其时已为富弼婿矣。王曾亦中三元,史不言其娶否。

宦官至明而尊极

唐时宦官虽横,然士气颇伸。建州进士叶京常佐宣武军,识监军之面。及第游街,遇监军一揖,而同年哗然鄙之:遂至终身不齿。《觚不觚录》曰:“百官跪王振者十之五,跪刘瑾者十之七。亲王郡王见张居正用晚生帖,居正见太监冯保用晚生帖。至魏忠贤则公然九千岁矣。”

宦者以淫媒闻

唐宦者高力士、李国辅皆有妻;开元时宦官吴文妻李氏,有碑。宋陈源在贬所与妓滥,林亿年养娼女于别室,人皆疑其非宦者,俱见本传。

宦官赐谥

宋高宗宠宦者康履为苗刘所腰斩,事平后赐谥荣节。又蓝安石谥良恪,康谞谥忠定,从古所未有也。

不用宦官宋不如元

宋太祖定令民间有阉童竖者死,所以今律文有“阉割火者”一条,然其时宦者王继恩,李神祐俱领兵为将。故真宗欲以刘承规为节度使,神宗以李宪监军,不可谓贻谋之善也。惟元太祖选贵臣子弟给事内庭,四大功臣世为之长,号“四怯薛”,故元一代无宦官之祸。

牧斋小人心术见于注书

牧斋笺杜,句句以小人之心窥君子之腹,穿凿附会,令人欲呕。如以“黄河十月冰”为椟盖之冰,“煎弦续胶”为美馔愈疾;以“闺中小儿女”为指张后;以《洗兵马》、《收两京》二篇为刺肃宗,比之商臣杨广,此岂少陵忠君爱国之心耶?尤可笑者,跋元人汪水云诗“客中忽忽又重阳,满酌蒲萄当菊觞;谢后已叨新圣旨,谢家田土免输粮”;“第二筵开入九重,君王把酒劝三宫;驼酥割罢行酥酪,又进椒盘剥嫩葱”。就此二首,辽以为谢后有失节之事。按《宋史》理宗谢后宝庆三年册立,垂四十年而度宗嗣位,尊为皇太后,又十年而后主立,尊为太皇太后,已老病不能听政。德祐二年宋亡徙越,七年而崩,寿七十四。是至燕时已六十七矣,宁有刘曜、羊后之虑哉?水云又咏宋宫人分嫁北匠云“君王不重色,安肯留金闺”,则世祖为人可知。《元史》又称宏吉刺皇后见幼主入朝而不乐,为金太后不习水土,代奏乞回江南。帝虽不许,而封幼主为瀛国公,则别置邸第完全其眷属可知。水云诗云:“昭仪别馆香云暖,手把诗书授国公。”是王昭仪亦未入元宫也,是牧斋又以小人之心度元世祖之腹矣。

小青实有其人

施愚山《诗话》云:“小青者,冯具区之子云将妾也。所谓某夫人者,钱塘进士杨廷槐妻也。与冯有亲,而夫人颇知笔墨,故相怜爱,欲为作脱身计,小青不可。夫人从官北去,小青贻书与诀,皆实录也。”陆繁召有《小青焚馀集序》,《西湖志馀》小青姓乔,有妹嫁武林士人马文璧。

牛车忽贵忽贱

汉书》言“天子贫不能具钧驷,将相或乘牛车”,是言牛车之贱也。晋太宰王导好乘牛车,石崇、王济所乘牛名八百里驳;隋牛弘弟射杀其车牛;《宋书•陈显达传》当时快牛称陈世子青牛、王三郎乌牛、吕文显折角牛:是牛车又贵重矣。

小儿痘症,古医书岐黄《素问》皆无之,《左传》、《史记》好言人状貌,而亦不言及“面麻”二字。李时珍以为始于马援征武溪蛮,染此疾归,名曰“虏疮”,不名痘也。予考之史传,惟《文苑英华》载陈黯幼时面疮初脱,见清源牧咏河阳花,牧戏之曰:“藻才而花貌,胡不咏之?”黯应声曰:“玳瑁应难比,斑犀定不加;天嫌未端正,满面与妆花。”似属痘见文字之始。

康海救张敷华

人但知李梦阳之厄,康海救之。按《明史•张敷华传》张敷华劾刘瑾,瑾欲诬湖广仓谷烂,坐以赃罪。海过瑾,曰:“吾秦人爱张公如母,公忍相薄耶?”瑾乃止。

黑豆

晋惠帝永宁二年,黄门侍郎刘景先表奏:“臣遇太白山隐氏,传济饥辟谷仙方,臣家大小七十馀口,更不食别物。若不如斯,臣一家甘受刑戮。其方用大豆五斗淘净,蒸三遍,去皮;用大麻子三斗浸一宿,亦蒸三遍,令口开,取仁。各捣为末,和捣作团如拳大,入甑中蒸,从戌至子时止,寅时出甑,午时晒干为末。干服之,以饱为度,不得食一切物。第一顿得七日不饥,第二顿得四十九日不饥,第三顿三百日不饥,第四顿得二千四百日不饥,更不必服,永不饥也。不问老少,但依法服,令人强壮,容貌红白,永不憔悴。口渴即研大麻子汤饮之,转更滋润脏腑。若要重吃物,用葵子三合研末,煎汤冷服,下药如金色,任吃诸物,并无所损。前知随州,朱颂教民用之,有验,序其首尾,勒石于汉阳大别山太平兴国寺”。见李时珍《本草》。

取水

街亭绝汲道而败(今陇城关有街亭泉,)永乐阙泉而井破,若此类者志乘博载不具书。《通典》曰:“飞鸟群翔,其下有水。”又曰:“寻野马黄牛踪有水,宜志之。”《北征录》曰:“寻泉入山远道及砂迹之处,乏水者掘一穴,容一二石许,用湿蓬艾满中烧之,火猛而闭,留一小穴相通,四望之,但见烟出之处,不论远近,掘之得泉脉也。石山中即近石掘之,如土山即草木掘之,砂碛择高处掘之,惟深更妙,但寻烟出处皆有水。一食顷烟未出者,再开一穴求之,无不得泉脉也。”

角烟怖虑

角烟怖虎,凡人入山,持牛羊等角于上风烧之,则豺虎山精避不见形,蛇虺绝迹。井泉陂塘内多生虫蛙为害者,投马骨于中则绝迹矣。见《存研斋文集》。

古事相类

古事相类者,周栎园作《同书》十卷,桐城方氏作《古事比》二十卷,似已尽矣。予又常戏集之,如:齐威王朝周,赵肃侯亦朝周。鲁仲连不帝秦,孔子顺亦不入秦。苏武在外十九年,尚有同行之常惠、马宏亦在外十九年,后魏之于什门在北燕至二十四年。汉周泽弹妻犯斋禁,晋刘毅亦弹妻犯斋禁。魏时苗留犊,而晋之羊篇亦留犊。前汉石奋四子为二千石,号万石君;后汉冯扬八子为二千石,亦号万石君。刘业杀父妾,严武亦杀父妾。妻甥女者,先有汉惠,后有孙休,而人但传邓攸。阮修三十始婚,颜延之亦三十始婚。樊英拜妻,顾悌亦拜妻。殷洪乔投入之书,严张翔亦投许靖之书。梁鸿命葬近要离,田豫亦命葬近西门豹。唐明皇赐贺知章鉴湖,楚文昭王亦赐戴偃碧湘湖。景阳植表知水没表,裴行俭行军亦知水至。朱邑恋桐乡,颜裴亦恋京兆。晏子以一桃杀三士,南朝张缵亦以一杯酒杀吴规父子三人。段秀实倒用司农印以拒朱泚,李嵩亦倒用都统印以谕军卒。曹丕不信火浣布,而萧叔之讥皇子不识火浣布,已见于《列子》。《左氏》国佐拒晋人萧同叔子之请,而《国策》谅毅亦有平原君之母之对。郭象窃向秀之注《庄》,而何法善亦窃郗绍之《晋中兴书》。唐韦后有天子嫁女、皇后娶妇之说,而汉之张放先有此说。避父名不举进士者,唐李贺;而陈之王泰焉詹事,已有此论。《南史》江革除都官尚书,还都不受赠遗,嫌舟轻,于西陵岸取石压舟,与陆续之郁林石相似。魏使李孝伯来聘,宋孝武使长史张畅与语,而帝微服观之。孝伯目帝不止,出曰:“张侯侧有人不凡。”此与曹操遣崔琰见客,而已捉刀相似。中书舍人王弘为宋太祖所爱,曰:“卿欲作士人,得就王球,乃当判耳。”弘如言往,球举扇挥曰:“若不得尔。”此与江学移床远客相似。宋归德赵俊拒伪齐刘豫之辟,凡家书文字一切不用刘年号,但书甲子,与渊明相类。窦连波妻苏若兰作回文诗,唐上元时有南海女子制《笔鉴图》,八花回环,凡百九十八字,见《文苑英华》。客星犯帝座者严子陵,而桓帝时与河南尹邓万对博,太史亦有此奏。请于书尾加一点以为验者,一见之子高欢之于侯景,再见于隋文帝之于蜀王亮。以樗蒲纳交,故为拙行以输财者,一见于范业之于孔熙先,再见于宇文述之于杨约,再见于高斌廉之于裴寂,再见于王叔文之于王伾。王思政自以非宇文旧人,乃誓掷枭卢,以刀横膝,文帝方止之,竟一喝而成卢;刘信见疑于徐温,亦敛子喝曰:“苟无二心,当成浑花。”亦一投而六子皆赤。汉宣时有楚王侍者冯燎,锦车持节,行赏赐于西域,诸夷敬信之;梁陈时有洗夫人,亦张锦伞行南粤中,亦嫁冯氏。王绩善酒,焦革善酿,饷之,亡何革死;其妻袁氏善酿,又饷之,亡何袁亦死。白乐天能诗,邓鲂好之,亡何妨死;唐衢继鲂而好之,亡何唐亦死。魏东阿王见邯郸淳,先傅粉裙襦,诵俳优小说数千言,继乃正衣冠,与论皇王大道;隋长孙俭见梁使,先列军仪戎服,作鲜卑语,日晚乃纱帽裙襦,引客宴于别斋,快论今古。以武将而攘儒生之功者,韩信之于郦食其也,李晋之于唐俭也;以儒生而攘武将之功者,柏耆之于万洪也。惟韩封侯而柏赐死,微有不同。傅昭仪为元帝当熊,魏吏部尚书王权亦为胡太后当虎。宋文帝之王华,即汉文之宋昌也。杜让能之于李茂贞,即黾错之于七国也。突厥拒武延秀之婚,即匈奴碎王莽之印也。李怀光之子李璀告其父反而已死之,即楚令尹子南之子弃疾也。东汉樊丛以一笥饼得都尉,孟佗亦以一斗酒得凉州。郭子仪与李光弼不协,及郭为元帅而能释怨;韩世忠与王德不协,及韩为宣抚而能释怨。赵王伦必起兵于贾后废太子之后,梁元帝必入援于简文被弑之馀。晋以陆玩为司空,玩笑曰:“玩作三公,可知当代无人。”唐以郑綮为相,亦笑曰:“郑五作官,时事可知。”汉苏不韦报仇杀李嵩之妻子,嵩杀不韦,不韦之子杀嵩,段颎又杀不韦之子;南齐朱谦之报仇杀朱幼芳,幼芳之子恽杀谦之,谦之之兄选之又杀恽。慕容熙幸其妃苻氏于死后。晋平原王干亦幸其妃于亡后。汉王太后握玺,而魏胡太后亦握玺。项羽有虞美人,而汉桓帝亦有虞美人。郦生劝汉祖立六国,而许攸亦劝曹操立九州。杨愔娶孝静帝后为夫人,元燕帖木儿亦娶泰定帝后为夫人。秦散三千金而天下之士相与斗,太平公主亦以儒者多宴人,谢以金帛而皆为所用。田文以五月五日生而大贵,王凤亦以五月五日生而大贵。以少兵诈为多兵者,一见于臧宫屯洛,因转轮军至,锯断城门,令车声回转,出入至旦;再见于虞诩在凉,令兵从东郭门出,从北郭门入,日数转周;再见于董卓来长安,自嫌兵少,率四五日夜潜出军近营,明旦大陈旗鼓而还,以为西兵复至。是一术也,而东汉已三用之。宋青州刺史檀只破司马国璠,漏未尽,遽打五更;梁武帝破东昏幸臣孙文明,亦漏未尽,遽打五鼓;段秀实则故迟之,命击四鼓,而天曙以破王童之谋。朱子判南安军,闻有赦,先杀六盗于狱,然后宣赦书;廉希宪命绞刘太平于狱,然后宣赦书。

古事相反

古事相反者,应劭《风俗通》有《十反》一篇,余尝戏集之:萧绎欲用王伟,以湘东一目之檄而诛之;朱温欲杀徐寅,以一眼伧夫之赋而用之。韦思祖不拜姚兴而拜勃勃,反为所诛;李文远拜王世充而不拜李密,反为所重。刘裕讨卢循至下邳,祝风息而天如之;张世杰奉少帝航海,祝舟覆而天如之。张文孝公一生不作草字,杜祁公一生不作真字。张齐贤啖一桶肉为相,晏元献曰食半饼亦为相。蔡鲁公一日无客则病,蔡元度一日有客则病。周忱以地衣献王振而悦,郑仲以地衣献秦桧而怒。欧阳永叔贬官泊采石,闻夜呼参政船,已而验;黄鲁直贬官泊石塘,闻夜呼侍郎船,已而竟死。宋阉人梁师成自言为苏轼出子,时方禁苏文,师成诉于上曰 “先臣何罪”,以是苏文乃出;而阉人李彦素与范寥有隙,诬其刊苏轼诗文于石,指为十恶,二阉之好恶亦大相反。晋卞望之称郤公有三反;方于事上而好下佞已,治身清而大修计较,好读书而憎人学问;刘实讥王肃有三反:方于事上而好下佞已,性嗜荣贵而不求苟合,吝惜财物而治身不秽。唐人讥李峤亦有三反之说,其事略同。子贱治单父,弹琴而治;巫马期治单父,戴星出入而亦治。晏子俭而称贤,管子奢而称贤。李广以宽为名将,程不识以严为名将。赵括之母谏用其子,而后周柴克宏之母荐用其子。南朝阴子春终身不浴,而何佟之十日十浴。王济好驴鸣,孙楚于墓上作之;王仁裕恶驴鸣,闻必击杀之,一云宋范廷召也。

果报似巧

钱布白以汉末三分乃高祖诛三杰之报,谓韩信是曹,英布是备,彭越是权。《孙氏赘言》又以宋末帝显亡国是周显德二年宋篡之报,显是半显字,德祐是全德字。

数若前定不能预知

《前汉•外戚传》赵飞燕生时,父母弃之,三日不死,乃兆汉室之祸;《后汉•寒朗传》朗生时,父母不举,且投荆棘中,三日不死,乃活楚狱之囚。岂非天哉!

王安石不幸

王安石昏愎之性,不过思自立功名,而不知其流毒之远祸宋室甚大,罪浮于丁谓、王钦若万倍。所谓国家不患于有真小人,而患于有伪君子。然其遭逢不幸,亦若有由于天者。章惇、蔡京借绍述之说排元祐诸贤,势不得不封安石为舒王。汪伯彦未第时,开馆于王氏,秦桧当国,专以《王氏新经》、《字说》取士。吴敏为蔡氏所荐,执政于靖康时,故亦崇奉王氏。俗谣有“十不管”之词,如:“不管炮石管安石,不管肃王管舒王”是也。桧死削爵,史弥远追复其申壬之封,小人一线渊源丝毫不乱如此。故陈公辅以安石学术之谬甚于政事,如禁人读《史》、《汉》,以子云、冯道为得圣人之时,虚无荒谬,有类王弼、何晏启五胡之祸。然金人入汴,访韩魏公、文潞公之子孙而烧毁王安石之书籍,又何其是非之明白,远胜于宋之君臣欤?

宋筒瓦最贵

今宫殿神庙,尊者瓦用筒,见《宋史•郭进传》:太祖令有司为进造宅用筒瓦,有司奏“非亲王府不用”,帝曰:“我爱进岂减儿女耶?”==宋杌子最贵

宋宰相才坐杌子,《宋史•丁谓传》谓已免相知郓州矣,谓私自夤缘,仍许留京。次日早朝赐坐,左右为设墩,请曰:“有旨复平章矣。”乃更以杌进。

金漆椅

朱髹金漆椅,今民间皆用之,而宋时极贵,惟皇后用之。《后妃传》刘贵妃与孟后朝太后,孟后坐此椅,刘亦设此椅,左右不服,乃呼“太后出矣”,妃起立,暗撤之;妃再坐而仆,妃大怒。

眼以大长为贵

身与目古人俱以长为贵,《汉书》东方朔自夸八尺二寸;张苍父六尺,至苍八尺而贵,孙长六尺而失侯。《东汉书》冯勤父偃嫌其身短,为子伉娶长妻,生兄弟皆八尺五寸,任显官。《北史》云:“七尺之身不如一尺之面,一尺之面不如一寸之眼。”《五代史》契丹立晋少主,指重贵曰:“此眼大者可也。”《十国春秋》钱武肃年八十馀,目盲矣,闻曾孙宏俶生,问儿眼大小,曰“眼小”,武肃嘿然不乐,果传至宏俶而国亡。

女子男服入阵

《金史》阿鲁真以女子衣男子甲胄,与万奴兵战。

今疾病见古书

考今疾病之见于古者,郑康成曰“汤半体”,即今之半肢风也。荀子曰“徐偃王目可瞻焉”,焉,鸟之微者,即今之近视也;或云焉乃“马”字之讹,杨倞注云:“目不能细视,故但能瞻马耳。”孙叔敖突秃,即今之发秃也。《左氏》“晋侯张,如厕”,即今之膨胀。崔令钦《教坊记》范汉女开元出内庭,有姿而微昷羝,即今之狐臭也。《素问》淡阴之疾,即今之痰饮也。《周礼》春时有瘠首疾,即《说文》之“酸痟,头痛也”。子云有离旬之疾,即今之怔忡也。《左传》称陈豹望视,今之望羊眼也。赵罗痁作而伏,今之疟疾也。荀偃生疡于头,今之落头疽也。《史记》樊荒侯不能为人,今之天阉也。韩女腰痛,淳于意以为欲男子而不得,即今之相思瘵也。《论衡》言周公背偻,即今之背弯也。孔子反羽,即今之反唇也。《荀子》言传说如植鳍,即今之枯瘦也;周公如断菑,亦枯瘦之义。

六更

杨诚斋诗“天上归来已六更”,人多不解。盖宋忌五更之谶,故改作六更,而不知五更者乃五庚申之谓,非夜之五更也。宋大内五更已绝则梆鼓遍作,号曰 “虾蟆更”,亦号“六更”。其时禁门开而百官集,如外方之攒点、今之发擂是也。《周礼》“三鼜以号戒”,《司马法》曰:“昏四通为大鼜,夜半三通为晨戒,旦明五通为发煦。”然则发煦、鼜、戒与元帝摘铜丸中严鼓之节、张衡赋所用之楚严,皆今之发擂也。

白鹅浮水名浮尼

乾隆四十五年阿相国治水河南,诸河官筑堤已成,每见白鹅一群泛水而行,是夜堤必崩,乃用枪炮击之,卒不能除,不知何怪。又二年读《桂海稗编》载明代黄萧养之乱,军人见白鹅浮水,舟必沉溺,有识者曰:“此名浮尼,水怪也,须黑犬、五色觳禳之。”

欠债失官

居官负债,《汉书》孝文三年,河阳侯陈信坐不偿人债过六月免。李晟子惎贷回纥钱一万贯不偿,贬为定州司户参军。

九十六岁死节

《元史》怀远大将军王英善用刀,号“刀王”。九十六岁,毛贵陷益都,不食而死。

长一丈九尺

苻坚拂盖郎夏默长一丈九尺,食米五斗、肉三十斤。刘曜子义孙年十二长七尺,见《通鉴》。

狐截人发

《魏书•灵征志》太和元年狐截人发,灵太后召而鞭之,有蚕蛾吃人百十,殊不可解。

老年人生子族人作闹

余亲家史少司马年七十七生子,族人登堂大哄,余为骇然。后读欧公杜杞墓志,称闽俗贫啬,有老而生子者,父兄多不举,虑分家产故也。杜公上书请立五保,俾民相察,有犯者置之法,由是生子得免。闽人德之,生子以君姓字名其子。按此犹指本家父兄,非族人也;族人则尤悖妄可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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