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陶说
卷二
作者:朱琰 
卷三

原始

《周书》:神农作瓦器。《物原》:神农作瓮。《绀珠》:瓶、瓶同,神农制。

〔按〕《礼运》:后圣有作,然后治火之利,范金合土,不详何代。《左传》云:炎帝以火纪官。然则治火之利者,必炎帝也。故瓦器托始于神农,必举一以实之,凿矣。《说文》:瓶或从瓦,二字通用。如《绀珠》言:瓮瓮、瓿䍌,罂罂,皆二器耶?《路史》又云:燧人为釜。

《吕氏春秋》:黄帝有陶正,昆吾作陶,亦见《尸子》。《说文》:古者,昆吾作。

《古史考》:神农时食谷,加米于烧石之上食之。黄帝时有釜甑。《物原》:轩辕作碗碟。

〔按〕黄帝陶正,设官之始。《古史考》,食谷烧石之上,当是燧人时事,神农时当有釜甑也。碗碟之名后起,《物原》亦附会之言。

《春秋正义》:少皞有五工正,抟埴之工曰鶅雉,职东方。注:服虔曰,雉,夷也;夷,平也,使度量器用平也。

〔按〕此依旁《考工记》而新其名恐属附会。《考工记》:有虞氏上陶。注:舜至质,贵陶器,甒大,瓦棺是也。《礼记·明堂位》:泰有虞氏之尊也。

《韩非子》:虞舜作食器。

《史记·五帝本纪》:舜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作什器于寿邱。

〔按〕陶,始于炊器,大抵如今黄沙之质。至虞而泰尊,无瓦大,详及礼器,其制略备,当有精粗之别,故曰上陶。其后,虞阏父入周为陶正,陈敬仲奔齐为工正,亦或以上陶之裔故也。《礼记·曲礼》:天子之六工,典制六材。陶瓬之工曰土工。

〔按〕《曲礼》,天子建官先六大。以下数条,郑注皆谓殷时制。

《考工记》:抟埴之工,陶、瓬。(瓬,郑司农读若甫,郑康成读若放。)

又陶人为甗、盆、甑、鬲、庾,瓬人为、簋豆。(甗、鱼辇反,一音彦。鬲音历)。

又凡陶瓬之事,髺、垦、薛、暴不入市。(郑司农髺读刮,薛读药,暴读剥,郑康成髺读刖。)又器中,豆中县。(,市专反)

〔按〕周制:陶瓬、分职。陶人所掌皆炊器,惟庾是量名;瓬人所掌皆礼器。其制度必有精粗不同,后世分窑,分作因之。《注》云,抟之,言拍埴黏土,又与采石、炼泥、造坏相似。《注》又云,垦,顿伤。薛,破裂。暴,偾起,不坚致。髺,先郑读刮,后郑读刖,亦伤意;是忌骨、忌蔑、忌茅之说也。《注》又云,尌䏝其侧,以儗度端,其器县绳,正豆之柄,是模子拉车旋车之事也。椎轮之始,规模已具。愚谓陶之由来,详于虞而备于周。

古窑考

唐越州窑

夏少康封少子无馀于会稽,号曰于越,秦于此立会稽郡,隋改为越州,唐复为会稽郡,后又为越州,今浙江绍兴府。

陆羽《茶经》:碗,越州上,鼎州次,婺州次,岳州次,寿州次,洪州次。或以邢州处越州上,殊为不然。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不如越一也;邢瓷类雪,越瓷类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绿,邢不如越三也。

《乐府杂录》:唐大中初,有调音律官大兴县丞郭道源,善击瓯。用越瓯、邢瓯一十有二,以箸击之。

陆龟蒙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如向中宵承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

〔按〕唐越窑实为钱氏秘色窑之所自始。后人因秘色为当时烧进之名,忘所由来。《负暄杂录》据陆龟蒙诗,谓越陶唐世已有,《四六法海》得柳宗元代人《进瓷器状》,谓欲补《负暄杂录》之遗,然亦存其说而已,未得越窑明据。晋杜毓《荈赋》云:“器择陶拣,出自东瓯。”瓯,亦越也。今《茶经》曰越州已有其地,证之当时顾况《茶赋》云:越泥似玉之瓯;孟郊诗云:越瓯荷叶空;郑谷诗云:茶新换越瓯;韩偓诗云:越瓯犀液发茶香。言越瓷者,不一而足,遂特表而出之曰唐越州窑为之一快。又《(唐)国史补》云:内邱白瓷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之。考《(唐)地理志》:邢州巨鹿郡县内邱。是邢瓷亦为时所重,故郭道源击瓯,邢、越并用。《杜工部集》有《于韦处乞大邑瓷碗诗》云:“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大邑,在唐属工卩州。又出《茶经》所数诸州之外,陶至唐而盛矣。《瓶花谱》亦云:古无瓷瓶,皆以铜为之,至唐始尚窑器。

吴越秘色窑

钱氏有国时,越州烧进。

《高斋漫录》:越州烧进,为供奉之物,臣庶不得用,故云秘色。

〔按〕王蜀报朱梁信物有金棱碗,致语云:“金棱含宝碗之光,秘色抱青瓷之响”,则秘色是当时瓷器之名,不然吴越专以此烧进,而王蜀亦取以报梁耶?

后周柴窑

柴世宗时烧者,故曰柴窑。相传当日请瓷器式,世宗批其状曰:“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作,读做)。”《夷门广牍》:柴窑出北地,天青色。滋润细媚,有细纹,足多粗黄土,近世少见。《博物要览》:昔人论柴窑曰,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事物绀珠》:柴窑制精色异,为诸窑之冠。《清秘藏》:论窑器必曰柴、汝、官、哥、定。柴不可得矣,馀向见残器一片,制为绦环者,色光则同,但差厚耳。

〔按〕后周都汴,唐属河南道。考《唐书·地理志》:河南道贡瓷石之器,是其地本宜于陶也。宋政和官窑,亦起于汴,汝亦唐河南道所辖之州,柴窑当即在其都内。高澹人《宋均窑瓶歌注》云:近人得柴窑碎片,皆以装饰玩具,盖难得而可贵也。王渔洋《香祖笔记》谓:贵人得碗一枚,其色正碧,流光四照,何其幸与?

宋定窑

出定州,今直隶真定府。

《格古要论》:古定器,土脉细。色白而滋润者贵,质粗而色黄者价低。外有泪痕者是真。划花者最佳,素者亦好,绣花者次之。宋宣和、政和间窑最好,但难得成队者。有紫定,色紫;有黑定,色黑如漆。

《留青日札》:似象窑色。有竹丝刷纹者,曰北定窑。南定窑有花者,出南渡后。

《博物要览》:定器有划花、绣花、印花三种,多因牡丹、萱草、飞凤三种。时造式多工巧。

《清秘藏》:定窑有光素、凸花二种。以白色为正,白骨而加以泑水,有如泪痕者佳。间有紫色、黑色者,不甚珍也。

〔按〕定器以北定为贵,北定以政和、宣和间窑为最好。然如东坡《试院煎茶诗》所云:“定州花瓷琢红玉”,不在宣和、政和前与?且云花瓷,亦非必有花者出南渡后也。又有元朝戗金匠彭均宝者,效定器作折腰样,甚整齐,曰彭窑,时称之为新定。《格古要论》云:土脉细白者,与定器相似,比青口欠滋润,极脆。又《博物要览》谓:新仿定器,如文王鼎炉、兽面戟耳彝炉,不减定人制法,可以乱真。若周丹泉初烧为佳。爱古者能分别南北定,而又不为后来仿效者所惑,庶几不愧鉴赏家矣!

宋汝窑

时以定州白瓷器有芒,命汝州建青器窑,屑玛瑙为油。

《留青日札》:唐、邓、耀悉有之,而汝为冠。色如哥而深微带黄。

《格古要论》:宋时烧者淡青色,有蟹爪纹者真,无纹者尤好。土脉滋润、薄,亦甚难得。

《博物要览》:汝窑色卵白,汁水莹厚,如堆脂。然汁中棕眼,隐若蟹爪,底有芝麻花、细小挣钉。《清秘藏》:汝窑较官窑质制尤滋润。

〔按〕汝本青器窑,《留青日札》云:色微带黄;《博物要览》云:色卵白,似立异论,然合之可得淡青色也。辨蟹爪纹,如端溪石子辨鸲鹆眼眼,本石病,得此可验真水坑,故曰无纹者尤好。

宋官窑

宋政和间,京师自置窑烧造,曰官窑。

《留青日札》:文色上白而薄如纸者,亚于汝,其价亦然。《博物要览》:官窑品格,大率与哥窑相同,色取粉青为上,淡白次之,油灰色,色之下也。纹取冰裂,鳝血为上,梅花片、墨纹次之,细碎纹,纹之下也。

宋修内司官窑

宋南渡有邵成章提举,号邵局。袭旧京遗制,置窑于修内司,造青器,曰内窑,亦曰官窑。《留青日札》:模范极精,油色莹澈,为世所珍。

《格古要论》:官窑器,宋修内司烧者,土脉细润,色青带粉红,浓淡不一。有蟹爪纹,紫口铁足,好者与汝窑相类。

《博物要览》:官窑在杭凤凰山下,其上紫,故足色若铁,时云“紫口铁足”。紫口,乃器口上仰,釉水流下,比周身较浅,故口露紫痕,此何足贵?惟尚铁足,以他处之土,咸不及此也。

《稗史类编》:后郊坛下别立新窑,亦曰官窑,比之旧窑,大不侔矣。

〔按〕古窑,柴、汝最重,次及官、定。柴、汝之器传世绝少,而官、定犹有存者,非官、定易得也。定有北定、南定,而彭窑亦曰新定。官有旧京、修内司之别,而郊坛下新窑亦曰官窑。新定不如南定,南定不如北定。旧京官窑为时未久,当以修内司所造为最,新窑为下,其时已有差等。而《博物要览》谓新仿定器,有不减定人制法者,有制作极工不入清赏者。《格古要论》谓:官窑器有黑色,谓之乌泥窑。伪者皆龙泉所烧,无纹路。《六研斋笔记》谓:南宋馀姚秘色瓷,今人率以官窑目之,不能别白,间见叠出,以乱其真又如此。好事者指某器曰定,某器曰官,安知不为赝鼎所惑也?

〔又按〕内窑器,叶寘《笔衡》云:沉泥为范,极其精致,其妙处当在体质。而世之论者,曰紫口铁足,皮毛之见也。《博物要览》辨之是矣。《五杂俎》云:定、汝难于完璧。宋时宫中所有,率铜钤其口,以是损价。而今之求定、汝者,即以铜钤口为真。骨董家之论古,往往如此。

宋哥窑

本龙泉琉田窑,处州人章生一、生二兄弟于龙泉之窑,各主其一。生一以兄故,其所陶者曰哥窑。

《格古要论》:旧哥窑色青,浓淡不一,亦有铁足紫口,色好者类董窑,今亦少有。

《稗史类编》:土脉细薄,油水纯粹者,最贵。哥窑则多断纹,号“百圾碎”。《春风堂随笔》:哥窑,浅白,断纹。

《博物要览》:官窑质之隐纹如蟹爪,哥窑质之隐纹如鱼子,但汁釉不如官窑。

《五杂俎》:柴窑之外,定、汝、官、哥,皆宋器也。流传至今,惟哥窑稍易得,盖质重耐藏。定、汝难于完璧。宋龙泉窑

即章生二所陶者。时以哥名兄窑,弟仍龙泉之旧,曰龙泉窑。《稗史类编》:龙泉窑,至今温处人称为章窑。

《格古要论》:古龙泉窑,今曰处器、青器、古青器。土脉细且薄,翠青色者贵。有粉青色者。有一等盆底有双鱼,盆外有铜掇环。体厚者,不甚佳。

《博物要览》:龙泉窑妙者与官、哥争艳,但少纹片紫骨耳。器质厚实,极耐摩弄,不易茅篾。

《清秘藏》:古(宋)龙泉窑器,土细质厚,色甚葱翠。妙者与官窑争艳。但少纹片,紫骨铁足耳。且极耐摩弄,不易茅篾。第工匠稍拙,制法不甚古雅。有等用白土造器,外涂泑水,翠浅,影露白痕,乃宋人章生所烧,号曰章窑,较龙泉制度,更觉细巧精致。

《春风堂随笔》:弟所陶青器纯粹如美玉,为世所贵,即官窑之类。兄所陶色淡。

〔按〕《稗史类编》论章生一、生二窑云:其色皆青,浓淡不一,其足皆铁色,亦浓淡不一。旧闻紫足,今少见。而《格古要论》亦云:旧哥窑色青,浓淡不一,亦有铁足紫口。古龙泉青器,土脉细且薄,翠青色者贵,曰旧,曰古,盖指生一、生二之所制,原不甚殊也。惟有纹无纹,为兄弟之别。必曰兄所陶色淡,弟所陶质厚,皆非章氏之初也。哥窑在元末新烧,土脉粗燥,色亦不好。龙泉窑在明初移处州府,青色、土垩、火候,渐不及前矣。方密之《通雅》云:假哥窑碎纹不能铁足,铁足则不能声,龙泉不能得其淡,色淡则无声。此亦鉴古之精者也。

〔又按〕《博物要览》云:官、哥二窑出器,时有窑变,状类蝴蝶、禽鱼、麟豹。于本色釉外,变色或黄或红紫,肖形可爱。火之幻化,理不可解。然窑变时有,尚不足异。《苏东坡集》载《瓶笙诗》有引云:庚辰八月二十八日,刘几仲饯饮中觞,闻笙箫声,杳杳若在云霄间,抑扬往返,粗中音节。徐而察之,则出于双瓶,食顷,乃已。《春渚纪闻》载万延之《瓦缶画冰》云:赴铨都下,铜禁严甚,以十钱市之,代沃盥之用。时当凝寒,注汤颒面。既覆,有馀水留缶,成冰,视之桃花一枝也。明日成双头牡丹一枝,次日又成寒林满缶,水村竹屋,断鸿翘鹭,宛如图画。后以白金为护,什袭而藏,遇寒则约客张宴以赏之,未尝一同。此二事,幻之又幻矣。

吉州窑

在今吉安府庐陵县永和镇。

《格古要论》:色与紫定器相类,体厚而质粗,不甚直钱。宋时有五窑书公烧者最佳。有白色,有紫色。花瓶大者直数金,小者有花,又有碎器,最佳。相传宋文丞相过此,窑变为玉,遂不烧。

《矩斋杂记》:宋时江西窑器,出庐陵之永和市。有舒翁工为玩具,翁之女尤善,号曰舒娇。其炉瓮诸色,几与哥窑等价。馀尝得一盘、一盎,质苍白而光黝,然以注水,经月不变,望之知为古物。相传陶工作器,入窑变成玉,工惧事闻于上封穴逃之饶。今景德镇陶工,故多永和人,见吉安太守吴炳游记。

象窑

在今宁波府象山县。

《格古要论》:有蟹爪纹、色白而滋润者高,色黄而质粗者低,俱不甚直钱。董窑

《格古要论》:淡青色,细纹,多有紫口铁足,比官窑无红色,质粗而不细润。

〔按〕吉窑、象窑似定,董窑似官。其不同者,质粗欠滋润耳。《留青日札》云:象窑又次彭窑。均州窑今河南禹州。

《留青日札》:稍具诸色,光彩太露,有兔丝纹,火焰青。

《博物要览》:有帡砂红。葱翠青,俗名鹦哥绿,茄皮紫者。红如燕支,青若葱翠,紫若墨黑。三者,色纯无少变露者为上品,底有一二数目字号为记。猪肝色、火里红,青绿错杂,若垂涎,皆上三色之烧不足者,非别有此样,俗取鼻涕、猪肝等名,是可笑耳。此窑惟种菖蒲盆底佳甚,他如坐墩、炉、合、方瓶、罐子,俱黄沙泥坏,故器质不佳。近年新烧,皆宜兴砂土为骨,釉水微似,制有佳者,但不耐用。

《清秘藏》:均州窑,红若胭脂者为最。青若葱翠,紫若墨色者次之。色纯,而底有一二数目字号者佳。其杂色者无足取。《通雅》:均州有五色,窑变则时有之。报国寺观音,窑变也。

磁州窑

在河南彰德府磁州。

《格古要论》:好者与定器相似,但无泪痕。亦有划花、绣花、素者,价高于定。新者不足论。

建窑

在福建泉州府德化县。

《格古要论》:碗盏多是𤮕口,色黑而滋润。有黄兔斑,滴珠,大者真,但体极厚,少见薄者。旧建瓷有薄者,绝类宋器,佛像最佳。

〔按〕宋时茶尚𤮕碗,以建安兔毫盏为上品,价亦甚高。《留青日札》云:建安乌泥窑,品最下。岂今昔不同耶?然《瓶花谱》以乌泥与龙泉、均州、章生诸窑并重。《博物要览》谓乌泥质粗不润,而釉水燥暴、溷入官、哥,今亦传世,则当差肩象、董。《留青日札》最下之品目,未可传信也,因论建窑及此。

山西窑

在太原府榆次县、平定州。平阳府霍州。霍州所出曰霍器。高丽窑在高丽国。

《格古要论》:色粉青,似龙泉,上有白花朵儿者,不甚直钱。

〔按〕高丽窑器与饶相似,有细花仿佛北定者,故附杂窑之后。岛夷之玻璃窑,大食国之佛郎嵌,皆非瓷石所成,不概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