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后主集 中华文库
《陈后主集》题词
世言陈后主，轻薄最甚者，莫如《黄鹂留》、《玉树后庭花》、《金钗两鬓垂》等曲，今曲不尽传，惟见《玉树》一篇，寥落寡致，不堪男女唱和，即歌之亦未极哀也。史称后主标德储宫，继业允望，遵故典，弘六艺，金马、石渠，稽古云集，梯山航海，朝贡岁至，辞虽夸诩，审其平日，固与郁林、东昏殊趋矣。临春三阁，遍居丽人，奇树夭花，往来相望。学士狎客，主盟文坛，新诗方奏，千女学歌，辞采风流，官家未有。梁朝羊祖忻豪侈善音，姬妾数百，穷妙歌舞，终日賔游，同其醉醒，初不闻以此贬德。使后主生当太平，次为诸王，步竟陵之文藻，贱临川之黩货，开馆读书，不失令誉。即假列通侯世阀，鱼弘、羊侃数辈，亦扫门不及，乃系以大宝，困之万几，岂所堪乎？鹤不能亡国，而国君不可好鹤，后主葢与卫懿公同类而悲矣。汉武《李夫人歌》与《落叶哀蝉曲》，忧伤过于后代，而四夷服威。陈主词非绝淫，亡且忽焉。哀而不起者，在声音之间乎？非独篇章已也。诏命书铭，秋冬气多，即作者亦不自知日暮矣。
娄东张溥题
内文
赋
夜亭度雁赋
春望山楹，日暖苔生。云随竹动，月共水明。暂逍遥于夕迳，听霜鸿之度声。度声已凄切，犹含关塞鸣。从风兮前侣驶，带暗兮后群惊。帛久兮书字灭，芦束兮断衔轻。行杂响时乱，响杂行时散。已定空闺愁，还长倡楼叹。空闺倡楼本寂寂，况此寒夜褰珠幔。心悲调管曲未成，手抚弦聊一弹。一弹管，且陈歌，翻使怨情多。
枣赋
芳园列干，森梢繁罗，蕊馀茎少，叶暗枝多，复有奇树，风间临〈阙二字〉夜影来，未若丹心美实，绛质嘉枝，重针共暗，枝瓠同瑰，羞金盘于冰水，荐玉案于深杯，此欢心之未已，方梦肠而屡回。
诏
即位诏
上天降祸，大行皇帝奄弃万国，攀号擗踊，无所迨及。朕以哀茕，嗣膺宝历，若涉巨川，罔知攸济。方赖群公，用匡寡薄，思播遗德，覃被亿兆，凡厥遐迩，咸与惟新。可大赦天下，在位文武及孝悌力田为父后者，并赐爵一级，孤老鳏寡不能自存者，赐谷人五斛、帛二匹。
咨询诏
尧施谏鼓，禹拜昌言，求之异等，久著前徽，举以淹滞，复闻昔典，斯乃治道之深规，帝王之切务。朕以寡昧，丕承鸿绪，未明虚已，日旴兴懐，万机多紊，四聪弗达，思闻蹇谔，采其谋计。王公己下，各荐所知，旁询管库，爰及舆皂，一介有能，片言可用，朕亲加聴览，伫于启沃。
举贤诏
夫体国经野，长世字氓，虽因革傥殊，弛张或异。至于旁求俊乂，爰逮侧微，用道和羮，是隆大厦，上智中主，咸由此术。朕以寡薄，嗣膺景祚，虽哀疚在躬，情虑惛舛，而宗社任重，黎庶务殷，无由自安拱黙，敢忘康济，思所以登显髦彦，式备周行，但空劳宵梦，屡勤史卜，五就莫来，五能不至，是用甲旦凝虑，景夜损懐，岂以食玉炊桂，无因自达，将懐宝迷邦，咸思独善，应内外众官九品已上，可各荐一人，以㑹彚征之㫖，且取备实难，举长或易，小大之用，明言所施，勿得南箕北斗，名而非实，其有负能仗气，摈压当时著，賔戏以自怜，草客嘲以慰志。人生一世，逢遇诚难，亦宜去此幽谷，翔兹天路，趋铜驼以观国，望金马而来庭，便当随彼方圆，饬之矩矱。
求言诏
昔睿后宰民，哲王御㝢，虽徳称汪灭，明能普烛，犹复纡已乞言，降情访道，髙咨岳牧，下聴舆台，故能政若神明，事无悔吝。朕纂承丕绪，思隆大业，常惧九重己䆳，四聪未广，欲聴昌言，不疲痹足，若逢廷折，无惮批鳞，而口柔之辞，傥闻于在位，腹诽之意，或隠于具僚，非所以𢎞理至公，缉熙帝载者也。内外卿士，文武众司，若有智周政术，心练治体，救民俗之疾苦，辨禁网之疏密者，各进忠谠，无所隠讳，朕将虚已聴受，择善而行，庶深鉴物情，匡我王度。
柔远诏
中岁克定淮泗，爰渉青徐，彼土酋豪，并输罄诚款，分遣亲戚以为质任。今旧土沦陷，复成异域，南北阻远，未得会同，念其分乖，殊有爱恋，夷狄吾民，斯事一也。何独讥禁，使彼离析，外可即检任子，馆及东馆，并带保任在外者，并赐衣粮，须之酒食，遂其乡路，所之阻远，便发遣船仗卫，送必令安达。若已预仕宦，及别有事义，不欲去者，亦随其意。
劝农诏
躬推为劝，义显前经，力农见赏，事昭往诰。斯乃国储是资，民命攸属，丰俭隆替，靡不由之。夫入赋自古，输藁惟旧，沃饶贵于十金，硗确至于三易，腴塉既异，盈缩不同，诈伪日兴，簿书岁改，稻田使者著自西京不实峻刑，闻诸东汉，老农惧于祗应俗吏因而侮文，辍耒成群，游手为伍，永言妨蠹，良可太息。今阳和在节，膏泽润下，宜展春耨，以望秋坻。其有新辟塍畎，进垦蒿莱，广袤勿得度量，征、租悉皆停免，私业久废，咸许占作，公田荒纵，亦随肆勤。傥良守教耕，淳民载酒，有兹督课，议以赏擢，外可为格班下，称朕意焉。
恤民诏
耕凿自足，乃曰淳风，贡赋之兴，其来尚矣。葢由庚亟务，不获己而行焉。但法令滋章，奸盗多有俗尚浇诈，政鲜惟良。朕日旰夜分，矜一物之失，所泣辜罪已，愧三千之未措，望订初下，使疆䕃兼出，如闻贫冨均起，单弱重弊，斯岂振穷扇暍之意欤？是乃下吏箕敛之苛也。故曰“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自太建十四年，望订租调，逋未入者，并悉原除，在事百僚，辩断庶务，必去取平允，无得便公害民，为己声绩，妨紊政道。
禁奢诏
朕临御区宇，抚育黔黎，方欲康济浇薄，蠲省繁费，奢僭乖衷，实宜防断，应镂金银薄及庶物，化生土木人彩花之属，及布帛幅尺短狭轻疏者，并伤财废业，尤成蠹患。又僧尼道士，挟邪左道，不依经律，民间淫祀袄书诸珍怪事，详为条制，并皆禁绝。
讯狱诏
夫议狱缓刑，皇王之所垂范，胜残去杀，仁人之所用心。自画冠既息，刻吏斯起，法令滋章，手足无措。朕君临区宇，属当浇末，轻重之典，在政未康，小大之情，兴言多愧，眷兹狴犴，有轸哀矜。可克日于大政殿讯狱。
赦诏
朕以寡薄，嗣守鸿基，哀惸切虑，疹恙纒织，训俗少方，临下靡算，惧甚践冰，栗同驭朽，而四气易流，三光遄至，缨绂列陛，玉帛充庭，具物匪新，节序疑旧，缅思前徳，永慕昔辰，对轩闼而哽心，顾扆筵而栗气，思所以仰遵遗构，俯励薄躬，陶铸九流，休息百姓，用𢎞寛简，取叶阳和，可大赦天下。
又
惟刑止暴，惟徳成物，三才是资，百王不改，而世无抵角，时鲜犯鳞，渭桥惊马，弗闻廷争，桃林逸牛，未见其㫖。虽剽悍轻侮，理从钳釱，蠢愚杜黙，宜肆矜𢎞，政乏良哉，明惭则哲，求诸刑措，安可得乎？是用属寤寐以轸懐，负黼扆而于邑，复兹合璧轮缺，连珠纬舛，黄锺献吕，和气始萌，𤣥冥告终，履长在御，因时宥过，抑乃斯得，可大赦天下。
又
柏皇大庭，鼓淳和于曩日姬王，嬴后被浇风于末载，刑书已铸，善化匪融，礼义既乖，奸宄斯作，何其淳朴不反，浮华竞扇者欤？朕居中御物，纳隍在眷，频恢天网，屡绝三边，元元黔庶，终罹五辟，葢乃康哉寡薄，抑焉法令滋章，是用当宁弗怡，矜此向隅之意。今三元具序，万国朝辰，灵芝献于始阳，膏露凝于聿岁，从春施令，仰干布徳，思与九有，惟新七政，可大赦天下。
宣圣礼典诏
宣尼诞膺上哲，体资至圣，祖述宪章之典，并天地而合徳，乐正雅颂之奥，与日月而偕明，垂后昆之训范，开生民之耳目，梁季湮微，灵寝忘处，鞠为茂草，三十馀年，敬仰如在，永惟忾息。今雅道雍熙，由庚得所，断琴故履，零落不追，阅笥开书，无因循复，外可详之礼典，改筑旧庙，蕙房桂栋，咸使惟新，芳蘩洁潦，以时飨奠。
答姚察诏
〈察居父忧，以忠毅将军起兼东宫通事舍人，频有陈让，不许，诏答之，俄敕，知著作郎事。〉
省表具懐，卿行业淳深，声誉素显，理徇情礼，未膺刀笔，但参务承华，良所期寄，允兹抑夺，不得致辞也。
追赠徐陵诏
慎终有典，抑乃旧章，令徳可甄，谅宜追远。侍中安右将军、左光禄大夫、太子少传、南徐州大中正建昌县开国侯陵，弱龄学尚，登朝秀颖，业高名辈，文曰词宗。朕近岁承华，特相引狎，虽多卧疾，方期克壮，奄然殒逝，震悼于懐，可赠镇右将军，特进其侍中左光禄鼓吹侯如故，并出举哀，丧事所须，量加资给。谥曰章。
追封吴明彻诏
李陵矢竭，不免请降，于禁水涨，犹且生获，固知用兵上术，世罕其人，故侍中司空南平郡公明彻爰初蹑足，迄届元戎，百战百胜之奇，决机决死之勇，斯亦侔于古焉。及招定淮淝，长驱彭汴，覆勍冦如举毛，扫锐师同沃雪，风威慑于异俗，功效著于同文。方欲息驾阴山，解鞍瀚海，既而师出已老，数亦终奇，不就结缨之功，无辞入褚之屈，望封崤之为易，冀平翟之非难，虽志在屈伸，而奄中霜露，埋恨绝域，甚可嗟伤，斯事已往，累逢肆赦，凡厥罪戾，皆䝉洒濯，独此孤魂，未霑寛惠，遂使爵土湮没，飨醊无主，弃瑕录用，宜在兹辰。可追封邵陵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戸，以其息惠觉为嗣。
追赠程文季诏
故散骑常侍前重安县开国公文季，纂承门绪，克何家声，早岁出军，虽非元帅，启行为最，致果有闻，而覆丧车徒，允从黜削，但灵洗之立功捍御，久而见思。文季之埋魂异域，有足可悯，言念劳旧，伤兹废绝，宜存庙食，无使馁而可降。封重安县侯，邑一千戸，以子飨袭封。
追赠司马申诏
慎终追远，钦若旧则，阖棺定谥，抑乃前典。故散骑常侍右卫将军、文始县开国伯申，忠肃在公，清正立已，治繁处约，投躯殉义。朕任寄情深，方康庶绩，奄然化往，伤恻于懐。可赠侍中䕶军将军，进爵为侯，增邑为五百戸，谥曰中，给朝服一具、衣一袭，克日举哀，丧事所须，随由资给。
葬伯固以庶人礼诏
伯固同兹悖逆，殒身途路，今依外议，意犹弗忍，可特许以庶人礼葬。
原伯固诸子诏
伯固随同巨逆，自绝于天，俾无遗育，拱有恒典，但童孺靡识，兼预葭莩寘之甸人，良以恻悯，及伯固所生王氏，可并特宥为庶人。
敕
答江总等敕
〈吏部尚书蔡徴移中书令，后主方择其人，总等咸共荐察，敕答之。〉
姚察非惟学蓺优博，亦是操行清修，典选难才，今得之矣！
报谢贞敕
〈贞为南平王友掌记室事，以母忧去职，顷之，敕起还府，贞累启固辞，敕报之，贞竟以毁卒。〉
省启具懐，虽知哀焭在疚，而官俟得才，礼有权夺，可便力疾还府也。
制
讨叔陵制
凶逆枭獍，反噬宫闱，赖宗庙之灵，时从释灭，抚情语事，酸愤兼懐，朝议有章，宜从所奏也。
策
授江总尚书令策
於戏夫文昌政本，司㑹治经，韦彪谓之枢机，李固方之斗极，况其五曹斯综，百揆是谐，同冢宰之司，专台阁之任，惟尔道业标峻，㝢量𢎞深，胜范清规，风流以为凖的，辞宗学府，衣冠以为领袖。故能师长六官，具瞻允塞，明府八座，仪形载远，其端朝握揆，朕所望焉。往钦哉！懋建尔徽，猷亮采我邦国，可不慎欤。
书
与詹事江总书
管记陆瑜，奄然殂化，悲伤悼惜，此情何已！吾生平爱好，卿等所悉。自以学涉儒雅，不逮古人，钦贤慕士，是情尤笃。梁室乱离，天下糜沸。书史残缺，礼乐崩沦。晚生后学，匪无墙面，卓尔出群，斯人而已。
吾识览虽局，未曾以言议假人。至于片善小才，特用嗟赏；况复洪识奇士，此故忘言之地。论其博综子史，谙究儒墨，经耳无遗，触目成诵。一褒一贬，一激一扬，语元析理，披文摘句，未尝不闻者心伏，听者解颐。会意相得，自以为布衣之赏。
吾监抚之暇，事隙之辰，颇用谈笑娱情，琴樽间作。雅篇艳什，迭互锋起。每清风朗月，美景良辰，对群山之参差，望巨波之滉瀁。或玩新花，时观落叶；既听春鸟，又聆秋雁。未尝不促膝举觞，连情发藻。且代琢磨，间以嘲谑。俱怡耳目，并留情致。自谓百年为速，朝露可伤；岂谓玉折兰摧，遽从短运。为悲为恨，当复何言！
遗迹馀文，触目增泫。绝弦投笔，恒有酸恨。以卿同志，聊复叙怀。涕之无从，言不写意。
铭
䕶军孙玚铭
〈玚卒，江总为其志铭，后主又题铭后四十字，遣蔡征宣敕，就宅镌之。〉
秋风动竹，烟水惊波。几人樵径，何处山阿？今时日月，宿昔绮罗。天长路远，地久云多。功臣未勒，此意如何。
乐府
采桑
春楼髻梳罢，南陌竞相随。
去后花丛散，风来香处移。
广袖承朝日，长鬟碍聚枝。
柯新攀易断，叶嫩摘前萎。
采蘩钩手弱，微汗杂妆垂。
不应归独早，堪为使君知。
日出东南隅行
重轮上瑞晖，西北照南威。
南威年二八，开牗敞重闱。
当垆送客去，上苑逐春归。
鬓下珠胜月，窗前云带衣。
红裙结未解，绿绮自难徽。
三妇艳词十一首
大妇避秋风，中妇夜床空。
小妇初两髻，含娇新脸红。
得意非霰日，可怜那可同。
大妇西北楼，中妇南陌头。
小妇初妆㸃，回眉对月钩。
可怜还自觉，人看反更羞。
大妇主缣机，中妇裁春衣。
小妇新妆冶，拂匣动琴徽。
长夜理新曲，馀娇且未归。
大妇妒蛾眉，中妇逐春时。
小妇最年少，相望卷罗帏。
罗帏夜寒巻，相望人来迟。
大妇上髙楼，中妇荡莲舟。
小妇独无事，拨帐掩娇羞。
丈夫应自解，更深难道留。
大妇初调筝，中妇饮歌声。
小妇春妆罢，弄月当宵楹。
季子时将意，相看不用争。
大妇爱恒偏，中妇意常坚。
小妇独娇笑，新来华烛前。
新来诚可惑，为许得新怜。
大妇酌金杯，中妇照妆台。
小妇偏妖冶，下砌折新梅。
众中何假问，人今最后来。
大妇怨空闺，中妇夜偷啼。
小妇独含笑，正柱作鸟栖。
河低帐未掩，夜夜画眉齐。
大妇正当垆，中妇裁罗襦。
小妇独无事，淇上待吴姝。
乌归花复落，欲去却踟蹰。
大妇年十五，中妇当春户。
小妇正横陈，含娇情未吐。
所愁晓漏促，不恨灯销炷。
飞来双白鹤
朔吹已萧瑟，愁云屡合开。
𤣥冬辛苦地，白鹤从风催。
音响已清切，毛羽复残催。
飞来进□□，但为失双回。
傥逄哙参徳，当共衔珠来。
采莲曲
相催暗中起，妆前日已光。
随宜巧注口，薄落㸃花黄。
风住疑衫宻，船小畏裾长。
波文散动楫，茭花拂度航。
低何乱翠影，采袖新莲香。
归时㑹被唤，且试入兰房。
昭君怨
图形汉宫里，遥聘单于庭。
狼山聚云暗，龙沙飞雪轻。
笳吟度陇咽，笛转出关鸣。
啼妆寒叶下，愁眉塞月生。
只馀马上曲，犹作别时声。
朱鹭
参差蒲未齐，沈漾若浮绿。
朱鹭戏𬞟藻，裵回流涧曲。
涧曲多岩树，逶迤复断续。
振振虽以明，汤汤今又瞩。
巫山高
巫山巫峡深，峭壁耸春林。
风岩朝蕊落，雾岭晚猿吟。
云来足荐枕，雨过非感琴。
仙姬将夜月，度影自浮沈。
有所思三首
荡子好兰期，留人独自思。
落花同泪脸，初月似愁眉。
阶前看草蔓，窗中对网丝。
不言千里别，复是三春时。
杳杳与人期，遥遥有所思。
山川千里间，风月两边时。
相对春那剧，相望景偏迟。
当由分别久，梦来还自疑。
佳人在北燕，相望渭桥边。
团团落日树，耿耿曙河天。
愁多明月下，泪尽雁行前。
别心不可寄，惟馀琴上弦。
雉子班
四野秋原暗，十歩啄方前。
雊声风处远，翅影云间连。
箭射妖姬笑，裘值盛明然。
己足南皮赏，复㑹北宫篇。
临高台
晩景登髙台，回望春光来。
雾浓山后暗，日落云傍开。
烟里看鸿小，风来望叶回。
临窗己响吹，极眺且倾杯。
陇头
陇头征戍客，寒多不识春。
惊风起嘶马，苦雾杂飞尘。
投钱积石水，敛辔交河津。
四面夕冰合，万里望佳人。
陇头水二首
塞外飞蓬征，陇头流水鸣，
漠处扬沙暗，波中燥叶轻。
地风冰易厚，寒深溜转清。
登山一回顾，幽咽动边情。
髙陇多悲风，寒声起夜丛。
禽飞暗识路，鸟转逐征蓬。
落叶时惊沬，移沙屡拥空。
回头不见望，流水玉门东。
折杨柳二首
杨柳动春情，倡园妾屡惊。
入楼含粉色，依风杂管声。
武昌识新种，官渡有残生。
还将出塞曲，仍共胡笳鸣。
长条黄复绿，垂丝宻且繁。
花落幽人径，步隠将军屯。
谷暗宵钲响，风髙夜笛喧。
聊特暂攀折，空足忆中园。
关山月二首
秋月上中天，迥照关城前。
晕缺随灰减，光满应珠圆。
带树还添桂，衔峰乍似弦。
复教征戌客，长怨久连翩。
戍边岁月久，恒悲望舒耀。
城遥接晕髙，涧风连影揺。
寒光带岫徙，冷色含山峭。
看时使人忆，为似娇娥照。
洛阳道五首
喧哗照邑里，遨游出洛京。
霜枝嫩柳发，水堑薄苔生。
停鞭回去影，驻轴敞前甍。
台上经相识，城下屡逢迎。
踟蹰还借问，只重未知名。
日光朝杲杲，照耀东京道。
雾带城楼开，啼侵曙色早。
佳丽娇南陌，香气含风好。
自怜钗上缨，不叹河边草。
建都开洛汭，中地乃城阳。
纵横肆八达，左右辟康庄。
铜沟飞柳絮，金谷落花光。
忘情伊水侧，税驾河桥傍。
百尺瞰金埒，九衢通玉堂。
柳花尘里暗，槐色露中光。
游侠幽并客，当垆京兆妆。
向夕风烟晚，金羁满洛阳。
青槐夹驰道，御水映铜沟。
远望凌霄阙，遥看井干楼。
黄金弹侠少，朱轮盛彻侯。
桃花杂渡马，纷披聚陌头。
长安道
建章通未央，长乐属明光。
大道移甲第，甲第玉为堂。
游荡新丰里，戏马渭桥傍。
当垆晩留客，夜夜苦红妆。
梅花落二首
春砌落芳梅，飘零上凤台。
拂妆疑粉散，逐溜似萍开。
映日花光动，迎风香气来。
佳人早挿髻，试立且裵徊。
杨柳春楼边，车马飞风烟。
连娉乌孙伎，属客单于毡。
雁声不见书，蚕丝欲断弦。
欲持塞上蕊，试立将军前。
紫骝马二首
嫖姚紫塞归，蹀躞红尘飞。
玉珂鸣广路，金络耀晨辉。
葢转时移影，香动屡惊衣。
禁门犹未闭，连骑恣相追。
蹀躞紫骝马，照耀白银鞍。
直去黄龙外，斜趋玄莵端。
垂鞬还细柳，扬尘归上兰。
红脸桃花色，客别重羞看。
雨雪曲
长城飞雪下，边关地籁吟。
濛濛九天暗，霏霏千里深。
树冷月恒少，山雾日偏沈。
况聴南归雁，切思胡笳音。
刘生
游侠长安中，置驿过新丰。
击钟蒲璧磬，鸣弦杨叶弓。
孟公正惊客，朱家始卖僮。
羞作荆卿笑，捧剑出辽东。
饮马长城窟行
征马入他乡，山花此夜光。
离群嘶向影，因风屡动香。
月色含城暗，秋声杂塞长。
何以酬天子？马革报疆场。
杨叛儿曲
青春上阳月，结伴戏京华。
龙媒玉珂马，鳯轸绣香车。
水映临桥树，风吹夹路花。
日昏欢宴罢，相将归狭斜。
舞媚娘三首
楼上多娇艶，当窗并三五。
争弄游春陌，相邀开绣户。
转态结红裙，含娇拾翠羽。
留宾乍拂弦，托意时移柱。
淇水变新台，春垆当夏开。
玉面含羞出，金鞍排夜来。
春日好风光，寻观向市傍。
转身移佩响，牵袖起衣香。
估客乐
三江结俦侣，万里不辞遥。
恒随鹢首舫，屡逐鸡鸣潮。
三洲歌
春江聊一望，细草遍长洲。
沙汀时起伏，画舸屡淹留。
前有一樽酒行
殿髙丝吹满，日落绮罗鲜。
莫论朝漏促，倾卮待夕筵。
自君之出矣六首
自君之出矣，霜晖当夜明。
思君若风影，来去不曾停。
自君之出矣，房空帷帐轻。
思君如昼烛，懐心不见明。
自君之出矣，不分道无情。
思君若寒草，零落故心生。
自君之出矣，尘网暗罗帏。
思君如落日，无有暂还时。
自君之出矣，绿草遍階生。
思君如夜烛，垂泪著鸡鸣。
自君之出矣，愁颜难复睹。
思君如蘗条，夜夜只交苦。
玉树后庭花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乌栖曲三首
陌头新花历乱生，叶里啼乌送春情。
长安游侠无数伴，白马骊珂路中满。
金鞍向暝欲相连，玉面俱要来帐前。
含态眼语悬相解，翠带罗裙人为解。
合欢襦薰百和香，床中被织两鸳鸯。
乌啼汉没天应曙，只持懐抱送郎去。
东飞伯劳歌
池侧鸳鸯春日莺，绿珠绛树相逢迎。
谁家佳丽过淇上，翠钗绮袖波中漾。
雕轩绣户花恒发，珠帘玉砌移明月。
年时二七犹未笄，转顾流眄鬟鬓低。
风飞蕊落将何故，可惜可怜空掷度。
长相思二首
长相思，久相忆，关山征戍何时极？
望风云，绝音息。
上林书不归，回文徒自织。
羞将别后面，还似初相识。
长相思，怨成悲。
蝶萦草，树连丝，庭花飘散飞入帷。
帷中看只影，对镜敛双眉。
两见同见月，两别共春时。
古曲
桂钩影，桂枝开。
紫绮袖，逐风回。
日明珠，色偏亮。
叶尽衫，香更来。
独酌谣四首（有序）
- 齐人淳于髡善为《十酒》，偶效之作《独酌谣》。
独酌谣，独酌且独谣。
一酌岂陶暑，二酌断风𩙪。
三酌意不畅，四酌情无聊。
五酌盂易覆，六酌欢欲调。
七酌累心去，八酌髙志超。
九酌忘物我，十酌忽凌霄。
凌霄异羽翼，任致得飘飘。
甯学世人醉，扬波去我遥。
尔非浮邱伯，安见王子乔。
独酌谣，独酌起中宵。
中宵照春月，初花发春朝。
春花春月正裵徊，一尊一弦当夜开。
聊奏孙登曲，仍斟毕卓杯。
罗绮徒纷乱，金翠转迟回。
中心本如水，凝志更同灰。
逍遥自可乐，世语世情哉！
独酌谣，独酌酒难消。
独酌三两碗，㺯曲两三调。
调弦忽未毕，忽值出房朝。
更似游春苑，还如逢丽谯。
衣香逐娇去，眼语送杯娇。
馀樽尽复益，自得是逍遥。
独酌谣，独酌一尊酒。
尊酒倾未酌，明月正当牖。
是牖非圆瓮，吾乐非击缶。
自任物外欢，更齐椿菌久。
卷舒乃一卷，忘情且十斗。
甯复语绮罗，因情即山薮。
诗
同江仆射游摄山栖霞寺〈以下五言〉
时宰磻溪心，非关狎竹林。
鹫岳青松绕，鸡峰白日沈。
天迥浮云细，山空明月深。
摧残枯树影，零落古藤阴。
霜村夜乌去，风路寒猿吟。
自悲堪出俗，讵是欲抽簪。
同平南弟元日思归
至徳掩羲黄，成功迈禹汤。
仪刑元四海，来庭盛万方。
鸣玉观升降，击石乃铿锵。
三春气色早，九疑烟雾长。
浮云断更续，轻花落复香。
北宫曕远岫，南服阻遥江。
尔言想伊洛，我思属潇湘。
立春日汎舟玄圃各赋一字六韵成篇
春光反禁苑，暧日暖源桃。
霄烟近漠漠，暗浪远滔滔。
石苔侵绿藓，岸草发青袍。
回歌逐转楫，浮冰随度刀。
遥看柳色嫩，回望鸟飞髙。
自得欣为乐，忘意若临濠。
献岁立春风光具美汎舟玄圃各赋六韵
寒轻条已翠，春初未啭禽。
野雪明岩曲，山花照迥林。
苔色随水溜，树影带风沈。
沙长见水落，歌遥觉浦深。
馀辉斜四户，流风飏八音。
既此留连席，道欣放旷心。
上巳宴丽晖殿各赋一字十韵
芳景满辟窗，暄光生远阜。
更以登临趣，还胜祓褉酒。
日照源上桃，风揺城外柳。
断云仍合雾，轻霞时映牖。
远树带山髙，娇莺含响偶。
一峰遥落日，数花飞映绶。
度鸟或遛檐，飘丝屡薄薮。
言志逓为乐，置觞方荐寿。
文学且迾筵，罗绮令陈后。
干戈幸勿用，甯须劳马首。
上巳玄圃宣猷堂褉饮同共八韵
绮殿三春晩，玉烛四时平。
藤交近浦暗，花照远林明。
百戏階庭满，八音弦调清。
莺喧杂管韵，钟响带风生。
山髙云气积，水急溜杯轻。
簪缨今盛此，俊乂本多名。
带才尽壮思，文采发雕英。
乐是西园日，欢兹南馆情。
春色褉辰尽当曲宴各赋十韵
馀春尚芳菲，中园飞桃李。
是时乃季月，兹日叶上巳。
既有游伊洛，可以祓溱洧。
得性足为娱，髙堂聊复拟。
髙堂亦有趣，图缋此芳轨。
栖遁称式骖，善政日驯雉。
兰桂观往辙，簪裙蹑前趾。
啼禽静或喧，花落低还起。
水雾遥混杂，山云远相似。
坐客聴一言，随吾祛俗鄙。
祓禊汎舟春日玄圃各赋七韵
园林多趣赏，祓禊乐还寻。
春池已渺漫，髙枝自嵸森。
日里丝光动，水中花色沉。
安流浅易榜，峭壁迥难临。
野莺添管响，深岫接铙音。
山远风烟丽，苔轻激浪侵。
置酒来英雅，嘉贤良所钦。
上巳玄圃宣猷禊酌各赋六韵
园开簪带合，亭回春芳过。
莺度游丝断，风驶落花多。
峰幽来鸟啭，洲横拥浪波。
歌声初出牖，舞影乍侵柯。
面玉同钗玉，衣萝异草萝。
既悦弦筒畅，复欢文酒和。
七夕宴宣猷堂各赋一韵咏五物，用得帐、屏风、案、唾壶、履
锦作明玳床，黼垂光粉壁。
带日芙蓉照，因吹芳芬拆。〈帐〉
织成如缋彩，琉璃畏风击。
秦宫得绝超，汉座殊斑敌。〈屏风〉
已罗七俎满，兼逢百品易。
张陈答赠言，梁室齐眉席。〈案〉
蕴仙此还异，掌漏翻非役。
侍臣乃执捧，良宾乃投掷。〈唾壶〉
贤舍观穴踵，𤓰田睹蹑迹。
矩步今有仪，用此前嘉客。〈履〉
七夕宴重咏牛女各为五韵
明月照髙台，仙驾忽裵徊。
雷徙闻车度，霞上见妆开。
房移看动马，斗转望斟杯。
靥色随星去，髻影杂云来。
更觉今宵短，只遽日轮催。
同管记陆琛七夕五韵
亭亭秋月明，团团夕露轻。
凤驾今时度，霓骑此宵迎。
疏上彩霞动，粉外白云生。
故娇隔分别，新欢起旧情。
含笑不终夜，香风空自停。
七夕宴乐修殿各赋六韵
秋初芰荷殿，宝帐芙蓉开。
玉笛随弦上，金钿逐照回。
钗光揺玳瑁，柱色轻玫瑰。
笑靥人前敛，衣香动处来。
非同七襄驾，讵隔一春梅。
神仙定不及，甯用流霞杯。
七夕宴玄圃各赋五韵
殿深炎气少，日落夜风清。
月小看针暗，云开见缕明。
丝调听鱼出，吹响间蝉声。
度更银烛尽，陶暑玉卮盈。
星津虽可望，讵得似人情。
同管记陆瑜九日观马射
晴朝丽早霜，秋景照堂皇。
干惨风威切，荷雕池望荒。
楼髙看雁下，叶散觉山凉。
歇雾含空翠，新花湿露黄。
飞禽接斾影，度日转铍光。
连翻北幽骑，驰射西园傍。
勒移码碯色，鞭起珊瑚扬。
己同过隙远，更异良弓藏。
且观千里汗，仍瞻百歩扬。
非为从逸赏，方追塞外羌。
画堂良夜，履长在节，歌管赋诗，迾筵命酒，十韵成篇
季冬初阳始，寒气尚萧飒。
原叶成委低，岫云时吐欱。
雕树乍疏回，远峰自重㳫。
云兴四山霾，风动万籁答。
肃肃凝霜下，峨峨层冰合。
复殿可以娱，于兹多延纳。
迢迢百尺观，杳杳三休阁。
前后训导屏，左右文卫匝。
进退簪缨移，纵横壮思杂。
幸矣天地泰，当无范雎拉。
同管记陆瑜七夕四韵
河汉言清浅，相望限烟霄。
云生剑气没，槎还客宿遥。
月上仍为镜，星连可作桥。
唯当有今夕，一夜不迢迢。
初伏七夕已觉微凉，既引应徐，且命燕赵，清风朗月，以望七襄之驾，置酒陈乐，各赋四韵之篇
广席多才俊，重合引珠妍。
管弦檐外响，罗绮树中鲜。
举针还向月，上儛复依筵。
度河将□殿，相看并是𠎣。
晩宴文思殿
晩日落馀晖，宵园翠葢飞。
荷影侵池浪，云色入山扉。
萤光息复起，暗鸟去翻归。
乐极未言醉，杯深犹恨稀。
宴光璧殿咏遥山灯
照耀浮辉明，飘飖落烬轻。
枝多含树影，烟上带佩生。
杂桂还如月，依柳更疑星。
园中鹤未丽，池上凫飞惊。
三善殿夕望山灯
重岫多风烟，华灯此岫边。
涸浦如珠露，雕树似花钿。
依楼杂度月，带石影开莲。
既有常满照，羞与晓星连。
入隋侍宴应诏
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万年书。
幸玄武湖饯吴兴太守任惠
寒云轻重色，秋水去来波。
待我戎衣定，然送大风歌。
宴詹事陆缮省
禁闼九重中，宴赏三春日。
云收上树隐，叶长宫槐宻。
水绿己浮苔，花舒正含实。
〈阙〉
听筝〈杂言〉
文窗玳瑁影婵娟，香帷翡翠出神仙。
促柱㸃唇莺欲语，调弦系爪雁相连。
秦声本自杨家解，吴歈那知谢传怜。
祗愁芳夜促，兰膏无那煎。
戏赠沈后
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附隋渠诗
- 〈隋焬帝夕泛舟北海，忽见水上有小舟至，乃陈后主也。帝起迎之，后主曰：“闻陛下开隋渠，引洪河之水东游维扬。”因作诗以奏。〉
隋室开兹水，初心谋大賖。
一千里力役，百万民吁嗟。
水殿不复返，龙舟成小瑕。
溢流随徒岸，浊浪喷黄沙。
两人迎客至，三月柳飞花。
日脚沈云外，榆梢噪暝鸦。
如今游子俗，异日便天家。
且乐人间景，休寻海上槎。
人喧舟舣岸，风细锦帆斜。
莫言无后利，千古壮京华。
小窗诗
- 〈炀帝昏酒，尝游吴公宅鸡台，忽与陈后主相遇，后主复书数十篇，帝止记《小窗》及《寄侍儿碧玉诗》。〉
午醉醒来晩，无人梦自惊。
夕阳如有意，偏傍小窗明。
寄碧玉诗
离别肠应断，相思骨合销。
愁魂若飞散，慿仗一相招。
附录
本传
后主讳叔宝，字元秀，小字黄奴，高宗嫡长子也。梁承圣二年十一月戊寅，生于江陵。明年，江陵陷，高宗迁关右，留后主于穰城。天嘉三年，归京师，立为安成王世子。天康元年，授甯远将军，置佐史。光大二年，为太子中庶子，寻迁侍中，馀如故。太建元年正月甲午，立为皇太子。十四年正月甲寅，高宗崩。乙卯，始兴王叔陵作逆，伏诛。丁巳，太子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祯明二年，隋遣晋王广众军来伐，自巴、蜀、沔、汉下流至广陵，数十道俱入，缘江镇戍，相继奏闻。时新除湘州刺史施文庆、中书舍人沈客卿掌机密用事，并抑而不言，故无备御。祯明三年，隋总管贺若弼自北道广陵济京口，总管韩擒虎趋横江，济采石，自南道将会弼军。景寅，采石戍主徐子建驰启告变。丁卯，召公卿入议军旅。戊辰，内外戒严，以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并为都督，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帅舟师出白下，散骑常侍皋文奏将兵镇南豫州。庚午，贺若弼攻陷南徐州。辛未，韩擒虎又陷南豫州，文奏败还。至是隋军南北道并进。后主遣骠骑大将军、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萧摩诃屯乐游苑，樊毅屯耆阇寺，鲁广达屯白土冈，忠武将军孔范屯宝田寺。己卯，镇东大将军任忠自吴兴入赴，仍屯朱雀门。辛巳，贺若弼进据锺山，顿白土冈之东南。甲申，后主遣众军与弼合战，众军败绩。弼乘胜至乐游苑，鲁广达犹督散兵力战，不能拒。弼进攻宫城，烧北掖门。是时韩擒虎率众自新林至于石子冈，任忠出降于擒虎，仍引擒虎经朱雀航趋宫城，自南掖门而入。于是城内文武百司皆遁出，唯尚书仆射袁宪在殿内。尚书令江总、吏部尚书姚察、度支尚书袁权、前度支尚书王瑗、侍中王宽在省中。后主闻兵至，从宫人十馀出后堂景阳殿，将自投于井，袁宪侍侧，苦谏不从，后阁舍人夏侯公韵又以身蔽井，后主与争，久之方得入焉。及夜，为隋军所执。景戌，晋王广入据京城。三月己巳，后主与王公百司发自建邺，入于长安。隋仁寿四年十一月壬子，薨于洛阳，时年五十二。追赠大将军，封长城县公，谥曰炀，葬河南洛阳之芒山。
史臣曰：后主昔在储宫，早标令德，及南面继业，寔允天人之望矣。至于礼乐刑政，咸遵故典，加以深弘六艺，广辟四门，是以待诏之徒，争趋金马，稽古之秀，云集石渠。且梯山航海，朝贡者往往岁至矣。自魏正始、晋中朝以来，贵臣虽有识治者，皆以文学相处，罕关庶务，朝章大典，方参议焉，文案簿领，咸委小吏，浸以成俗，迄至于陈。后主因循，未遑改革，故施文庆、沈客卿之徒，专掌军国要务，奸黠左道，以裒刻为功，自取身荣，不存国计，是以朝经堕废，祸生邻国。斯亦运钟百六，鼎王迁变，非唯人事不昌，葢天意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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