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救亡图存的几句话
于六月十五日至七月十五日间在浙沪赣各处讲演之词
中国国民党政治委员会 主席汪精卫
中华民国26年(1937年)
1937年
公布于东方杂志1937年34卷第15~17期
本作品收录于《东方杂志

各位同志:

  兄弟今日所讲,是关于救亡图存的几句话,因値病后,恐不能一口气讲下去,故先期将要讲的话,笔记出来,其内容概分上下两段:上一段多注重于对内省察,下一段多注重于对外观察。

  刚刚写完, 芦沟桥事变,已经发动了,对于这次事变,应该怎样处置呢?这固然要看事变之演进如何,然而两年以来之 中国,不但我们,便是 日本,也知已非两年以前可比了,统一与剿匪,都已完成了一个阶段,绝不是用乘虚袭击的故智所可得手,所以这次事变的原因,决不是偶然触发,其为豫定计划,殆无可疑。当此之际,我们从事于对内省察,对外观察,更感觉其必要。兄弟很想借此贡献一点意见,以供各位同志的参考。

  今天所要讲的,是 中国现在如何才可以救亡图存,一个人生在世上,常常有各种病魔前来侵袭,如果身体没有抵抗力,便不免即于死亡,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亦然,若要救亡图存,除了加强国家民族的抵抗力,没有第二个方法。

  关于此点,我们知道有好些人持着不同的见解。其理由是‘现在才来讲怎样加强国家民族的抵抗力,已来不及了,灭亡已在眼前,应该尽现在所有的抵抗力,完全用尽,若不此之务,而讲准备,须知道讲准备,就不能不忍耐,讲忍耐,就不知不觉的把民族意识,即于消沈,其结果不惟不能保存国家民族的生命,并且不能保存国家民族的人格。’

  这些说话,自然不是没有理由,但是我们必须知道,如何才能‘尽现在所有的抵抗力完全用尽’呢?

  自从国难发生以来,因为全国没有真正的统一,中央对于各省,不能如身使臂,臂使指,即使抗战也是零零碎碎的抗战,而不是整个的抗战,又因为共匪乘间窃发,口头反对侵略,实际无异侵略者之别动队,这样的变生肘腋,即欲抗战,亦有所不能,这些事实,从前已屡屡说过了,我如今并非旧事重提,不过借此可以证明国家民族的抵抗力,与其组织,

  息息相关,组织不健全,则抵抗力必然散漫,所谓‘尽现在所有的抵抗力完全用尽’只是一种白想,有好些人对于此点,加以反驳的,其理由是‘若要统一,只有抗战,因为国内各种势力之不能听命,都是以政府不抗战为借口,如果抗战,则自然归于一致。’噫!这些说话,是以统一为重呢?还是以抗战为重呢?照这些说话,在逻辑上,是以统一为目的,而以抗战为手段,抗战是可以作为统一的手段的么?抗战是将整个国家,整个民族,来作孤注的,胜则存,不胜则亡,这是何等重大的目的,我们那可以抗战作为统一的手段呢。我们如果抗战,是为抗战而抗战,不是为统一而抗战,我们决不肯以抗战求统一,毋宁说,我们为抗战而统一,以统一求抗战,因为抗战是我们最大的目的,统一不过是抗战的前夜所必须的一种准备。

  以上所说,是证明若要‘尽现在所有的抵抗力完全用尽,’则必须将现在组织上的缺点,加以修补,使之健全,有了健全的组织,方才能将所有的抵抗力,都运用出来,方才是整个国家整个民族之抵抗力的表现,而不是零零碎碎的表现,所以修补组织上的缺点,而使之健全,正是整个抗战计划中之一部分要紧的工作。

  然而,单是组织,还不够的,组织之外,尚有一事,当与组织并重,这就是训练,说到这里,想起 明朝末年, 满洲入寇 中国的时候来了,诸君大概看过, 扬州十日记、 嘉定屠城记里头有一段说,当城破时, 满洲兵逢人便杀,有十多个人躲在一间屋子里头床子底下,一个 满洲兵手持长矛,闯了入来,这十多个人,只有发抖,这一个 满洲兵看见人太多了,只有将长矛往床下乱搠,搠至手倦,方才走了出去。我们试想,这十多个人,难道不能一拥出来,将这长矛夺去,将这一个 满洲兵打死么,何以只知道缩作一团听其搠死呢?这只因为平时没有训练,所以临时便手足无所措,和十几只鸡鸭,听候一个屠人操刀以割,只有呼号,而无挣扎,因为如此,所以四万万人之众,受制于五百万人,至二百六十馀年之久,说到这里,令人气塞,不能再说下去了。

  据军事学者说:未来战争,最后胜利,属于人口众多那方面,因为战争是需要不断的壮丁补充的,壮丁缺乏,便是军事最大要素的缺乏,无可补救,例如 欧战当初, 德、 法相持,人人皆知道 德国将得胜利,因为 德国人口有七千多万, 法国人口只有三千多万,无论如何, 法国没有支持到底的能力,但是后来同盟方面,只剩 德、 奥,虽加入 士耳其,而 意大利退出,终至加入协商方面,至于协商方面, 法国之外,还有 俄国,还有 英国,以及 比国,以及 意国,及至 美国加入,则胜负之数已可知了,因为以人数而论,同盟方面与协商方面,本已众寡悬殊,及至 美国加入,协商方面,更添了许多生力壮丁, 德国虽强,终于不能维持其战线,由此可知,人口与战争之关系,是如何巨大,但于此有注意的,所谓以多寡定胜负,是指两方面人民智识能力都是相等,即使各有所长,而在大体上,差不多是同一水平线,如果智识能力不相等,那就虽多无用,所以 比国受 德国侵略,世人对于 比国,必有同情,因为 比国只有四百万人, 德国以七千万人来侵略他,是无从有胜利之可能的,至于 中国,以四万万人之众,而受五百万人之侵略,如今又受六千万人之侵略,那就无从得世人的同情了,所以有人说道:‘我们 中国不是弱小民族,而是弱大民族’亡国灭种,是可痛的,以弱大之故,至于亡国灭种,不惟可痛,而且可耻。

  中国为什么会陷于弱大呢?不但因为组织有缺点,并且因为没有曳过训练,如今武器已不是长矛的时代了,一枝长矛,可以搠死十多个人,一颗开花炮弹,一颗飞机炸弹乃至毒气弹,其杀人的力量,不是长矛所可比拟,我们同胞,如果没有训练,则四万万人之众,决无所逃于嗜杀人者之手,组织是整个抗战计划中之一部分要紧的工作,训练亦然。

  组织训练,还是专就精神方面来说,至于物质方面,如武器、如和平工具,其为要紧,与精神方面,无可轩轾,有人说道:‘唯武器论是不行的,民族战争,所可恃的唯在精神,精神所到,何事不成,’这些说话,也不是没有理由,但是物质方面之补充,如武器、如和平工具,决不能说不是整个抗战计划中之一部分要紧的工作。

  以上便是这几年来埋头苦干的意义,这几年来,全国人民,在中央领导之下,一致努力,以从事于埋头苦干的工作,统一事业渐渐凝成了,军队整理,著著进行了,全国人民,对于军事训练,踊跃参加,尤其是靑年,本着纯洁的爱国心,与热烈的救国情緖,不辞劳苦,来受军事训练,至于物质方面,在经济落后的环境里,日积月累,也有了一些成就,总而言之,这几年来, 中国不能说没有进步,所谓进步,便是国家民族的抵抗力之加强。

  这种抵抗力之加强,如果继续不断,则在精神方面,能使四万万馀人凝成一体,而务尽其才,在物质方面,能使四百馀万方里,镕成一片,而务尽其利,那么,一旦有事,便可以整个使用。所谓‘尽现在所有的抵抗力,完全用尽,’方才不是白想。

  于此有注意的,以上种种,并非说必须准备至若何程度,方才可以使用,只是说有一刹那准备的时间,也不可放过,必须将这一刹那,用得极经济,极有效,有一点滴准备的材料,也不可浪掷,必须将这一点滴,用得极合理,极适于需要,时时将自己所有,与人家所有,虚心比较,本着耻不若人之精神,以用尽迎头赶上之方法,一些不可放松,一些不可大意,然而准备两个字,是不容易得到的,敌人允许我们准备么,我们艰难辛苦的日积月累,当不得敌人几分钟的破坏,而且我们不能以准备之故,到了最后关头,尚且徘徊瞻顾,超过了忍耐的限度,丧失了牺牲的精神,所以牺牲的时候总有一日到来的,及至到来的时候,即使准备尚未完成,亦当不顾一切,断然出于牺牲,在这时候,一切比较,用不着了,物质的缺陷,用精神来弥补,除将日积月累之所得,奋然一掷,无所爱惜之外,我们还要决决绝绝的,做到以下两件事:第一、我们必须知道,自古亡国,不是亡于外敌,而是亡于内奸,从前 满洲能以五百万人亡我四万万人,其原因,不只是四万万人无训练,尤其是四万万人中,有不少的人,去做内奸,不是这样,不会亡国,人有恒言,有可败之军队,无可亡之国民,这是指国民不做内奸而言。 德国战败之后,不惟不亡,而且复兴,因为没有 德奸, 阿比西尼亚战败之后,遂至亡国,因为有 阿奸。所以我们抗战而胜则已,不幸而不胜,宁可国亡而种随以灭,不可遗留一个做内奸的种子。第二,我们必须知道, 孟子有句话,敌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土地可以利用,做出种种原料与工具,为继续屠戮我们之用,所以我们抗战而胜则已,不幸而不胜,则必须使我们的土地,随我们同为灰烬,先用坚壁方法,使敌人无所得,继用淸野方法,使敌人即得之,亦只是一片焦土,无足供给为继续屠戮我们之用。那么,敌人之穷兵黩武,终无结果。以上二者,一是人人抵抗而死,二是处处抵抗而成为灰烬,必如是,方才够得上说‘尽现在所有的抵抗力,完全用尽。’以上是准备的真义,也是抗战的真义,合而言之,便是救亡图存的真义。末了还有几句话,强弱是相对的名词,以现状而论, 日本强,我们弱,无可讳言的。但这是相对,不是绝对,所以我们对于前途,固然不可过于乐观,但也不可过于悲观。总理在民族主义的演讲里,曾经说过,有几个强国,于三日之内,可以灭亡 中国,这一番深切著明的教训,有许多人不能领会,反以为足以消失民族的自信力,增加对于强敌的恐怖心理,殊不知道,一个国民,对于一个国家的环境,如果不认识淸楚,则无从挽救,三日亡国论,是悲观么,那么,十七分钟亡国论,又当如何,诸君大约看过,两三年前 日本有一个海军评论家,曾发表过一篇文字,将 英 美舰队和 日本舰队,作数学的研究,其判断是,倘若 英 美舰队联合起来,与 日本舰队作战,则十七分钟之内, 日本舰队,全数消灭,国运也就从此告终。这篇文字,是否消失 日本民族的自信力,增加 日本对于强敌的恐怖心理呢。这是适得其反,这是明白指出 日本的国家环境,使 日本国民共同认识,如果 英 美舰队联合起来,向 日本进攻, 日本便会遭遇灭亡的命运。那么, 日本国民惟有竭其全力,使 英 美舰队不能联合,方才可以保住在 太平洋的势力,于此可以证明,强弱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只要国民时时刻刻,放开眼光,认识国家的环境,只要国民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努力于国家环境的改善,用不着过于乐观,也用不着过于悲观。我们现在的情形,危险极了,屈辱极了,说乐观的话,无异说凶年何不食肉糜,然而如果我们能‘尽所有的抵抗力,完全用尽。’也不见得一定不能死中求生亡中求存的。

  刚才所讲我们若要救亡图存,必须本着埋头苦干之精神,以从事于加强国家民族之抵抗力,这是根本意义,没有这根本意义,其他一切,无从说起,根本意义,已经明了,则我们便可着眼于观察现在中国之环境及其对象了。

  大凡一国的外交根本方策,都比较的有固定性,除非环境有大变动,或内部有剧烈的变化,外交根本方策绝不容易转换,即使内阁有所更迭,至多于外交方策之运用上,其形式与步骤,有些张弛,决不会将外交方策根本加以变更的,这是各国皆然,而于军部力量能影响内阁,把握住一切权力重心之国,尤为显著,那么日本对于中国的外交根本方策,是怎样的呢,有些说,日本对于中国之侵略是无止境的,其始以琉球台湾及朝鲜等处为其生命线,说是为防护本国领土,不容不取,其继以东三省为其生命线,说是为防护朝鲜等处不容不取,其继以热河等处为其生命线,说是为防护东三省,不能不取,其继以河北察哈尔等处为其生命线,说是为防护东四省,不容不取,照此看来,中国若存留一块土地,这一块土地,也就是日本的生命线,在不能不取之列,所以中国与日本绝无可以共存之理,有些说,日本对于中国之侵略,有止境的,其所云不侵略不威胁,实含有一种愿望,并非绝对不可与中国共存,依我看来,以上两说,固要看日本之做法如何,同时也要看中国之做法如何,换句话说,中国若不能加强其抵抗力,日本之侵略,必无止境,反之,若能加强其抵抗力,第一步保得住未失的土地,第二步进而规复已失的土地,则日本之侵略,便不能不有止境,何以呢,中国若不能加强其抵抗力,则中国自己先没有自存的资格,如何能与人共存,中国若能加强其抵抗力,则至少可以得到以下三个结果:

  第一个是,日本看见中国国家民族的抵抗力,已经加强了,侵略手段已无可再施了,于是根本的放弃了侵略政策,从新和中国本于互相尊重领土主权平等互惠之原则,将以前一切纠纷,逐步整理,以至于全部整理,从此两国为东亚和平,世界和平,共同携手,迈步前进,由共存共荣,以至于大同,这种希望,若要实现,不是绝不可能的,只要中国对于加强国家民族的抵抗力,努力不断,只要日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第二个是,如其日本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勇气,那么,中国继续不断的加强其国家民族的抵抗力之结果,必能将已失的领土和主权,逐渐收回,例如德国,虽受凡尔赛条约的束缚,加以罗迦诺条约之保障,然而,去年三四月间,居然能将莱茵河不驻兵区域之限制,予以撤销,这原因是:一、德国自凡尔赛条约成立以后,埋头苦干,十有馀年,国家民族的抵抗力已经加强了;二、意大利方从事于阿比西尼亚之侵略,条约神圣之意义,已不复存在;三、英法对意的态度不同,对德的态度亦不同,可以乘间抵隙,得所借手;四、法国人民虽准备战争,究竟厌恶战争,不愿轻于发难。以此之故,德国公然能够撕毁了束缚自己的不平等条约,何况中国,自九一八以来,至今没有签字于断送领土主权之条约,只要国家民族的抵抗力加强以后,运用得宜,这种希望,决非绝对不能实现的。

  第三个是,刚才说过,德国所以能兵不血,而收回莱茵河一带不驻兵区域,法国人民之厌恶战争,不愿轻于发难,是其一因,然则如果日本没有厌恶战争的心理,反之,且为欢喜战争,那么,则兵连祸结,在所不免了,中国到那时候,惟有将埋头苦干以来,所积累的国家民族的抵抗力,完全用尽,以保存国家民族的生命,不然也保存国家民族的人格。

  以上三个结果,都是可能的,只是我们必须豫备得着第三个结果,方才能得着第二个结果,乃至第一个结果。

  日本国民中,盼望得到第一个结果的,决非绝无其人,我们很愿与这种人,共同致力于第一个结果之实现,但自九一八以来,种种事实告诉我们,日本虽有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人,但总被其他一般刽子手的气焰弹压住了,所以我们不惟不敢做得着第一个结果的好梦,也不敢做得着第二个结果的好梦,我们如不想延颈就戮,那就不能不时时刻刻豫备着‘尽所有的抵抗力完全用尽,’如此说来,第一个第二个结果,日本之侵略,固有止境,即第三个结果,日本之侵略,亦不能无止境。

  如今且把对于日本之观察,略说几句:

  先就外交来说,

  当九一八的时候,日本看破了欧美各国方陷于经济恐慌,而且各国间之感情利害,因种种冲突不能一致,所以悍然冒国际之大不韪而不顾,九一八事变已作,果然的国际联盟对于经济制裁,武力制裁,连说也不敢说,一一如日本所料,然而,只是道德制裁,已使日本不能忍受了,于是有所谓焦土外交,继焦士外交之后,又有所谓协调外交,对德修好,对意修好,对英谈判,对俄谈判,自普通眼光看来,富人与富人结交易,贫人与富人结交难,日本和这些强国协调,总比中国求助于这些强国来得容易,然而,若加以仔细观察,则有以知其不然,何以呢,日本若怀着独霸东亚,侵略中国的决心,则无论何国,总不能和他接近,所以德日协定,德国方面,曾坦白表示,这协定目的是对俄,不是对待中国,意国亦然。至于英国,虽然因为国家环境的关系,其海军力量,第一步在维持地中海大西洋之势力,以确保其本国安全,第二步在维持印度洋之势力,以确保其印度及南洋群岛之安全,第三步方才是维持太平洋之势力,以确保其远东利益之安全,然而,最近星加坡军港,已经完成,且进而计划香港之国防线了。至于俄国,在前数年,虽然因为埋头于经济建设,对于出卖中东铁路等等,无所顾恤,最近则远东军事,已有了相当准备了,凡此种种,皆足以证明日本独霸东亚,侵略中国之决心,不只中国不能忍受,关系各国,也一样的不能忍受,日本如不变更其决心,虽欲行其协调外交,其势必终于碰壁。

  人有恒言,弱国无外交,这话是不然的,强国尚且不可无外交,何况弱国,外交之最大作用,在使自己增加与国,对方增加敌国,不然,亦使自己减少敌国,对方减少与国,例如俾士麦时代,一战胜丹麦,再战胜奥,三战胜法,战胜对方,是普鲁士军队的力量,战丹麦之时,能使奥不助丹麦,战奥之时,能使法不助奥,战法之时,能使奥与意不助法,则是俾士麦外交的力量,这是强国因有外交而益维持增进其强国的地位之绝好例子,威廉二世则不然了,以外交运用不得法之故,竟使天下强国,皆与德国为敌,终至一败涂地,这是强国因无外交而不能维持其强国的地位,且陷于低落之绝好例子,欧战以后,德国受凡尔赛条约的束缚,悲观的人,几几以为德国所受压迫太沉重了,恐将无翻身之希望了,然自凡尔赛和会以后,史特莱斯曼等,相继领导全国,埋头苦干,内则恢复元气,外则适应时势,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敢为,十馀年间,渐渐抬头,卒致造成今日之国际地位,这又是弱国因有外交而渐渐增进其地位之绝好例子,弱国无外交之说,真所谓自暴自弃,万万要不得的,大抵外交必须与国力相应,有许多国力,外交发生许多效用,是平手,外交的运用,其所收效用,超过于国力是高手,然超之太过,则如空头买卖,虽在强国,亦有危险,至于弱国,则不仅赔钱,且有破产之虞了。例如甲午之役,中国战败以后,割让辽东,其后以俄德法三国之干涉,强迫日本,将辽东归还中国,一时似乎得意,然其后因此之故,德国占领胶州湾,俄国占领旅顺大连湾,法国占领广州湾,英国占领威海卫及九龙,占领海口之不已,进而划定各省势力范围,而辽东半岛终且成为日俄角逐之场,这是因为不知注意于加强其国力,而徒欲倚赖外交,所以结果悲惨至于如此。反之,如果下了决心,尽其可能,以从事于国力之充实,而同时对于外交,亦尽其可能,以谋运用,那么,国力加强一分,外交效用,亦因而增进一分,外交效用增进一分,国力亦因而加强一分,日积月累,其有助于救亡图存,是无疑的。

  三中全会有见于此,在宣言中郑重指出,‘循国际和平之路线以前进,’这一句话,用意至深,涵义至广,所谓‘循国际和平之路线以前进’并不是专指那一国,而只是确立一个标准,凡是抱有和平的志愿,能够从事于讲信修睦的,便是中国的朋友,愿与之携手前进,以此之故,就强弱论,中国与各国接近,为势虽较难,而以顺逆论,中国与各国接近,为势却较易,日本有感于此,所以屡屡的说,中国好弄手腕,以夷制夷,须知中国如果无故想扰乱日本,利用各国,以与日本为难,自然不对,可是事实并不如此,中国本没有扰乱日本的心事,目前一切纷扰,皆因日本之破坏和平而起,日本若因此之故,而说中国以夷制夷,正所谓伐人之国必先伐其交了。

  于此有注意的,中国固然爱好和平,世界上许多国家固然也爱好和平,然和平之存在,不取决于爱好和平之志愿,而取决于维持和平之力量,以本国论,没有力量来抵抗侵略,而徒言爱好和平,不惟无聊,而且可耻,以国际论,对于侵略者与被侵略者守中立,固无当于和平,即使寄同情于被侵略者,而不拿出力量来,当被侵略者拼命的时候,予以喝采,及其倒地,予以花圈,与其称为和平之爱好者,毋宁称为和平之嘲笑者,然而被侵略者得此教训,知道万事惟恃力量,更知道自己有了力量,才能运用人家的力量,那也不无益处的。

  再就经济来说,

  自从九一八以来,日本军部穷兵黩武不顾一切,以致造成国际孤立之地位,而日本国民对于军部拥护如故,其原因固不止一端,然其中有一端不容忽视者,便是军部所提倡的广义国防论,广义国防论的基点,在于说明未来的战争,是国力战,战争之胜负,不仅决于兵力,尤其决于全国的力量,所以兵力之充实,固是国防之第一义,而全国的力量之充实,又为兵力之充实之渊源,如果不注意于全国的力量之充实,即无法完成国防,依据此基点,提倡生产机构的改良,以及人的要素的改良。所谓生产机构的改良,便是不满意于明治维新以来追逐欧美各先进国之后所造成的私人资本主义之制度,认为这种制度,在国家方面,不能适应军需工业之要求,以完成其国防之目的,在人民方面,产生饥馑,勤劳大众,固备受压榨,即中小资产,亦因备受胁迫而无以自存。以此之故,主张经济统制,以期对于国家人民两方面,得以补偏救弊,所谓人的要素之改良,便是讲求国民生活之安定及向上,因为国家总动员时,须全国人民,一致团结,故国民生活,不可相差太远,而且未来战争中之兵士,必须技术熟练,品质优良,而这些兵士,大概自勤劳大众中来,平时能改善彼等的生活,使得适度发展,然后临时能发抒其能力,以供国家之用。综合这些论调,对于国防之充实,与国民生活之改善,同时兼顾,而对于生产力之扩大与分配,亦同时兼顾这些论调,发于军部,在资本阶级,固不免抱着不安,而在大多数人民方面,却产生了不少的信仰与希望。几年以来,军部之得以一意孤行其侵略之政策,未尝不得力于此。然而,这种广义国防论,酝酿数年,至于最近,则渐渐的变而为狭义国防论了,这种狭义国防论之主张,也是由军部发出,对于广义国防论,派别不同,论点各异,简括说来,侧重于国防之充实,而对于国民生活改善之主张,则放轻了,侧重于生产力之扩大,而对于分配,则放轻了,其理由是顾虑与既成之经济势力冲突。既成之经济势力,若一旦以冲突之故,而陷于混乱,归于萎缩,则国防之目的,亦将因而牺牲狭义国防论基于此种顾虑,渐渐排斥广义国防论之势力,诋为空想,不切于现实,以此之故,军部与资产阶级比较协调了,其间虽有波澜曲折,也因互相迁就,而归于平稳了。至于军部对于大多数人民之信仰与希望将会怎样,此时我们不敢轻下断语。

  日本的经济现象,比我们先进了六七十年,就现在而论,不但国家财政的力量,非我们所能及,便是人民生活的程度,和我们人民,尤其是鄕村人民,比较起来,其安定与向上,亦非我们所敢望,可是私人资本主义制度,已经凝成,其积重难返,与乎左支右绌之状,已如上述,然则我们今日若能遵照 总理所定的民生主义,努力做去,发达国家资本,以从事大工业,保护私人资本,以从事中小工业,则军需工业得和平工业的培养,可以畅遂发达,以完成国防之目的,和平工业得国防力量为之保障,可以增高继长,以达到改善人民生活之目的,方针既定,路线既辟,迈步前进,决不至有‘来不及’之虑的。

  于此有须注意的,我们如果欲诚心诚意以实行 总理的民生主义,则有两点不可不确实做到。

  其一,全体国民必须本着埋头苦干之精神,努力节省,而以节省所得,贡献国家,以为建设资本之用,这是每一个先进国的人民莫不如此,不如此也无由成为先进国了。日本的经济现状,刚才已略略说过,至于欧美,人民生活比较东方,更是繁荣,但是这些繁荣,由于生产发达之结果,其中虽有一部分的消费,用于私人享受,而比起对于国家的贡献,其数量相差,不止倍蓰,又如俄国,两次五年计划的成功,是人人所知的,但是两次五年计划的建设资本,从何而来呢?第一次五年计划的投资,不下五百五亿卢布,第二次五年计划,更将在一千三百三十亿卢布以上,论其积聚资本的方法,虽有种种,而其为全体人民节衣缩食而来的,实为最大宗,不但在消费方面,极力节约,移之以充建设资本之用,即在生产方面,亦极力讲求增加劳动效率,以提高国家企业的利润,使建设资本源源不断,而且益益增加,我们如果只羡慕俄国两次五年计划之完成,而不能效法俄国政府人民之含辛忍苦,以谋国家资本之积聚,那么,临渊羡鱼,有何用处。

  其二,自中央政府以至各级机关,应该厉行廉洁制度,痛除贪污之习染,如有违犯,必痛加惩治,如对于耕田之去害虫,对于治病之去毒菌,一丝一毫,不能假借,此于政治已然,至于经济,若建设国家资本,则许多大工业重工业都由国家经营,贪污的习染不能痛除,为害之大,可使人民死无噍类,亦可使国家万劫不复,所以我们不主张建设国家资本则已,如其主张,而不能肃淸贪污,则我们是藉民生主义以为恶,永无可恕。做个譬喩,我们以服务之故,受国家的俸给,如吃母亲的奶,不吃奶,不能生存,而母亲将奶给孩子吃,虽然劳苦,无害于其健康生命,若贪污则不是吃母亲的奶,而是吃母亲的血了,不止是吃一个母亲的血,而且是吃天下母亲的血了。外来侵略,固然可怕,但究是从外杀入来,国力不足,左支右绌,虽甚痛苦,非其本心,至于贪污,却是从内杀出,溃烂心腹,糜碎四肢,是自己忍心害理去做的,不是为人所迫的。贪污不能肃淸,而主张建设国家资本,则我们是藉民生主义以行恶,永无可恕。

  以上是从外交方面及经济方面观察现在中国之环境及其对象说几句话,以为救亡图存整个计划中之一点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