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园诗选》序
作者:谭友夏 
本作品收录于《鹄湾文草/卷4

    诗序不应多作,多作之集成败观,意颇欲敕断之;惟足以存吾直而明吾道者,犹当有事于言,故予往往慎之,而今滋甚。间尝有二戒:废前美,一戒也;嗟后衰,一戒也。夫前人自美,弥废弥章,后安得衰?徒用蒿目,我知智者计不出此。然必得其人焉,扬佳发彩于人我不生、咎誉不作之地,吾得以诗之道行;《春秋》之法,亡熄有候,我得而暗察之,使夫汉魏盛晚,日胜日负于其间者,迥不能至吾所说之处,而吾为诗家一洒风云月露之辱。

    呜呼!鸟兽草木之名,兰荪鸾凰之比,《诗》《骚》所贵,偏在于此,吾辈一不慎,而致以风云月露为无用之物,世无辨毫厘之人,吾谁与正之?异乎我者,同乎我者,举不足以正之矣。客有闻而怪之者,曰:“夫夫也,何其厚自任也,迹若说,似孟韩任道之言,何哉?”泰和曾子房仲,独喜而深信之,自选其诗,数千里为长篇遥赠,以贽予一言。予虽欲不言,然如房仲者,聪明而诚壹,于此中功加倍,思加幽,藻加纷,自以为治予辈言甚久,梦想饮食不去心者二十年,则此二十年中,人我之几生而不生、咎誉之几作而不作者,不知凡几矣。而房仲疾驱驰,惟恐失之,则房仲之工诗,又何怪焉!

    吾友曾尧臣告我:房仲朴素如寒流,斋食学道,于世纷一无所好,而独好于世所不急务之诗,与世所不急求之人如予辈者,亦从而梦想饮食之,不惜以二十年精魂,与之澹澹结于天地之间,而二十年后始遣人持书赍所作以告之,岂不深可念耶!盖诗之一事,若无益而有功,若有损而无罪,甚而功之罪之,一听于人,而无一日不为诗用,无一事不为诗人之事,则房仲者,非但以二十年精魂傅之,而一生精魂气志德业,若有非是不竟用者。尧臣蹶然而起曰:“子论诗乃及于功罪,是又以《春秋》之法论诗也。”呜呼!《诗》《春秋》相表里,存吾直,明吾道,吾何敢一日忘经?吾盖慎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