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赠君焚劵事记 中华文库
邵赠君焚劵事记 作者:金瑶 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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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赠君,邑之西门人,讳万,字一之。以子宪副圭山先任户部云南司主事贵,赠君如其官。君弱冠丧父,服阕,毅然以父业自托,怀资馀千金,自其家抵浙之湖州德清,投质人张定六家,议贩籴。未成券而家人驰至,谓县有役事,坐呼严趣君归。君议复怀其金去,客有告者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子之金与昭昭人耳目矣,难以率意行。张老工于贾,又其家有‘千牛’之号,盍以金托张老代转徙,俟君役毕来,可保无虞。”君悟,遂如客言,受券去。
越明年,湖大水断收;又明年水,张氏苦赋征,家业尽颁,千牛多疫死。张老抑郁成疾,将络命,二子曰:“我死无他累,惟负徽人邵某寄不能偿。幸犹有竹山十里在,虽不当子本,亦我家重业也。我�必以偿,母悖我言以遗我死后憾。”言毕||。
后一岁,君至,二子不敢言,委其亲吴某(亦封君)以张老言达。君不应,二子重自疑。次日,封君又以言。君视其家果徒四壁立,乃曰:“俟我改日祭过张老墓,然后处。”又明日,君设酒羞,同二子往祭。祭毕,出其券焚墓前。明早遂登舟,二子惊,亟捡其家所有诸玩物以赆,君取书画若干品去。时君未有子,二子送至舟,以手加额,吁天祝愿君早生贤子受天祐。吴封君及旁观者咸啧啧羡叹,以为奇男子事不可及。
君既归,坐守祖遗以自老。人有以商事劝者,君曰:“此途非我利,我安命。”年三十始生宪副,三十仲君生,四十县尹君生。君晚年筑书舍一于其居后,请明师训诸子。岁宪副考补县诸生。庚子,杨督学案考君舍,客陈某夜梦人扣门问:“邵某家安在?”陈曰:“舍主人也,在东壁。”君问之何,曰:“某浙湖人,姓张,旧尝逋有邵某子本。今囊米若干先偿子,过三年偿本,幸假君一估。”诘朝陈来以梦告,君识其吉,喜不言。是年宪副果食廪,又三年癸卯中乡试,庚戌中会试入官,至今官一如梦。
噫!世之人恒谓阴德之报不足信,君之报果焚券事乎?非也。害随利生,福以德至。人谓阴德不信,必未尝实有是德。苟实有是德,福岂待求而至?君之焚券也,予谓君不但有德,非实有大德者不能。财者民之命也,古之称不取者,但不取之人耳。若君之券财,则祖父所遗,曰“寄”,则其财犹我之财。孰肯以我之财捐之人?又其数不比五金十金可略也,其重抵中人百家之产。人之情,箪食豆�见于色,今也举百家之产似畀人,孰有不顾惜而矜重者?而君乃捐之若敝屣。已之寄既不可追复矣,而彼以区区竹山偿我,此不过存十一于千百,以明其家之无仗物,姑以是厌我之心,冀我之哀而纳之而不较其他。此虽至廉者不屑让,而君犹以是为二子之依而不欲施之夺。且张氏非君之骨肉亲,又非君之素知,又无祖父以来相与之旧,而君乃能厚施之如是,此其情何居?意君仁人也,仁人不以盛衰改节。张老虽巳死,见二子即见张老也,遂不觉矜悯之念恻然而兴,若有引之手而不可得者。彼岂复念其所寄之重而有所惜?此其心上与天合,即天心也。以天感天,天乌得而不锡之福?
昔裴晋公还妇带,义矣,然犹妇之带而非公之带;范忠宣之付麦舟也,忠宣之麦舟矣,然所付者乃故人而非无所因。较二公之德犹出君之左,而二公受天之报甚厚。然则天之以是福君,又何足怪?但予犹有说:予早年知君,君之状端方而伟,君之言笑动履雍容而有则,俨然一衣冠品流,则其膺是福也,疑不独在焚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