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游联句
作者:韩愈 
本作品收录于《昌黎先生集
元和三年作。远游,送东野之江南也。公尝有《送东野序》云:“东野之役于江南”。此所谓远游者,亦其时欤?公与东野共三十九韵,李翺惟一联,莫知其故也。习之之诗,见于世者,此而已。大率诗非其所长也。刘贡父云:“唐时文人,李习之不能为诗。联句云云,殊无可取。”《远游》名篇,祖屈原也。相如《大人赋》,由《远游》发也。自后刘向《九叹》,曹子建《乐府》,皆有《远游》篇,然屈原、相如则兼四方上下而言之。公联此诗以送东野于南,所序只江南事,其间大抵事意与《大人赋》、《九叹》相同,读者宜详味之。

    别肠车轮转,一日一万周。[1]离思春冰泮,澜漫不可收。[2]驰光忽以迫,[3]飞辔谁能留。[4]取之讵灼灼,此去信悠悠。[5]楚客宿江上,夜魂栖浪头。[6]晓日生远岸,水芳缀孤舟。村饮泊好木,[7]野蔬拾新柔。独含凄凄别,中结郁郁愁。人忆旧行乐,[8]鸟吟新得俦。[9]灵瑟时窅窅,[10]霠猿夜啾啾。[11]愤涛气尚盛,[12]恨竹泪空幽。[13]长怀绝无已,多感良自尤。即路涉献岁,归期眇凉秋。两欢日牢落,孤悲坐绸缪。[14]观怪忽荡漾,叩奇独冥搜。海鲸吞明月,浪岛没大沤。[15]我有一寸钩,欲钓千丈流。良知忽然远,壮志郁无抽。[16]魍魅暂出没,[17]蛟螭互蟠蟉。[18]昌言拜舜禹,[19]举颿凌斗牛。[20]怀糈馈贤屈,[21]乘桴追圣丘。[22]飘然天外步,岂肯区中囚。[23]楚些待谁吊?[24]贾辞缄恨投。[25]翳明弗可晓,[26]秘魂安所求。气毒放逐域,蓼杂芳菲畴。当春忽凄凉,不枯亦飕飗。[27]貉谣众猥欸,[28]巴语相咿<口幽>。[29]默誓去外俗,嘉愿还中州。江生行既乐,躬辇自相戮。[30]饮醇趣明代,味腥谢荒陬。[31]驰深鼓利楫,趋险惊蜚𬨎。[32]系石沈靳尚,[33]开弓射鴅吺。[34]路暗执屏翳,[35]波惊戮阳侯。[36]广泛信缥眇,高行恣浮游。外患萧萧去,中悒稍稍瘳。[37]振衣造云阙,跪坐陈清猷。德风变谗巧,仁气销戈矛。[38]名声照四海,淑问无时休。[39]归哉孟夫子,归去无夷犹。[40]

    注释

    1. 郊。
    2. 愈。
    3. 鲍明远诗:“驰光不再中。”
    4. 郊。陆士衡《拟古诗》:“方驾振飞辔。”
    5. 翺。取或作前。
    6. 栖或作捷。
    7. 饮或作馆。东野《幽居诗》有“嘉木偶良酌,芳荫庇清弹”。馆字非也。
    8. 《汉》杨恽“人生行乐耳”。忆旧,一作意忆,非是。
    9. 郊。新或作忻,非是。
    10. 《楚辞·远游》云:“使湘灵鼓瑟兮。”窅音窈。
    11. 霠,《说文》:“云覆日也。”谓猿在云间。《楚辞·山鬼》云:“猿啾啾兮狖夜鸣。”霠,于今切。
    12. 《吴越春秋》:“子胥伏剑而死,吴王取其尸,投之江中,乃随流扬波成涛激岸。”
    13. 《博物志》云:“舜死苍梧,二妃从之不及,泪下染竹,竹为之斑。”
    14. 愈。
    15. 或作浮。
    16. 郊。
    17. 魅或作魉。
    18. 力幽切。
    19. 《书》:“禹拜昌言。”注云:“昌,当也。”舜葬苍梧,禹葬会稽,皆在江南。
    20. 《选》:“楼船举颿而过肆。”斗牛,吴楚分野也。颿,与帆同,音凡。
    21. 《续齐谐记》:“屈原五月五日自投汨罗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以竹筒贮米祭之。”糈字语见《离骚》。蜀本作精,非是。糈音所,又新于切。
    22. 《论语》:“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说文》:“桴,编木以渡也。”
    23. 愈。肯或作有。
    24. 楚些,宋玉《招魂》也。些,语助。些,苏个切。
    25. 贾谊谪长沙,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
    26. 弗或作不。
    27. 上所鸠切,下力鸠切。
    28. 貉或作貊,欸或作谇,方从杭、蜀本。欸,乌来切。《楚辞·九章》:“欸秋冬之绪风。”又《扬子》:“始皇方猎六国,而翦牙欸。”王逸曰:“欸,叹也。”《方言》曰:“欸,然也,南楚凡言然曰欸。”元次山有《欸乃曲》,亦音霭。今按:方说是也。欸,《说文》亚改切,又乌来切。应也。《史记·项羽纪》作唉,亦音乌来切,《说文》同。黄鲁直读欸乃为袄霭,误矣。今或写作款字,亦误。乃却当音袄也。
    29. 字书无<口幽>字,公《寄三学士》用咿嚘字,《征蜀联句》用咿呦字,考之字书,咿嚘为正。
    30. 《选》:“非余力之所戮。”戮音留。
    31. 郊。
    32. 蜚或作飞。
    33. 按:《楚辞》:“上官大夫靳尚,楚之谗臣,谮屈原于怀王者。”
    34. 史记》鴅吺,即驩兜字,《古文尚书》亦以驩兜为鴅吺。
    35. 司马长卿《大人赋》:“时若暧将混浊兮,召屏翳,诛风伯,刑雨师。”应劭曰:“屏翳,天神使也。”屏音萍。
    36. 扬雄《反离骚》云:“陵阳侯之素波。”应劭曰:“阳侯,古之诸侯,有罪自投江,其神为大波。”
    37. 悒音邑。
    38. 仁或作和。仁气见《礼记》。
    39. 《汉·匡衡传》:“淑问扬乎疆外。读当如令问、令望之问。时,或作肯。时,古时字,作肯误矣。
    40. 愈。《楚辞》:“君不行兮夷犹。”归去,或作君归,或作归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