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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七

太学生江澂疏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徽宗注曰: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末者,古人有之而非其所先。以道佐人主者,务本而已,故不以兵强天下。
疏义曰:庄周论治言五末,而三军五兵之运,于德为末,所谓本则精神心术是已。兵不可偃,故五末者,古人有之。君子务本,故非其所先,以道佐人主,盖优于为君子矣,岂驱民于万死一生之地,以威服天下哉。昔梁惠王愿比死者一酒齐楚之耻,孟子告以仁者无敌,夫岂以兵强天下哉。

其事好还。

徽宗注曰:孟子所谓反乎尔者。
疏义曰:出于己者善,则人亦以善报之,出乎己者不善,则人亦以不善报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苟以好攻战为心而乐杀人,则其报之以类当如何哉?以其事好还故也。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凶年。

徽宗注曰:下夺民力,故荆棘生焉。上违天时,故有凶年。《诗》曰:绥万邦,屡丰年。绥万邦则人和矣,人和则天地之和应。
疏义曰:耕无卤莽,耘无灭裂,是谓人力。雪则优渥,雨则霑足,是谓天时。用兵则非所以力地力,至于夺民力,故荆棘生焉,非所以召和气,至于上违天时,故有凶年焉。《诗》曰:绥万邦,屡丰年。绥万邦则人和矣,人与天地通乎一气,故人和则天地之和应也。此讲武之诗,与老子不同者,以明圣人之志异乎人之武志欤。

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强焉。

徽宗注曰: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以强胜人,是谓凶德,故师克在和不在众。
疏义曰:事虽不同,均欲求可;功虽不同,均欲求成。然有搰搰然用力多而见功寡者,不知秉本据要而已。圣人之道,天下之本,与夫为治之要在是焉,故用力少而见功多。若夫觌武观兵,以强胜人,岂德之吉者哉。先王用兵,固有常胜之道,然有左旋右抽而事功罔济者,不知圣人之道故也。圣人之道,故在和众而使之同心协力,则事无不可,功无不成,而无敌于天下,左氏所谓师克在和不在众也。孟子曰:地利不如人和。苟卿曰:士民不亲,虽汤武不能胜敌。然则师克者,固在和不在众也。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

徽宗注曰:绿于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故师以中而吉,以正而无咎,不得已而后应,功求成而已。自矜则不长,自伐则无功,自骄则不足观也已。体此四者,所以成而勿强。
疏义曰:圣人踌躇以兴事,以每成功则出应帝王,岂得已哉,况用师乎?师以中而吉,以正而无咎,若师之九二是矣。体顺行险,履中问罪,如田而有禽,此所谓以中而吉也。柔而得正,能以众正利,执言而无咎,此所谓以正而无咎也。然圣人用师,岂穷兵黩武,以逞无餍之歌耶?缘于不得已,而不宁之方斯怀来矣。若自矜则不长,自伐则无功,自骄则不足观也已,岂善持胜者乎?盖杀敌为果,能果而不矜,则天下莫与之争,能果而勿伐,则天下莫与之争功,能果而勿骄,则功成不居,是以不去。故事功之成,世莫得而竞也。

物壮则老,

徽宗注曰:夏长秋杀之化可见已。
疏义曰:有春夏之长养,必有秋冬之肃杀,大化密移,畴觉之哉?物壮则老,此可见已。

是谓非道,

徽宗注曰:道无终始,不与物化。
疏义曰:其始无首,孰原其所始?其卒无尾,孰要其所终?自古固存,化化而非化之所能化,故道不与物化。道之与物相去远矣,故物壮则老,是谓非道。

非道早已。

徽宗注曰:外乎道,则有壮老之异。
疏义曰:囿于大化之中,方刚而为壮,既衰而为老,物皆然也,凡以外乎道故尔。道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岂有老壮之异哉?

夫佳兵章第三十一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徽宗注曰:吉事有祥,兵,凶器也,故曰不祥。兵戢而时动,有道者耀德不观兵,故不处。
疏义曰:物类之起,必有所始,福之将至,有开必先,自然之道。福之兆乎物谓之祥,故《易》官吉事有祥。兵,凶器也,尚何吉之先见?所以为不祥。虽然,黩武类祃,动惟厥时,虽先王所不废,然匿文者不昭,故必耀德,黩武者无烈,故不观兵。《传》所谓兵戢而时动,盖谓是也。武王戢干戈而弃弓矢,求懿德以肆时夏,玆耀德不观兵也。且武之为义,冠卷取之以其隐而不观,足进取之以其弃而不用,宜有道者不处。

是以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徽宗注曰:左为阳而主生,右为阴而司杀,阳为德,阴为刑,君子贵德而畏刑,故曰非君子之器。
疏义曰:大道汎兮,其可左右,故左为阳而右为阴。阴阳者,生杀之本始,故阳主生而阴主杀,德主生,故管子以谓阳为德,刑主杀,故管子以谓阴为刑。德成而上,物莫能贱,是以君子贵德。刑之将用,为之彻乐,是以君子畏刑。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不得已而用之,恬惔为上。故不美也,若美必乐之,乐之者是乐杀人也。

徽宗注曰:禁暴救乱,逼而后动,故不得已。无心于胜物,故曰恬惔为上。无心于胜物,则兵非所乐也,故不美。
疏义曰:兵者,不祥之器,虽有道者不处,然圣人应世,将以安民,则暴者不得不禁,乱之起也,不得不救,不庭之方来干天讨,则兵戢时动,不得不往。夫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圣人用之,岂本心哉,缘于不得已尔。是以常处不争之地,而不敢为天下先,岂以胜物为心哉?以恬惔为上故也。

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徽宗注曰:国君好仁,天下无敌。安其危而利其首,乐其所以亡者,怨之所归,祸之所集也。
疏义曰:仁者无敌,故国君好仁,则天下无敌焉。不明乎此,至于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则是安其危而不以为险,利其苜而不以为害,乐其所以亡而不以为不美也。是宜怨之所构,祸之所集欤?又乌知王者之兵,本以仁义,行以征罚,有事则讨,无事则已,以为常安之术哉?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徽宗注曰:《易》以师为毒天下,虽战而胜,必有被其毒者,故居上势与战胜者,以丧礼处之。
疏义曰:在《易》之《师》曰: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盖王者之兵,所以容民蓄众,虽战而胜,犹医师聚毒药以攻疾,必有被其毒者,故《易》以师为毒天下,而居上势与战胜者,以丧礼处之也。

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

道常无名,

微宗注曰:道者,天地之始,岂得而名。
疏义曰:无名,天地之始。道则生天生地者也,故不得而名。

朴虽小,天下莫能臣。

徽宗注曰:朴以喻道之全体,形名而降,大则制小,道之全体,不离于性,小而辨物,庄周所谓其有真君存焉。
疏义曰:庄子曰:同乎无欲,是为素朴。经曰:朴散则为器。朴所以喻道之全体,大者在上,寡而胜物,小者在下,众而物胜,自形名而降乃如此。若夫道之全体,不立一物,搏之不得,名之曰微,与性圆融,复乎至幽,可名于小矣。是道也,不丽于体,不囿于数,真君足以高天下,非若域于方体而以大为累者,此所以天下莫敢臣。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微宗注曰:道足以为物之主,则物将自宾。庄子曰:素朴而民性得矣。服万物而不以威刑,几是已。
疏义曰:《语》曰:何莫由斯道也。庄子曰:行于万物者,道也。盖道者,似万物之宗,而万物莫不尊道。苟能守道,物所以宾也。庄子曰:素朴而民性得矣。朴则道之全体,体道故民性得,其意正与此合。在《易》之观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然则服万物者,何俟于威刑哉?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徽宗注曰:纯素之道,守而勿失,匪特物将自宾,上际于天,下蟠于地,上下与天地同流,则交通成和,而万物咸被其泽。甘露者,天地之和气。《传》曰:帝王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甘露降。
疏义曰:纯则不亏其神,素则无所与杂。纯素之道,惟神是守,能守而勿失,则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伦,岂特宾物而已哉?仰合于天,则上与元化交,俯参于地,则下与厚德并,精神四达,上际下蟠,与天地同流,则两者交通成和,而甘露降矣,物孰有不被其泽者哉?盖甘露者,天地和气之所生,圣人纯素之道格于上下,而天地之和应,故天地相合,以降甘露。《鹖冠子》曰:帝王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甘露降。盖天无为以之清,上及太清,则上际于天也。地无为以之宁,下及太宁,则下蟠于地也。惟人万物之灵,中及万灵,则及乎万物也,此甘露所以降也。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徽宗注曰:大道之序,五变而形名可举,有形之可名,则道降德衰,浇淳散朴,而莫之止。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息,不七之人,次性命之情,而饕贵富。圣人不然,始制有名,则不随物迁,澹然自足,孰能危之?故云知止不殆。
疏义曰:庄周论九变,自明天第之至形名而其数五,有形可名,则去道德远矣,故道降而德衰。离道既远,则朴散为器矣,故浇淳散朴而莫之止。是以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息,不仁之人,次性命之情而饕贵富。盖蒿目则视之不明也,惟不能内视为明,故常忧而不乐,所谓七则反愁我身也。不仁之人见利而忘真,次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所谓责者常忧不足也。蒿目而忧世之息,则若枝于手而有馀于数之类也;央性命之情而饕贵富,则若骈于拇而不足于数之类也。圣人不然,于始制有名之时,则块然独以其形立,岂随物而迁哉?澹然独与神明居,岂不足为息哉?正以止之,固以执之,于流能止,即动而真,若是,孰能危之?所以不殆欤。

譬道之在天下,由川谷之与江海也。

徽宗注曰:天下,一性也。道之在天下,以性而合,由川谷之与江海,以水而聚,同焉者得,类焉者应,圣人之临往,何为哉?因性而已矣。
疏义曰:有生不同,同禀一性。凡以有生,斯有性尔,则天下一性也。道之全体,不离于性,圣人得其纯全,故有性者皆以性合,犹江海善下之而百川水潦归焉。以水而聚,同焉者得,类焉者应,圣人之临往垂拱而天下治,夫何为哉?因民之性以化之而已。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

徽宗注曰:《传》曰: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察人之邪正,若辨白黑,是智之事知人而已。
疏义曰:瞧螟秋毫,物之至微者也,虽百步之远,善视者犹能见之。人之眉睫甚迩者也,虽使离朱当昼拭訾望之而不见焉。人之为智盖亦如此,则以智可以知人,而不能以自知故也。韩非载杜子之言,以谓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盖谓是也。孟子曰: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苟子曰:是是非非之谓智,察人之邪正,若辨白黑,则是其所是,非其所非矣。所以为智之事然而如目焉,可以见外不能自察,但可知人而已。

自知者明。

徽宗注曰:《易》曰:复以自知。《传》曰:内视之谓明。智以知人,则与接为构,曰以心鬬。复以自知者,静而反本,自见而已,天地之镒也,万物之照也。
疏义曰:复小而辨于物,返本而静,静则明,无不烛,故《易》曰复以自知。内视则于见无爱,不见彼而自见,故《传》曰内视之谓明。用智以察人之邪正,则提是而排非,四顾而物应,是为与接为构,以虚一而静之心日校。夫是非之正,是为日以心鬬,此特知人之事而已。若夫复以自知,则内观一性,静而返本,视人之所不视,而见不见之形,而得其所谓见见者焉。天地之大于此乎?见是其镒也。万物之多于此乎?形是其照也。若然,则其为明,果有既耶?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徽宗注曰:至人尚德而不尚力,务自胜而不务胜人。智者诈愚,勇者苦怯,此胜人也,而所恃者力。胜己之私,以直养而无害者,自胜也。出则独立不惧,处则遁世无闷,无往而不胜,所以为强。
疏义曰:愚者不足与有谋,故智者施其察而诈愚;怯者不足与有敌,故勇者奋其恢而苦怯,此尚力而胜人者也。胜己之私而用心刚直,养无害而其气完,此尚德而自胜者也。夫惟自胜,则外物交至,不足以丧吾存,故出则独立不惧,处则逐世无闷。夫独立若可惧也,今乃不惧,是为勇于义。遁世若可闷也,今乃无闷,是为安于命。或出或处,无往而不胜,玆其所以为至强欤。

知足者富,

徽宗注曰:有万不同之谓富。知足者务内游而取足于身,万物皆备,国财并焉。
疏义曰:万化之生,其名不同,有而不失,是为至富,则以至足之分存乎吾身也。庄子所谓有万不同之谓富者,此也。惟知足之人,游乎券内,取足于身,故首圆足方而天地位,胸南背北而阴阳该,有物有则而万物咸备,晋楚之富,岂足以为之比哉?知足之足,常足,此所以国财并焉。

强行者有志。

徽宗注曰:自强不息,斯志于道。
疏义曰: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智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曰起而大有功。故有为者在于自强,而自强者是为有志。《德经》曰:上士闻道,动而行之。盖士志于道者也,闻道而动行,则真积力久而自强不息,非有志者能之乎?

不失其所者久,

徽宗注曰:立不易方,故能久于其道。与时推移,与物转徙者,可暂而已。
疏义曰:人能体常不变,一于所守,斯能放道而行,悠久无疆,在《易之《但》,其象言君子立不易方,而象以谓圣人久于其道,正此之谓。彼时徙不留,与之推迁,物有壮老,与之转徙,果能不失其所者乎?

死而不亡者寿。

徽宗注曰: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归,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圣人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死之未始异于生,故其形化,其神不亡,与天地并而莫知其极,非寿而何?此篇之义,始于知人所以穷理,中于知足所以尽性,终于不亡所以至于命,则造化在我。非夫无古无今,而入于不死不生,孰能与此?
疏义曰:凡物生为出乎一,死为入乎一,生有所萌,则出乎一也,死有所归,则入乎一也。原始而知死之说,若庄子言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今又变而之死之意是也。反终而知生之说,若庄子言吾又安知死者不悔,其始之薪生之意是也。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其所穷,则死生之说岂有异耶?一以贯之而已。盖一昏一明而昼夜分,流形于天地之闲,而从役于昼夜者,凡物皆然。昼夜相承,犹之死生相代也。彼囿于时数,而与物相转徙者,固未免昼夜之所跃矣。惟达者知通为一,以死生为一条,虽与之来,而有所谓不来,虽与之往,有所谓不往,知死之未始异于生,彼形体万变,与时俱化,而真性湛然,其神不亡,则以通乎昼夜而知独得,夫所谓至一,故天长地久而与之俱为无穷,其为寿也,盖莫知其极矣。此篇之义始于知人所以穷理,中于知足所以尽性,终于不亡所以至于命。盖穷理则不蔽,故知人为穷理;尽性则无欲,故知足为尽性;达命之情则命万物而无所听,故死而不亡为至于命。《易》言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其序与此篇之义同。惟至于命,则造化之妙皆自我出,朝彻见独,与道冥会,超于时数,而古今之所不能囿,离于形体,而死生之所不能役。庄子言无古无今,而入于不死不生,此之谓也。

大道汎兮章第三十四

大道汎兮,其可左右。

徽宗注曰:汎然无所系輆,故动静不失,往来不穷,左之右之而无不可。
疏义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左为阳,右为阴,故汎然无所系輆,可以左右也。《太玄》曰:无所系輆者,圣也。庄子曰:有左有右,惟无所系輆。故不胶于一方,而有左有右也。若然则动静在我,若阴阳之消息相为盈虚,何失之有?则动静不失矣。往来在我,若曰月之递照相为昼夜,何穷之有?则往来不穷矣。取之左而左,取之右而右,无门无旁,四达皇皇而莫不达其原,乌乎存而不可哉?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居。

徽宗注曰:往者资之,求者与之,万物自形自化,自智自力,而不尸其功。譬彼四时,功成者去。
疏义曰:往者资之,庄子所谓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是也。求者与之,庄子所谓至无以供其求是也。惟其往者资之,求者与之,而无所辫,故生化形色,智力消息,一付之自尔,何尸其功哉?譬如四时,戊出则丁藏,木壮则水老,功成者去,岂认而有之哉?

衣被万物而不为主,故常无欲,可名于小矣;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可名于大矣。

徽宗注曰:道复于至幽则小而与物辩,显于至变则大而与物交。与物辨,故常无欲;与物交,故万物归焉。覆露乎万物,而不示其宰制之功,故不为主。鼓舞乎群众,而莫窥其归往之迹,故不知主。夫道非小大之可名也,云可名者,道之及乎物者尔。
疏义曰:精入乎神而么,景出乎明而大,故复于至幽为小,显于至变为大。天道升于北,则复之时也;降于南,则离之时也。南交而北辨,故道复于至幽则小而与物辨,显于至变则大而与物交。与物辨,则物我两忘,故常无欲;与物交,则与物委蛇,故万物归焉。覆露乎万物,而不示其宰制之功,故不为主,自其在己者言之也。鼓舞乎群众,而莫窥其归往之迩,故不知主,自其在人者言之也。且道覆载万物,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故于覆露万物言不示其宰制之功,惟不示其功,则不为之主矣。鼓之舞之以尽神,故于鼓舞群众言莫窥其归往之迹,惟莫窥其述,则不知所主矣。盖道不在大,亦不在小,则道非小大之可名也。云可名者,非真常也,道之及乎物者尔。及乎物,则非形而上者之道。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徽宗注曰: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故业大而富有。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谓圣。夫大而能化,则岂有为大之累,所以能成其大。
疏义曰:有大美而能逊,故能有其美。有成功而不居,故能保其成。则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故业大而富有也。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谓圣。盖笃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未离乎有形,形之大而不能化,未免乎有敝。惟变动不居,故成名于圣,而无为大之累。无为大之累,则不自大矣,所以能成其大。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执大象,天下往。

徽宗注曰:象如天之垂象,无为也,运之以律,无言也,示之以文。圣人之御世,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而民归之如父母,故曰执大象,天下往。
疏义曰:天垂象,圣人则之。天之垂象,运而无积,周行不殆,其行健矣,果何为乎?庄子曰:无为为之之谓天。《易》曰:天行健。此无为而运之以健也。曰星回旋,云霓伏见,其文见矣,然天何言哉?庄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易》曰:仰以观于天文。此无言而示之以文也。圣人之御世,体天道之变化,执大象以示人,如天之垂象,处无为之事,虽为未尝有为之之边,行不言之教,虽教未尝发言之之意。故民之归之,犹水之就下,其好我也,亲若父母,附离不以胶漆而固矣。故言执大象,天下往。其曰大象,则以若可见,不可得而见也,经所谓大象无形是已。

往而不害,

徽宗注曰:阴阳和静,鬼神不扰,群生不伤,万物不夭,民虽有知,无所用之,何害之有?
疏义曰: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故阴阳和静,列子所谓阴阳常调是也。以道往天下,故鬼神不扰,列子所谓鬼无灵响是也。以遂群生而群生连属其乡,故群生不伤,列子所谓人无夭恶是也。以育万物而万物各得其宜,故万物不夭,列子所谓物无疵疠是也。妙而为阴阳,幽而为鬼神,众而为群生,散而为万物,无不处其宜,此之谓至一,故能常使民无知无欲。民虽有知,无所用之,天下之大利,于此致焉,何害之有?

安平泰。

徽宗注曰:安则无危亡之忧,平则无险陂之患,泰者通而治也。
疏义曰:安者危之对,故安则无危亡之忧,所谓天下常安也。平者陂之对,故平则无险陂之患,所谓天下均平也。泰者否之对,泰者施泽及下之时也,故《易》言泰者通而治焉。自安以至平,自平以至秦,治效如此,非执古道以御今之有,孰致是哉?

乐与饵,过客止。

徽宗注曰:悦声与味者,世之人累乎物。累乎物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故止。
疏义曰:属其性于五声,故耳欲茶声,而五声乱耳,使耳不聪。属其性于五味,故口欲綦味,而五味吗。,使口利爽。则悦声与味者,世之人累乎物故也。累乎物,故内外之韄其繁且缪,莫之能解矣。然其不能自解者,以不知疏通开达,物有结之尔。是虽过客之不遑启息,亦为之止矣。

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徽宗注曰: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故淡乎其无味。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故视之不足见。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故听之不足闻。若是者,能苦能甘,能玄能黄,能宫能商,无知也而无不知也,无能也而无不能也,故用之不可既。
疏义曰:天有五行,化生五味,始于淡,穷于甘,皆味之所味也。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其曰味味,庄子所谓天下之正味是也。彰为五色,或探其本,或质其物,皆色之所色也。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其曰色色,《易》所谓贵无色是也。别为五声,清浊高下,达回侈拿,皆声之所声也。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其曰声声,经所谓大音希声是已。信言不美,故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而能味天下之味。易无形好,故视之不足见,而能色天下之色。无声无臭,故听之不足闻,而能声天下之声。味天下之味,则能甘能苦矣;色天下之色,则能玄能黄矣;声天下之声,则能宫能商矣。无味也,不足见也,不足闻也,疑若无知无能也,然而能味味,能声声,能色色,运量不匮而其用不穷,则无不知,无不能也。是以列子论形生声味,而终之曰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无不能也,故曰用之不可既。《传》曰:无声而五音呜焉,无味而五味形焉,无色而五色成焉。其斯之谓欤?

将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发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徽宗注曰:阴阳相照相盖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万物之理,人伦之传。其敛散也,其盛衰也,其偾起也,其亏盈也,几常发于至微而莫睹其朕,惟研几之圣人得先见之吉,贤者殆庶几而已。阳盛于夏,而阴生于午,阴凝于冬,而阳生于子。句践欲弊吴,而劝之伐齐,智伯欲袭仇由,而遗之广车。此圣人所以履霜而知坚冰之至,消息满虚,不位乎其形,故勇者不能弱,智者不能夺。
疏义曰:阴阳之运,曰往月来,有以相照,下与上腾,有以相盖,一消一长,有以相治,此阴阳相盖相照相治也。四时之行,寒暑推移,有以相代相生相杀之继,王有以相生,壬之克胜有以相杀,此四时相代相生相杀也。以至散为万物,其理不说,序为人伦,其传不息。敛者万兆,而散者已萌,则或歙或张然也。盛者未已,而衰者俄继,则或弱或强然也。以至一愤一起而废兴更代,一亏一盈而予夺迭用,发于未萌,藏于未兆,虽有神视,莫观其形,几常发于细微而莫睹其朕。惟圣人见晓于冥冥,而作炳于丝忽眇绵之上,能极深而研几,则以得先见之吉也。贤者虽不及于知几,然能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其殆庶几乎。今夫积阳成暑,则阳盛于夏也,然子美已尽,而阴且生矣。积阴成寒,则阴凝于冬也,然午美已极,而阳且生矣。杨雄所谓阳不极则阴不萌,阴不极则阳不芽也。是皆歙张废兴、迭运更化之所致焉,此在天之理也。句践欲弊吴,将欲弱之也,而劝之伐齐,必固强之也。智伯欲袭仇由,将欲夺之也,而遗之广车,必固之也。韩非亦曰:晋献公将袭虞,遗之璧马。智伯袭仇由,遗之广车。以谓将欲夺之,必固与之,亦是意也。此在人之事也。稽诸天理,验诸人事,莫不皆然,此圣人察象识类,于阴始凝,履霜而知坚冰之至也。故能于天下之理一消一息,一满一虚,不位乎其形而察夫形形者,彼其理虽未兆,昭然而可睹矣。若然,则歙张强弱废兴予夺制之自已,运之自已,勇者不敢奋其恢,其强不能弱,智者不敢施其察,其守不能夺。与天为一,而天道已行,唯可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者,能与于此。

是谓微明。

徽宗注曰:其未兆为微,而其理为甚著。杨雄曰:水息渊,木消枝,贤人睹而众莫知。
疏义曰:涉于有进则显而易见,藏于未兆则隐而难知。歙张强弱废兴予夺相为消长,相为倚伏,方其未兆则深妙眇冥,视之不见其进,閟隐而难知也。自理观之,盛极则衰,穷极更生,迭作不停,虽藏于无朕,而必至之理昭然而可见,则其未兆为微,而其理为甚著矣。杨子作《太玄》有曰:水息渊,木消枝,贤人睹而众莫知。盖水几于道,周流无际,损于此者必益于彼,亏于此者必盈于彼,则水虽息于渊而木已消于枝矣。众人求其述,贤人造其理,故贤人睹而众莫知,众人则异贤人可见于此。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

徽宗注曰:积众小不胜为大胜者,惟圣人能之。经曰: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庄子·外篇》论夔蛇风之相怜曰:指我则胜我,犹我则胜我,而折大木、辈大屋者,惟我能也。
疏义曰:自事言之,刚强足以胜柔弱;自道言之,柔弱足以胜刚强。柔胜刚,弱胜强,以道言之也。积于柔则刚,积于弱则强,欲刚必以柔守之,欲强必以弱保之。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其得常胜之道欤?庄子所谓积众小不胜为大胜,惟圣人能之,此之谓也。且自道而降,几于道者,惟水为然,而水性解缓,是为天下之至柔,而能攻天下之至坚,经所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是也。至于风亦然,巽入为用,挠万物莫疾乎此,亦以柔弱胜刚强也。《庄子·外篇》论蛇风相怜曰:指我则胜我,犹我则胜我,而折大木、辈大屋,惟我能者。盖指我、●我、胜我,所谓柔弱也。折大木、辈大屋,所谓胜刚强也。《传》曰:柔者道之刚,弱者道之强。

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徽宗注曰:渊者,鱼之所以藏其身。利器者,国之所以制人。吞舟之鱼,场而失水,则蚁能苦之,故不可脱于渊。君见赏则人臣用其势,君见罚则人臣乘其威,赏罚者,治之具,且不可示,况治之道乎?圣人所以操利器而不示,非用其强也,盖有妙道焉。能穷海内而无智名,威服万物而无勇功,不薪于胜物,而得常胜之道。阳开阴闭,变化无穷,驭群臣,运天下,而莫之测,故制人而不制于人。本在于上,要在于主,而天下治。
疏义曰:渊,水反流全一,水之深而难测者也。鱼潜逃隐伏,不猒深渺而已,则渊者,鱼之所以藏其身也。利器,人主之至权,所以宰制万物者也。故势在上,则臣制于君,则利器者,国之所以制人也。然鱼之在水,犹人之在道,人不可须突离道,则鱼不可须臾失水。吞舟之鱼旸而失水,则蚁能苦之,以脱于渊故也。赏罚者,励世之见,人主自用之,则群臣畏威而服利。于赏善而不周密,是君见赏也,人臣则用其势矣。于罚恶而不周密,是君见罚也,人臣则乘其威矣。夫赏罚治之具,且不可示,况治之道乎?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而已。韩非亦曰:赏罚者,邦之利器。君见赏,臣则损之以为德;君见罚,臣则盗之以为威。亦是意也。故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矣。夫圣人所以操利器而不示,非用其强也,立乎不测,行乎无有,有妙道存焉,所以能运神器而无执,有大物而不失。能穷海内而无智力,非无智力也,智力之所用,人无得而名也。威服海内而无勇功,非无勇功也,勇功之所施,世无得而睹也。若然,则非有心于胜物,而拘拘为是也,不薪于胜物,而得常胜之道焉。得道之弛张,而阳开阴闭,《传》所谓与阴俱闭,与阳俱开是也。知神之所为,而变化无穷,《传》所谓兆于变化是也。以之驭群臣、运天下而莫之测,制人而不制于人,非善持胜者,能若是乎?此无他,本在于上,正其本而万事理;要在于主,得其要而万事治。不治天下,而天下固已治矣。

道常无为章第三十七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徽宗注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疏义曰:道有体有用,无为其体也,无不为其用也。一于无为以求道,则溺于幽寂,失道之体。一于无不为以求道,则滞于形器,失道之用。夫惟寂然不动,无为而不废于有为,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无不为而不离于无为,则道之至妙无馀蕴矣。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徽宗注曰:镒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物之方圆曲直不能逃也。侯王守道以御世,出为无为之境,而为出于无为,化贷万物,而万物化之,若性之自为,而不知为之者,故曰自化。
疏义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水静则明烛须眉。镒之与水,应而不藏,人所取监也,故《传》以谓鉴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物之方圆曲直不能逃也。道之应物,何以异此?得此者,上为皇,下为王,故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未兴事造业者,王之道。制节谨度者,侯之事。则侯王者,万物之所系也。诚能守道以御时,其于治天下国家有馀裕矣。盖道之真以治身,其绪馀以治国家,土直以治天下。惟能体道之无,应物之有,意其有为而未尝有为,意其无为而未尝不为,出为无为之境,而为出于不为,以是化贷万物,则曲成而不遗,运量而不匮,自有情以至于无情,莫不得于观感之际,而其化均矣。犹一气港运,大化密移,芸芸职职,自生自殖,若性之自为而不知为之者,自化而已,此何与焉。

化而欲作,吾将镇以无名之朴。

徽宗注曰: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民惟上之从,化而欲作则离道以善,险德以行,将去性而从心,不足以定天下。惟道无名,朴而未散,故作者镇焉。救僿者莫若忠,为是故也。
疏义曰: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而被其化者,莫不兴起。故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惟风之偃,故民惟上之从。所谓上之化下,犹金之在镕,惟冶者之所铸;犹泥之在钧,惟甄者之所为也。暴悍勇力者,化而愿;旁僻曲私者,化而公;矜纠收缭者,化而调,因形移易而未免有作也。化而欲作,则离道以善,道之全或亏;险德以行,而德之体或失。盖道无善无不善,继之以善,则不合而离矣。上德不德,成德为行,则不易而险矣。道与德皆性也,善与行则性之发于心者也。离道以善,险德以行,则是去性而从心也。以心定天下,则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矣。惟道无名,朴而未散,故作者镇焉。无名无实,在物之虚,唯道集虚,大朴无名。形而下者谓之器,道形而上,不囿于器,故朴而未散。无名之朴,道之全体,以是镇之,孰有恌薄之患哉?

无名之朴,亦将不欲。

徽宗注曰:季真之莫为,在物一曲,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虽然寡能备天地之体,故亦将不欲,此老氏所以袪其惑,解其蔽。
疏义曰:聚块也,积尘也,虽无为而,非理也,则季真之莫为,犹在物一曲焉,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此少知有二家之议,以发问于太公调也。虽然,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天地则无为而为之也。无名之朴,若季真之莫为也。莫之为则寡能备天地之美,故亦将不欲焉。老氏所以袪其言之之蔽,而解后世之惑,其见于此欤?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徽宗注曰:水静则平中准,大匠取法焉。不欲以静,则不失则正,先自正矣,故天下将自正。《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乾道变化,则无为也;各正性命,则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也。以道治天下,至于各正性命,此之谓治之至。
疏义曰:君子见大水必观者,以上善若水,几于道故也。水之为物,方圆曲直,虽趣变无常,及其静也,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所谓莫动则平,与夫主量必平是也。道之体如之,古之人所以有取于水也。盖水静则平中准,则不欲以静也,大匠取法焉,则天下将自正也。不欲以静则一而不变,不失其正矣。不失其正而先自正,是为正己而物正,故天下将自正也。庄子所谓幸能正生以正众正,惟止能止众止,正此意也。《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盖离形顿革谓之变,因形移易谓之化。乾道见于变化,则无为而无不为也。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且然无间谓之命。万物各正性命,则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也。此篇始言道常无为无不为,终言天下将自正,政治之效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此之谓治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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