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越南记 中华文库
光绪丙申二月十三日,由沪乘轮舟抵安南,海口水甚浅。不能驶入。
十四日黎明,乘潮进口,泊海防埠。其江面得春申浦三分之一,沿江洋房炮台,及船坞铁厂,鳞次栉比,迤连约五六里之长。此处离西贡,约轮舟两日海路,又可直驶至海南口岸。即广东之交界处,其间横出小河一支,即海南口也。海南口通至云南河口地方,河口在蒙自县东南百里许,海防定例:无论官商十民,上岸后当由会馆主引至法总领事前报名投税,每名逐年纳税洋六元五角,即拍照一纸,存在捕房,乃可在地贸易,在街道行走,违者察出重罚。馀执护照进见领事,当即盖印免税,始得游眺,畅览异乡风景。
十六日早,闻有锺声噌吰鞺鞳。趋至堂中,适得瞻礼,堂可容四五百人,是日阴雨弥漫。沾衣欲湿,西人到堂者,寥寥无几。有安南教民百十数人在焉。见馀中华装束,咸观叹咋舌,堂左有馀屋数椽,似设学院。惜言语不通,未能涉历,洋场马路,纵横井井。虽不及上海之平坦,而马车、东洋车往来络绎,风掣雷行,洋行尚形寥落,有售货各店,尽广东人,约三千之谱。市景尚称热闹,该处本安南商务要口,旧日生意盛极,故设商改衙门一座,自归法国管辖。此衙改为防兵驻守之所,法人别立海关,抽收税项,广东人商其间。皆有归欤之意。惟收盘甚难,是以暂且支持耳。近年安南王以近中国之十三省,让归法人,而小民土著其间,均属法官治理。除身税外,每户畜牛羊鸡鸭等,均预纳捐,田赋每亩计洋四元。倘三年欠完,充为官田,安南之督抚等官,照册收纳,且缴法官,以备军需公款之用。安南百姓贫穷异常,褴褛破碎之衣。弥望皆此,欲求一整齐农履冠裳鲜洁之人,迄无一见。惟役于法商者,衣服尚称清洁,足上穿鞋,若散处之男女。尽赤足行走,男女衣裳悉无区别。男帽大如团箕,女帽尖如凉帽。地方官长出入无轿,只足穿皮底鞋,跟仆一人,手持烟筒一支。逍遥游行,其督抚大官,皆内富而外贫,家储数千万金,仍作儒素本色。近路出入,大都步行。远则坐于腰式篮,雇两人抬行。
十八日,馀坐公司小火输,由海防开行,从小河驶入。
十九日傍午,抵河内地方。一名东京,前安南王建都城也。此京让于法人,王宫改为法人花园。欲入园游观,须出洋五分。宫后—有天主堂一座,异常壮丽两旁有龙虎门,门内有龙虎桥。由桥入殿,宫园中有河,河有亭阁。景致秀雅,布置清高,周围六部衙门,鸳瓦鳞鳞。业经稍加修葺,改为洋房。其馀屋宇寺庙,壮丽灿列。洵是朝廷气象,现由法官经营,所有产业,均照例收捐。惟旧城墙垣,尽行撤去,以便出入,分列街衢。并经法官创立炮台,派兵驻守,屹然重镇。洋行各店亦末开设,惟洋纱局已造成,尚未开工。广东人商于此者,较海防尤少,市面亦如莒桧。
廿二日乘公司小火轮,顺江而西行,过屯关。廿四日,抵安拜埠,登岸探视该埠,在山涧之中。万山环绕,弥望峰峦,广东人在山麓搭盖竹屋茅庐,开张贸易,无大宗生意,只有零星杂旧主顾而已。所驻法兵,亦居茅屋间,法弁则侨寓庙宇,操练兵丁,弹压地方。守望之勤,常如临敌。土著之安南人,悉掘门如土窑,蜗居其间,市在山下。道途崎岖,由安拜而西,至保胜埠。约三百里,两面皆山,中通一涧,惟装货小船。橹摇篙刺,可以前进。
廿五日,乘小火舟而西。越十日,始抵保胜,亦名老街。轮泊上岸,则见草屋两椽,系法人所设,藉以稽杳往来客商。馀以护照示之,免验放行。有友引入城,步上九级阶,见帝庙一座,极形高大,有法国五圈兵管,兼为领事者居此。馀晋谒后,问此城何名。友曰:此城系刘大将军永福所筑,当时刘以为都城,帝庙即刘之宫殿也。为徘徊久之,城为通商埠,埠东为中国营旧垒。垒东为法营,保胜在城西南咫尺。贸易寥落,未审河口究在何处。友告馀曰:欲知河口市面,请出城可也。乃随行出城。山麓有一小涧,浅可以揭。友曰:唤舟过渡上岸,即河口也。至彼见麓边栉比而居,密如蜂房,皆草构之庐。有武庙、八蜡庙两座,用瓦盖。中有华设电报局,传递消息。河口之水分三叉:向北行者名南溪河,通广西。矮屋郎当,未成市面。惟花会赌厂,生意热闹,又有赌摊排列。作露天赌者,丛足攒立,无容足处。等人皆黑旗流勇与哥老会啸聚为朋,游手好闲,以赌为生。赌输至极,则抢劫纵横,四出讹诈,人或杀一流勇,亦莫之顾问河口山上驻札一营,系华官管带,例须每营五百人,今则仅存六十人。其训练教习,未知定于何日半年之中不见演试。河口流勇,其类颇多,既结哥匪,又连黑旗。遇有富商纨袴子弟,掳其人而藏之。勒令必以银洋来赎,否则杀诸荒野。
离河口百馀里安南境,盗劫纵横,法官派法兵领安南兵,严行剿除。而若辈行迹诡秘,隐伏深山树林间,无从捕捉,亦无从攻击。即率众而前反被隐身丛薄,放枪击毙,法兵及安南兵,辄多损折,无可如何。法人欲于河口通商开列洋场,为安南至云南便捷之径,意欲尽除此党。故安南内地各处,由法兵驻守,并招安南人三丁抽一,约一万馀名,依西法训练良以该党之祸,不可不除。是以派兵日绕于滇地一带。以冀升平同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