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农书卷中
作者:陈旉 北宋
卷下

    牛说序

    或问:牛与马适用于世,孰先孰后,孰缓孰急,孰轻孰重?是何马之贵重如彼,而牛之轻慢如此?

    答曰:二物皆世所资赖。而马之所直,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万;以夫贵者乘之,三军用之,刍秣之精,教习之适,养治之至,驾驭之良,有圉人、校人、驭夫、驭仆专掌其事。此马之所以贵重也。

    牛之为物,驾车之外,独用于农夫之事耳。牧之于蒿莱之地,用之于田野之间。勤者尚或顾省之,惰者漫不加省,饥渴不之知也,寒暑不之避也,疫疠不之治也,困踣不之恤也。岂知农者天下之大本,衣食财用之所从出,非牛无以成其事耶!较其轻重、先后、缓急,宜莫大于此也。

    夫欲播种而不深耕熟耰之,则食用何自而出。食用乏绝,即养生何所赖。传曰:“衣食足,知荣辱,仓廪实,知礼节。”又曰:“礼义生于富足,盗窃起于贫穷。”惟富足贫穷,礼义盗窃之由,皆农亩之所致也。马必待富足,然后可以养治。由此推之,牛之功多于马也审矣。

    故愚著为之说,以次农事之后

    牧养役用之宜篇第一

    夫善牧养者,必先知爱重之心,以革慢易之意。然何术而能俾民如此哉?必也在上之人贵之重之,使民不敢轻;爱之着之,使民不敢杀;然后慢易之意不生矣。视牛之饥渴,犹己之饥渴。视牛之困苦羸瘠,犹己之困苦羸瘠。视牛之疫疠,若己之有疾也。视牛之字育,若己之有子也。若能如比,则牛必蕃盛滋多,奚患田畴之荒芜,而衣食之不继乎?

    且四时有温凉寒暑之异,必顺时调适之可也。于春之初,必尽去牢栏中积滞蓐粪。亦不必春也,但旬日一除,免秽气蒸郁,以成疫疠;且浸渍蹄甲,易以生病。又当祓除不祥,以净爽其处乃善。 方旧草朽腐,新草未生之初,取洁净稿草细锉之,和以麦麸、谷糠或豆,使之微湿,槽盛而饱饲之。豆仍破之可也。稿草须以时暴干,勿使朽腐。天气凝凛,即处之燠暖之地,煮糜粥以啖之,即壮盛矣。亦宜预收豆楮之叶,与黄落之桑,舂碎而贮积之,天寒即以米泔和锉草糠麸以饲之。 春夏草茂放牧,必恣其饱。每放必先饮水,然后与草,则不腹胀。又刈新刍,杂旧稿锉细和匀,夜喂之。至五更初,乘日未出,天气凉的用之,即力倍于常,半日可胜一日之功。日高热喘,便令休息,勿竭其力,以致困乏。时其饥渴,以适其性,则血气常壮,皮毛润泽,力有馀而老不衰矣。

    其血气与人均也,勿犯寒暑。情性与人均也,勿使太劳。此要法也。当盛寒之时,宜待日出晏温乃可用;至晚天阴气寒,即早息之。大热之时,须夙喂令饱健,至临用不可极饱,饱即役力伤损也。如此爱护调养,尚何困苦羸瘠之有。所以困苦羸瘠者,以苟目前之急,而不顾恤之也。

    古人卧牛衣而待旦,则牛之寒盖有衣矣。饭牛而牛肥,则牛之瘠馁盖啖以菽粟矣。衣以褐荐,饭以菽粟,古人岂重畜如此哉,以此为衣食之根本故也。

    彼稿秸不足以充其饥,水浆不足以御其渴,天寒严凝而冻栗之,天时酷暑而晒暴之,困瘠羸劣,疫疠结瘴,致毙踣,则田亩不治,无足怪者。

    且古者分田之制,必有莱牧之地,称田而为等差,故养牧得宜,博硕肥腯,不疾瘯蠡也。观宣王考牧之诗可知矣。其诗曰:“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尔牛来思,其耳湿湿。”以见其牧养得宜,故字育蕃息也。“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以见其水草调适而遂性也。“尔牧来斯,……矜矜兢兢,……挥之以肱,毕来即升。”以见其爱之重之,不惊扰之也。

    后世无莱牧之地,动失其宜。又牧人类皆顽童,苟贪嬉戏,往往虑其奔逸,系之隐蔽之地,其肯求牧于丰刍清涧,俾无饥渴之患耶?饥渴莫之顾恤,及其瘦瘠,从而役使困苦之,鞭挞趁逐,以徇一时之急。日云莫矣,气喘汗流,其力竭矣,耕者急于就食,往往逐之水中,或放之山上。牛困得水,动辄移时,毛窍空疏,因而乏食,则瘦瘠而病矣。放之高山,筋骨疲乏,遂有颠跌僵仆之患。愚民无知,乃始祈祷巫祝,以幸其生,而不知所以然者,人事不脩,以致此也。

    医治之宜篇第二

    《周礼》“兽医掌疗兽病。……凡疗兽病,灌而行之,……以发其恶,然后药之养之。”其来尚矣

    然牛之病不一,或病草胀;或食杂虫,以致其毒;或为结胀,以闭其便溺。冷热之异,须识其端。

    其用药,与人相似也,但大为之剂以灌之,即无不愈者。其便溺有血,是伤于熟也,以便血溺血之药,大其剂灌之。冷结,即鼻干而不喘,以发散药投之。热结,即鼻汗而喘,以解利药投之。胀即疏通,毒即解利。若每能审理以节适,何病之足患哉。

    今农家不知此说,谓之疫疠。方其病也,薰蒸相染,尽而后已。俗谓之天行,唯以巫祝祷祈为先;至其无验,则置之于无可奈何。又已死之肉,经过村里,其气尚能相染也。欲病之不相染,勿令与不病者相近。能适时养治,如前所说,则无病矣。今人有病风、病劳、病脚,昔能相传染,岂独疫疠之气薰蒸也哉。

    传曰,养备动时,则天不能使之病。然已病而治,犹愈于不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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