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八 踈庵先生集
拾遗
作者:任叔英 19世纪
附录

五言绝句

赠僧

手持一瓢子。聊赠山僧曰。他年方丈秋。共酌寒溪月。

寄荷潭金尚书有让出荷潭录

如何忘海路。关外虏频围。此语从谁出。多君早见几。

赠刘应吉

步入桃源里。春风无限花。亲朋一樽酒。忘却夕阳斜。

七言绝句

赠别洪勉叔茂绩谪巨济

海南千里一身轻。欲别先知别后情。除却读书无一事。吾兄学业此时成。

炎海茫茫水拍天。故人踪迹此中迁。莫因困厄忘为善。终始勤修学圣贤。

思家

寒迫高楼客梦惊。风飘落叶雁初鸣。安得家书来万里。独怜江月照三更。

赠天磨山僧

天磨山上月如盘。独立茅庵拭目看。回首世间名利地。也应灵澈笑韦丹。

无题

莫忧乏食多藜藿。何患无衣足葛𫄨。此外更求温饱乐。求之不得害先随。

次东岳韵

插根湘岸几冬春。编笠尤宜野老身。故寄广陵江上客。何时李益会卢纶。

八景四首逸

朝阳胡不照山家。却被高峯暂蔽遮。倏忽火轮腾跃上。茫茫万国仰光华。

右望峯初旭

山下浮云向晩垂。恐妨今夜月明时。天公未必孤清境。也有长风一扫之。

右扬山晩云

四时成岁迭推迁。秋落春生理自然。一气去来终不尽。今年虽谢有明年。

右栖谷秋叶

春来薇蕨遍山隅。手自携筐日再徂。不似夷齐逢乱世。采之虽近食之殊。

右宾洞采蕨

题僧轴

谁挽不辞尘土内。谁禁不去水云间。十年京洛身犹滞。羞对高僧道爱山。

枕流台偶成

一曲清溪绕石林。坐来无限濯缨心。此中只恨源流小。长使人看识浅深。

烟雨濛濛日色愁。草花零落石塘秋。君诗不减张公子。千首能轻万户侯。

桃花红雨落纷纷。想是沈吟对夕曛。不识当时避秦客。能诗亦有枕流君。

台上成阴柳与桃。老年豪兴在林皋。荆门日日寻真客。不是诗仙即酒豪。

枕流台。次玄谷韵。

泉源出自白云台。流入宫墙一道开。分明我是玄都客。每到春风去又来。

㶁㶁溪流绕石台。桃花深处小堂开。寰廛近在柴门外。尽日难逢俗客来。

集句次前韵

新起临湖白石台。贾岛满庭红杏碧桃开。高騈山童隔竹敲茶臼。柳子厚笑问客从何处来。贺知章

日暮萧条登此台储光羲白云深处洞天开于鹄桃花流水杳然去。李白莫引世人相逐来。陈羽

水边残雪照亭台。台上风襟向雪开。还似当时姓丁鹤。羽毛成后一归来。右乃赵倚楼诗也。适韵同故书之。

寄枕流主人时公在龙津妄安驿

禁城西畔秘桃源。莫遣红尘污洞门。遥想白头人倚树。枕流台下月黄昏。

五言律诗

咏古柏

古柏千年干。垂阴百亩苔。幸无匠石顾。得老栋梁材。翦伐远何病。俗人看或哀。犹堪鼓枝叶。夜夜作风雷。

赠权生启兴

今子欲何适。远游西海湾。江通碧澜渡。地接首阳山。急雪昏朝暮。危途慎往还。旧交如问我。衰谢损容颜。

奉送春川黄使君

乞郡因乎养。劳身有不辞。堪悲出守日。适值旱荒时。赋重何由减。民饥不可为。如人疾病甚。公速作良医。

七言律诗

丁未清和。次香山泂上人诗轴韵。

当代禅家寡此流。名山入定十经秋。闻声不待鸦鸣树。讲法应教石点头。竹夕花朝无足乐。茅庵尾窑又何忧。普贤寺里相逢处。云卷青天月一钩。

戏赠郑德馀闻郑有离栖之计。故及之。

大抵人情易厌闲。谁能老彼白云间。闻君亦欲辞南涧。遣我真堪责北山。已觉林泉含怒色。更教风月带愁颜。从兹十里烟沙境。付与渔樵独往还。

次韵天启辛酉仲春

幽居小筑水云中。山野非关制度工。屋漏卧看天在上。窗虚坐对月生东。初春独秀寒梅树。晩节狂芳甘菊丛。地胜更教花卉遍。如何不乐主人翁。

闻君草屋傍林开。篱落萧条谁去来。野鹿掠门佳客过。春鹦拂树故人回。高山岂但歌如皓。陋巷惟须乐似回。日饮一杯酬此乐。百年三万六千杯。

寄呈湖南观察使黄公

何事烦公出国门。欲教佳政贲雄藩。北方旧颂张堪化。南服新歌郭贺恩。驿路褰帷湖海远。山村闭户雪霜繁。相望万里难相接。孤鸟还巢日自昏。

寄题沙溪精舍

可是郊园着此翁。萧然小筑去榛丛。盘基水碧沙明处。发兴天光云影中。夜气入帘殷枕席。松风排闼闹窗栊。至今陈迹犹依旧。还有贤孙笃世功。

五言古诗

枕流台即事

我来触大暑。枕流台上卧。未暇论诗怀。手弄清泉泻。清泉似寒玉。快涤诸烦恼。何当洒六合。立地苏群槁。

集句

清溪清我心。李白幽事亦可悦。杜甫是时秋之残。退之枫叶绿未脱。李白夕阳度西岭。浩然远天明月出。于武陵延赏涤烦襟。王勃林风凉不绝。王缙

七言古诗

万历甲寅秋。送闵佐郞应恢朝天。

星宫漏罢朝群仙。璧殿初开铺锦筵。琪花凉露湿天色。绛鹤通宵啼不眠。红云紫雾桂香陌。玉佩双双羽衣客。银濔潺湲乍有声。满空明月秋风白。

复次曹子实江湖行韵

君不见郁林太守陆公纪。南逾五岭去国离家六千里。少时已能孝于亲。袁术座上怀橘起。尚不如君家至行流动海东涯。我能言之污不阿。积德之馀笃生文章才子一何异。奚但如乐安任昉。一不为少百不为多。涉世真个陇西游。归来泽国泛乎若不系之舟。烟蓑月篴谁相伴。唯有一双白鸥朝夕对沈浮。长安西望隔秦岭。鸿雁不来天色暝。桃花流水洗心清。枫树秋山入眼冷。胸中括尽天禄石渠书。犹恐张茂先陶弘景。博识多通我不如。挟其所有颇自负。谓言当今孰抗余。高视李杜直欲托交契。混同千年为一岁。精神感通遂入梦。见辄凭虚御风共上天衢霁。尽将身后风雅属之子。异哉君诚得梦如斯几。莫恨金章紫绶不挂身。譬如食肉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风尘干没脱身早。畎亩酸寒何足道。细君既能供饮食。稚子亦能堪洒扫。藏锋敛锷不是钝。年未四十前途远。时来事业尚可为。立身扬名多在晩。老夫稍知为善乐。唯恐间断无接属。苟得于斯又何忧。麤衣恶食犹知足。

次五山韵

横云髻。却月眉。冶客荡流俗。行乐靡不为。岂如词客文字饮。桃红柳绿三春时。

南溟浩浩北山高。胡越陆梁存酋豪。战士守边饥且劳。书生尚饱𫗴粥熬。嗟我安得干矛刀。

沙溪精舍记

所谓此沙溪精舍者。即故沙溪房公所作也。盖沙溪本水名。公既取以为号矣。又精舍所在。故揭之为其额。是惟介于南服。其远不三月聚粮。不可适。且闻其为屋。窅然一茆茨盖障。仅不忧雨风。墙壁梁桷。土木不变质。广袤又不小。其数间止其俭。虽田舍翁。亦不菲于此矣。犹且名一国籍籍。不限隔于荒裔。不谪累于檏陋。使有耳目者。厌其闻见。无不知有此精舍者。房公其亦贤矣乎。能重所居地如此。不然。天下岂少此一亩宫耶。公带方人也。以儒者学。自任意不屑出。閟其身决之野。此精舍即其攻苦食淡地。竟不改初服以终。则公一林下索居者。非有势力气焰。可以撼今与后也。然自当时。皆心服一谈予公。潜德为隐君子先。至于今不衰。夫以布衣之微。能动人若此。使其名脍炙于扬善者。并以其庐显。非有道者孰能之。后公殁二十年。有上舍生元震者。即公之贻废。能业其家。谓此精舍。乃吾祖所筑。润之又以德不以富。至于孙。守之不能如吾祖不死者。不敬孰甚焉。由是益修饰之如初。顾以无记为歉。属之余。余谢不敏不舍。君虽过听。所不废窾。余以不才尚能为君成之。但余未涉其地。未入其精舍。未睹其所谓沙溪者。不知其间花几丛竹几竿。欲以其所得于耳者。移之于目而发之于笔。乂不详也。故略之。姑撮其大者如右。

房而省所蓄沙溪精舍诗凡若干篇。以能诗闻一世者。不在此作者列。其诗之不足耻。可知矣。择之详编之博。如是也。而省犹不止。谓不佞亦习五七言者谁不如。独不乞数三韵语。所不收入。几失之子。于是叩不佞甚勤。不佞何能。辱而省督至此。不佞拙。固当为而省出。始也力辞其出者。实欲护而省。故不可使精鉴。乱以适不佞耳。而省诚不自察。不佞诚不自量。何其必求之必应之。如不得已也。律诗一首。谨书于卷末云。

枕流台序

呜呼。长往独乐之士。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其次者。斯可矣。所谓其次者。城市名而山林行。杀其迹而近之。引其心而远之。处乎彼此之间。而不失其宜者。庶几其人也。余以所闻。惟刘君希庆。可以语此矣。刘本委巷人也。其业可知也。不得于农之工。不得于工之贾。乃其大率也。是三者。皆自足之道也。刘不色喜。扫其事而却之。独用力于读书之地。以其所好。决其徒之所不好。吾非不乐从众也。又非不厌违众也。各有趋舍。互见其是非矣。是以农者。艺稻粱麦菽黍稷。岁获其利。粒米腐于庾。刘读书不顾。工者讲拘罢拒折之制。务其巧而新之。以媚人目。责衣食于其指。刘读书不顾。贾者操三宝之柄。薄予而厚取。十不一二不出。一不百十不入。货至用室量金帛。刘读书不顾。以故刘贪益甚不自振。邻里乡党亲戚。窃皆笑之。小人职农工贾。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家居徒四壁立。不亦宜乎。刘为不闻也。日读书如故。如是者盖数十年而后。其得失始定。彼农工贾之所畜。未尝不失之乎顷刻。而刘之所得于读书者。固秩秩而积也。刘有锡类之美。而益沈潜于古训。亲在。有一夕五起之勤。亲没。有画壁作棺之痛。卒其祥。朝夕不违其圹。不已寒暑。昼夜哭孺子慕者。不能任也。刘则俯而就之。既阕。有馀戚焉。孰不为子。刘独父母其亲矣。尤多乎刘者。祭礼丧礼。葬未葬。读用其所用之馀。犹辐凑一世之问士丧礼者。丧有五服。品节斯易指掌也。其礼不熟之心宿。投之仇柞。刘安得不一左于古也。刘之执丧。以情而不少遗乎礼者也。其自我而人矣。母征古昔。亡高刘善居丧而右者。使仇者抵掌。焉能舍刘于孝也。夫孝者百行之大者也。苟笃于是矣。人伦之根本止于此矣。行刘已立其大者矣。刘有言志之能。而益泛滥于古法。尽取青莲,少陵,柳州,昌黎,雪堂,山谷,简斋,放翁之诗。靡不习之。以资为诗。故其诗最多助层出可观。而尤长于律。律余所持重哉。辞胜咎其辞。理胜咎其理。二者难乎不偏矣。刘必求其备。内外不相护。一语不出。出辄倾一时作者。尚辞者恧其不实。尚理者嫌其不华。何物伧父独彬彬于近体也。足辨词林之一技矣。其不为杨祭酒。为项斯地者。必难与言诗者也否。口必𠵾𠵾。刘之律矣。夫文之精者为诗。而律者又诗之精者也。苟善于是矣。诗家之绳墨尽此矣。诗刘已工其精者矣。是故刘之所得于读书者。大者为质。小者为文。文质备具。俨然一君子人也。如有用刘者。即铨衡浣准之下。知无以𬙊牵累刘者矣。奈何弃之扫肆。夫夫也仅得之褐宽博。又禁其尺寸之施。不可不归咎于时也。予夺升黜。必恂绮纨蓬荜。而才不才不与焉。才者蓬荜也。其屈不屈于其短而屈于蓬荜。不才者绮纨也。其伸不伸于其长而伸于绮纨。末世滔滔。天下谁不乐此者。顾其风尤胜于东方。虽爱刘者。为俗所中。不能恕其所生之地。刘束以是。率无以售其能。寂寂乎闾里矣。有识之士。为之扼腕叹息。而刘之发。已种种白矣。呜呼。古者取人于管库。曷尝问所生之地哉。若必问所生之地。则是大宛之马千里而汗血者。既出于夷狄之乡也。则不足以备十二闲之实矣。芙蓉菡萏。本浊泥之所发也。则不足以适平泉之翫矣。岷山之芋。具区之菁。其物亦郁栖之毛也。则不足以荐王公之口而登豪贵之盘矣。丹砂锺乳。尤服饵之良者也。必产于荒服百越之墟也。则是数者。皆不足以充延年益寿之药矣。必恶其初。物与人一也。在物则贵。在人则贱。刘之不免乎在下者。亦以人故耳。然刘揭揭也。毫末不憾于所不可得。毫末不怠于所不可废。无所待而益愈。此刘之所以为贤也。居其室。右膝已絷矣。视之沈沈广厦也。雨上漏下湿。匡坐不移。弊席或旷日不褰。荐草塞其径间。可缄剑。庭有杞菊数本。秋色萧然。稚子唯诺户外。苦吟声在北壁下。不然。不可意刘之舍矣。嗟乎。刘之穷至此矣。其名益彰彻大行。籍籍闻一国。虽暗中摸索。皆可以知刘矣。刘略无德色。我将为宾乎。何谍谍之利口也。吾何求哉。吾自放于山水间。斯已矣。故其木履戛东土几遍曰。此亦积块矣。未尝受刘之足迹也。即其地不足观也。搜剔流峙。触目而得境。触心而得趣。昔者刘尝从事于斯矣。今其病矣。无复往日之游。而陆沈于阛阓之间。左右前后皆俗也。虽然。不可以无别也。故于其坌蔽之中。择彼善于此者而止焉。所谓枕流台者是也。清渠走其下。水之深仅滥觞。而旁无一拳石之高。刘已易其目于彭蠡洞庭之壮。而若置嵩高泰华于凡席之前矣。盖乐之深浅。能反物之大小有无。以其所大而大之。则小者莫不大。以其所有而有之。则无者莫不有。刘之乐。足使其小者为大而无者为有也。又取名于箕颖之风。以寓其遗世绝谷之意于辇毂干没之地。然则刘虽未至于台孝尚子平之域。而其于在世者。不数数然也。于是荐绅先生。闻而嘉之。争为枕流台之诗。迭相唱和而被之纸。疏庵居士之词。亦在其中。万历壬子秋。东海散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