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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

    星轺计出赴岷峨,云树连天阻笑歌。

    南入洞庭随雁去,西过巫峡听猿多。

    峥蝾洲上飞黄蝶,滟滪滩边起白鹅。

    不醉酒家人去后,暮云春树奈谁何。

  却说三位王子上本保留全山众将,苏代等,闵王道:“苏代是孙膑至亲一党,袁达等不过一勇之夫,何劳王叔费心。”田忌等奏道:“自古得人者昌,失人者亡。苏代、袁达皆干城之将,定国之臣,吾主莫以为不关紧要,安心弃掷。若一旦有事,后悔何处。恳乞天心早回,准臣等保奏,不胜幸甚。”闵王大怒道:“你等身为王叔,不能与孤尽心报效,反保奸党,抵触孤家,岂不知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孤若不看老王份上,定然加罪不饶。鸳上官,将三位奸王,撵出朝门,永不起用。”

  三位王爷已经被贬,怒气冲冲。田文道:“昏君将吾等驱逐,有何面目在浑海临淄,投往何处安身方好?”田忌道:“有亚父的柬帖,遇急方开,如今进退两难,何不拆开一看,定有高见。”田文道:“说得有理。”就在怀中将柬帖取出,拆开一看,看那柬帖写得分明,上写著:“天罗山红慈峪,堪可避迹安身,待小主建号中兴,再转临淄扶持社稷。”三位王爷看罢,点头叹道:“既然亚父预先定下吉凶,我兄弟三人,现今遭贬,须遵柬帖,找著天罗山红慈峪去罢。”说毕,各人卸下衣冠,纳在三传殿上,痛哭出朝,回归府笫,收拾鞍马,点集家将,正准备带领家眷,上天罗山隐姓埋名。忽闻家将来报:“有丞相卜老爷求见。”田文吩咐请进殿中。参见已毕,卜商开言道:“可恨昏君无道,听信谗言,屈害股肱,苏代遭贬,全山众将反出临淄,今日又将三位贤王驱逐,眼见得国内无人,危若朝露。臣年老力衰,独力难持,即今缴还官诰,从此遁迹山林,安居泉石,但愿小主有中兴之日,复睹太平盛世,老臣虽死,亦得瞑目矣。”田文大喜道:“老丞相要同孤等归隐,足见同心,我们已经收拾停当,事不宜迟,就此启行。”言罢,三位王爷同卜商,带领眷属,竟出临淄,往天罗山隐遁,按下不表。

  且说闵王,自贬众臣之后,朝内空虚,邹妃道:“臣妾父兄邹文柬等,皆因小失被贬,想起情由,实无过恶。吾主何不召用,委任国家大事,必能尽忠效力。”闵王大喜:“孤几忘了。传旨速速宣来。”宫官领旨,将邹文柬父子引至昭用寝宫,山呼朝见已毕,闵王道:“特召国丈进宫,官复太师之职。国舅邹刚、邹谏加封正副总兵,执掌兵权。”旨意一下,奸党父子三人,依旧在朝用事。闵王日与邹妃在万花台饮酒作乐,朝纲大乱,这且不言。

  且说孙膑,骑着青牛借火遁起在空中,推云驾雾,回归天台山,冉冉飘摇,不知经过若干地方。偶一低头,见了一座城池。仔细端详,原来是赵国邯郸。心下自思:“我今归山入洞,未知何日再染红尘,一概亲朋,料然日远日疏的了。这赵国邯郸,有西府廉元帅,与我相厚,今日在此经过,何不进城会他一会,叙叙离情。”想罢,收云拔雾,把青牛往下一按,落将下来,近看分明,原来是那邯郸东门。随即骑牛入城。观看六街三市,酒馆歌楼,热闹非常,足征太平景象。慢慢行来,已到帅府辕门,刀枪密密,鹿角层层,孙膑催牛直入。忽听见军校大喝:“什么人,胆大包天,这是帅府所在,你敢直闯辕门。”孙膑微微冷笑。军校道:“这人不僧不俗,到底是什么人?”内中有个老军闻言,上前观看,只见三叉冠,豆青袍,鱼皮靴,状貌不凡,骑牛驾拐。老军一见,吓得面目更色,说道:“你这班后生小子,吃了几日仓米饭,连好歹也不知,这个人不僧不俗,古怪跷蹊,擅闯辕门,一定有些来历。我也闻得,东齐临淄有个南郡王是骑牛驾拐,莫非就是孙膑老爷了。”

  军校道:“是不是我们再问他一声。”内中有个小军校道:“众位哥们,方才吆喝了一声,他不言语,一定有些来历,等我问他一声。”这名军校陪笑来至孙膑跟前,一条腿儿跪下,尊一声:“王爷在上,小的们不知老爷的高姓大名,不说明白不敢报通。”孙膑开言道:“不知者不罪,你就报将入去,说东齐临淄南郡王亚父要见。”那军兵闻言,魂不附体,往里急传。众军看见道:“你问他来了,到底什么人?”军兵道:“了不得,就是临淄南郡王爷。”说毕,急急往里通报。廉颇闻言,整顿衣冠,率领大小将佐,大开正门,恭恭敬敬迎接出来,往前抢行几步,躬身控背道:“早知王爷到来,末将当该远接。接驾来迟,特来请罪。”孙膑一见,忙下青牛,快行两步,用手相携,尊一声“老将军行礼太谦了,朝廷序爵,乡党序齿,老将军请起。”廉颇携手相扶,同入府中豹沙厅,分宾主坐下。茶罢,孙膑开言道:“贫道与老将军在魏国河南一别,将及十载,今日幸会,实非偶然。”廉颇开言,尊一声;“南郡王爷向在东齐,英名灌耳,如日月当空,只为各事一邦,不得朝夕领教。谁想天从人愿,大驾光临,未知何往?”

  孙膑道:“老将军休得见笑,贫道如今不在东齐治事了。”廉颇道:“王爷何故不在东齐?”孙膑愀然道:“一言难尽。”遂将闵王宠幸邹妃,绞妻逐子,明烧王府,日贬三贤,叙述一遍。廉颇闻言,点头嗟叹:“原来闵王无道,一至于此,王爷归山返洞,则东齐眼见瓦解冰消,有败国亡家之兆了。”孙膑道:“兴衰原有定数,非人力可以强为。”廉颇道:“王爷之言是也。”吩咐后堂摆酒,与亚父接风,须臾相邀入席,孙膑上坐素筵,廉颇下边荤宴相陪,饮洒谈心。酒过三巡,食供五味,孙膑道:“如今老将军有几位公郎?”廉颇道:“大小儿廉刚,被涓贼用五花钉钉死。二小儿廉杰,现今镇守界牌关。还有一个小女儿,方才三岁。”孙膑道:“何不请出来相见。”廉颇道:“遵命。”吩咐家人,传入内堂,抱三姑娘出来。不多时,有四个养娘,四名丫环,簇拥小姐出来。孙膑欠身离坐,将手去接来,抱在怀中。只见小姐唇红齿白,两道蛾眉,一双俊眼,果然福相非凡,暗暗称羡。口称:“老将军,好一位令爱。”廉颇道:“不敢当,王爷过奖了。”孙膑将小姐交回养娘怀抱,四名丫环随后,转回后堂而去不提。

  且说孙膑,满斟上一杯酒,欠身离坐,双手高举,尊一声:“老将军,贫道借花献佛,转敬老将军一杯。”廉颇连忙离坐,趋行儿步,双手接杯:“怎敢劳动王爷的大驾赐酒,我廉颇何以克当。”孙膑道:“贫道有事相求,老将军满饮此杯,贫道才好启齿。”廉颇道:“王爷有吩咐,只管说来,末将焉敢不从。”说毕,接酒过来,一饮而尽。孙膑道:“方才见过令爱,年虽幼小,福相不凡。贫道斗胆,要与老将军联姻,不知尊意若何?”廉颇道:“王爷既肯俯就,末将焉敢不从。但不知与何人择配?”孙膑道:“贫道有个侄儿,与令爱同庚,乃大家见孙龙之子,家嫂高氏所生,现在易州燕山都尉府中抚养,如蒙不弃嫌,今日一言为定,结成两姓之欢,永谛百年之好。”廉颇道;“只怕小女福薄,不堪奉侍高门。即王爷俯就,无不遵从。”孙膑大喜,把腰间玉带解将下来,尊一声;“老将军,贫道一对仓卒,未曾备得宝物,权将此带为聘。”廉颇道;“古人一丝为定:何用此罕物奇珍。”双手接过来,交与家丁,送进后堂,好生收藏。吩咐把残席撤出,另摆喜筵,权当会亲。二人直饮至太阳西坠方散,此言不表。

  且说乐蓝山四明洞黄伯阳老祖,正唪黄庭经,偶然一阵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原来孙膑归山,七国刀兵乱起。叫一声:“乐毅,你在我山中学艺多年,你的刀马驯熟,马前神课也精通了,你师伯鬼谷子的弟子孙膑,向来在东齐临淄治事,官封南郡王亚父之职,受享红尘之富贵。他如今归隐天台,眼见七国的刀兵要起。贫道如今打发你下山,不拘投在那一国,显你的本领,挣得一官半职,荫子封妻,光宗耀祖,强如在山洞中熬苦受淡,终无了日。”乐毅闻言,心中暗喜,尊一声:“祖师,弟子跟随祖师,纵然刀马驯熟,但道行未深,蒙祖师慈悲,打发弟子下山求功名富贵,可知好呢。只怕弟子的本领不全,七国的英雄好汉甚多,弟子下山焉能扬名四海,独霸称尊。”伯阳道:“贤徒放心,贫道有件法宝,是个象鼻葫芦,葫芦中有四把神砂,上阵交锋,念动真言咒语,把葫芦盖揭开,把神砂打人,二目难睁,制敌将于马下,百发百中。你到后殿去取来。”乐毅叩头:“谢祖师的慈悲。”转后殿,往后洞中把葫芦取了来。伯阳老祖遂传授了真言,乐毅藏了宝贝,尊一声;“祖师爷,弟子此次下山,单丝不成线,孤掌难鸣,禀告祖师,要将弟子的愚徒石秉带下高山,做个膀臂,不知祖师尊意如何?”伯阳道:“这有何妨,是你的徒弟,只管带去做膀臂也好。”

  乐毅满心大喜,拜别师傅,带领石秉,出离洞门,望大道而行。行经数日,只见前面一派松树密林,十分幽僻。忽听得一声锣响,跳出数百喽啰,当先两个贼头,一个使大刀,骑的是匹白马。一个持枪,骑的是匹浑红马。发声嘁,一拥而来,拦住去路,高声大喊;“会事的,留下买路钱,放你过去。”乐毅大惊道:“这是什么人?”石秉道:“是拦路的强人,要买路饯的来了。”乐毅道:“我和你才下山来,那有什么银钱。你去对他说,我等不是经商客旅、买卖生涯人等有银钱买路,我两个是孤身行路之人,并无分文钱钞,叫他去罢。”

  石秉遵命,来至强人马前,照依乐毅的言词说了几句。强人道:“我等绿林中好汉,既出马来,再无空回之理,依我说来,衣服行李都与我留下,放你二人过去。”乐毅闻言大怒:“无知草寇,有何本领,敢来截径。”言罢,抢行几步,上前照着骑浑红马的贼头, 一刀砍来。那贼用斧架开,石秉忙来助战。骑白马的强盗大怒,拍马过来挡住。师徒二人与强盗大战数合,乐毅、石秉的武艺,乃是仙人传授,勇不可挡的,战十个回合,强寇招架不住,被乐毅一刀砍于马下。这一个要走,却被石秉一枪挑下征驹。喽卒发声喊走了,止留下两匹马。乐毅大喜道:“这两个强人,不是来拦路,是与我们送脚力来的。”石秉道:“两匹好马,我师徒正好骑坐。”这石秉重整鞍蹬,将浑红马让与师父,自己骑着白马,过了密松林,这且不言。

  单讲孙膑,在赵国邯郸西府,定下亲事,一连住了数日,告别归山,出了邯郸城,也不驾云,骑着青牛,望天台山大道缓缓而行。一路上山花野草景致,观之不尽。忽抬头见前面来了二人,身骑战马。前头这一个,面如古月,目若朗星。后头那一个,齿白唇红,真是少年英勇,气概轩昂。看来是两个豪杰,紧紧催马而来。孙膑把脚力往路旁一跨,勒住丝缰细观是何等之人。那两匹马已早到跟前。见他两人状貌不凡,威风出众,略想:“似是远来的豪杰,不知往那里去,我何不招呼他一声,会会此人,有何不可。”想罢,高声呼道:“马上君子请了。”那乐毅师徒正走,听见有人招呼,抬头一看,只见此人三叉冠,豆青袍,鱼皮靴,驾拐骑牛,心中自思著;“此人相貌不俗,人言孙膑是这般打扮,怎么此人也是如此一般?他既然招呼于我,我去会会他有何妨碍。”想罢,催马来至孙膑跟前,陪笑道:“老师请了,弟子与老师向无谋面,尚来请教高名上姓,仙乡何处?”孙膑在牛背上控背躬身答道;“贫道祖居易州,燕山人氏,子不言父讳,都尉瑞陵君孙老爷之子,姓孙名膑,字仙龄,在云梦山鬼谷子学艺多年,在东齐临淄闵王驾下,封南郡王亚父之职,就是贫道。”乐毅闻言,滚鞍下马,抢行两步:“久闻师兄英名,如雷灌耳,未能睹面,不想在此相逢,三生有幸。”孙膑忙下青牛,顶礼相还。尊一声;“贤士高姓大名,为何得知贫道?定有缘故。”乐毅道;“弟子乃山东兖州府人氏,自幼跟随我祖师黄伯阳在乐蓝山修真,跟我师到云梦山令师尊鬼谷子老祖处下棋,闻知师兄在东齐临淄治事,师兄乃是前辈,弟子是后辈,故未得晤面。令日幸会,真是天缘奇遇。”孙膑道:“原来是四明洞里师叔的高徒,这等说起来,是贫道的师弟了。请问贤弟高姓大名?”乐毅道;“弟子姓乐名毅字彦平。”指石秉道:“此是愚徒石秉。请问南郡王,在东齐治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富贵无比,荣华已极,为何今日独走荒郊,这是何故?”孙膑道;“一言难尽,此间不是聚谈之所,前面有株大树,我弟兄们藉地而谈,细诉衷曲。”二人携手同行,石秉拉着牛马,相随来至招凤树底,就地坐下。乐毅道;“师兄到底何往?”孙膑来曾开言,心中暗想:“若是说出火烧南郡王府,闵王无道、将我撵逐出来,岂不见笑于他。”想罢,饰词答道:“贫道自下云梦山以来,争名图利,仆仆风尘,虽居位显荣,心仍淡泊。故此辞官弃职,勇退急流,回转天台,复归洞府。故得在此地相逢。但不知师弟下山何故?请道其详。”乐毅道:“弟子荷蒙师恩打发下山,欲求一官半职,建立功名。”孙膑道:“原来下山求功名。但不知师弟本领何如?”乐毅道:“实不相瞒,弟子学得刀马驯熟,马前神课最准,还有四把神砂,阵上交锋,迷人双目。”

  孙膑闻言,心下自思:“当年七国之中,并无英雄好汉,此人下山必能建立功名。”遂开言道:“不知伯阳师叔可曾吩咐你去那一国否?”乐毅道:“我师父打发下山,任我随处建功立业,不拘那邦那国,幸得今日师兄言及,奉恳指一言,感恩不浅。”孙膑闻言,内心暗思:“他若是投在别邦,临淄定然难保,昏君虽然无情,我不可无义,不如指他到东齐而去,用不用由他。”想定主意,口尊:“师弟,你未曾下山,亦该先打点个去向方好。今七国争雄,齐秦楚燕韩赵魏文武能人也不少,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若不知好歹即去相投,倘君臣不合,文武不和,不特不能大用,反有不测之祸了。”乐毅道:“小弟委实不知好歹,望师兄引我一条进身之路。”孙膑道:“你不知,七国之中,东齐最为强盛。我如今虽然归山,有我那全山众将,满朝文武相和,闵王礼贤下士,依我的愚见,你师徒就往东齐,必然重用。”乐毅闻言大喜:“多承师兄指引,不才举目无亲,不敢高攀,若不嫌弃,愿拜师兄为兄。”孙膑道:“师弟果有此心,就此招凤树下,撮土为香,绪为异姓骨肉,生死之交。”乐毅大喜,二人携手前行几步,跪下叩头,当天说誓,结为兄弟。起来又对拜四拜。孙膑为兄,乐毅为弟。石秉拴下牛马,来至孙膑跟前,跪下叩头,口称:“师伯圣寿无疆。”孙膑道:“起来,你师徒同心协力,下山求功名,博一个富贵终身,享人间之荣显。”石秉叩头起来,站在一旁。乐毅道:“我今听三哥良言,上东齐临淄。倘若有人问起来,我可说是三哥举荐的了。”孙膑道;“无害,只说是我指示,必然重用。”乐毅道:“三哥这一上山,不知何时再得相会?”孙膑道:“后会难期,我的义子拙荆,俱在临淄,全仗贤弟照顾一二。”乐毅道:“小弟但有寸进,不劳三哥嘱咐,自当照应。”孙膑道:“我归山心切,贤弟前途保重,不及远送了。”乐毅道:“本当送三哥归山,只因歧路各别,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罢。”说毕,石秉将青牛带到,孙膑扳鞍上骑,口称“贤弟请了。”一抖丝缰,脚驾样光,竟奔天台山古洞,按下不表。

  且说乐毅,目送孙膑去后,师徒勒马望东大路而来。夜宿晓行,已经数日,早到临淄的西门。催马进城,穿街过巷,来到金停驿。驿官接见,乐毅说明由来,驿官不敢怠慢,摆酒接风。要知乐毅如何进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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