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十一 资治通鉴 卷第四十二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四十三

资治通鉴卷第四十二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汉纪三十四起上章摄提格尽旃蒙协洽凡六年

    丗祖光武皇帝中之上

建武六年春正月丙辰以舂陵郷为章陵县丗丗复徭

役比丰沛 吴汉等㧞胊斩董宪庞萌江淮山东悉平

诸将还京师置酒赏赐帝积苦兵间以隗嚣遣子内侍

公孙述逺据边垂乃谓诸将曰且当置此两子于度外

耳因休诸将于雒阳分军士于河内数腾书陇蜀告示

祸福公孙述屡移书中国自陈符命冀以惑众帝与述

书曰圗谶言公孙即宣帝也代汉者姓当涂其名髙君

岂髙之身邪乃复以掌文为瑞王莽何足效乎君非吾

贼臣乱子仓卒时人皆欲为君事耳君日月已逝妻子

弱小当早为定计天下神器不可力争宜留三思署曰

公孙皇帝述不答其骑都尉平陵荆邯说述曰汉髙祖

起于行陈之中兵破身困者数矣然军败复合疮愈复

战何则前死而成功愈于却就于灭亡也隗嚣遭遇运

㑹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遇更始政乱复失天

下众庶引领四方瓦解嚣不及此时推危乘胜以争天

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尊师章句賔友处士偃武息戈

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文王复出也令汉帝释𨵿陇之忧

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发间使召携贰使西州

豪桀咸居心于山东则五分而有其四若举兵天水必

至沮溃天水既定则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

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

溃之变矣臣之愚计以为宜及天下之望未绝豪桀尚

可招诱急以此时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

之㑹倚巫山之固筑垒坚守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

风而靡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如

此海内震摇冀有大利述以问群臣博士吴柱曰武王

伐殷八百诸矦不期同辞然犹还师以待天命未闻无

左右之助而欲出师千里之外者也邯曰今东帝无尺

土之柄驱乌合之众跨马陷敌所向辄平不亟乘时与

之分功而坐谈武王之说是复效隗嚣欲为西伯也述

然邯言欲悉发北军屯士及山东客兵使延岑田戎分

出两道与汉中诸将合兵并埶蜀人及其弟光以为不

宜空国千里之外决成败于一举固争之述乃止延岑

田戎亦数请兵立功述终疑不听唯公孙氏得任事述

废铜钱置铁钱货币不行百姓苦之为政苛细察于小

事如为清水令时而已好改易郡县官名少尝为郎习

汉家故事出入法驾鸾旗旄骑又立其两子为王食犍

为广汉各数县或谏曰成败未可知戎士㬥露而先王

爱子示无大志也述不从由此大臣皆怨 冯异自长

安入朝帝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簿也为吾披荆棘

定闗中既罢赐珍宝钱帛诏曰仓卒芜蒌亭豆粥呼沱

河麦饭厚意乆不报异稽首谢曰臣闻管仲谓桓公曰

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齐国赖之臣今亦愿国家

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留十馀日令与

妻子还西 申屠刚杜林自隗嚣所来帝皆拜侍御史

以郑兴为太中大夫 三月公孙述使田戎出江𨵿招

其故众欲以取荆州不克帝乃诏隗嚣欲从天水伐蜀

嚣上言白水险阻栈阁败绝述性严酷上下相患须其

罪恶孰著而攻之此大呼响应之埶也帝知其终不为

用乃谋讨之夏四月丙子上行幸长安谒园陵遣耿弇

盖延等七将军从陇道伐蜀先使中郎将来歙奉玺书

赐嚣谕㫖嚣复多设疑故事乆冘豫不决歙遂发愤质

责嚣曰国家以君知臧否晓废兴故以手书畅意足下

推忠诚既遣伯春委质而反欲用佞惑之言为族灭之

计邪因欲前刺嚣嚣起入部勒兵将杀歙歙徐杖节就

车而去嚣使牛邯将兵围守之嚣将王遵谏曰君叔虽

单车逺使而陛下之外兄也杀之无损于汉而随以族

灭昔宋执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祸小国犹不可辱况

于万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歙为人有信义言行不

违及往来游说皆可桉覆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为

其言故得免而东归 五月己未车驾至自长安 隗

嚣遂发兵反使王元据陇坻伐木塞道诸将因与嚣战

大败各引兵下陇嚣追之急马武选精骑为后拒杀数

千人诸军乃得还 六月辛卯诏曰夫张官置吏所以

为民也今百姓遭难户口耗少而县官吏职所置尚繁

其令司隶州牧各实所部省减吏员县国不足置长吏

者并之于是并省四百馀县吏职减损十置其一 九

月丙寅晦日有食之执金吾朱浮上䟽曰昔尧舜之盛

犹加三考大汉之兴亦累功效吏皆积乆至长子孙当

时吏职何能悉治论议之徒岂不喧哗盖以为天地之

功不可仓卒艰难之业当累日也而间者守宰数见换

易迎新相代疲劳道路寻其视事日浅未足昭见其职

既加严切人不自保迫于举劾惧于刺讥故争饰诈伪

以希虚誉斯所以致日月失行之应也夫物暴长者必

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坏如摧长乆之业而造速成之功

非陛下之福也愿陛下游意于经年之外望治于一丗

之后天下幸甚帝采其言自是牧守易代颇简 十二

月壬辰大司空宋弘免 癸巳诏曰顷者师旅未解用

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税今粮储差积其令郡国收见田

租三十税一如旧制 诸将之下陇也帝诏耿弇军漆

冯异军栒邑祭遵军汧吴汉等还屯长安冯异引军未

至栒邑隗嚣乘胜使王元行巡将二万馀人下陇分遣

巡取栒邑异即驰兵欲先据之诸将曰虏兵盛而乘胜

不可与争锋宜止军便地徐思方略异曰虏兵临境忸

𢗗小利遂欲深入若得栒邑三辅动摇夫攻者不足守

者有馀今先据城以逸待劳非所以争也濳往闭城偃

旗鼔行巡不知驰赴之异乘其不意卒击鼓建旗而出

巡军惊乱犇走追击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于汧于是

北地诸豪长耿定等悉畔隗嚣降诏异进军义渠击破

卢芳将贾览匈奴奥鞬日逐王北地上郡安定皆降

窦融复遣其弟友上书曰臣幸得托先后末属累丗二

千石臣复假历将帅守持一隅故遣刘钧口陈肝胆自

以底里上露长无纤介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

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痛伤臣融虽无识犹知利

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

贞之节为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冀之利此三者

虽问狂夫犹知去就而臣独何以用心谨遣弟友诣阙

口陈至诚友至髙乎㑹隗嚣反道不通乃遣司马席封

间道通书帝复遣封赐融友书所以尉藉之甚厚融乃

与隗嚣书曰将军亲遇厄㑹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

不回承事本朝融等所以欣服髙义愿从役于将军者

良为此也而忿悁之间改节易圗委成功造难就百年

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

此当今西州地势局迫民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

计若失路不反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

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自

兵起以来城郭皆为丘墟生民转于沟壑幸赖天运少

还而将军复重其难是使积痾不得遂瘳㓜孤将复流

离言之可为酸鼻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

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太过以徳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

嚣不纳融乃与五郡太守共砥厉兵马上䟽请师期帝

深嘉美之融即与诸郡守将兵入金城击嚣党先零羌

封何等大破之因并河扬威武伺候车驾时大兵未进

融乃引还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脩理融父坟墓祠

以太牢数驰轻使致遗四方珍羞梁綂犹恐众心疑惑

乃使人刺杀张𤣥遂与隗嚣绝皆解所假将军印绶先

是马援闻隗嚣欲贰于汉数以书责譬之嚣得书増怒

及嚣发兵反援乃上书曰臣与隗嚣本实交友初遣臣

东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专心

矣及臣还反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

而嚣自挟奸心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臣欲不

言则无以上闻愿听诣行在所极陈灭嚣之术帝乃召

之援具言谋画帝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

髙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以离嚣支党援又

为书与嚣将杨广使晓劝于嚣曰援窃见四海已定兆

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

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隠之计乃闻季孟归罪

于援而纳王游翁谄邪之说因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

定以今而观竟何如邪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见其奴

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它

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宛转尘中又说其家悲愁之状

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

援素知季孟孝爱曽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

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

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

墓也又言茍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

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

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颜乎

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

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

共槽𭬒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今国家待春卿

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划不

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舆地圗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

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

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当谏争语

朋友邪应有切磋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腇咋舌义手

从族乎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

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

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援不得乆留愿急赐报广

竟不答诸将毎有疑议更请呼援咸敬重焉隗嚣上䟽

谢曰吏民闻大兵卒至惊恐自救臣嚣不能禁止兵有

大利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昔虞舜事父大杖则

走小杖则受臣虽不敏敢忘斯义今臣之事在于本朝

赐死则死加刑则刑如更得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嚣

言慢请诛其子帝不忍复使来歙至汧赐嚣书曰昔柴

将军云陛下寛仁诸矦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

诛也今若束手复遣恂弟归阙庭者则爵禄获全有浩

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厌浮语虚辞即不

欲勿报嚣知帝审其诈遂遣使称臣于公孙述 匈奴

与卢芳为寇不息帝令归徳矦飒使匈奴以脩旧好单

于骄倨虽遣使报命而寇暴如故

七年春三月罢郡国轻车骑士材官令还复民伍 公

孙述立隗嚣为朔宁王遣兵往来为之援埶 癸亥晦

日有食之诏百僚各上封事其上书者不得言圣太中

大夫郑兴上䟽曰夫国无善政则谪见日月要在因人

之心择人处位今公卿大夫多举渔阳太守郭伋可大

司空者而不以时定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

臣用则人位谬矣愿陛下屈已从众以济群臣让善之

功顷年日食每多在晦先时而合皆月行疾也日君象

而月臣象君亢急则臣下促迫故月行疾今陛下髙明

而群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意洪范之法帝躬勤

政事颇伤严急故兴奏及之 夏四月壬午大赦 五

月戊戌以前将军李通为大司空 大司农江冯上言

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司空椽陈元上䟽曰臣闻师

臣者帝賔臣者霸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

仲父近则髙帝优相国之礼太宗假宰辅之权及亡新

王莽遭汉中衰专操国柄以偷天下况已自喻不信群

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威以刺举为明徼讦为直至

乃陪仆告其君长子弟变其父兄罔密法峻大臣无所

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谋身为丗戮方今四方尚扰

天下未一百姓观听咸张耳目陛下冝修文武之圣典

袭祖宗之遗徳劳心下士屈节待贤诚不冝使有司察

公辅之名帝从之 酒泉太守笁曾以弟报怨杀人自

免去郡窦融承制拜曾武锋将军更以辛肜为酒泉太

守 秋隗嚣将歩骑三万侵安定至阴盘冯异率诸将

拒之嚣又令别将下陇攻祭遵于汧并无利而还帝将

自征隗嚣先戒窦融师期㑹遇雨道断且嚣兵已退乃

止帝令来歙以书招王遵遵来降拜太中大夫封向义

矦 冬卢芳以事诛其五原太守李兴兄弟其朔方太

守田飒云中太守乔扈各举郡降帝令领职如故 帝

好圗䜟与郑兴议郊祀事曰吾欲以䜟断之何如对曰

臣不为䜟帝怒曰卿不为䜟非之邪兴惶恐曰臣于书

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帝意乃解 南阳太守杜诗政

治清平兴利除害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广拓土田郡

内比室殷足时人方于召信臣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

父后有杜母

八年春来歙将二千馀人伐山开道从番须回中径袭

略阳斩隗嚣守将金梁嚣大惊曰何其神也帝闻得略

阳甚喜曰略阳嚣所依阻心腹已坏则制其支体易矣

呉汉等诸将闻歙据略阳争驰赴之上以为嚣失所恃

亡其要城势必悉以精锐来攻旷日乆围而城不拔士

卒顿敝乃可乘危而进皆追汉等还隗嚣果使王元拒

陇坻行巡守番须口王孟塞鸡头道牛邯军瓦亭嚣自

悉其大众数万人围略阳公孙述遣将李育田弇𦔳之

斩山筑堤激水灌城来歙与将士固死坚守矢尽发屋

断木以为兵嚣尽锐攻之累月不能下夏闰四月帝自

将征隗嚣光禄勲汝南郭宪谏曰东方初定车驾未可

远征乃当车拔佩刀以断车靷帝不从西至漆诸将多

以王师之重不宜逺入险阻计尤豫未决帝召马援问

之援因说隗嚣将帅有土崩之埶兵进有必破之状又

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埶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

来分析昭然可晓帝曰虏在吾目中矣明旦遂进军至

髙平第一窦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歩骑数

万轻重五千馀两与大军㑹是时军旅草创诸将朝㑹

礼容多不肃融先遣从事问㑹见仪适帝闻而善之以

宣告百僚乃置酒髙㑹待融等以殊礼遂共进军数道

上陇使王遵以书招牛邯下之拜邯太中大夫于是嚣

大将十三人属县十六众十馀万皆降嚣将妻子犇西

城从杨广而田弇李育保上邽略阳围解帝劳赐来歙

班坐绝席在诸将之右赐歙妻缣千匹进幸上邽诏告

隗嚣曰若束手自诣父子相见保无佗也若遂欲为黥

布者亦自任也嚣终不降于是诛其子恂使吴汉岑彭

围西城耿弇盖延围上邽以四县封窦融为安丰矦弟

友为显亲矦及五郡太守皆封列矦遣西还所镇融以

乆专方面惧不自安数上书求代诏报曰吾与将军如

左右手耳数执谦退何不晓人意勉循士民无擅离部

曲颍川盗贼群起寇没属县河东守兵亦叛京师骚动

帝闻之曰吾悔不用郭子横之言秋八月帝自上邽晨

夜东驰赐岑彭等书曰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

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九月

乙卯车驾还宫帝谓执金吾寇恂曰颍川迫近京师当

以时定惟念独卿能平之耳从九卿复出以忧国可也

对曰颍川闻陛下有事陇蜀故狂狡乘间相诖误耳如

闻乘舆南向贼必惶怖归死臣愿执锐前驱帝从之庚

申车驾南征颍川盗贼悉降寇恂竟不拜郡百姓遮道

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乃留恂长社镇抚吏民受

纳馀降东郡济阴盗贼亦起帝遣李通王常击之以东

光矦耿纯尝为东郡太守威信着于卫地遣使拜太中

大夫使与大兵㑹东郡东郡闻纯入界盗贼九千馀人

皆诣纯降大兵不战而还玺书复以纯为东郡太守戊

寅车驾还自颍川 安丘矦张歩将妻子逃犇临淮与

弟𢎞蓝欲招其故众乘船入海琅邪太守陈俊追讨斩

之 冬十月丙午上行幸懐十一月乙丑还雒阳 杨

广死隗嚣穷困其大将王捷别在戎丘登城呼汉军曰

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无二心愿诸军亟罢请自杀以

明之遂自刎死初帝敕吴汉曰诸郡甲卒但坐费粮食

若有逃亡则沮败众心宜悉罢之汉等贪并力攻嚣遂

不能遣粮食日少吏士疲役逃亡者多岑彭壅谷水灌

西城城未没丈馀㑹王元行巡周宗将蜀救兵五千馀

人乘髙卒至鼔噪大呼曰百万之众方至汉军大惊未

及成陈元等决围殊死战遂得入城迎嚣归兾吴汉军

食尽乃烧辎重引兵下陇盖延耿弇亦相随而退嚣出

兵尾击诸营岑彭为后拒诸将乃得全军东归唯祭遵

屯汧不退呉汉等复屯长安岑彭还津乡于是安定北

地天水陇西复反为嚣校尉太原温序为嚣将茍宇所

获宇晓譬数四欲降之序大怒叱宇等曰虏何敢迫胁

汉将因以节挝杀数人宇众争欲杀之宇止之曰此义

士死节可赐以剑序受剑衘须于口顾左右曰既为贼

所杀无令须污土遂伏剑而死从事王忠持其䘮归雒

阳诏赐以冢地拜三子为郎 十二月髙句丽王遣使

朝贡帝复其王号 是岁大水

九年春正月颍阳成矦祭遵薨于军诏冯异并将其营

遵为人廉约小心克己奉公赏赐尽与士卒约束严整

所在吏民不知有军取士皆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

投壶临终遗戒薄葬问以家事终无所言帝愍悼之尤

甚遵䘮至河南车驾素服临之望哭哀恸还幸城门阅

过䘮车涕泣不能已䘮礼成复亲祠以太牢诏大长秋

谒者河南尹䕶䘮事大司农给费至葬车驾复临之既

葬又临其坟存见夫人室家其后朝㑹帝毎叹曰安得

忧国奉公如祭征虏者乎卫尉铫期曰陛下至仁哀念

祭遵不已群臣各懐惭惧帝乃止 隗嚣病且饿餐糗

糒恚愤而卒王元周宗立嚣少子纯为王揔兵据冀公

孙述遣将赵匡田弇助纯帝使冯异击之 公孙述遣

其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汎将数万人

下江𨵿击破冯骏等军遂拔巫及夷道夷陵因据荆门

虎牙横江水起浮桥𨵿楼立櫕柱以绝水道结营跨山

以塞陆路拒汉兵 夏六月丙戌帝幸缑氏登轘辕

吴汉率王常等四将军兵五万馀人击卢芳将贾览闵

堪于髙柳匈奴救之汉军不利于是匈奴转盛钞暴日

增诏朱祜屯常山王常屯涿郡破奸将军矦进屯渔阳

以讨虏将军王霸为上谷太守以备匈奴 帝使来歙

悉监护诸将屯长安太中大夫马援为之副歙上书曰

公孙述以陇西天水为藩蔽故得延命假息今二郡平

荡则述智计穷矣宜益选兵马储积资粮今西州新破

兵人疲馑若招以财榖则其众可集臣知国家所给非

一用度不足然有不得已也帝然之于是诏于汧积榖

六万斛秋八月来歙率冯异等五将军讨隗纯于天水

 骠骑将军杜茂与贾览战于繁畤茂军败绩 诸羌

自王莽末入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所有隗嚣不能讨

因就慰纳发其众与汉相拒司徒掾班彪上言今凉州

部皆有降羌羌胡被髪左祍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

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

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旧制益州部置蛮夷骑都尉

幽州部置领乌桓校尉凉州部置䕶羌校尉皆持节领

䕶治其怨结岁时巡行问所疾苦又数遣使译通导动

静使塞外羌夷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警备今宜复

如旧以明威防帝从之以牛邯为䕶羌校尉 盗杀阴

贵人母邓氏及弟䜣帝甚伤之封贵人弟就为宣恩矦

复召就兄侍中兴欲封之置印绶于前兴固让曰臣未

有先登陷陈之功而一家数人并蒙爵土令天下觖望

诚所不愿帝嘉之不夺其志贵人问其故兴曰夫外戚

家苦不知谦退嫁女欲配矦王取妇眄睨公主愚心实

不安也富贵有极人当知足夸奢益为观听所讥贵人

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为宗亲求位 帝召寇恂还以

渔阳太守郭伋为颍川太守伋招降山贼赵宏召吴等

数百人皆遣归附农因自劾专命帝不以咎之后宏吴

等党与闻伋威信逺自江南或从幽冀不期俱降骆驿

不绝 莎车王康卒弟贤立攻杀拘弥西夜王而使康

两子王之

十年春正月吴汉复率捕虏将军王霸等四将军六万

人出髙柳击贾览匈奴数千骑救之连战于平城下破

走之 夏阳节矦冯异等与赵匡田弇战且一年皆斩

之隗纯未下诸将欲且还休兵异固持不动共攻落门

未拔夏异薨于军 秋八月己亥上幸长安 初隗嚣

将安定髙峻拥兵据髙平第一建威大将军耿弇等围

之一岁不拔帝自将征之寇恂谏曰长安道里居中应

接近便安定陇西必懐震惧此从容一处可以制四方

也今士马疲倦方履险阻非万乘之固也前年颍川可

为至戒帝不从戊戌进幸汧峻犹不下帝遣寇恂往降

之恂奉玺书至第一峻遣军师皇甫文出谒辞礼不屈

恂怒将诛之诸将谏曰髙峻精兵万人率多强弩西遮

陇道连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无乃不可乎恂

不应遂斩之遣其副归告峻曰军师无礼已戮之矣欲

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开城门降诸将皆贺因

曰敢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

其所取计者也今来辞意不屈必无降心全之则文得

其计杀之则峻亡其胆是以降耳诸将皆曰非所及也

 冬十月来歙与诸将攻破落门周宗行巡茍宇赵恢

等将隗纯降王元犇蜀徙诸隗于京师以东后隗纯与

賔客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诛之 先零羌与诸种寇金

城陇西来歙率盖延等进击大破之斩首虏数千人于

是开仓禀以赈饥乏陇右遂安而凉州流通焉 庚寅

车驾还宫

十一年春三月己酉帝幸南阳还幸章陵庚午车驾还

宫 岑彭屯津鄕数攻田戎等不克帝遣吴汉率诛虏

将军刘隆等三将发荆州兵凡六万馀人骑五千匹与

彭㑹荆门彭装战船数千艘吴汉以诸郡棹卒多费粮

榖欲罢之彭以为蜀兵盛不可遣上书言状帝报彭曰

大司马习用歩骑不晓水战荆门之事一由征南公为

重而已闰月岑彭令军中募攻浮桥先登者上赏于是

偏将军鲁奇应募而前时东风狂急鲁奇船逆流而上

直冲浮桥而櫕柱有反杷钩奇船不得去奇等乘埶殊

死战因飞炬焚之风怒火盛桥楼崩烧岑彭悉军顺风

并进所向无前蜀兵大乱溺死者数千人斩任满生获

程汎而田戎走保江州彭上刘隆为南郡太守自率辅

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长驱入江𨵿令军中无得

虏掠所过百姓皆奉牛酒迎劳彭复让不受百姓大喜

争开门降诏彭守益州牧所下郡辄行太守事彭若出

界即以太守号付后将军选官属守州中长吏彭到江

州以其城固粮多难卒拔留冯骏守之自引兵乘利直

指垫江攻破平曲收其米数十万石吴汉留夷陵装露

桡继进 夏先零羌寇临洮来歙荐马援为陇西太守

击先零大破之 公孙述以王元为将军使与领军环

安拒河池六月来歙与盖延等进攻元安大破之遂克

下辨乘胜遂进蜀人大惧使刺客刺歙未殊驰召盖延

延见歙因伏悲哀不能仰视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今

使者中刺客无以报国故呼巨卿欲相属以军事而反

效儿女子涕泣乎刃虽在身不能勒兵斩公邪延收泪

强起受所诫歙自书表曰臣夜人定后为何人所贼伤

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

理国以得贤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鲠可任愿陛下裁

察又臣兄弟不肖终恐被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投笔

抽刃而绝帝闻大惊省书揽涕以扬武将军马成守中

郎将代之歙䘮还洛阳乘舆缟素临吊送葬赵王良从

帝送歙䘮还入夏城门与中郎将张邯争道叱邯旋车

又诘责门候使前走数十歩司隶校尉鲍永劾奏良无

藩臣礼大不敬良尊戚贵重而永劾之朝廷肃然永辟

扶风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亦抗直不避强御帝常曰贵

戚且敛手以避二鲍永行县到霸陵路经更始墓下拜

哭尽哀而去西至扶风椎牛上茍谏冢帝闻之意不平

问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张湛对曰仁者行

之宗忠者义之主也仁不遗旧忠不忘君行之髙者也

帝意乃释 帝自将征公孙述秋七月次长安 公孙

述使其将延岑吕鲔王元公孙恢悉兵拒广汉及资中

又遣将矦丹率二万馀人拒黄石岑彭使臧宫将降卒

五万从涪水上平曲拒延岑自分兵浮江下还江州溯

都江而上袭击矦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馀

里径拔武阳使精𮪍驰击广都去成都数十里埶若风

雨所至皆犇散初述闻汉兵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及

彭至武阳绕出延岑军后蜀地震骇述大惊以杖击地

曰是何神也延岑盛兵于沅水臧宫众多食少转输不

至降者皆欲散畔郡邑复更保聚观望成败宫欲引还

恐为所反㑹帝遣谒者将兵诣岑彭有马七百匹宫矫

制取以自益晨夜进兵多张旗帜登山鼓噪右歩左骑

挟船而引呼声动山谷岑不意汉军卒至登山望之大

震恐宫因纵击大破之斩首溺死者万馀人水为之浊

延岑犇成都其众悉降尽获其兵马珍宝自是乘胜追

北降者以十万数军至平阳乡王元举众降帝与公孙

述书陈言祸福示以丹青之信述省书叹息以示所亲

太常常少光禄勲张隆皆劝述降述曰废兴命也岂有

降天子哉左右莫敢复言少隆皆以忧死帝还自长安

 冬十月公孙述使刺客诈为亡奴降岑彭夜刺杀彭

太中大夫监军郑兴领其营以俟吴汉至而授之彭持

军整齐秋毫无犯卭榖王任贵闻彭威信数千里遣使

迎降㑹彭已被害帝尽以任贵所献赐彭妻子蜀人为

立庙祠之 马成等破河池遂平武都先零诸种羌数

万人屯聚寇钞拒浩亹隘成与马援深入讨击大破之

徙降羌置天水陇西扶风是时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

涂逺多寇议欲弃之马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

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漑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则为害

不休不可弃也帝从之民归者三千馀口援为置长吏

缮城郭起坞候开沟洫劝以耕牧郡中乐业又招抚塞

外氐羌皆来降附援奏复其矦王君长帝悉从之乃罢

马成军 十二月呉汉自夷陵将三万人溯江而上伐

公孙述 郭伋为并州牧过京师帝问以得失伋曰选

补众职当简天下贤俊不宜专用南阳人是时在位多

乡曲故旧故伋言及之




资治通鉴卷第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