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二十五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二十六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二十七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二十六


        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唐纪四十二起屠维恊洽八月尽重光作噩五月凡一年有奇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下

大历十四年八月甲辰以道州司马杨炎为门下侍郎

怀州刺史乔琳为御史大夫并同平章事上方励精求

治不次用人卜相于崔祐甫祐甫荐炎器业上亦素闻

其名故自迁谪中用之琳太原人性粗率喜诙谐无它

长与张渉善渉称其才可大用上信渉言而用之闻者

无不骇愕 代宗之丗吐蕃数遣使求和而冦盗不息

代宗悉留其使者前后八辈有至老死不得归者俘获

其人皆配江岭上欲以徳怀之乙巳以随州司马韦伦

为太常少卿使于吐蕃悉集其俘五百人各赐袭衣而

遣之 恊律郎沈既济上选举议以为选用之法三科

而已曰徳也才也劳也今选曹皆不及焉考校之法皆

在书判簿历言词俯仰而巳夫安行徐言非徳也丽藻

芳翰非才也累资积考非劳也执此以求天下之士固

未尽矣今人未土著不可本于郷闾鉴不独明不可专

于吏部臣谨详酌古今谓五品以上及群司长官宜令

宰臣进叙吏部兵部得参议焉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

属许州府辟用其牧守将帅或选用非公则吏部兵部

得察而举之罪其私冒不慎举者小加谴黜大正刑典

责成授任谁敢不勉夫如是则贤者不奖而自进不肖

者不抑而自退众才咸得而官无不治矣今选法皆择

才于吏部试职于州郡若才职不称紊乱无任责于刺

史则曰命官出于吏曹不敢废也责于侍郎则曰量书

判资考而授之不保其往也责于令史则曰按由历出

入而行之不知其佗也黎庶徒弊谁任其咎若牧守自

用则罪将焉逃必州郡之滥独换一刺史则革矣如吏

部之滥虽更其侍郎无益也葢人物浩浩不可得而知

法使之然非主司之过今诸道节度都团练观察租庸

等使自判官副将以下皆使自择纵其闲或有情故大

举其例十犹七全则辟吏之法已试于今但未及于州

县耳利害之理较然可观曏令诸使僚佐尽受于选曹

则安能镇方隅之重理财赋之殷乎既济吴人也 初

衡州刺史曹王皋有治行湖南观察使辛京杲疾之䧟

以法贬潮州刺史时杨炎在道州知其直及入相复擢

为衡州刺史始皋之遭诬在治念太妃老将惊而戚出

则囚服就辩入则拥笏垂鱼即贬于潮以迁入贺及是

然后跪谢告实皋明之玄孙也 朔方邠宁节度使李

怀光既代郭子仪邠府宿将史抗温儒雅庞仙鹤张献

明李光逸功名素出怀光右皆怏怏不服怀光发兵防

秋屯长武城军期进退不时应令监军翟文秀劝怀光

奏令宿卫怀光遣之既离营使人追捕诬以它罪且曰

黄萯之败职尔之由尽杀之 九月甲戌改淮西为淮

宁 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崔宁在蜀十馀年恃地险

兵强恣为淫侈朝廷患之而不能易至是入朝加司空

兼山陵使南诏王阁罗鳯卒子鳯迦异前死孙异牟寻

立冬十月丁酉朔吐蕃与南诏合兵十万三道入冦一

出茂州一出扶文一出黎雅曰吾欲取蜀以为东府崔

宁在京师所留诸将不能御虏连䧟州县刺史弃城走

士民窜匿山谷上忧之趣宁归镇宁已辞杨炎言于上

曰蜀地富饶宁据有之朝廷失其外府十四年矣宁虽

入朝全师尚守其后贡赋不入与无蜀同且宁本与诸

将等夷因乱得位威令不行今虽遣之必恐无功若其

有功则义不可夺是蜀地败固失之胜亦不得也愿陛

下熟察上曰然则柰何对曰请留宁发朱泚所领范阳

戍兵数千人𮦀禁兵往击之何忧不克因而得内亲兵

于其腹中蜀将必不敢动然后更授他帅使千里沃壤

复为国有是因小害而收大利也上曰善遂留宁初马

璘忌泾原都知兵马使李晟功名遣入宿卫为右神䇿

都将上发禁兵四千人使晟将之发邠陇范阳兵五千

使金吾大将军安邑曲环将之以救蜀东川出军自江

油趣白坝与山南兵合击吐蕃南诏破之范阳兵追及

于七盘又破之遂克维茂二州李晟追击于大度河外

又破之吐蕃南诏饥寒陨于崖谷死者八九万人吐蕃

悔怒杀诱导使之来者异牟寻惧筑苴咩城延袤十五

里徙居之吐蕃封之为日东王 上用法严百官震悚

以山陵近禁人屠宰郭子仪之隶人潜杀羊载以入城

右金吾将军裴谞奏之或谓谞曰郭公有社稷大功君

独不为之地乎谞曰此乃吾所以为之地也郭公勲髙

望重上新即位以为群臣附之者众吾故发其小过以

明郭公威权不足畏也如此上尊天子下安大臣不亦

可乎 己酉葬睿文孝武皇帝于元陵庙号代宗将发

引上送之见辒辌车不当驰道稍指丁未之闲问其故

有司对曰陛下本命在午不敢冲也上哭曰安有枉灵

驾而谋身利乎命改辕直午而行肃宗代宗皆喜阴阳

鬼神事无大小必谋之卜祝故王玙黎干以左道得进

上雅不之信山陵但取七月之期事集而发不复择日

 十一月丁丑以晋州刺史韩滉为苏州刺史浙江东

西观察使 乔琳衰老耳聩上或时访问应对失次所

谋议复踈阔壬午以琳为工部尚书罢政事上由是踈

张渉 杨炎既留崔宁二人由是交恶炎托以北边须

大臣镇抚癸巳以京畿观察使崔宁为单于镇北大都

护朔方节度使镇坊州以荆南节度使张延赏为西川

节度使又以灵盐节度都虞候醴泉杜希全知灵盐州

留后代州刺史张光晟知单于振武等城绥银麟胜州

留后延州刺史李建徽知鄜坊丹州留后时宁既出镇

不当更置留后炎欲夺宁权且窥其所为令三人皆得

自奏事仍讽之使伺宁过失 十二月乙卯立宣王诵

为皇太子 旧制天下金帛皆贮于左藏太府四时上

其数比部覆其出入及第五𤦺为度支盐铁使时京师

多豪将求取无节𤦺不能制乃奏尽贮于大盈内库使

官官掌之天子亦以取给为便故乆不出由是以天下

公赋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复得窥其多少校其赢缩殆

二十年宦官领其事者三百馀员皆蚕食其中蟠结根

据牢不可动杨炎顿首于上前曰财赋者国之大本生

民之命重轻安危靡不由之是以前丗皆使重臣掌其

事犹或耗乱不集今独使中人出入盈虚大臣皆不得

知政之蠹敝莫甚于此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歳用

几何量数奉入不敢有乏如此然后可以为政上即日

下诏凡财赋皆归左藏一用旧式歳于数中择精好者

三五千匹进入大盈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议者称之

丙寅晦日有食之 湖南贼帅王国良阻山为盗上遣

都官员外郎𨵿播招抚之辞行上问以为政之要对曰

为政之本必求有道贤人与之为理上曰朕比巳下诏

求贤又遣使臣广加搜访庶几可以为理乎对曰下诏

所求及使者所荐唯得文词干进之士耳安有有道贤

人肯随牒举选乎上悦 崔祐甫有疾上令肩舆入中

书或休假在第大事令中使咨决

   徳宗神武孝文皇帝一

建中元年春正月丁卯朔改元群臣上尊号曰圣神文

武皇帝赦天下始用杨炎议命黜陟使与观察使刺史

约百姓丁产定等级作两税法比来新旧徴科色目一

切罢之二税外辄率一钱者以枉法论唐初赋敛之法

曰租庸调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玄宗

之末版籍浸坏多非其实及至徳兵起所在赋敛迫趣

取办无复常凖赋敛之司增数而莫相统摄各随意徴

科自立色目新故相仍不知纪极民富者丁多率为官

为僧以免课役而贫者丁多无所伏匿故上户优而下

户劳吏因縁蚕食民旬输月送不胜困弊率皆逃徙为

浮户其土著百无四五至是炎建议作两税法先计州

县每岁所应费用及上供之数而赋于人量出以制入

户无土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为行商

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使与居者均无侥利居人之

税秋夏两征之其租庸调杂徭悉省皆揔统于度支上

用其言因赦令行之 初左仆射刘晏为吏部尚书杨

炎为侍郎不相悦元载之死晏有力焉及上即位晏乆

典利权众颇疾之多上言转运使可罢又有风言晏尝

宻表劝代宗立独孤妃为皇后者杨炎为宰相欲为元

载报仇因为上流涕言晏与黎干刘忠翼同谋臣为宰

相不能讨罪当万死崔祐甫言兹事暧昩陛下已旷然

大赦不当复䆒寻虚语炎乃建言尚书省国政之本比

置诸使分夺其权今宜复旧上从之甲子诏天下钱榖

皆归金部仓部罢晏转运租庸青苖盐铁等使 二月

丙申朔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先是魏博节度使

田悦事朝廷犹㳟顺河北黜陟使洪经纶不晓时务闻

悦军七万人符下罢其四万令还农悦阳顺命如符罢

之既而集应罢者激怒之曰汝曹乆在军中有父母妻

子今一旦为黜陟使所罢将何资以自衣食乎众大哭

悦乃出家财以赐之使各还部伍于是军士皆徳悦而

怨朝廷 崔祐甫以疾多不视事杨炎独任大政专以

复恩仇为事奏用元载遗䇿城原州又欲发两京𨵿内

丁夫浚丰州陵阳渠以兴屯田上遣中使诣泾原节度

使假秀实访以利害秀实以为今边备尚虚未宜兴事

以召冦炎怒以为沮己征秀实为司农卿丁未邠宁节

度使李怀光兼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使使移军原

州以四镇北庭留后刘文喜为别驾京兆尹严郢奏桉

朔方五城旧屯沃饶之地自䘮乱以来人功不及因致

荒废十不耕一若力可垦辟不俟浚渠今发两京闗辅

人于丰州浚渠营田计所得不补所费而闗辅之人不

免流散是虚畿甸而无益军储也䟽奏不报既而陵阳

渠竟不成弃之 上用杨炎之言托以奏事不实己酉

贬刘晏为忠州刺史 癸丑以泽潞留后李抱真为节

度使 杨炎欲城原州以复秦原命李怀光居前督作

朱泚崔宁各将万人翼其后诏下泾州为城具泾之将

士怒曰吾属为国家西门之屏十馀年矣始居邠州甫

营耕桑有地著之安徙屯泾州披荆榛立军府坐席未

暖又投之塞外吾属何罪而至此乎李怀光始为邠宁

帅即诛温儒雅等军令严峻及兼泾原诸将皆惧曰彼

五将何罪而为戮今又来此吾属能无忧乎刘文喜因

众心不安据泾州不受诏上䟽复求假秀实为帅不则

朱泚癸亥以朱泚兼四镇北庭行军泾原节度使代怀

光 三月翰林学士左散骑常侍张渉受前湖南观察

使辛京杲金事觉上怒欲寘于法时李忠臣以检校司

空同平章事奉朝请言于上曰陛下贵为天子而先生

以乏财犯法以臣愚观之非先生之过也上意解辛未

放渉归田里辛京杲以私忿杖杀部曲有司奏京杲罪

当死上将从之李忠臣曰京杲当死久矣上问其故忠

臣曰京杲诸父兄弟皆战死独京杲至今尚存臣故以

为当死久矣上悯然左迁京杲诸王傅忠臣乘机救人

多此类 杨炎罢度支转运使命金部仓部代之既而

省职久废耳目不相接莫能振举天下钱榖无所总领

癸巳复以谏议大夫韩洄为户部侍郎判度支以金部

郎中万年杜佑权江淮水陆转运使皆如旧制 刘文

喜又不受诏欲自邀旌节夏四月乙未朔据泾州叛遣

其子质于吐蕃以求援上命朱泚李怀光讨之又命神

䇿军使张巨济将禁兵二千助之 吐蕃始闻韦伦归

其俘不之信及俘入境各还部落称新天子出宫人放

禽兽英威圣徳洽于中国吐蕃大悦除道迎伦赞普即

发使随伦入贡且致赙赠癸卯至京师上礼接之既而

蜀将上言吐蕃犲狼所获俘不可归上曰戎狄犯塞则

击之服则归之击以示威归以示信威信不立何以怀

逺悉命归之 代宗之丗毎元日冬至端午生日州府

于常赋之外竞为贡献贡献多者则悦之武将奸吏縁

此侵渔下民癸丑上生日四方贡献皆不受李正已田

悦各献缣三万匹上悉归之度支以代租赋 五月戊

辰以韦伦为太常卿乙酉复遣伦使吐蕃伦请上自为

载书与吐蕃盟杨炎以为非敌请与郭子仪辈为载书

以闻令上画可而已从之 朱泚等围刘文喜于泾州

杜其出入而闭壁不与战久之不拔天方旱征发馈运

内外骚然朝臣上书请赦文喜以苏疲人者不可胜纪

上皆不听曰㣲孽不除何以令天下文喜使其将刘海

賔入奏海賔言于上曰臣乃陛下藩邸部曲岂肯附叛

人必为陛下枭其首以献但文喜今所求者节而已愿

陛下姑与之文喜必怠则臣计得施矣上曰名器不可

假人尔能立效固善我节不可得也使海賔归以告文

喜而攻之如𥘉减御膳以给军士城中将士当受春服

者赐予如故于是众知上意不可移时吐蕃方睦于唐

不为发兵城中势穷庚寅海賔与诸将共杀文喜传首

而原州竟不果城自上即位李正已内不自安遣参佐

入奏事㑹泾州捷奏至上使观文喜之首而归正已益

惧 六月甲午朔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祐甫薨 术

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数年暂有离宫之厄臣望奉

天有天子气冝髙大其城以备非常辛丑命京兆发丁

夫数千杂六军之士筑奉天城 𥘉回纥风俗朴厚君

臣之等不甚异故众志专一劲健无敌及有功于唐唐

赐遗甚厚登里可汗始自尊大筑宫殿以居妇人有粉

黛文绣之饰中国为之虚耗而虏俗亦坏及代宗崩上

遣中使梁文秀往告哀登里骄不为礼九姓胡附回纥

者说登里以中国富饶今乘䘮伐之可有大利登里从

之欲举国入冦其相顿莫贺逹千登里之从父兄也谏

曰唐大国也无负于我吾前年侵太原获羊马数万可

谓大捷而道逺粮乏比归士卒多徒行者今举国深入

万一不捷将安归乎登里不听顿莫贺乘人心之不欲

南冦也举兵击杀之并九姓胡二千人自立为合骨咄

禄毗伽可汗遣其臣聿逹干与梁文秀俱入见愿为藩

臣垂髪不翦以待册命乙卯命京兆少尹临漳源休册

顿莫贺为武义成功可汗 秋七月丙寅邵州贼帅王

国良降国良本湖南牙将观察使辛京杲使戍武冈以

捍西原蛮京杲贪暴国良家富京杲以死罪加之国良

惧据县叛与西原蛮合聚众千人侵掠州县濒湖千里

咸被其害诏荆黔洪桂诸道合兵讨之连年不能克及

曹王皋为湖南观察使曰驱疲甿诛反仄非䇿之得者

也乃遗国良书言将军非敢为逆欲救死耳我与将军

俱为辛京杲所构我已䝉圣朝湔洗何心复加兵刃于

将军乎将军遇我不速降后悔无及国良且喜且惧遣

使乞降犹疑未决皋乃假为使者从一骑越五百里抵

国良壁鞭其门大呼曰我曹王也来受降举军大惊国

良趋出迎拜请罪皋执其手约为兄弟尽焚攻守之具

散其众使还农诏赦国良罪赐名惟新 辛巳遥尊上

母沈氏为皇太后 荆南节度使庾准希杨炎指奏忠

州刺史刘晏与朱泚书求营救辞多怨望又奏召补州

兵欲拒朝命炎证成之上宻遣中使就忠州缢杀之已

丑乃下诏赐死天下冤之初安史之乱数年闲天下户

口什亡八九州县多为藩镇所据贡赋不入朝廷府库

耗竭中国多故戎狄每岁犯边所在宿重兵仰给县官

所费不赀皆倚办于晏晏初为转运使独领陕东诸道

陕西皆度支领之末年兼领未几而罢晏有精力多机

智变通有无曲尽其妙常以厚直募善走者置递相望

觇报四方物价虽逺方不数日皆逹使司食货轻重之

权悉制在掌握国家获利而天下无甚贵甚贱之忧常

以为办集众务在于得人故必择通敏精悍廉勤之士

而用之至于句检簿书出纳钱榖事虽至细必委之士

类吏惟书符牒不得轻出一言常言士陷𧷢贿则沦弃

于时名重于利故士多清修吏虽絜廉终无显荣利重

于名故吏多贪污然惟晏能行之它人效者终莫能逮

其属官虽居数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起居语言无

敢欺绐当时权贵或以亲故属之者晏亦应之使俸给

多少迁次缓速皆如其志然无得亲职事其场院要剧

之官必尽一时之选故晏没之后掌财赋有声者多晏

之故吏也晏又以为户口滋多则赋税自广故其理财

常以养民为先诸道各置知院官毎旬月具州县雨雪

丰歉之状白使司丰则贵籴歉则贱粜或以榖易杂货

供官用及于丰处卖之知院官始见不稔之端先申至

某月须如干蠲免某月须如干救助及期晏不俟州县

申请即奏行之应民之急未尝失时不待其困弊流亡

饿殍然后赈之也由是民得安其居业户口蕃息晏始

为转运使时天下见户不过二百万其季年乃三百馀

万在晏所统则增非晏所统则不增也其初财赋岁入

不过四百万缗季年乃千馀万缗晏专用榷盐法充军

国之用时自许汝郑邓之西皆食河东池盐度支主之

汴渭唐蔡之东皆食海盐晏主之晏以为官多则民扰

故但于出盐之乡置盐官收盐户所煮之盐转鬻于商

人任其所之自馀州县不复置官其江岭闲去盐乡逺

者转官盐于彼贮之或商绝盐贵则减价鬻之谓之常

平盐官获其利而民不乏盐其始江淮盐利不过四十

万缗季年乃六百馀万缗由是国用充足而民不困弊

其河东盐利不过八十万缗而价复贵于海盐先是运

闗东榖入长安者以河流湍悍率一斛得八斗至者则

为成劳受优赏晏以为江汴河渭水力不同各随便

宜造运船教漕卒江船达扬州汴船达河阴河船达渭

口渭船达太仓其闲縁水置仓转相受给自是每岁运

榖或至百馀万斛无斗升沈覆者船十艘为一纲使军

将领之十运无失授优劳官其人数运之后无不斑白

者晏于杨子置十场造船毎艘给钱千缗或言所用实

不及半虚费太多晏曰不然论大计者固不可惜小费

凡事必为永久之虑今始置船场执事者至多当先使

之私用无窘则官物坚完矣若遽与之屑屑校计锱铢

安能久行乎异日必有患吾所给多而减之者减半以

下犹可也过此则不能运矣其后五十年有司果减其

半及咸通中有司计费而给之无复羡馀船益脆薄易

坏漕运遂废矣晏为人勤力事无闲剧必于一日中决

之不使留宿后来言财利者皆莫能及之 八月甲午

振武留后张光晟杀回纥使者董突等九百馀人董突

者武义可汗之叔父也代宗之丗九姓胡常冒回纥之

名杂居京师殖货纵暴与回纥共为公私之患上即位

命董突尽帅其徒归国辎重甚盛至振武留数月厚求

资给日食肉千斤它物称是纵樵牧者暴践果稼振武

人苦之光晟欲杀回纥取其辎重而畏其众强未敢发

九姓胡闻其种族为新可汗所诛多道亡董突防之甚

急九姓胡不得亡又不敢归乃宻献䇿于光晟请杀回

纥光晟喜其党类自离许之上以陕州之辱心恨回纥

光晟知上㫖乃奏称回纥本种非多所辅以强者群胡

耳今闻其自相鱼肉顿莫贺新立移地健有孽子及国

相梅录各拥兵数千人相攻国未定彼无财则不能使

其众陛下不乘此际除之乃归其人与之财正所谓借

冦兵赍盗粮者也请杀之三奏上不许光晟乃使副将

过其馆门故不为礼董突怒执而鞭之数十光晟勒兵

掩击并群胡尽杀之聚为京观独留二胡使归国为证

曰回纥鞭辱大将且谋袭据振武故先事诛之上征光

晟为右金吾将军遣中使王嘉祥往致信币回纥请得

专杀者以复仇上为之贬光晟为睦王傅以慰其意

丁未加卢龙陇右泾原节度使朱泚兼中书令卢龙陇

右节度如故以舒王谟为四镇北庭行军泾原节度大

使以泾州牙前兵马使河中姚令言为留后谟邈之子

也早孤上子之 癸丑诏赠太后父祖兄弟官及自馀

宗族男女拜官封邑者告第告身凡百二十有七通中

使以马负而赐之 九月壬午将作奏宣政殿廊坏十

月魁冈未可修上曰但不妨公害人则吉矣安问时日

即命修之 大历以前赋敛出纳俸给皆无法长吏得

专之重以元王秉政货赂公行天下不按𧷢吏者殆二

十年惟江西观察使路嗣恭桉䖍州刺史源敷翰流之

上以宣歙观察使薛邕文雅旧臣征为左丞邕去宣州

盗隐官物以巨万计殿中侍御史员㝢发之 冬十月

己亥贬连山尉于是州县始畏朝典不敢放纵上初即

位踈斥宦官亲任朝士而张渉以儒学入侍薛邕以文

雅登朝继以赃败宦官武将得以借口曰南牙文臣赃

动至巨万而谓我曹浊乱天下岂非欺罔邪于是上心

始疑不知所倚杖矣 中书舍人髙参请分遣诸沈访

求太后庚寅以睦王述为奉迎使工部尚书乔琳副之

又命诸沈四人为判官与中使分行诸道求之 十一

月初令待制官外更引朝集使二人访以时政得失逺

人疾苦 先是公主下嫁者舅姑拜之妇不答上命礼

官定公主拜见舅姑及婿之诸父兄姊之仪舅姑坐受

于中堂诸父兄姊立受于东序如家人礼有县主将嫁

择用丁丑是日上之从父妹卒命罢之有司奏供张已

备且殇服不足废事上曰尔爱其费我爱其礼卒罢之

至徳以来国家多事公主郡县主多不以时嫁有华髪

者虽居禁中或十年不见天子上始引见诸宗女尊者

致敬卑者存慰悉命嫁之所赍小大之物必经心目己

卯庚辰二日嫁岳阳等凡十一县主 吐蕃见韦伦再

至益喜十二月辛卯朔伦还吐蕃遣其相论钦明思等

入贡 是岁册太子母王氏为淑妃 天下税户三百

八万五千七十六籍兵七十六万八千馀人税钱一千

八十九万八千馀缗榖二百一十五万七千馀斛

二年春正月戊辰成徳节度使李宝臣薨宝臣欲以军

府传其子行军司马惟岳以其年少暗弱豫诛诸将之

难制者深州刺史张献诚等至有十馀人同日死者宝

臣召易州刺史张孝忠孝忠不往使其弟孝节召之孝

忠使孝节谓宝臣曰诸将何罪连颈受戮孝忠惧死不

敢往亦不敢叛正如公不入朝之意耳孝节泣曰如此

孝节必死孝忠曰往则并命我在此必不敢杀汝遂归

宝臣亦不之罪也兵马使王武俊位卑而有勇故宝臣

特亲爱之以女妻其子士真士真复厚结其左右故孝

忠武俊独得全及薨孔目官胡震家僮王它奴劝惟岳

匿䘮二十馀日诈为宝臣表求令惟岳继袭上不许遣

给事中汲人班宏往问宝臣疾且谕之惟岳厚赂宏宏

不受还报惟岳乃发䘮自为留后使将佐共奏求旌节

上又不许初宝臣与李正已田承嗣梁崇义相结期以

土地传之子孙故承嗣之死宝臣力为之请于朝使以

节授田悦代宗从之悦初袭位事朝廷礼甚恭河东节

度使马燧表其必反请先为备至是悦屡为惟岳请继

袭上欲革前弊不许或谏曰惟岳已据父业不因而命

之必为乱上曰贼本无资以为乱皆藉我土地假我位

号以聚其众耳曏日因其所欲而命之多矣而乱益滋

是爵命不足以已乱而适足以长乱也然则惟岳必为

乱命与不命等耳竟不许悦乃与李正已各遣使诣惟

岳潜谋勒兵拒命魏博节度副使田庭玠谓悦曰尔藉

伯父遗业但谨事朝廷坐享富贵不亦善乎奈何无故

与恒郓共为叛臣尔观兵兴以来逆乱者谁能保其家

乎必欲行尔之志可先杀我无使我见田氏之族灭也

因称病卧家悦自往谢之庭玠闭门不内竟以忧卒成

徳判官邵真闻李惟岳之谋泣谏曰先相公受国厚恩

大夫衰绖之中遽欲负国此甚不可劝惟岳执李正已

使者送京师且请讨之曰如此朝廷嘉大夫之忠则旄

𨱆庶几可得惟岳然之使真草奏长史毕华曰先公与

二道结好二十馀年柰何一旦弃之且虽执其使朝廷

未必见信正已忽来袭我孤军无援何以待之惟岳又

从之前定州刺史谷从政惟岳之舅也有胆略颇读书

王武俊等皆敬惮之为宝臣所忌从政乃称病杜门惟

岳亦忌之不与图事日夜独与胡震王它奴等计议多

散金帛以悦将士从政往见惟岳曰今海内无事自上

国来者皆言天子聪明英武志欲致太平深不欲诸矦

子孙专地尔今首违诏命天子必遣诸道致讨将士受

赏之际皆言为大夫尽死茍一战不胜各惜其生谁不

离心大将有权者乘危伺便咸思取尔以自为功矣且

先相公所杀髙班大将殆以百数桡败之际其子弟欲

复仇者庸可数乎又相公与幽州有隙朱滔兄弟常切

齿于我今天子必以为将滔与吾击柝相闻计其闻命

疾驱若虎狼之得兽也何以当之昔田承嗣从安史父

子同反身经百战凶悍闻于天下违诏举兵自谓无敌

及卢子期就擒吴希光归国承嗣指天垂泣身无所措

赖先相公按兵不进且为之祈请先帝寛仁赦而不诛

不然田氏岂有种乎况尔生长富贵齿髪尚少不更艰

危乃信左右之言欲效承嗣所为乎为尔之计不若辞

谢将佐使惟诚摄领军府身自入朝乞留宿卫因言惟

诚且令摄事恩命决于圣志上必悦尔忠义纵无大位

不失荣禄永无忧矣不然大祸将至悔之何及吾亦知

尔素踈忌我顾以舅甥之情事急不得不言耳惟岳及

左右见其言切益恶之从政乃复归杜门称病惟诚者

惟岳之庶兄也谦厚好书得众心其母妹为李正己子

妇是日惟岳送惟诚于正己正己使复姓张遂仕淄青

惟岳遣王它奴诣从政家察其起居从政饮药而卒且

死曰吾不惮死哀张氏今族灭矣刘文喜之死也李正

已田悦等皆不自安刘晏死正已等益惧相谓曰我軰

罪恶岂得与刘晏比乎㑹汴州城隘广之东方人讹言

上欲东封故城汴州正已惧𤼵兵万人屯曹州田悦亦

完聚为备与梁崇义李惟岳遥相应助河南士民骚然

惊骇永平军旧领汴宋滑亳陈颍泗七州丙子分宋亳

颍别为节度使以宋州刺史刘洽为之以泗州隶淮南

又以东都留守路嗣恭为怀郑汝陕四州河阳三城节

度使旬日又以永平节度使李勉都统路嗣恭二道仍

割郑州隶之选尝为将者为诸州刺史以备正已等

初髙力士有养女嫠居东京颇能言宫中事女官李真

一意其为沈太后诣使者具言其状上闻之惊喜时沈

氏故老已尽无识太后者上遣宦官宫人往验视之年

状颇同宦官宫人不审识太后皆言是髙氏辞称实非

太后验视者益疑之强迎入居上阳宫上𤼵宫女百馀

人赍乘舆御物就上阳宫供奉左右诱谕百方髙氏心

动乃自言是验视者走马入奏上大喜二月辛卯上以

偶日御殿群臣皆入贺诏有司草仪奉迎髙氏弟承悦

在长安恐不言久获罪遽自言本末上命力士养孙樊

景超往覆视景超见髙氏居内殿以太后自处左右侍

卫甚严景超谓髙氏曰姑何自置身于爼上左右叱景

超使下景超抗声曰有诏太后诈伪左右可下左右皆

下殿髙氏乃曰吾为人所强非已出也以牛车载还其

家上恐后人不复敢言太后皆不之罪曰吾宁受百欺

庶几得之自是四方称得太后者数四皆非是而真太

后竟不知所之 御史中丞卢𣏌弈之子也貌丑色如

蓝有口辩上悦之丁未擢为大夫领京畿观察使郭子

仪毎见賔客姬妾不离侧𣏌尝往问疾子仪悉屏侍妾

独隐几待之或问其故子仪曰𣏌貌陋而心险妇人辈

见之必笑它日𣏌得志吾族无类矣杨炎既杀刘晏朝

野侧目李正已累表请晏罪讥斥朝廷炎惧遣腹心分

诣诸道以宣慰为名实使之宻谕节度使云晏昔附奸

邪请立独孤后上自恶而杀之上闻而恶之由是有诛

炎之志隐而未𤼵乙巳迁炎中书侍郎擢卢𣏌为门下

侍郎并同平章事不专任炎矣𣏌蕞陋无文学炎轻之

多托疾不与㑹食𣏌亦恨之𣏌阴狡欲起势立威小不

附者必欲寘之死地引太常博士裴延龄为集贤直学

士亲任之 丙午更汴宋军名曰宣武 振武节度使

彭令芳苛虐监军刘惠光贪婪乙卯军士共杀之 𤼵

京西防秋兵万二千人戍闗东上御望春楼宴劳将士

神䇿将士独不饮上使诘之其将杨惠元对曰臣等𤼵

奉天军帅张巨济戒之曰此行大建功名凯旋之日相

与为欢苟未捷勿饮酒故不敢奉诏及行有司縁道设

酒食独惠元所部瓶罂不𤼵上深叹美赐书劳之惠元

平州人也 三月置溵州于郾城 辛巳以汾州刺史

王翃为振武军使镇北绥银等州留后 遣殿中少监

崔汉衡使于吐蕃 梁崇义虽与李正已等连结兵势

寡弱礼数最恭或劝其入朝崇义曰来公有大功于国

上元中为阉宦所䜛迁延稽命及代宗嗣位不俟驾入

朝犹不免族诛吾岁乆舋积何可往也淮宁节度使李

希烈屡请讨之崇义惧益修武备流人郭昔告崇义为

变崇义闻之请罪上为之杖昔逺流之使金部员外郎

李舟诣襄州谕㫖以安之舟尝奉使诣刘文喜为陈祸

福文喜囚之㑹帐下杀文喜以降诸道跋扈者闻之谓

舟能覆城杀将至襄州崇义恶之舟又劝崇义入朝言

颇切直崇义益不悦及遣使宣慰诸道舟复诣襄州崇

义拒境不内上言军中疑惧请易以它使时两河诸镇

方猜阻上欲示恩信以安之夏四月庚寅加崇义同平

章事妻子悉加封赏赐以铁劵遣御史张著赍手诏征

之仍以其禆将蔺杲为邓州刺史 五月丙寅以军兴

增商税为什一 田悦卒与李正已李惟岳定计连兵

拒命遣兵马使孟祐将歩骑五千北助惟岳薛嵩之死

也田承嗣盗据洺相二州朝廷独得邢磁二州及临洺

县悦欲阻山为境曰邢磁如两眼在吾腹中不可不取

乃遣兵马使康愔将八千人围邢州别将杨朝光将五

千人栅于邯郸西北以断昭义救兵悦自将兵数万围

临洺邢州刺史李共临洺将张伾坚壁拒守贝州刺史

邢曹俊田承嗣旧将也老而有谋悦宠信牙官扈㟧而

踈之及攻临洺召曹俊问计曹俊曰兵法十围五攻尚

书以逆犯顺势更不侔今顿兵坚城之下粮竭卒尽自

亡之道也不若置万兵于崞口以遏西师则河北二十

四州皆为尚书有矣诸将恶其异已共毁之悦不用其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