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三十二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三十三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三十四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三十三


      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唐纪四十九起强圉单阏八月尽重光协洽凡四年有奇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八

贞元三年八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吐蕃尚结赞遣五

骑送崔汉衡归且上表求和至潘原李观语之以有诏

不纳吐蕃使者受其表而却其人 初兵部侍郎同平

章事柳浑与张延赏俱为相浑议事数异同延赏使所

亲谓曰相公旧德但节言于庙堂则重位可久浑曰为

吾谢张公柳浑头可断舌不可禁由是交恶上好文雅

缊藉而浑质直轻侻无威仪于上前时发俚语上不恱

欲黜为王府长史李泌言浑褊直无它故事罢相无为

长史者又欲以为王𫝊泌请以为常侍上曰茍得罢之

无不可者己丑浑罢为左散骑常侍 初郜国大长公

主适驸马都尉萧升升复之从兄弟也公主不谨詹事

李升蜀州别驾萧鼎彭州司马李万丰阳令韦恪皆出

入主第主女为太子妃始者上恩礼甚厚主常直乘肩

舆抵东宫宗戚皆疾之或告主淫乱且为厌祷上大怒

幽主于禁中切责太子太子不知所对请与萧妃离昏

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已长立孝友温仁泌曰何

至于是陛下惟有一子奈何一旦疑之欲废之而立侄

得无失计乎上勃然怒曰卿何得间人父子谁语卿舒

王为侄者对曰陛下自言之大历初陛下语臣今日得

数子臣请其故陛下言昭靖诸子主上令吾子之今陛

下所生之子犹疑之何有于侄舒王虽孝自今陛下宜

努力勿复望其孝矣上曰卿不爱家族乎对曰臣惟爱

家族故不敢不尽言若畏陛下盛怒而为曲从陛下明

日悔之必尤臣云吾独任汝为相不力谏使至此必复

杀而子臣老矣馀年不足惜若冤杀臣子使臣以侄为

嗣臣未知得歆其祀乎因呜咽流涕上亦泣曰事已如

此使朕如何而可对曰此大事愿陛下审图之臣始谓

陛下圣德当使海外蛮夷皆戴之如父母岂谓自有子

而疑之至此乎臣今尽言不敢避忌讳自古父子相疑

未有不亡国覆家者陛下记昔在彭原建寜何故而诛

上曰建寜叔实冤肃宗性急譛之者深耳泌曰臣昔以

建寜之故固辞官爵誓不近天子左右不幸今日复为

陛下相又睹兹事臣在彭原承恩无比竟不敢言建寜

之冤及临辞乃言之肃宗亦悔而泣先帝自建寜之死

常怀危惧臣亦为先帝诵黄台瓜辞以防谗构之端上

曰朕固知之意色稍解乃曰贞观开元皆易太子何故

不亡对曰臣方欲言之昔承乾屡尝监国托附者众东

宫甲士甚多与宰相侯君集谋反事觉太宗使其舅长

孙无忌与朝臣数十人鞫之事状显白然后集百官而

议之当时言者犹云愿陛下不失为慈父使太子得终

天年太宗从之并废魏王泰陛下既知肃宗急以建寜

为冤臣不胜庆幸愿陛下戒覆车之失从容三日䆒其

端绪而思之陛下必释然知太子之无它矣若果有其

迹当召大臣知义理者二十人与臣鞫其左右必有实

状愿陛下如贞观之法行之并废舒王而立皇孙则百

代之后有天下者犹陛下子孙也至于开元之时武惠

妃谮太子瑛兄弟杀之海内冤愤此乃百代所当戒又

可法乎且陛下昔尝令太子见臣于蓬莱池观其容表

非有蜂目犲声商臣之相也正恐失于柔仁耳又太子

自贞元以来常居少阳院在寝殿之侧未尝接外人预

外事安有异谋乎彼谮人者巧诈百端虽有手书如晋

愍怀𠂻甲如太子瑛犹未可信况但以妻母有罪为累

乎幸赖陛下语臣臣敢以家族保太子必不知谋曏使

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㫖已就舒王图定策之

功矣上曰此朕家事何豫于卿而力争如此对曰天子

以四海为家臣今独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内一物失所

责归于臣况坐视太子冤横而不言臣罪大矣上曰为

卿迁延至明日思之泌抽笏叩头而泣曰如此臣知陛

下父子慈孝如初矣然陛下还宫当自审思勿露此意

于左右露之则彼皆欲树功于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

晓卿意泌归谓子弟曰吾本不乐富贵而命与愿违今

累汝曹矣太子遣人谢泌曰若必不可救欲先自仰药

何如泌曰必无此虑愿太子起敬起孝茍泌身不存则

事不可知耳闲一日上开延英殿独召泌流涕阑干抚

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日悔无及矣皆如卿言太子仁

孝实无它也自今军国及朕家事皆当谋于卿矣泌拜

贺因曰陛下圣明察太子无罪臣报国毕矣臣前日惊

悸亡魂不可复用愿乞骸骨上曰朕父子赖卿得全方

属子孙使卿代代富贵以报德何为出此言乎甲午诏

李万不知避宗宜杖死李升等及公主五子皆流岭南

及逺州 戊申吐蕃帅羌浑之众冦陇州连营数十里

京城震恐九月丁卯遣神策将石季章戍武功决胜军

使唐良臣戍百里城丁巳吐蕃大掠汧阳吴山华亭老

弱者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驱丁壮万馀口悉送

安化峡西将分隶羌浑乃告之曰听尔东向哭辞乡国

众大哭赴崖谷死伤者千馀人未几吐蕃之众复至围

陇州刺史韩清沔与神策副将苏太平夜出兵击却之

上谓李泌曰每岁诸道贡献共直钱五十万缗今岁仅

得三十万缗言此诚知失体然宫中用度殊不足泌曰

古者天子不私求财今请歳SKchar宫中钱百万缗愿陛下

不受诸道贡献及罢宣索必有所须请降敕折税不使

奸吏因缘诛剥上从之 回纥合骨咄禄可汗屡求和

亲且请昏上未之许㑹邉将告乏马无以给之李泌言

于上曰陛下诚用臣策数年之后马贱于今十倍矣上

曰何故对曰愿陛下推至公之心屈己徇人为社稷大

计臣乃敢言上曰卿何自疑若是对曰臣愿陛下北和

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如此则吐蕃自困马亦

易致矣上曰三国当如卿言至于回纥则不可泌曰臣

固知陛下如此所以不敢早言为今之计当以回纥为

先三国差缓耳上曰唯回纥卿勿言泌曰臣备位宰相

事有可否在陛下何至不许臣言上曰朕于卿言皆听

之矣至于和回纥宜待子孙于朕之时则固不可泌曰

岂非以陕州之耻邪上曰然韦少华等以朕之故受辱

而死朕岂能忘之属国家多难未暇报之和则决不可

卿勿更言泌曰害少华等乃牟羽可汗陛下即位举兵

入寇未出其境今合骨咄禄可汗杀之然则今可汗乃

有功于陛下宜受封赏又何怨邪其后张光晟杀突董

等九百馀人合骨咄禄竟不敢杀朝廷使者然则合骨

咄禄固无罪矣上曰卿以和回纥为是则朕固非邪对

曰臣为社稷计而言若茍合取容何以见肃宗代宗于

天上上曰容朕徐思之自是泌凡十五馀对未尝不论

回纥事上终不许泌曰陛下既不许回纥和亲愿赐臣

骸骨上曰朕非拒谏但欲与卿较理耳何至遽欲去朕

邪对曰陛下许臣言理此固天下之福也上曰朕不惜

屈己与之和但不能负少华辈对曰以臣观之少华辈

负陛下非陛下负之也上曰何故对曰昔回纥叶䕶将

兵助讨安庆绪肃宗但令臣宴劳之于元帅府先帝未

尝见也叶䕶固邀臣至其营肃宗犹不许及大军将发

先帝始与相见所以然者彼戎狄犲狼也举兵入中国

之腹不得不过为之防也陛下在陕富于春秋少华辈

不能深虑以万乘元子径造其营又不先与之议相见

之仪使彼得肆其桀骜岂非少华辈负陛下邪死不足

偿责矣且香积之捷叶䕶欲引兵掠长安先帝亲拜之

于马前以止之叶䕶遂不敢入城当时观者十万馀人

皆叹息曰广平王真华夷主也然则先帝所屈者少所

伸者多矣叶䕶乃牟羽之叔父也牟羽身为可汗举全

国之兵赴中原之难故其志气骄矜敢责礼于陛下陛

下天资神武不为之屈当是之时臣不敢言其它若可

汗留陛下于营中欢饮十日天下岂得不寒心哉而天威

所临犲狼驯扰可汗母捧陛下于貂裘叱退左右亲送

陛下乘马而归陛下以香积之事观之则屈己为是乎

不屈为是乎陛下屈于牟羽乎牟羽屈于陛下乎上谓

李晟马燧曰故旧不宜相逢朕素怨回纥今闻泌言香

积之事朕自觉少理卿二人以为何如对曰果如泌所

言则回纥似可恕上曰卿二人复不与朕朕当柰何泌

曰臣以为回纥不足怨曏来宰相乃可怨耳今回纥可

汗杀牟羽其国人有再复京城之勲夫何罪乎吐蕃幸

国之灾陷河陇数千里之地又引兵入京城使先帝䝉

尘于陕此乃百代必报之雠况其赞普至今尚存宰相

不为陛下别白言此乃欲和吐蕃以攻回纥此为可怨

耳上曰朕与之为怨已久又闻吐蕃劫盟今往与之和

得无复拒我为夷狄之笑乎对曰不然臣曩在彭原今

可汗为胡禄都督与今国相白婆帝皆从叶䕶而来臣

待之颇亲厚故闻臣为相而求和安有复相拒乎臣今

请以书与之约称臣为陛下子每使来不过二百人印

马不过千匹无得𢹂中国人及商胡出塞五者皆能如

约则主上必许和亲如此威加北荒旁詟吐蕃足以快

陛下平昔之心矣上曰自至德以来与为兄弟之国今

一旦欲臣之彼安肯和乎对曰彼思与中国和亲久矣

其可汗国相素信臣言若其未谐但应再发一书耳上

从之既而回纥可汗遣使上表称儿及臣凡泌所与约

五事一皆听命上大喜谓泌曰回纥何畏服卿如此对

曰此乃陛下威灵臣何力焉上曰回纥则既和矣所以

招云南大食天竺奈何对曰回纥和则吐蕃已不敢轻

犯塞矣次招云南则是断吐蕃之右臂也云南自汉以

来臣属中国杨国忠无故扰之使叛臣于吐蕃苦于吐

蕃赋役重未尝一日不思复为唐臣也大食在西域为

最强自葱岭尽西海地几半天下与天竺皆慕中国代

与吐蕃为仇臣故知其可招也癸亥遣回纥使者合阙

将军归许以咸安公主妻可汗归其马价绢五万疋

吐蕃寇华亭及连云堡皆陷之甲戍吐蕃驱二城之民

数千人及邠泾人畜万计而去寘之弹筝峡西泾州恃

连云为斥𠉀连云既陷西门不开门外皆为虏境樵采

路绝每收获必陈兵以捍之多失时得空穗而已由是

泾州常苦乏食 冬十月甲申吐蕃寇丰义城前锋至

大回原邠寜节度使韩游瑰击却之乙酉复寇长武城

又城故原州而屯之 妖僧李软奴自言本皇族见岳

渎神命己为天子结殿前射生将韩钦绪等谋作乱丙

戍其党告之上命捕送内侍省推之李晟闻之遽仆于

地曰晟族灭矣李泌问其故晟曰晟新罹谤毁中外有

家人千馀若有一人在其党中则兄亦不能救矣泌乃

宻奏大狱一起所连引必多外间人情恟惧请出付台

推上从之钦绪逰瑰之子也亡抵邠州逰瑰出屯长武

城留后械送京师壬辰腰斩软奴等八人北军之士坐

死者八百馀人而朝廷之臣无连及者韩逰瑰委军诣

阙谢上遣使止之委任如初逰瑰又械送钦绪二子上

亦宥之 吐蕃以苦寒不入寇而粮运不继十一月诏

浑瑊归河中李元谅归华州刘昌分其众五千归汴州

自馀防秋兵退屯凤翔京兆诸县以就食 十二月韩

逰瑰入朝 自兴元以来至是歳最为丰稔米斗直钱

百五十粟八十诏所在和籴庚辰上畋于新店入民赵

光奇家问百姓乐乎对曰不乐上曰今岁颇稔何为不

乐对曰诏令不信前云两税之外悉无他徭今非税而

诛求者殆过于税后又云和籴而实强取之曾不识一

钱始云所籴粟麦纳于道次今则遣致京西行营动数

百里车摧牛毙破产不能支愁苦如此何乐之有每有

诏书优恤徒空文耳恐圣主深居九重皆未知之也上

命复其家

臣光曰甚矣唐德宗之难寤也自古所患者人君之泽

壅而不下逹小民之情郁而不上通故君勤恤于上而

民不怀民愁怨于下而君不知以至于离叛危亡凡以

此也德宗幸以逰猎得至民家值光奇敢言而知民疾

苦此乃千载之遇也固当按有司之废格诏书残虐下

民横增赋敛盗匿公财及左右謟谀日称民间丰乐者

而诛之然后洗心易虑一新其政屏浮饰废虚文谨号

令敦诚信察真伪辨忠邪矜困穷伸冤滞则太平之业

可致矣释此不为乃复光奇之家夫以四海之广兆民

之众又安得人人自言于天子而戸戸复其徭赋乎

李泌以李软奴之党犹有在北军未𤼵者请大赦以安

四年春正月庚戍朔赦天下诏两税等第自今三年一

定 李泌奏京官俸太薄请自三师以下悉倍其俸从

之 壬申以宣武行营节度使刘昌为泾原节度使甲

戍以镇国节度使李元谅为陇右节度使昌元谅皆帅

卒力田数年军食充羡泾陇稍安 韩逰瑰之入朝也

军中以为必不返饯送甚薄游瑰见上盛陈筑丰义城

可以制吐蕃上悦遣还镇军中忧惧者众游瑰忌都虞

𠉀虞乡范希朝有功名得众心求其罪将杀之希朝奔

凤翔上召之寘于左神策军游瑰帅众筑丰义城二版

而溃 二月元友直运淮南钱帛二十万至长安李泌

悉输之大盈库然上犹数有宣索仍敕诸道勿令宰相

知泌闻之惆怅而不敢言 臣光曰王者以天下为家

天下之财皆其有也阜天下之财以养天下之民已必

豫焉或乃更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古人有言曰贫

不学俭夫多财者奢欲之所自来也李泌欲弭德宗之

欲而丰其私财财丰则欲滋矣财不称欲能无求乎是

犹启其门而禁其出也虽德宗之多僻亦泌所以相之

者非其道故也 咸阳人或上言臣见白起令臣奏云

请为国家捍御西陲正月吐蕃必大下当为朝廷破之

以取信既而吐蕃入冦邉将败之不能深入上以为信

然欲于京城立庙赠司徒李泌曰臣闻国将兴听于人

今将帅立功而陛下褒赏白起臣恐邉臣解体矣若立

庙京城盛为祈祷流闻四方将长巫风今杜邮有旧祠

请敇府县葺之则不至惊人耳目矣且白起列国之将

赠三公太重请赠兵部尚书可矣上笑曰卿于白起亦

惜官乎对曰人神一也陛下傥不之惜则神亦不以为

荣矣上从之泌自陈衰老独任宰相精力耗竭既未听

其去乞更除一相上曰朕深知卿劳苦但未得其人耳

上从容与泌论即位以来宰相曰卢𣏌忠清强介人言

𣏌奸邪朕殊不觉其然泌曰人言杞奸邪而陛下独不

觉其奸邪此乃杞之所以为奸邪也傥陛下觉之岂有

建中之乱乎杞以私隙杀杨炎挤颜真卿于死地激李

怀光使叛赖陛下圣明窜逐之人心顿喜天亦悔祸不

然乱何由弭上曰杨炎以童子视朕每论事朕可其奏

则悦与之往复问难即怒而辞位观其意以朕为不足

与言故也以是乆不可忍非由𣏌也建中之乱术士豫

请城奉天此盖天命非𣏌所能致也泌曰天命他人皆

可以言之惟君相不可言盖君相所以造命也若言命

则礼乐政刑皆无所用矣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

之所以亡也上曰朕好与人较量理体崔祐甫性褊躁

朕难之则应对失次朕常知其短而䕶之杨炎论事亦

有可采而气色粗傲难之辄勃然怒无复君臣之礼所

以每见令人忿发馀人则不敢复言卢𣏌小心朕所言

无不从又无学不能与朕往复故朕所怀常不尽也对

曰𣏌言无不从岂忠臣乎夫言而莫予违此孔子所谓

一言丧邦者也上曰惟卿则异彼三人者朕言当卿常

有喜色不当常有忧色虽时有逆耳之言如曏来纣及

丧邦之类朕细思之皆卿先事而言如此则理安如彼

则危乱言虽深切而气色和顺无杨炎之陵傲朕问难

往复卿辞理不屈又无好胜之志直使朕中怀已尽而

屈服不能不从此朕所以私喜于得卿也泌曰陛下所

用相尚多今皆不论何也上曰彼皆非所谓相也凡相

者必委以政事如𤣥宗时牛仙客陈希烈可以谓之相

乎如肃宗代宗之任卿虽不受其名乃真相耳必以官

至平章事为相则王武俊之徒皆相也 刘昌复筑连

云堡 夏四月乙未更命殿前左右射生曰神威军与

左右羽林龙武神武神策号曰十军神䇿尤盛多戍京

西散屯畿甸 福建观察使吴诜轻其军士脆弱苦役

之军士作乱杀诜腹心十馀人逼诜牒大将郝诫溢掌

留务诫溢上表请罪上遣中使就赦以安之 乙未陇

右节度使李元谅筑良原故城而镇之 云南王异牟

寻欲内附未敢自遣使先遣其东蛮鬼主骠旁苴梦冲

苴乌星入见五月乙卯宴之于麟徳殿赐赉甚厚封王

给印而遣之 辛未以太子賔客吴凑为福建观察使

贬吴诜为涪州刺史 吐蕃三万馀骑冦泾邠宁庆鄜

等州先是吐蕃常以秋冬入寇及春多病疫而退至是

得唐人质其妻子遣其将将之盛夏入冦诸州皆城守

无敢与战者吐蕃俘掠人畜万计而去 夏县人阳城

以学行着闻隐居柳谷之北李泌荐之六月征拜谏议

大夫 韩游瑰以吐蕃犯塞自戍宁州病求代归秋七

月庚戍加浑瑊邠寜副元帅以左金吾将军张献甫为

邠宁节度使陈许兵马使韩全义为长武城行营节度

使献甫未至壬子夜游瑰不告于众轻骑归朝戍卒裴

满等惮献甫之严乘无师之际癸丑帅其徒作乱曰张

公不出本军我必拒之因剽掠城市围监军杨明义所

居使奏请范希朝为节度使都虞𠉀杨朝晟避乱出城

闻之复入曰所请甚契我心我来贺也乱卒稍安朝晟

潜与诸将谋晨勒兵召乱卒谓曰所请不行张公已至

邠州汝曹作乱当死不可尽杀宜自推列唱帅者遂斩

二百馀人帅众迎献甫上闻军众欲得范希朝将授之

希朝辞曰臣畏游瑰之祸而来今往代之非所以防窥

觎安反仄也上嘉之擢为宁州刺史以副献甫游瑰至

京师除右龙武统军𠝹振武节度使唐朝臣不严斥候

己未奚室韦冦振武执宣慰中使二人大掠人畜而去

时回纥之众逆公主者在振武朝臣遣七百骑与回纥

数百骑追之回纥使者为奚室韦所杀九月庚申吐蕃

尚志董星冦宁州张献甫击却之吐蕃转掠鄜坊而去

元友直句检诸道税外物悉输户部遂为定制歳于税

外输百馀万缗斛民不堪命诸道多自诉于上上意寤

诏今年巳入在官者输京师未入者悉以与民明年以

后悉免之于是东南之民复安其业𠝹回纥合骨咄禄

可汗得唐许昏甚喜遣其妹骨咄禄毗伽公主及大臣

妻并国相𨁂跌都督以下千馀人来迎可敦辞礼甚恭

曰昔为兄弟今为子婿半子也若吐蕃为患子当为父

除之因詈辱吐蕃使者以绝之冬十月戊子回纥至长

安可汗仍表请改回纥为回鹘许之 吐蕃𤼵兵十万

将冦西川亦发云南兵云南内虽附唐外未敢叛吐蕃

亦𤼵兵数万屯于泸北韦皋知云南计方犹豫乃为书

遗云南王叙其叛吐蕃归化之诚贮以银函使东蛮转

致吐蕃吐蕃始疑云南遣兵二万屯㑹川以塞云南趣

蜀之路云南怒引兵归国由是云南与吐蕃大相猜阻

归唐之志益坚吐蕃失云南之助兵势始弱矣然吐蕃

业已入冦遂分兵四万攻两林骠旁三万攻东蛮七千

冦清溪闗五千冦铜山皋遣黎州刺史韦晋等与东蛮

连兵御之破吐蕃于清溪闗外 庚子册命咸安公主

加回鹘可汗号长寿天亲可汗十一月以刑部尚书闗

播为送咸安公主兼册回鹘可汗使 吐蕃耻前日之

败复以众二万冦清溪闗一万攻东蛮韦皋命韦晋镇

要冲城督诸军以御之嶲州经略使刘朝彩等出闗连

战自乙卯至癸亥大破之 李泌言于上曰江淮漕运

自淮入汴以甬桥为咽喉地属徐州邻于李纳刺史髙

明应年少不习事若李纳一旦复有异图窃据徐州是

失江淮也国用何从而致请徙寿庐濠都团练使张建

封镇徐州割濠泗以隶之复以庐寿归淮南则淄青惕

息而运路常通江淮安矣及今明应㓜𫘤可代宜徴为

金吾将军万一使它人得之则不可复制矣上从之以

建封为徐泗濠节度使建封为政寛厚而有纲纪不贷

人以法故其下无不畏而恱之 横海节度使程日华

薨子懐直自知留后 吐蕃屡遣人诱胁云南

五年春二月丁亥韦皋遗异牟寻书称回鹘屡请佐天

子共灭吐蕃王不早定计一且为回鹘所先则王累代

功名虚弃矣且云南久为吐蕃屈辱今不乘此时依大

国之势以复怨雪耻后悔无及矣 戊戍以横海留后

程怀直为沧州观察使怀直请分景城弓髙为景州仍

请朝廷除刺史上喜曰三十年无此事矣乃以贠外郎

徐伸为景州刺史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泌屡乞更

命相上欲用户部侍郎班宏泌言宏虽清强而性多凝

滞乃荐窦参通敏可兼度支盐铁董晋方正可处门下

上皆以为不可参诞之𤣥孙也时为御史中丞兼户部

侍郎晋为太常卿至是泌疾甚复荐二人庚子以董晋

为门下侍郎窦参为中书侍郎兼度支转运使并同平

章事以班宏为尚书依前度支转运副使参为人刚果

峭刻无学术多权数每奏事诸相出参独居后以奏度

支事为辞实专大政多引亲党置要地使为耳目董晋

充位而已然晋为人重愼所言于上前者未尝𣳘于人

子弟或问之晋曰欲知宰相能否视天下安危所谋议

于上前者不足道也三月甲辰李泌薨泌有谋略而好

谈神仙诡诞故为丗所轻 初上思李怀光之功欲宥

其一子而子孙皆已伏诛戊辰诏以怀光外孙燕八八

为怀光后赐姓名李承绪除左卫率胄曹参军赐钱千

缗使养怀光妻王氏及守其墓祀 冬十月韦皋遣其

将王有道将兵与东蛮两林蛮及吐蕃青海腊城二节

度战于嶲州台登谷大破之斩首二千级投崖及溺死

者不可胜数杀其大兵马使乞藏遮遮乞藏遮遮虏之

骁将也既死皋所攻城栅无不下数年尽复嶲州之境

易定节度使张孝忠兴兵袭蔚州驱掠人畜诏书责之

逾旬还镇 琼州自乾封中为山贼所陷至是岭南节

度使李复遣判官姜孟京与崖州刺史张少迁攻拔之

十二月庚午闻回鹘天亲可汗薨戊寅遣鸿胪卿郭锋

册命其子为登里罗没宻施俱录忠贞毗伽可汗先是

安西北庭皆假道于回鹘以奏事故与之连和北庭去

回鹘尤近回鹘诛求无厌又有沙陁六千馀帐与北庭

相依及三葛禄白服突厥皆附于回鹘回鹘数侵掠之

吐蕃因葛禄白服之众以攻北庭回鹘大相颉干迦斯

将兵救之云南虽贰于吐蕃亦未敢显与之绝壬辰韦

皋复以书招谕之

六年春诏出岐山无忧王寺佛指骨迎置禁中又送诸

寺以示众倾都瞻礼施财巨万二月乙亥遣中使复葬

故处 初朱滔败于贝州其棣州刺史赵镐以州降于

王武俊既而得罪于武俊召之不至田绪残忍其兄朝

仕李纳为齐州刺史或言纳欲纳朝于魏绪惧判官孙

光佐等为绪谋厚赂纳且说纳招赵镐取棣州以悦之

因请送朝于京师纳从之丁酉镐以棣州降于纳三月

武俊使其子士真击之不克 回鹘忠贞可汗之弟弑

忠贞而自立其大相颉干迦斯西击吐蕃未还夏四月

次相帅国人杀篡者而立忠贞之子阿啜为可汗年十

五 五月王武俊屯冀州将击赵镐镐帅其属奔郓州

李纳分兵据之田绪使孙光佐如郓州矫诏以棣州隶

纳武俊怒遣其子士清伐贝州取经城等四县 回鹘

颉干迦斯与吐蕃战不利吐蕃急攻北庭北庭人苦于

回鹘诛求与沙陁酋长朱邪尽忠皆降于吐蕃节度使

杨袭古帅麾下二千人奔西州六月颉干迦斯引兵还

国次相恐其有废立与可汗皆出郊迎俯伏自陈擅立

之状曰今日惟大相死生之盛陈郭锋所赍国信悉以

遗之可汗拜且泣曰儿愚㓜若幸而得立惟仰食于阿

爹国政不敢豫也虏谓父为阿爹颉干迦斯感其卑屈

持之而哭遂执臣礼悉以所遗颁从行者已无所受国

中由是稍安秋颉干迦斯悉举国兵数万召杨袭古将

复北庭又为吐蕃所败死者大半袭古收馀众数百将

还西州颉干迦斯绐之曰且与我同至牙帐当送君还

朝既而留不遣竟杀之安西由是遂绝莫知存亡而西

州犹为唐固守葛禄乘胜取回鹘之浮图川回鹘震恐

悉迁西北部落于牙帐之南以避之遣逹北特勒梅录

随郭锋偕来告忠贞可汗之䘮且求册命先是回鹘使

者入中国礼容骄慢刺史皆与之钧礼梅录至丰州刺

史李景略欲以气加之谓梅录曰闻可汗新没欲申吊

礼景略先据髙垄而坐梅录俯偻前哭景略抚之曰可

汗弃代助尔哀慕梅录骄容猛气索然俱尽自是回鹘

使至皆拜景略于庭威名闻塞外冬十月辛亥郭锋始

自回鹘还 十一月庚午上祀圆丘 上屡诏李纳以

棣州归王武俊纳百方迁延请以海州易之于朝廷上

不许乃请诏武俊先归田绪四县上从之十二月纳始

以棣州归武俊

七年春正月己巳襄王僙薨 二月癸卯遣鸿胪少卿

庾鋋册回鹘奉诚可汗 戊戍诏泾原节度使刘昌筑

平凉故城以扼弹筝峡口浃辰而毕分兵戍之昌又筑

朝谷堡甲子诏名其堡曰彰信泾原稍安 初上还长

安以神䇿等军有卫从之劳皆赐名兴元元从奉天定

难功臣以官领之抚恤优厚禁军恃恩骄横侵暴百姓

陵忽府县至诟辱官吏毁裂案牍府县官有不胜忿而

刑之者朝笞一人夕贬万里由是府县虽有公严之官

莫得举其职市井富民往往行赂寄名军籍则府县不

能制辛巳诏神威六军吏士与百姓讼者委之府县小

事牒本军大事奏闻若军士陵忽府县禁身以闻委御

史台推覆县吏辄敢笞辱必从贬谪 癸未易定节度

使张孝忠薨 安南都䕶髙正平重赋敛夏四月群蛮

酋长杜英翰等起兵围都䕶府正平以忧死群蛮闻之

皆降五月辛巳置柔逺军于安南 端王遇薨 韦皋

比年致书招云南王异牟寻终未获报然吐蕃屡发云

南兵云南与之益少皋知异牟寻心附于唐讨击副使

假忠义本阁罗凤使者也六月丙申皋遣忠义还云南

并致书敦谕之 秋七月戊寅以定州刺史张升云为

义武留后 庚辰以䖍州刺史赵昌为安南都䕶群蛮

遂安 八月丙午以翰林学士陆贽为兵部侍郎馀职

皆解窦参恶之也 吐蕃攻灵州为回鹘所败夜遁九

月回鹘遣使来献俘冬十二月甲午又遣使献所获吐

蕃酋长尚结心 福建观察使吴凑为治有声窦参以

私憾毁之且言其病风上召至京师使之歩以察之知

参之诬由是始恶参丁酉以凑为陕虢观察使以代参

党李翼 睦王述薨 吐蕃知韦皋使者在云南遣使

让之云南王异牟寻绐之曰唐使本蛮也皋听其归耳

无它谋也因执以送吐蕃吐蕃多取其大臣之子为质

云南愈怨勿邓酋长苴梦冲濳通吐蕃扇诱群蛮隔绝

云南使者韦皋遣三部落揔管苏峞将兵至琵琶川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