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二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三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四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三


       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唐纪十九起玄黓敦牂尽柔兆阉茂凡五年

    髙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

永淳元年春二月作万泉宫于蓝田 癸未攺元赦天

下 戊午立皇孙重照为皇太孙上欲令开府置僚属

问吏部郎中王方庆对曰𣈆及齐皆尝立太孙其太子

官属即为太孙官属未闻太子在东宫而更立太孙者

也上曰自我作古可乎对曰三王不相袭礼何为不可

乃奏置师𫝊等官既而上疑其非法竟不𥙷授方庆裒

之曾孙也名𬘭以字行 西突厥阿史那车簿帅十姓

反 夏四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上以𨵿中饥馑米斗

三百将幸东都丙寅发京师留太子监国使刘仁𮜿裴

炎薛元超辅之时出幸仓猝扈从之士有饿死于中道

者上虑道路多草窃命监察御史魏元忠检校车驾前

后元忠受诏即阅视赤县狱得盗一人神采语言异于

众命释桎梏袭冠带乘驿以从与之共食宿托以诘盗

其人笑许诺比及东都士马万数不亡一钱 辛未以

礼部尚书闻喜宪公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㧾管帅

右金吾将军阎懐旦等三揔管分道讨西突厥师未行

行俭薨行俭有知人之鉴𥘉为吏部侍郎前进士王勮

咸阳尉栾城苏味道皆未知名行俭一见谓之曰二君

后当相次掌铨衡仆有弱息愿以为托是时勮弟勃与

华阴杨炯范阳卢照邻义乌骆賔王皆以文章有盛名

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尤重之以为必显逹行俭曰士之

致逺者当先器识而后才艺勃等虽有文华而浮躁浅

露岂享爵禄之器邪杨子稍沈静应至令长馀得令终

幸矣既而勃度海堕水炯终于盈川令照邻恶疾不愈

赴水死賔王反诛勮味道皆典选如行俭言行俭为将

帅所引偏禆如程务挺张䖍勖王方翼刘敬同李多祚

黒齿常之后多为名将行俭尝命左右取犀角麝香而

失之又敕赐马及鞍令史辄驰骤马倒鞍破二人皆逃

去行俭使人召还谓曰尔曹皆误耳何相轻之甚邪待

之如故破阿史那都攴得马脑盘广二尺馀以示将士

军吏王休烈捧盘升阶跌而碎之惶恐叩头流血行俭

笑曰尔非故为何至于是不复有追惜之色诏赐都支

等资产金器三千馀物杂畜称是并分给亲故及偏禆

数日而尽 阿史那车薄围弓月城安西都护王方翼

引军救之破虏众于伊丽水斩首千馀级俄而三姓咽

面与车薄合兵拒方翼方翼与战于𤍠海流矢贯方翼

臂方翼以佩刀截之左右不知所将胡兵谋执方翼以

应车薄方翼知之悉召㑹议阳出军资赐之以次引出

斩之㑹大风方翼振金鼔以乱其声诛七十馀人其徒

莫之觉既而分遣禆将袭车薄咽面大破之擒其酋长

三百人西突厥遂平阎懐旦等竟不行方翼寻迁夏州

都督征入议边事上见方翼衣有血渍问之方翼具对

𤍠海苦战之状上视疮叹息竟以废后近属不得用而

归 乙酉车驾至东都 丁亥以黄门侍郎颍川郭待

举兵部侍郎岑长倩秘书贠外少监检校中书侍郎鼔

城郭正一吏部侍郎鼔城魏玄同并与中书门下同承

受进止平章事上欲用待举等谓崔知温曰待举等资

任尚浅且令预闻政事未可与卿等同名自是外司四

品巳下知政事者始以平章事为名长倩文本之兄子

也先是玄同为吏部侍郎上言铨选之弊以为人君之

体当委任而责成功所委者当则所用者自精矣故周

穆王命伯囧为太仆正曰慎简乃僚是使群司各自求

其小者而天子命其大者也乃至汉氏得人皆自州县

𥙷署五府辟召然后升于天朝自魏𣈆以来始专委选

部夫以天下之大士人之众而委之数人之手用刀笔

以量才案簿书而察行借使平如权衡明如水镜犹力

有所极照有所穷况所委非人而有愚暗阿私之弊乎

愿略依周汉之规以救魏𣈆之失䟽奏不纳五月丙午

东都霖雨乙卯洛水溢溺民居千馀家𨵿中先水后旱

蝗继以疾疫米斗四百两京间死者相枕于路人相食

上既封泰山欲遍封五岳秋七月作奉天宫于嵩山南

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諌曰陛下封泰山告太平致群

瑞与三皇五帝比隆矣数年巳来菽粟不稔饿殍相望

四夷交侵兵车歳驾陛下宜恭黙思道以禳灾谴乃更

广营宫室劳役不休天下莫不失望臣忝备国家耳目

窃以此为忧上虽不纳亦优容之自褚遂良韩瑗之死

中外以言为讳无敢逆意直谏几二十年及善感始谏

天下皆喜谓之鳯鸣朝阳上遣宦者縁江徙异竹欲植

𫟍中宦者科舟载竹所在纵暴过荆州荆州长史苏良

嗣囚之上䟽切谏以为致逺方异物烦扰道路恐非圣

人爱人之意又小人窃㺯威福亏损皇明上谓天后曰

吾约束不严果为良嗣所怪手诏慰谕良嗣令弃竹江

中良嗣丗长之子也 黔州都督谢祐希天后意逼零

陵王明令自杀上深惜之黔府官属皆坐免官祐后寝

于平阁与婢妾十馀人共处夜失其首垂拱中明子零

陵王俊黎国公杰为天后所杀有司籍其家得祐首漆

为秽器题云谢祐乃知明子使刺客取之也 太子留

守京师颇事游畋薛元超上䟽规谏上闻之遣使者慰

劳元超仍召赴东都 吐蕃将论钦陵寇拓松翼等州

诏左骁卫郎将李孝逸右卫郎将卫蒲山发秦渭等州

兵分道御之 冬十月丙寅黄门侍郎刘景先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 是歳突厥馀党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

元珍等招集亡散据黒沙城反入寇并州及单于府之

北境杀岚州刺史王德茂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

督薛仁贵将兵击元珍于云州虏问唐大将为谁应之

曰薛仁贵虏曰吾闻仁贵流象州死乆矣何以绐我仁

贵免胄示之面虏相顾失色下马列拜稍稍引去仁贵

因奋击大破之斩首万馀级捕虏二万馀人 吐蕃入

寇河源军军使娄师德将兵击之于白水涧八战八捷

上以师德为比部贠外郎左骁卫郎将河源军经略副

使曰卿有文武材勿辞也

弘道元年春正月甲午朔上行幸奉天宫 二月庚午

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元𮜿击却之乙亥复冦妫州三

月庚寅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围单于都护府执

司马张行师杀之遣胜州都督王本立夏州都督李崇

义将兵分道救之 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李

义琰攺葬父母使其舅氏迁旧墓上闻之怒曰义琰𠋣

𫝑乃陵其舅家不可复知政事义琰闻之不自安以足

疾乞骸骨庚子以义琰为银青光禄大夫致仕 癸丑

守中书令崔知温薨 夏四月己未车驾还东都 绥

州步落稽白铁余埋铜佛于地中乆之草生其上绐其

郷人曰吾于此数见佛光择日集众掘地果得之因曰

得见圣佛者百疾皆愈逺近赴之铁余以杂色囊盛之

数十重得厚施乃去一囊数年间归信者众遂谋作乱

据城平县自称光明圣皇帝置百官进攻绥息大斌二

县杀官吏焚民居遣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与夏州都督

王方翼讨之甲申攻拔其城擒铁余馀党悉平 五月

庚寅上幸芳桂宫至合璧宫遇大雨而还 乙巳突厥

阿史那骨笃禄等寇蔚州杀刺史李思俭丰州都督崔

智辩将兵邀之于朝那山北兵败为虏所擒朝议欲废

丰州迁其百姓于灵夏丰州司马唐休璟上言以为丰

州阻河为固居贼冲要自秦汉巳来列为郡县土宜耕

牧隋季丧乱迁百姓于宁庆二州致胡虏深侵以灵夏

为边境贞观之末募人实之西北始安今废之则河濵

之地复为贼有灵夏等州人不安业非国家之利也乃

止 六月突厥别部寇掠岚州偏将杨玄基击走之

秋七月己丑立皇孙重福为唐昌王庚辰诏以今年十

月有事于嵩山寻以上不豫攺用来年正月 甲辰徙

相王轮为豫王更名旦 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薛元

超病喑乞骸骨许之 八月己丑以将封嵩山召太子

赴东都留唐昌王重福守京师以刘仁𮜿为之副冬十

月己卯太子至东都 癸亥车驾幸奉天宫 十一月

丙戌诏罢来年封嵩山上疾甚故也上苦头重不能视

召侍医秦鸣鹤诊之鸣鹤请刺头出血可愈天后在帘

中不欲上疾愈怒曰此可斩也乃欲于天子头刺血鸣

鹤叩头请命上曰但刺之未必不佳乃刺百㑹脑户二

穴上曰吾目似明矣后举手加额曰天赐也自负彩百

匹以赐鸣鹤 戊戌以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

安抚大使招讨阿史那骨笃禄等 诏太子监国以裴

炎刘景先郭正一兼东宫平章事 上自奉天宫疾甚

宰相皆不得见丁未还东都百官见于天津桥南 十

二月丁巳攺元赦天下上欲御则天门楼宣赦气逆不

能乘马乃召百姓入殿前宣之是夜召裴炎入受遗诏

辅政上崩于贞观殿遗诏太子柩前即位军国大事有

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废万泉芳桂奉天等宫庚申裴

炎奏太子未即位未应宣敕有要速处分望宣天后令

于中书门下施行甲子中宗即位尊天后为皇太后政

事咸取决焉太后以泽州刺史韩王元嘉等地尊望重

恐其为变并加三公等官以慰其心 甲戌以刘仁𮜿

为左仆射裴炎为中书令戊寅以刘景先为侍中故事

宰相于门下省议事谓之政事堂故长孙无忌为司空

房玄龄为仆射魏徵为太子太师皆知门下省事及裴

炎迁中书令始迁政事堂于中书省 壬午遣左威卫

将军王果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将军杨玄俭

右千牛将军郭齐宗分往并益荆杨四大都督府与府司相

知镇守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郭正一为国子祭酒罢

政事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上

光宅元年春正月甲申朔攺元嗣圣赦天下 立太子

妃韦氏为皇后擢后父玄贞自普州参军为豫州刺史

癸巳以左散𮪍常侍杜陵韦弘敏为太府卿同中书门

下三品 中宗欲以韦玄贞为侍中又欲授乳母之子

五品官裴炎固争中宗怒曰我以天下与韦玄贞何不

可而惜侍中邪炎惧白太后密谋废立二月戊午太后

集百官于乾元殿裴炎与中书侍郎刘祎之羽林将军

程务挺张䖍勖勒兵入宫宣太后令废中宗为庐陵王

扶下殿中宗曰我何罪太后曰汝欲以天下与韦玄贞

何得无罪乃幽于别所己未立雍州牧豫王旦为皇帝

政事决于太后居睿宗于别殿不得有所预立豫王妃

刘氏为皇后后德威之孙也有飞𮪍十馀人饮于坊曲

一人言曏知别无勲赏不若奉庐陵一人起出诣北门

告之座未散皆捕得系羽林狱言者斩馀以知反不告

皆绞告者除五品官告密之端自此兴矣 壬子以永

平郡王成器为皇太子睿宗之长子也赦天下攺元文

明庚申废皇太孙重照为庶人命刘仁𮜿专知西京留

守事流韦玄贞于钦州太后与刘仁𮜿书曰昔汉以𨵿

中之事委萧何今托公亦犹是矣仁𮜿上䟽辞以衰老

不堪居守因陈吕后祸败之事以申规戒太后使秘书

监武承嗣赍玺书慰谕之曰今以皇帝谅暗不言眇身

且代亲政逺劳劝戒复辞衰疾又云吕氏见嗤于后代

禄产贻祸于汉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贞之操终

始不渝劲直之风古今罕比𥘉闻此语能不罔然静而

思之是为⻱镜况公先朝旧德遐迩具瞻愿以匡救为

懐无以暮年致请 辛酉太后命左金吾将军丘神𪟝

诣巴州检校故太子贤宅以备外虞其实风使杀之神

𪟝行恭之子也 甲子太后御武成殿皇帝帅王公以

下上尊号丁卯太后临轩遣礼部尚书武承嗣册嗣皇

帝自是太后常御紫宸殿施惨紫帐以视朝 丁丑以

太常卿检校豫王府长史王德真为侍中中书侍郎检

校豫王府司马刘祎之同中书门下三品 三月丁亥

徙杞王上金为毕王鄱阳王素节为葛王 丘神𪟝至

巴州幽故太子贤于别室逼令自杀太后乃归罪于神

𪟝戊戌举哀于显福门贬神𪟝为叠州刺史己亥追封

贤为雍王神𪟝寻复入为左金吾将军 夏四月开府

仪同三司梁州都督滕王元婴薨 辛酉徙毕王上金

为泽王拜苏州刺史葛王素节为许王拜绛州刺史

癸酉迁庐陵王于房州丁丑又迁于均州故濮王宅

五月丙申髙宗灵驾西还 闰月以礼部尚书武承嗣

为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 秋七月戊午广州都督

路元睿为昆仑所杀元睿暗懦僚属恣横有商舶至僚

属侵渔不巳商胡诉于元睿元睿索枷欲系治之群胡

怒有昆仑䄂剑直登听事杀元睿及左右十馀人而去

无敢近者登舟入海追之不及 温州大水流四千馀

家 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冦朔州 八月庚寅葬天

皇大帝于乾陵庙号髙宗 𥘉尚书左丞冯元常为髙

宗所委髙宗晩年多疾百司奏事毎曰朕体中不佳可

与元常平章以闻元常尝宻言中宫威权太重宜稍抑

损髙宗虽不能用深以其言为然及太后称制四方争

言符瑞嵩阳令樊文献瑞石太后命于朝堂示百官元

常奏言状涉謟诈不可诬罔天下太后不恱出为陇州

刺史元常子琮之曾孙也 丙午太常卿同中书门下

三品武承嗣罢为礼部尚书 括州大水流二千馀家

九月甲寅赦天下攺元旗帜皆从金色八品以下旧服

青者更服碧攺东都为神都宫名太𥘉又攺尚书省为

文昌台左右仆射为左右相六曹为天地四时六官门

下省为鸾台中书省为鳯阁侍中为纳言中书令为内

史御史台为左肃政台増置右肃政台其馀省寺监率

之名悉以义类攺之 以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为单

于道安抚大使以备突厥 武承嗣请太后追王其祖

立武氏七庙太后从之裴炎谏曰太后母临天下当示

至公不可私于所亲独不见吕氏之败乎太后曰吕后

以权委生者故及于败今吾追尊亡者何伤乎对曰事

当防微杜渐不可长耳太后不从巳巳追尊太后五代

祖克巳为鲁靖公妣为夫人髙祖居常为太尉北平恭

肃王曾祖俭为太尉金城义康王祖华为太尉太原安

成王考士彟为太师魏定王祖妣皆为妃裴炎由是得

罪又作五代祠堂于文水时诸武用事唐宗室人人自

危众心愤惋㑹眉州刺史英公李敬业及弟盩厔令敬

猷给事中唐之奇长安主簿骆賔王詹事司直杜求仁

皆坐事敬业贬柳州司马敬猷免官之奇贬括苍令賔

王贬临海丞求仁贬黟令求仁正伦之侄也盩厔尉魏

思温尝为御史复被黜皆㑹于杨州各自以失职怨望

乃谋作乱以匡复庐陵王为辞思温为之谋主使其党

监察御史薛仲璋求奉使江都令雍州人韦超诣仲璋

告变云杨州长史陈敬之谋反仲璋收敬之系狱居数

日敬业乘传而至矫称杨州司马来之官云奉密㫖以

髙州酋长冯子猷谋反发兵讨之于是开府库令士曹

参军李宗臣就钱坊驱囚徒工匠数百授以甲斩敬之

于系所录事参军孙处行拒之亦斩以徇僚吏无敢动

者遂起一州之兵复称嗣圣元年开三府一曰匡复府

二曰英公府三曰杨州大都督府敬业自称匡复府上

将领杨州大都督以之奇求仁为左右长史宗臣仲璋

为左右司马思温为军师賔王为记室旬日间得胜兵

十馀万移檄州县略曰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

寒微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晩节秽乱春

宫密隠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践元后于翚翟陷吾

君于聚麀又曰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

地之所不容又曰包藏祸心窃窥神器君之爱子幽之

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又曰一抔之土未干六

尺之孤何在又曰试观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太后见檄问曰谁所为或对曰骆賔王太后曰宰相之

过也人有如此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敬业求得人貌

类故太子贤者绐众云贤不死亡在此城中令吾属举

兵因奉以号令楚州司马李崇福帅所部三县应敬业

盱眙人刘行举独据县不从敬业遣其将尉迟昭攻盱

眙行举拒却之诏以行举为游击将军以其弟行实为

楚州刺史甲申以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为杨州道

大揔管将兵三十万以将军李知十马敬臣为之副以

讨李敬业 武承嗣与从父弟右卫将军三思以韩王

元嘉鲁王灵䕫属尊位重屡劝太后因事诛之太后

谋于执政刘祎之韦思谦皆无言内史裴炎独固争太

后愈不恱三思元庆之子也及李敬业举兵薛仲璋炎

之甥也炎欲示闲暇不汲汲议诛讨太后问计于炎对

曰皇帝年长不亲政事故竖子得以为辞若太后返政

则不讨自平矣监察御史蓝田崔察闻之上言炎受顾

托大权在己若无异图何故请太后归政太后命左肃

政大夫金城骞味道侍御史栎阳鱼承晔鞫之收炎下

狱炎被收辞气不屈或劝炎逊辞以免炎曰宰相下狱

安有全理鳯阁舍人李景谌证炎必反刘景先及鳯阁

侍郎义阳胡元范皆曰炎社稷元臣有功于国悉心奉

上天下所知臣敢明其不反太后曰炎反有端顾卿不

知耳对曰若裴炎为反则臣等亦反也太后曰朕知裴

炎反知卿等不反文武间证炎不反者甚众太后皆不

听俄并景先元范下狱丁亥以骞味道检校内史同鳯

阁鸾台三品李景谌同鳯阁鸾台平章事 魏思温

说李敬业曰明公以匡复为辞宜帅大众鼔行而进直

指洛阳则天下知公志在勤王四面响应矣薛仲璋曰

金陵有王气且大江天险足以为固不如先取常润为

定霸之基然后北向以图中原进无不利退有所归此

良䇿也思温曰山东豪杰以武氏专制愤惋不平闻公

举事皆自蒸麦饭为粮伸锄为兵以俟南军之至不乘

此𫝑以立大功乃更蓄缩欲自谋巢穴逺近闻之其谁

不解体敬业不从使唐之奇守江都将兵度江攻润州

思温谓杜求仁曰兵𫝑合则强分则弱敬业不并力度

淮收山东之众以取洛阳败在眼中矣壬辰敬业陷润

州执刺史李思文以李宗臣代之思文敬业之叔父也

知敬业之谋先遣使间道上变为敬业所攻拒守乆之

力屈而陷思温请斩以徇敬业不许谓思文曰叔党于

武氏宜攺姓武润州司马刘延嗣不降敬业将斩之思

温救之得免与思文皆囚于狱中延嗣审礼从父弟也

曲阿令河间尹元贞引兵救润州战败为敬业所擒临

以白刃不屈而死 丙申斩裴炎于都亭炎将死顾兄

弟曰兄弟官皆自致炎无分毫之力今坐炎流窜不亦

悲乎籍没其家无甔石之储刘景先贬普州刺史又贬

辰州剌史胡元范流琼州而死裴炎弟子太仆寺丞伷

先年十七上封事请见言事太后召见诘之曰汝伯父

谋反尚何言伷先对曰臣为陛下画计耳安敢诉冤陛

下为李氏妇先帝弃天下遽揽朝政变易嗣子踈斥李

氏封崇诸武臣伯父忠于社稷反诬以罪戮及子孙陛

下所为如是臣实惜之陛下早宜复子明辟髙枕深居

则宗族可全不然天下一变不可复救矣太后怒曰胡

白小子敢发此言命引出伷先反顾曰今用臣言犹未

晩如是者三太后命于朝堂杖之一百长流瀼州炎之

下狱也郎将姜嗣宗使至长安刘仁𮜿问以东都事嗣

宗曰嗣宗觉裴炎有异于常乆矣仁𮜿曰使人觉之邪

嗣宗曰然仁𮜿曰仁轨有奏事愿附使人以闻嗣宗曰

诺明日受仁𮜿表而还表言嗣宗知裴炎反不言太后

览之命拉嗣宗于殿庭绞于都亭 丁酉追削李敬业

祖考官爵发冢斵棺复姓徐氏 李景谌罢为司賔少

卿以右史武康沈君谅著作郎崔察为正諌大夫同平

章事徐敬业闻李孝逸将至自润州回军拒之屯髙邮

之下阿溪使徐敬猷逼淮阴别将韦超尉迟昭屯都梁

山李孝逸军至临淮偏将雷仁智与敬业战不利孝逸

惧按兵不进监军殿中侍御史魏元忠谓孝逸曰天下

安危在兹一举四方承平日乆忽闻狂狡注心倾耳以

俟其诛今大军乆留不进逺近失望万一朝廷更命它

将以代将军将军何辞以逃逗挠之罪乎孝逸乃引军

而前壬寅马敬臣击斩尉迟昭于都梁山十一月辛亥

以左鹰扬大将军黒齿常之为江南道大揔管讨敬业

韦超拥众据都梁山诸将皆曰超凭险自固士无所施

其勇𮪍无所展其足且穷冦死战攻之多杀士卒不如

分兵守之大军直趣江都覆其巢穴支度使薛克构(“冉”换为“冉”)

超虽据险其众非多今多留兵则前军𫝑分少留兵则

终为后患不如先击之其势必举举都梁则淮阴髙邮

望风瓦解矣魏元忠请先击徐敬猷诸将曰不如先攻

敬业敬业败则敬猷不战自擒矣若击敬猷则敬业引

兵救之是腹背受敌也元忠曰不然贼之精兵尽在下

阿乌合而来利在一决万一失利大事去矣敬猷出于

博徒不习军事其众单弱人情易揺大军临之驻马可

克敬业虽欲救之计程必不能及我克敬猷乘胜而进

虽有韩白不能当其锋矣今不先取弱者而遽攻其强

非计也孝逸从之引兵击超超夜遁进击敬猷敬猷脱

身走庚申敬业勒兵阻溪拒守后军揔管苏孝祥夜将

五千人以小舟度溪先击之兵败孝祥死士卒赴溪溺

死者过半左豹韬卫果毅渔阳成三朗为敬业所擒唐

之奇绐其众曰此李孝逸也将斩之三朗大呼曰我果

毅成三朗非李将军也官军今大至矣尔曹破在朝夕

我死妻子受荣尔死妻子籍没尔终不及我也遂斩之

孝逸等诸军继至战数不利孝逸惧欲引退魏元忠与

行军管记刘知柔言于孝逸曰风顺荻干此火攻之利

固请决战敬业置陈既乆士卒多疲倦顾望陈不能整

孝逸进击之因风纵火敬业大败斩首七千级溺死者

不可胜纪敬业等轻𮪍走入江都挈妻子奔润州将入

海奔髙丽孝逸进屯江都分遣诸将追之乙丑敬业至

海陵界阻风其将王那相斩敬业敬猷及骆賔王首来

降馀党唐之奇魏思温等皆捕得传首神都杨润楚三

州平 陈岳论曰敬业苟能用魏思温之䇿直指河洛

专以匡复为事纵军败身戮亦忠义在焉而妄希金陵

王气是真为叛逆不败何待 敬业之起也使敬猷将

兵五千循江西上略地和州前弘文馆直学士历阳髙

子贡帅郷里数百人拒之敬猷不能西以功拜朝散大

夫成均助教 丁卯郭待举罢为左庶子以鸾台侍郎

韦方质为鳯阁侍郎同平章事方质云起之孙也 十

二月刘景先又贬吉州贠外长史郭待举贬岳州刺史

初裴炎下狱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

密表申理由是忤㫖务挺素与唐之奇杜求仁善或譛

之曰务挺与裴炎徐敬业通谋癸卯遣左鹰扬将军裴

绍业即军中斩之籍没其家突厥闻务挺死所在宴饮

相庆又为务挺立祠每出师必祷之太后以夏州都督

王方翼与务挺连职素相亲善且废后近属征下狱流

崖州而死

垂拱元年春正月丁未朔赦天下攺元 太后以徐思

文为忠特免縁坐拜司仆少卿谓曰敬业攺卿姓武朕

今不复夺也 庚戌以骞味道守内史 戊辰文昌左

相同鳯阁鸾台三品乐城文献公刘仁𮜿薨 二月癸

未制朝堂所置登闻鼓及肺石不须防守有挝鼔立石

者令御史受状以闻 乙巳以春官尚书武承嗣秋官

尚书裴居道右肃政大夫韦思谦并同鳯阁鸾台三品

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数冦边以左玉钤卫中郎将淳

于处平为阳曲道行军揔管击之 正谏大夫同平章

事沈君谅罢 三月正諌大夫同平章事崔察罢 丙

辰迁庐陵王于房州 辛酉武承嗣罢 辛未颁垂拱

格 朝士有左迁诣宰相自诉者内史骞味道曰此太

后处分同中书门下三品刘祎之曰縁坐攺官由臣下

奏请太后闻之夏四月丙子贬味道为青州刺史加祎

之太中大夫谓侍臣曰君臣同体岂得归恶于君引善

自取乎 癸未突厥寇代州淳于处平引兵救之至忻

州为突厥所败死者五千馀人 五月丙午以裴居道

为内史纳言王德真流象州 己酉以冬官尚书苏良

嗣为纳言 壬戌制内外九品以上及百姓咸令自举

壬申韦方质同鳯阁鸾台三品 六月天官尚书韦

待价同鳯阁鸾台三品待价万石之兄也 同罗仆

固等诸部叛遣左豹韬卫将军刘敬同发河西𮪍士出

居延海以讨之同罗仆固等皆败散敇侨置安北都护

府于同城以纳降者 秋七月己酉以文昌左丞魏玄

同为鸾台侍郎同鳯阁鸾台三品 诏自今祀天地

髙祖太宗髙宗皆配坐用鳯阁舍人元万顷等之议也

九月丁卯广州都督王果讨反獠平之 冬十一月癸

卯命天官尚书韦待价为燕然道行军大揔管以讨吐

蕃初西突厥兴昔亡继往绝可汗既死十姓无主部落

多散亡太后乃擢兴昔亡之子左豹韬卫翊府中郎将

元庆为左玉钤卫将军兼崑陵都护袭兴昔亡可汗押

五咄陆部落 麟台正字射洪陈子昂上疏以为朝廷

遣使巡察四方不可任非其人及刺史县令不可不择

比年百姓疲于军旅不可不安其略曰夫使不择人则

黜陟不明刑罚不中朋党者进贞直者退徒使百姓修

饰道路送往迎来无所益也谚曰欲知其人观其所使

不可不慎也又曰宰相陛下之腹心刺史县令陛下之

手足未有无腹心手足而能独理者也又曰天下有危

机祸福因之而生机静则有福机动则有祸百姓是也百

姓安则乐其生不安则轻其死轻其死则无所不至祅

逆乘衅天下乱矣又曰隋炀帝不知天下有危机而信

贪佞之臣冀收夷狄之利卒以灭亡其为殷鉴岂不大

哉太后修故白马寺以僧懐义为寺主懐义鄠人本姓

冯名小宝卖药洛阳市因千金公主以进得幸于太后

太后欲令出入禁中乃度为僧名懐义又以其家寒微

令与驸马都尉薛绍合族命绍以季父事之出入乘御

马宦者十馀人侍从士民遇之皆奔避有近之者辄檛

其首流血委之而去任其生死见道士则极意驱之仍

髡其发而去朝贵皆匍匐礼谒武承嗣武三思皆执僮

仆之礼以事之为之执辔懐义视之若无人多聚无赖

少年度为僧纵横犯法人莫敢言右台御史冯思勖屡

以法绳之懐义遇思勖于途令从者驱之几死

二年春正月太后下诏复政于皇帝睿宗知太后非诚

心奉表固让太后复临朝称制辛酉赦天下 二月辛

未朔日有食之 右卫大将军李孝逸既克徐敬业声

望甚重武承嗣等恶之数譛于太后左迁施州剌史

三月戊申太后命铸铜为匦置之朝堂以受天下表䟽

铭其东曰延恩献赋颂求仕进者投之南曰招諌言朝

政得失者投之西曰伸冤有冤抑者投之北曰通玄言

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者投之命正諌𥙷阙拾遗一人

掌之先责识官乃听投表䟽徐敬业之反也侍御史鱼

承晔之子保家教敬业作刀车及弩敬业败仅得免太

后欲周知人间事保家上书请铸铜为匦以受天下密

奏其器共为一室中有四隔上各有窍以受表䟽可入

不可出太后善之未几其怨家投匦告保家为敬业作

兵器杀伤官军甚众遂伏诛太后自徐敬业之反疑天

下人多圗已又自以乆专国事且内行不正知宗室大

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诛杀以威之乃盛开告密之门有

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使诣行在虽

农夫樵人皆得召见廪于客馆所言或称㫖则不次除

官无实者不问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

有胡人索元礼知太后意因告密召见擢为游击将军

令案制狱元礼性残忍推一人必令引数十百人太后

数召见赏赐以张其权于是尚书都事长安周兴万年

人来俊臣之徒效之纷纷继起兴累迁至秋官侍郎俊

臣累迁至御史中丞相与私畜无赖数百人专以告密

为事欲陷一人辄令数处俱告事状如一俊臣与司刑

评事洛阳万国俊共撰罗织经数千言教其徒网罗无

辜织成反状构造布置皆有攴节太后得告密者辄令

元礼等推之竞为讯囚酷法作大枷有定百脉突地吼

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等名号或以椽𨵿手足而转之

谓之鳯皇晒翅或以物绊其腰引枷向前谓之驴驹㧞

撅或使跪捧枷累甓其上谓之仙人献果或使立髙木

之上引枷尾向后谓之玉女登梯或倒县石缒其首或

以醋灌鼻或以铁圏毂其首而加楔至有脑裂髓出者

每得囚辄先陈其械具以示之皆战栗流汗望风自诬

每有赦令俊臣辄令狱卒先杀重囚然后宣示太后以

为忠益宠任之中外畏此数人甚于虎狼麟台正字陈

子昂上䟽以为执事者疾徐敬业首乱唱祸将息奸源

穷其党与遂使陛下大开诏狱重设严刑有迹涉嫌疑

辞相逮引莫不穷捕考案至有奸人荧惑乘险相诬紏

告疑似冀图爵赏恐非伐罪吊人之意也臣窃观当今

天下百姓思安乆矣故杨州构(“冉”换为“冉”)逆殆有五旬而海内晏

然纎尘不动陛下不务玄黙以救疲人而反任威刑以

失其望臣愚暗昧窃有大惑伏见诸方告密囚累百千

辈及其穷竟百无一实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遂使奸

恶之党快意相仇睚眦之嫌即称有密一人被讼百人

满狱使者推捕冠盖如市或谓陛下爱一人而害百人

天下喁喁莫知宁所臣闻隋之末代天下犹平杨玄感

作乱不逾月而败天下之弊未至土崩蒸人之心犹望

乐业炀帝不悟遂使兵部尚书樊子盖专行屠戮大穷

党与海内豪士无不罹殃遂至杀人如麻流血成泽天

下靡然始思为乱于是雄杰并起而隋族亡矣夫大狱

一起不能无滥冤人吁嗟感伤和气群生疠疫水旱随

之人既失业则祸乱之心怵然而生矣古者明王重慎

刑罚盖惧此也昔汉武帝时巫蛊狱起使太子奔走兵

交宫阙无辜被害者以千万数宗庙几覆赖武帝得壷

𨵿三老书廓然感悟夷江充三族馀狱不论天下以安

尔古人云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伏愿陛下念之太后

不听 夏四月太后铸大仪置北阙 以岑长倩为内

史六月辛未以苏良嗣为左相同鳯阁鸾台三品韦待

价为右相己卯以韦思谦为纳言苏良嗣遇僧懐义于

朝堂懐义偃蹇不为礼良嗣大怒命左右捽曵批其颊

数十懐义诉于太后太后曰阿师当于北门出入南

宰相所往来勿犯也太后托言懐义有巧思故使入禁

营造𥙷阙长社王求礼上表以为太宗时有罗黒黒善

弹琵琶太宗阉为给使使教宫人陛下若以懐义有巧

性欲宫中驱使者臣请阉之庶不乱宫闱表寝不出

秋九月丁未以西突厥继往绝可汗之子斛瑟罗为右

玉钤卫将军袭继往绝可汗押五弩失毕部落 己巳

雍州言新丰县东南有山踊出攺新丰为庆山县四方

毕贺江陵人俞文俊上书天气不和而寒暑并人气不

和而疣赘生地气不和而塠阜出今陛下以女主处阳

位反易刚柔故地气塞隔而山变为灾陛下谓之庆山

臣以为非庆也臣愚以为宜侧身脩德以答天谴不然

殃祸至矣太后怒流于岭外后为六道使所杀 突厥

入寇左鹰扬卫大将军黒齿常之拒之至两井遇突厥

三千馀人见唐兵皆下马擐甲常之以二百馀𮪍冲之

皆弃甲走日暮突厥大至常之令营中然火东南又有

火起虏疑有兵相应遂夜遁 狄仁杰为宁州刺史右

台监察御史𣈆陵郭翰巡察陇右所至多所按劾入宁

州境𦒿老歌剌史德美者盈路翰荐之于朝征为冬官

侍郎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