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十八 资治通鉴 卷第二十九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三十

资治通鉴卷第二十九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汉纪二十一起上章埶徐尽著雍困敦凡九年

    孝元皇帝下

永光三年春二月冯奉丗还京师更为左将军赐爵𨵿

内矦三月立皇子康为济阳王 夏四月癸未平昌考

矦王接薨秋七月壬戌以平恩矦许嘉为大司马车骑

将军 冬十一月己丑地震雨水 复盐铁官置博士

弟子员千人以用度不足民多复除无以给中外繇役

故也

四年春二月赦天下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畤夏六月

甲戌孝宣园东阙灾 戊寅晦日有食之上于是召诸

前言日变在周堪张猛者责问皆稽首谢因下诏称堪

之美征诣行在所拜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领尚书

事猛复为太中大夫给事中中书令石显筦尚书尚书

五人皆其党也堪希得见常因显白事事决显口㑹堪

疾喑不能言而卒显诬谮猛令自杀于公车 初贡禹

奏言孝惠孝景庙皆亲尽宜毁及郡国庙不应古礼宜

正定天子是其议秋七月戊子罢昭灵后武哀王昭哀

后卫思后戾太子戾后园皆不奉祠裁置吏卒守焉冬

十月乙丑罢祖宗庙在郡国者 诸陵分属三辅以渭

城寿陵亭部原上为初陵诏勿置县邑及徙郡国民

五年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幸河东祠后土

 秋颍川水流杀人民 冬上幸长杨射熊馆大猎

十二月乙酉毁太上皇孝惠皇帝寝庙园用韦玄成等

之议也 上好儒术文辞颇改宣帝之政言事者多进

见人人自以为得上意又傅昭仪及子济阳王康爱幸

逾于皇后太子太子少傅匡衡上䟽曰臣闻治乱安危

之机在乎审所用心盖受命之王务在创业垂统𫝊之

无穷继体之君心存于承宣先生之德而褒大其功昔

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养其心休烈盛美皆

归之二后而不敢専其名是以上天歆享鬼神祐焉陛

下圣德天覆子爱海内然阴阳未和奸邪未禁者殆论

议者未丕扬先帝之盛功争言制度不可用也务变更

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复复之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吏民

无所信臣窃恨国家释乐成之业而虚为此纷纷也愿

陛下详览统业之事留神于遵制扬功以定群下之心

大雅曰无念尔祖聿脩厥德盖至德之本也传曰审好

恶理情性而王道毕矣治性之道必审已之所有馀而

强其所不足盖聦明䟽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

于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

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必审已

之所当戒而齐之以义然后中和之化应而巧伪之徒

不敢比周而望进唯陛下戒之所以崇圣德也臣又闻

室家之道脩则天下之理得故诗始国风礼本冠㛰始

乎国风原情性而明人伦也本乎冠㛰正基兆而防未

然也故圣王必慎妃后之际别适长之位礼之于内也

卑不逾尊新不先故所以统人情而理阴气也其尊适

而卑庶也适子冠乎阼礼之用醴众子不得与列所以

贵正体而明嫌疑也非虚加其礼文而已乃中心与之

殊异故礼探其情而见之外也圣人动静游燕所亲物

得其序则海内自脩百姓从化如当亲者䟽当尊者卑

则佞巧之奸因时而动以乱国家故圣人慎防其端禁

于未然不以私恩害公义传曰正家而天下定矣 初

武帝既塞宣房后河复北决于馆陶分为屯氏河东北

入海广深与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堤塞也是岁河决

清河灵鸣犊口而屯氏河绝

建昭元年春正月戊辰陨石于梁 三月上行幸雍祠

五畤 冬河闲王元坐贼杀不辜废迁房陵 罢孝文

太后寝祠园 上幸虎圈鬬兽后宫皆坐熊逸出圈攀

槛欲上殿左右贵人傅倢伃等皆惊走冯倢伃直前当

熊而立左右格杀熊上问人情惊惧何故前当熊倢伃

对曰猛兽得人而止妾恐熊至御坐故以身当之帝嗟

叹倍敬重焉𫝊偼伃惭由是与冯倢伃有隙冯倢伃左

将军奉丗之女也

二年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㤗畤三月行幸河东祠后

土 夏四月赦天下 六月立皇子兴为信都王 东

郡京房学易于梁人焦延寿延寿常曰得我道以亡身

者京生也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风

雨寒温为𠉀各有占验房用之尤精以孝廉为郎上䟽

屡言灾异有验天子说之数召见问房对曰古帝王以

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着末丗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

而致灾异宜令百官各试其功灾异可息诏使房作其

事房奏考功课吏法上令公卿朝臣与房㑹议温室皆

以房言烦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许上意乡之时部刺史

奏事京师上召见诸刺史令房晓以课事刺史复以为

不可行唯御史大夫郑弘光禄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后

善之是时中书令石显颛权显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

令二人用事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

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

而用之邪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

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

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

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

令皆觉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齐桓公秦二丗亦

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任竖刁赵髙政治日乱盗贼

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

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

异以示万丗之君今陛下即位已来日月失明星辰逆

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靁春凋秋荣陨霜不杀

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

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上曰亦极乱耳尚何道

房曰今所任用者谁与上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

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丗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

犹今之视前也上良乆乃曰今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

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

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谓石

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谕房罢出后上亦不能退显也

  臣光曰人君之德不明则臣下虽欲竭忠何自而

入乎𮗚京房之所以晓孝元可谓明白切至矣而终不

能寤悲夫诗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匪手𢹂之言示之

事又曰诲尔谆谆听我藐藐孝元之谓矣 上令房

上弟子晓知考功课吏事者欲试用之房上中郎任良

姚平愿以为刺史试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为奏事以

防壅塞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逺之建言宜试以房

为郡守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得以考功法治郡房

自请岁竟乘传奏事天子许焉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

臣所非与石显等有隙不欲逺离左右乃上封事曰臣

出之后恐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愿岁尽乘传

奏事蒙哀见许乃辛巳蒙气复乘卦太阳侵色此上大

夫覆阳而上意疑也巳卯庚辰之间必有欲隔绝臣令

不得乘传奏事者房未发上令阳平矦王凤承制诏房

止无乘传奏事房意愈恐秋房去至新丰因邮上封事

曰臣前以六月中言遁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

为灾至其七月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谓臣曰房可谓知

道未可谓信道也房言灾异未尝不中涌水巳出道人

当逐死尚复何言臣曰陛下至仁于臣尤厚虽言而死

臣犹言也平又曰房可谓小忠未可谓大忠也昔秦时

赵髙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髙而死髙威自此成故秦之

乱正先趣之今臣得出守郡自诡效功恐未效而死惟

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异当正先之死为姚平所笑房

至陕复上封事曰臣前白愿出任良试考功臣得居内

议者知如此于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试

师臣为刺史又当奏事故复云为刺史恐太守不与同

心不若以为太守此其所以隔绝臣也陛下不违其言

而遂听之此乃蒙气所以不解太阳无色者也臣去稍

逺太阳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难还臣而易逆天意邪说

虽安于人天气必变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愿陛下察

焉房去月馀竟征下狱初淮阳宪王舅张博倾巧无行

多从王求金钱欲为王求入朝博从京房学以女妻房

房每朝见退辄为博道其语博因记房所说密语令房

为王作求朝奏草皆持东与王以为信验石显知之告

房与张博通谋非谤政治归恶天子诖误诸矦王皆下

狱弃市妻子徙边郑弘坐与房善免为庶人 御史中

丞陈咸数毁石显乆之坐与槐里令朱云善漏𣳘省中

语石显微伺知之与云皆下狱髡为城旦石显威权日

盛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

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民歌之曰牢

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显内自知擅权

専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耳目以闲巳乃时

归诚取一信以为验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征发显先自

白恐后漏尽宫门闭请使诏吏开门上许之显故投夜

还称诏开门入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

子闻之笑以其书示显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

以事群下无不嫉妒欲䧟害臣者事类如此非一唯独

明主知之愚臣微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任天下

之怨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

下哀怜财幸以此全活小臣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

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初显闻众人匈

匈言巳杀前将军萧望之恐天下学士讪巳以谏大夫

贡禹明经箸节乃使人致意深自结纳因荐禹天子历

位九卿礼事之甚备议者于是或称显以为不妒譛望

之矣显之设变诈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类也

 荀悦曰夫佞臣之惑君主也甚矣故孔子曰逺佞人

非但不用而巳乃逺而绝之隔塞其源戒之极也孔子

曰政者正也夫要道之本正巳而巳矣平直真实者正

之主也故德必核其真然后授其位能必核其真然后

授其事功必核其真然后授其赏罪必核其真然后授

其刑行必核其真然后贵之言必核其真然后信之物

必核其真然后用之事必核其真然后脩之故众正积

于上万事实于下先王之道如斯而巳矣 八月癸

亥以光禄勲匡衡为御史大夫 闰月丁酉太皇太后

上官氏崩 冬十一月齐楚地震大雨雪树折屋坏

三年夏六月甲辰扶阳共矦韦玄成薨 秋七月匡衡

为丞相戊辰卫尉李延寿为御史大夫 冬使西域都

䕶骑都尉北地甘延寿副校尉山阳陈汤共诛斩匈奴

郅支单于于康居始郅支单于自以大国威名尊重又

乘胜骄不为康居王礼怒杀康居王女及贵人人民数

百或支解投都赖水中发民作城日作五百人二岁乃

巳又遣使责阖苏大宛诸国岁遗不敢不予汉遣使三

辈至康居求谷吉等死郅支困辱使者不肯奉诏而因

都䕶上书言居困厄愿归计强汉遣子入侍其骄嫚如

此汤为人沈勇有大虑多䇿谋喜奇功与延寿谋曰夷

狄畏服大种其天性也西域本属匈奴今郅支单于威

名逺闻侵陵乌孙大宛常为康居画计欲降服之如得

此二国数年之闲城郭诸国危矣且其人剽悍好战伐

数取胜乆畜之必为西域患虽所在绝逺蛮夷无金城

强弩之守如发屯田吏士⿰区支 -- 驱从乌孙众兵直指其城下

彼亡则无所之守则不足自保千载之功可一朝而成

也延寿亦以为然欲奏请之汤曰国家与公卿议大䇿

非凡所见事必不从延寿犹与不听㑹其乆病汤独矫

制发城郭诸国兵车师戊巳校尉屯田吏士延寿闻之

惊起欲止焉汤怒按剑叱延寿曰大众巳集㑹竖子欲

沮众邪延寿遂从之部勒行陈汉兵胡兵合四万馀人

延寿汤上䟽自劾奏矫制陈言兵状即日引军分行别

为六校其三校从南道逾葱领径大宛其三校都䕶自

将发温宿国从北道入赤谷过乌孙渉康居界至阗池

西而康居副王抱阗将数千骑寇赤谷城东杀略大昆

弥千馀人⿰区支 -- 驱畜产甚多从后与汉军相及颇寇盗后重

汤纵胡兵击之杀四百六十人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

人还付大昆弥其马牛羊以给军食又捕得抱阗贵人

伊奴毒入康居东界令军不得为寇闲呼其贵人屠墨

见之谕以威信与饮盟遣去径引行未至单于城可六

十里止营复捕得康居贵人贝色子男开牟以为导贝

色子即屠墨母之弟皆怨单于由是具知郅支情明日

引行未至城三十里止营单于遣使问汉兵何以来应

曰单于上书言居困阸愿归计强汉身入朝见天子哀

闵单于弃大国屈意康居故使都䕶将军来迎单于妻

子恐左右惊动故未敢至城下使数往来相答报延寿

汤因让之我为单于逺来而至今无名王大人见将军

受事者何单于忽大计失客主之礼也兵来道逺人畜

罢极食度且尽恐无以自还愿单于与大臣审计䇿明

日前至郅支城都赖水上离城三里止营傅陈望见单

于城上立五采幡帜数百人被甲乘城又出百馀骑往

来驰城下歩兵百馀人夹门鱼鳞陈讲习用兵城上人

更招汉军曰鬬来百馀骑驰赴营营皆张弩持满指之

骑引却颇遣吏士射城门骑歩兵骑歩兵皆入延寿汤

令军闻鼓音皆薄城下四面围城各有所守穿𡐛塞门

户卤楯为前㦸弩为后仰射城楼上人楼上人下走土

城外有重木城从木城中射颇杀伤外人外人发薪烧

木城夜数百骑欲出外迎射杀之初单于闻汉兵至欲

去疑康居怨巳为汉内应又闻乌孙诸国兵皆发自以

无所之郅支巳出复还曰不如坚守汉兵逺来不能乆

攻单于乃被甲在楼上诸阏氏夫人数十皆以弓射外

人外人射中单于鼻诸夫人颇死单于乃下夜过半木

城穿中人郤入土城乘城呼时康居兵万馀骑分为十

馀处四面环城亦与相应和夜数犇营不利辄郤平明

四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乘之钲鼓声动地康居兵引郤

汉兵四面推卤楯并入土城中单于男女百馀人走入

大内汉兵纵火吏士争入单于被创死军𠉀假丞杜勲

斩单于首得汉使节二及谷吉等所赍帛书诸卤获以

畀得者凡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级生

虏百四十五人降虏千馀人赋予城郭诸国所发十五

四年春正月郅支首至京师延寿汤上䟽曰臣闻天下

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唐虞今有强汉匈奴呼韩邪单

于巳称北藩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

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

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

气精明䧟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稿街

蛮夷邸闲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逺必诛丞相匡衡

等以为方春掩骼埋胔之时宜勿县诏县十日乃埋之

仍告祠郊庙赦天下群臣上寿置酒 六月甲申中山

哀王竟薨哀王者帝之少弟与太子游学相长大及薨

太子前吊上望见太子感念哀王悲不能自止太子既

至前不哀上大恨曰安有人不慈仁而可奉宗庙为民

父母者乎是时驸马都尉侍中史丹护太子家上以责

谓丹丹免冠谢曰臣诚见陛下哀痛中山王至以感损

向者太子当进见臣窃戒属毋涕泣感伤陛下罪乃在

臣当死上以为然意乃解 蓝田地震山崩壅霸水安

陵岸崩壅泾水泾水逆流

五年春三月赦天下 夏六月庚申复戻园 壬申晦

日有食之 秋七月庚子复太上皇寝庙园原庙昭灵

后武哀王昭哀后卫思后园时上寝疾乆不平以为祖

宗谴怒故尽复之唯郡国庙遂废云 是岁徙济阳王

康为山阳王 匈奴呼韩邪单于闻郅支既诛且喜且

惧上书愿入朝见

竟宁元年春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自言愿婿汉

氏以自亲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单于

驩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

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天子下有司议议者皆以为

便郎中矦应习边事以为不可许上问状应曰周秦以

来匈奴暴桀冦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臣闻北边塞至

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馀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

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冦是其苑囿也至孝

武丗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建塞徼起亭隧

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幕北地平

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寇少所蔽隠从塞以南径深山

谷往来差难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

哭也如罢备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圣德

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夫夷狄

之情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然也前巳罢外城省亭

隧令裁足以𠉀望通㷭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

罢二也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

况单于能必其众不犯约哉三也自中国尚建𨵿梁以

制诸矦所以绝臣下之觊欲也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

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

逃亡四也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

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今罢乘塞则生嫚易分

争之渐五也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

出从其亲戚六也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

奴中乐无柰𠊱望急何然时有亡出塞者亡也盗贼桀

黠群辈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起塞

以来百有馀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谿谷水

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乆逺不可胜计臣恐议者

不深虑其终始欲以壹切省繇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

卒有它变障塞破坏亭隧灭绝当更发屯缮治累丗之

功不可卒复九也如罢戍卒省𠉀望单于自以保塞守

御必深德汉请求无巳小失其意则不可测开夷狄之

隙亏中国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

䇿也对奏天子有诏勿议罢边塞事使车骑将军嘉口

谕单于曰单于上书愿罢北塞吏士屯戍子孙丗丗保

塞单于乡慕礼义所以为民计者甚厚此长乆之䇿也

朕甚嘉之中国四方皆有𨵿梁障塞非独以备塞外也

亦以防中国奸邪放纵出为冦害故明法度以专众心

也敬谕单于之意朕无疑焉为单于怪其不罢故使嘉

晓单于单于谢曰愚不知大计天子幸使大臣告语甚

厚初左伊秩訾为呼韩邪画计归汉竟以安定其后或

谗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呼韩邪疑之伊秩訾惧诛

将其众千馀人降汉汉以为𨵿内矦食邑三百户令佩

其王印绶及呼韩邪来朝与伊秩訾相见谢曰王为我

计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宁王之力也德岂可忘我失王

意使王去不复顾留皆我过也今欲白天子请王归庭

伊秩訾曰单于赖天命自归于汉得以安宁单于神灵

天子之祐也我安得力既已降汉又复归匈奴是两心

也愿为单于侍使于汉不敢听命单于固请不能得而

归单于号王昭君为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

右日逐王 皇太子冠 二月御史大夫李延寿卒初

石显见冯奉丗父子为公卿著名女又为昭仪在内显

心欲附之荐言昭仪兄谒者逡脩敕宜侍帷幄天子召

见欲以为侍中逡请闲言事上闻逡言显颛权大怒罢

逡归郎官及御史大夫缺在位多举逡兄大鸿胪野王

上使尚书选第中二千石而野王行能第一上以问显

显曰九卿无出野王者然野王亲昭仪兄臣恐后丗必

以陛下度越众贤私后宫亲以为三公上曰善吾不见

是因谓群臣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丗必谓我私后宫

亲属以野王为比三月丙寅诏曰刚强坚固确然亡欲

大鸿胪野王是也心辨善辞可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

是也廉㓗节俭太子少傅张谭是也其以少傅为御史

大夫 河南太守九江召信臣为少府信臣先为南阳

太守后迁河南治行常第一视民如子好为民兴利躬

𭄿耕稼开通沟渎户口増倍吏民亲爱号曰召父 癸

未复孝惠皇帝寝庙园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寝园 初

中书令石显尝欲以姊妻甘延寿延寿不取及破郅支

还丞相御史亦恶其矫制皆不与延寿等陈汤素贪所

卤获财物入塞多不法司隶校尉移书道上系吏士按

验之汤上䟽言臣与吏士共诛郅支单于幸得禽灭万

里振旅宜有使者迎劳道路今司隶反逆𭣣系按验是

为郅支报仇也上立出吏士令县道具酒食以过军既

至论功石显匡衡以为延寿汤擅兴师矫制幸得不诛

如复加爵土则后奉使者争欲乘危徼幸生事于蛮夷

为国招难帝内嘉延寿汤功而重违衡显之议乆之不

决故宗正刘向上䟽曰郅支单于囚杀使者吏士以百

数事暴扬外国伤威毁重群臣皆闵焉陛下赫然欲诛

之意未尝有忘西域都䕶延寿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

灵緫百蛮之君揽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绝域遂蹈康居

屠三重城搴歙矦之旗斩郅支之首县旌万里之外扬

威昆山之西埽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慑伏莫不

惧震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诛且喜且惧乡风驰义稽

首来賔愿守北藩累丗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丗之安

群臣之勲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

而百蛮从其诗曰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

猃狁蛮荆来威易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言美诛首恶

之人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

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

者不疵细瑕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之

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归周厚赐之其诗曰

吉甫宴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乆千里之镐犹

以为逺况万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

报反屈捐命之功乆挫于刀笔之前非所以劝有功厉

戎士也昔齐桓前有尊周之功后有灭项之罪君子以

功覆过而为之讳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亿

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仅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毋

寡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

征伐不录其过遂封拜两矦三卿二千石百有馀人今

康居之国强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

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德

百之且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犹皆

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

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髙于安远长罗而大功

未著小恶数布臣窃痛之宜以时解县通籍除过勿治

尊宠爵位以劝有功于是天子下诏赦延寿汤罪勿治

令公卿议封焉议者以为宜如军法捕斩单于令匡衡

石显以为郅支本亡逃失国窃号绝域非真单于帝取

安逺矦郑吉故事封千户衡显复争夏四月戊辰封延

寿为义成矦赐汤爵𨵿内矦食邑各三百户加赐黄金

百斤拜延寿为长水校尉汤为射声校尉于是杜钦上

䟽追讼冯奉丗前破莎车功上以先帝时事不复录钦

故御史大夫延年子也  荀悦论曰成其功义足封

追录前事可也春秋之义毁泉台则恶之舎中军则善

之各由其宜也夫矫制之事先王之所慎也不得巳而

行之若矫大而功小者罪之可也矫小而功大者赏之

可也功过相敌如斯而巳可也权其轻重而为之制宜

焉  初太子少好经书寛博谨慎其后幸酒乐燕乐

上不以为能而山阳王康有材蓺母傅昭仪又爱幸上

以故常有意欲以山阳王为嗣上晚年多疾不亲政事

留好音乐或置鼙鼓殿下天子自临轩槛上𬯎铜丸以

擿鼓声中严鼓之节后宫及左右习知音者莫能为而

山阳王亦能之上数称其材史丹进曰凡所谓材者敏

而好学温故知新皇太子是也若乃器人于丝竹鼓鼙

之闲则是陈惠李微髙于匡衡可相国也于是上嘿然

而笑及上寝疾傅昭仪山阳王康常在左右而皇后太

子希得进见上疾稍侵意忽忽不平数问尚书以景帝

时立胶东王故事是时太子长舅阳平矦王凤为卫尉

侍中与皇后太子皆忧不知所出史丹以亲密臣得侍

视疾𠉀上间独寝时丹直入卧内顿首伏青蒲上涕泣

言曰皇太子以适长立积十馀年名号系于百姓天下

莫不归心臣子见山阳王雅素爱幸今者道路流言为

国生意以为太子有动揺之议审若此公卿以下必以

死争不奉诏臣愿先赐死以示群臣天子素仁不忍见

丹涕泣言又切至意大感寤喟然太息曰吾日困劣而

太子两王幼少意中恋恋亦何不念乎然无有此议且

皇后谨慎先帝又爱太子吾岂可违指驸马都尉安所

受此语丹即却顿首曰愚臣妄闻罪当死上因纳谓丹

曰吾病寖加恐不能自还善辅道太子毋违我意丹嘘

唏而起太子由是遂定为嗣而右将军光禄大夫王商

中书令石显亦拥佑太子颇有力焉夏五月壬辰帝崩

于未央宫  班彪赞曰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语

臣曰元帝多材蓺善史书鼔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

声分刌节度穷极㓜眇少而好儒及即位征用儒生委

之以政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

孝宣之业衰焉然寛弘尽下出于恭俭号令温雅有古

之风烈  匡衡奏言前以上体不平故复诸所罢祠

卒不䝉福案卫思后戾太子戾后园亲未尽孝恵孝景

庙亲尽宜毁及太上皇孝文孝昭太后昭灵后昭哀后

武哀王祠请悉罢勿奉奏可 六月己未太子即皇帝

位谒髙庙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以元

舅侍中卫尉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

 秋七月丙戌葬孝元皇帝于渭陵 大赦天下 丞

相衡上䟽曰陛下秉至孝哀伤思慕不绝于心未有游

虞弋射之宴诚隆于慎终追逺无穷已也窃愿陛下虽

圣性得之犹复加圣心焉诗云焭焭在疚言成王丧毕

思慕意气未能平也盖所以就文武之业崇大化之本

也臣又闻之师曰妃匹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㛰姻

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论诗以𨵿雎为始

此纲纪之首王教之端也自上丗巳来三代兴废未有

不由此者也愿陛下详览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采

有德戒声色近严敬逺技能臣闻六经者圣人所以统

天地之心着善恶之归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正使不

悖于其本性者也及论语孝经圣人言行之要宜究其

意臣又闻圣王之自为动静周旋奉天承亲临朝享臣

物有节文以章人伦盖钦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温恭敬

逊承亲之礼也正躬严恪临众之仪也嘉恵和说飨下

之颜也举错动作物遵其仪故形为仁义动为法则今

正月初幸路寝临朝贺置酒以飨万方𫝊曰君子慎始

愿陛下留神动静之节使群下得望盛徳休光以立基

桢天下幸甚上敬纳其言 ︻通鉴卷第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