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七十二 资治通鉴 卷第七十三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七十四

资治通鉴卷第七十三

 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魏纪五起旃䝉单阏尽强圉大荒落凡三年

   烈祖明皇帝中之下

青龙三年春正月戊子以大将军司马懿为太尉 丁

巳皇太后郭氏殂帝数问甄后死状于太后由是太后

以忧殂 汉杨仪既杀魏延自以为有大功宜代诸葛

亮秉政而亮平生宻指以仪狷狭意在蒋琬仪至成都

拜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初仪事昭烈帝为尚书

琬时为尚书郎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仪每从行当

其劳剧自谓年宦先琬才能逾之于是怨愤形于声色

叹咤之音发于五内时人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惟

后军师费祎往慰省之仪对祎恨望前后云云又语祎

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丗宁当

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复及祎宻表其言汉主废

仪为民徙汉嘉郡仪至徙所复上书诽谤辞指激切遂

下郡收仪仪自杀 三月庚寅葬文德皇后 夏四月

汉主以蒋琬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后军师费祎代琬为

尚书令 帝好土功既作许昌宫又治洛阳宫起昭阳

太极殿筑总章观髙十馀丈力役不已农桑失业司空

陈群上疏曰昔禹承唐虞之盛犹卑宫室而恶衣服况

今丧乱之后人民至少比汉文景之时不过一大郡加

边境有事将士劳苦若有水旱之患国家之深忧也昔

刘备自成都至白水多作传舍兴费人役太祖知其疲

民也今中国劳力亦吴蜀之所愿此安危之机也惟陛

下虑之帝答曰王业宫室亦宜并立灭贼之后但当罢

守御耳岂可复兴役邪是固君之职萧何之大略也群

曰昔汉祖唯与项羽争天下羽已灭宫室烧焚是以萧

何建武库太仓皆是要急然髙祖犹非其壮丽今二虏

未平诚不宜与古同也夫人之所欲莫不有辞况乃天

王莫之敢违前欲壊武库谓不可不壊也后欲置之谓

不可不置也若必作之固非臣下辞言所屈若少留神

卓然回意亦非臣下之所及也汉明帝欲起德阳殿锺

离意谏即用其言后乃复作之殿成谓群臣曰锺离尚

书在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岂惮一人盖为百姓也今

臣曽不能少凝圣听不及意逺矣帝乃为之少有减省

帝耽于内宠妇官秩石拟百官之数自贵人以下至掖

庭洒扫者凡数千人选女子知书可付信者六人以为

女尚书使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廷尉髙柔上疏曰昔

汉文惜十家之资不营小台之娱去病虑匈奴之害不

遑治第之事况今所损者非惟百金之费所忧者非徒

北伙之患乎可粗成见所营立以充朝宴之仪讫罢作

者使得就农二方平定复可徐兴周礼天子后妃以下

百二十人嫔嫱之仪既已盛矣窃闻后庭之数或复过

之圣嗣不昌殆能由此臣愚以为可妙简淑媛以备内

官之数其馀尽遣还家且以育精养神専静为宝如此

则螽斯之征可庶而致矣帝报曰卿辄昌言佗复以闻

是时猎法严峻杀禁地鹿者身死财产没官有能觉告

者厚加赏赐柔复上疏曰中间以来百姓供给众役亲

田者既减加顷复有猎禁群鹿犯暴残食生苖处处为

害所伤不訾民虽障防力不能御至如荥阳左右周数

百里岁略不收方今天下生财者甚少而麋鹿之损者

甚多卒有兵戎之役凶年之灾将无以待之惟陛下寛

放民间使得捕鹿遂除其禁则众庶永济莫不恱豫矣

帝又欲平北芒令于其上作台观望见孟津卫尉辛毗

谏曰天地之性髙髙下下今而反之既非其理加以损

费人功民不堪役且若九河盈溢洪水为害而丘陵皆

夷将何以御之帝乃止少府杨阜上疏曰陛下奉武皇

帝开拓之大业守文皇帝克终之元绪诚宜思齐往古

圣贤之善治总观季丗放荡之恶政曩使桓灵不废髙

祖之法度文景之恭俭太祖虽有神武于何所施而陛

下何由处斯尊哉今吴蜀未定军旅在外诸所缮治惟

陛下务从约节帝优诏答之阜复上疏曰尧尚茅茨而

万国安其居禹卑宫室而天下乐其业及至殷周或堂

崇三尺度以九筵耳桀作璇室象廊纣为倾宫鹿台以

丧其社稷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祸秦始皇作阿房二

丗而灭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

也陛下当以尧舜禹汤文武为法则夏桀殷纣楚灵秦

皇为深诫而乃自暇自逸惟宫台是饰必有颠覆危亡

之祸矣君作元首臣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之臣虽

驽怯敢忘争臣之义言不切至不足以感寤陛下陛下

不察臣言恐皇祖烈考之祚坠于地使臣身死有𥙷万

一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谨叩棺沐浴伏俟重诛奏御

帝感其忠言手笔诏答帝尝著帽被缥绫半袖阜问帝

曰此于礼何法服也帝黙然不答自是不法服不以见

阜阜又上疏欲省宫人诸不见幸者乃召御府吏问后

宫人数吏守旧令对曰禁宻不得宣露阜怒杖吏一百

数之曰国家不与九卿为宻反与小吏为宻乎帝愈严

惮之散骑常侍蒋济上疏曰昔句践养胎以待用昭王

恤病以雪仇故能以弱燕服强齐羸越灭劲吴今二敌

强盛当身不除百丗之责也以陛下圣明神武之略舍

其缓者専心讨贼臣以为无难矣中书侍郎东莱王基

上疏曰臣闻古人以水喻民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

舟颜渊曰东野子之御马力尽矣而求进不已殆将败

矣今事役劳苦男女离旷愿陛下深察东野之敝留意

舟水之喻息犇驷于未尽节力役于未困昔汉有天下

至孝文时唯有同姓诸侯而贾谊忧之曰置火积薪之

下而寝其上因谓之安今冦贼未殄猛将拥兵检之则

无以应敌乆之则难以遗后当盛明之丗不务以除患

若子孙不竞社稷之忧也使贾谊复起必深切于曩时

矣帝皆不听殿中监督役擅收兰台令史右仆射卫臻

奏案之诏曰殿舍不成吾所留心卿推之何也臻曰古

制侵官之法非恶其勤事也诚以所益者小所堕者大

也臣每察校事类皆如此若又纵之惧群司将遂越职

以至陵夷矣尚书涿郡孙礼固请罢役帝诏曰钦纳谠

言促遣民作监作者复奏留一月有所成讫礼径至作

所不复重奏称诏罢民帝奇其意而不责帝虽不能尽

用群臣直谏之言然皆优容之秋七月洛阳崇华殿灾

帝问侍中领太史令泰山髙堂隆曰此何咎也于礼宁

有祈禳之义乎对曰易传曰上不俭下不节孽火烧其

室又曰君髙其台天火为灾此人君务饰宫室不知百

姓空竭故天应之以旱火从髙殿起也诏问隆吾闻汉

武之时柏梁灾而大起宫殿以厌之其义云何对曰夷

越之巫所为非圣贤之明训也五行志曰柏梁灾其后

有江充巫蛊事如志之言越巫建章无所厌也今宜罢

散民役宫室之制务从约节清埽所灾之处不敢于此

有所立作则萐莆嘉禾必生此地若乃疲民之力竭民

之财非所以致符瑞而懐逺人也 八月庚午立皇子

芳为齐王询为秦王帝无子养二王为子宫省事秘莫

有知其所由来者或云芳任城王楷之子也 丁巳帝

还洛阳 诏复立崇华殿更名曰九龙通引榖水过九

龙殿前为玉井绮栏蟾蜍含受神龙吐出使博士扶风

马钧作司南车水转百戏陵霄阙始构有鹊巢其上帝

以问髙堂隆对曰诗曰惟鹊有巢惟鸠居之今兴宫室

起陵霄阙而鹊巢之此宫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大意

若曰宫室未成将有他姓制御之斯乃上天之戒也夫

天道无亲惟与善人太戊武丁睹灾竦惧故天降之福

今若休罢百役増崇德政则三王可四五帝可六岂惟

商宗转祸为福而已哉帝为之动容帝性严急其督脩

宫室有稽限者帝亲召 问言犹在口身首已分散骑

常侍领秘书监王肃上疏曰今宫室未就见作者三四

万人九龙可以安圣体其内足以列六宫惟泰极已前

功夫尚大愿陛下取常食禀之士非急要者之用选其

丁壮择留万人使一期而更之咸知息代有日则莫不

恱以即事劳而不怨矣计一岁有三百六十万夫亦不

为小当一岁成者听且三年分遣其馀使皆即农无穷

之计也夫信之于民国家大宝也前车驾当幸洛阳发

民为营有司命以营成而罢既成又利其功力不以时

遣有司徒营目前之利不顾经国之体臣愚以为自今

已后傥复使民宜明其令使必如期以次有事宁复更

发无或失信凡陛下临时之所行刑皆有罪之吏宜死

之人也然众庶不知谓为仓卒故愿陛下下之于吏而

𭧂其罪钧其死也无使污于宫掖而为逺近所疑且人

命至重难生易杀气绝而不续者也是以圣贤重之昔

汉文帝欲杀犯跸者廷尉张释之曰方其时上使诛之

则已今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不可倾也臣以为大失

其义非忠臣所宜陈也廷尉者天子之吏也犹不可以

失平而天子之身反可以惑谬乎斯重于为己而轻于

为君不忠之甚者不可不察 中山恭王衮疾病令官

属曰男子不死于妇人之手亟以时成东堂堂成舆疾

往居之又令丗子曰汝幼为人君知乐不知苦必将以骄

奢为失者也兄弟有不良之行当造膝谏之谏之不从

流涕喻之喻之不改乃白其母犹不改当以奏闻并辞

国土与其守宠罹祸不若贫贱全身也此亦谓大罪恶

耳其微过细故当掩覆之冬十月己酉衮卒 十一月

丁酉帝行如许昌 是岁幽州刺史王雄使勇士韩龙

刺杀鲜卑轲比能自是种落离散互相侵伐强者逺遁

弱者请服边陲遂安 张掖柳谷口水溢涌宝石负图

状象灵⻱立于川西有石马七及凤皇麒麟白虎牺牛

璜玦八卦列宿孛彗之象又有文曰大讨曹诏书班天

下以为嘉瑞任令于绰连赍以问巨鹿张臶臶宻谓绰

曰夫神以知来不追已往祥兆先见而后废兴从之今

汉已乆亡魏已得之何所追兴祥兆乎此石当今之变

异而将来之符瑞也 帝使人以马易珠玑翡翠玳瑁

于吴吴主曰此皆孤所不用而可以得马孤何爱焉皆

以与之

四年春吴人铸大钱一当五百 三月吴张昭卒年八

十一昭容貎矜严有威风吴主以下举邦惮之 夏四

月汉主至湔登观阪观汶水之流旬日而还 武都氐

王符健请降于汉其弟不从将四百户来降 五月乙

卯乐平定侯董昭卒 冬十月己卯帝还洛阳宫 甲

申有星孛于大辰又孛于东方髙堂隆上疏曰凡帝王

徙都立邑皆先定天地社稷之位敬恭以奉之将营宫

室则宗庙为先廏库为次居室为后今圜丘方泽南北

郊明堂社稷神位未定宗庙之制又未如礼而崇饰居

室士民失业外人咸云宫人之用与军国之费略齐民

不堪命皆有怨怒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

我民明威言天之赏罚随民言顺民心也夫采椽卑宫

唐虞大禹之所以垂皇风也玉台琼室夏癸商辛之所

以犯昊天也今宫室过盛天彗章灼斯乃慈父恳切之

训当崇孝子祇耸之礼不宜有忽以重天怒隆数切谏

帝颇不恱侍中卢毓进曰臣闻君明则臣直古之圣王

惟恐不闻其过此乃臣等所以不及隆也帝乃解毓植

之子也 十二月癸巳颍阴靖侯陈群卒群前后数陈得

失每上封事辄削其草时人及其子弟莫能知也论者

或讥群居位拱黙正始中诏撰群臣上书以为名臣奏

议朝士乃见群谏事皆叹息焉 袁子论曰或云少府

杨阜岂非忠臣哉见人主之非则勃然触之与人言未

尝不道答曰夫仁者爱人施之君谓之忠施于亲谓之

孝今为人臣见人主失道直诋其非而播扬其恶可谓

直士未为忠臣也故司空陈群则不然谈论终日未尝

言人主之非书数十上外人不知君子谓群于是乎长

者矣 乙未帝行如许昌 诏公卿举才德兼备者各一

人司马懿以兖州刺史太原王昶应选昶为人谨厚名其兄

子曰黙曰沈名其子曰浑曰深为书戒之曰吾以四者

为名欲使汝曹顾名思义不敢违越也夫物速成则疾

亡晚就则善终朝华之草夕而零落松柏之茂隆寒不

衰是以君子戒于阙党也夫能屈以为伸让以为得弱

以为强鲜不遂矣夫毁誉者爱恶之原而祸福之机也

孔子曰吾之于人谁毁谁誉以圣人之德犹尚如此况

庸庸之徒而轻毁誉哉人或毁已当退而求之于身若

已有可毁之行则彼言当矣若已无可毁之行则彼言

妄矣当则无怨于彼妄则无害于身又何反报焉谚曰

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脩斯言信矣

景初元年春正月壬辰山茌县言黄龙见髙堂隆以为

魏得土德故其瑞黄龙见宜改正朔易服色以神明其

政变民耳目帝从其议三月下诏改元以是月为孟夏

四月服色尚黄牺牲用白从地正也更命太和历曰景

初历 五月己巳帝还洛阳 己丑大赦 六月戊申

京都地震 己亥以尚书令陈矫为司徒左仆射卫臻

为司空 有司奏以武皇帝为魏太祖文皇帝为魏髙

祖帝为魏烈祖三祖之庙万丗不毁 孙盛论曰夫谥

以表行庙以存容未有当年而逆制祖宗未终而豫自

尊显魏之群司于是乎失正矣 秋七月丁卯东乡贞

矦陈矫卒 公孙渊数对国中賔客出恶言帝欲讨之

以荆州刺史河东母丘俭为幽州刺史俭上疏曰陛下

即位以来未有可书吴蜀恃险未可卒平聊可以此方

无用之士克定辽东光禄大夫卫臻曰俭所陈皆战国

细术非王者之事也吴频岁称兵冦乱边境而犹按甲

养士未果致讨者诚以百姓疲劳故也渊生长海表相

承三丗外抚戎夷内脩战射而俭欲以偏军长驱朝至

夕卷知其妄矣帝不听使俭率诸军及鲜卑乌桓屯辽

东南界玺书征渊渊遂发兵反逆俭于辽隧㑹天雨十

馀日辽水大涨俭与战不利引军还右北平渊因自立

为燕王改元绍汉置百官遣使假鲜卑单于玺封拜边

民诱呼鲜卑以侵扰北方 汉张后殂 九月冀兖徐

豫大水 西平郭夫人有宠于帝毛后爱弛帝游后园

曲宴极乐郭夫人请延皇后帝弗许因禁左右使不得

宣后知之明日谓帝曰昨日游宴北园乐乎帝以左右

𣳘之所杀十馀人庚辰赐后死然犹加谥曰悼癸丑葬

愍陵迁其弟曽为散骑常侍 冬十月帝用髙堂隆之

议营洛阳南委粟山为圆丘诏曰昔汉氏之初承秦灭

学之后采摭残缺以备郊祀四百馀年废无禘礼曹氏

丗系出自有虞今祀皇皇帝天于圆丘以始祖虞舜配

祭皇皇后地于方丘以舜妃伊氏配祀皇天之神于南

郊以武帝配祭皇地之祇于北郊以武宣皇后配 庐

江主簿吕习宻使人请兵于吴欲开门为内应吴主使

卫将军全琮督前将军朱桓等赴之既至事露吴军还

 诸葛恪至丹阳移书四部属城长吏令各保其疆界

明立部伍其从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内诸将罗兵幽阻

但缮藩篱不与交锋候其榖稼将熟辄纵兵芟刈使无

遗种旧榖既尽新榖不收平民屯居略无所入于是山

民饥穷渐出降首恪乃复敕下曰山民去恶从化皆当

抚慰徙出外县不得嫌疑有所拘执曰阳长胡伉得降

民周遗遗旧恶民困迫暂岀伉缚送言府恪以伉违教

遂斩以徇民闻伉坐执人被戮知官惟欲出之而已于

是老幼相𢹂而出岁期人数皆如本规恪自领万人馀

分给诸将吴主嘉其功拜恪威北将军封都乡侯徙屯

庐江晥口 是岁徙长安锺簴槖佗铜人承露盘于洛

阳盘折声闻数十里铜人重不可致留于霸城大发铜

铸铜人二号曰翁仲列坐于司马门外又铸黄龙凤皇

各一龙髙四丈凤髙三丈馀置内殿前起土山于芳林

园西北陬使公卿群僚皆负土树松竹杂木善草于其

上捕山禽杂兽致其中司徒军议掾董寻上疏谏曰臣

闻古之直士尽言于国不避死亡故周昌比髙祖于桀

纣刘辅譬赵后于人婢天生忠直虽白刃沸汤往而不

顾者诚为时主爱惜天下也建安以来野战死亡或门

殚户尽虽有存者遗孤老弱若今宫室狭小当广大之

犹宜随时不妨农务况乃作无益之物黄龙凤皇九龙

承露盘此皆圣明之所不兴也其功三倍于殿舍陛下

既尊群臣显以冠冕被以文绣载以华舆所以异于小

人而使穿方举土面目垢黒沾体涂足衣冠了鸟毁国

之光以崇无益甚非谓也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

以忠无忠无礼国何以立臣知言出必死而臣自比于

牛之一毛生既无益死亦何损秉笔流涕心与丗辞臣

有八子臣死之后累陛下矣将奏沐浴以待命帝曰董

寻不畏死邪王者奏收寻有诏勿问髙堂隆上疏曰今

之小人好说秦汉之奢靡以荡圣心求取亡国不度之

器劳役费损以伤德政非所以兴礼乐之和保神明之

休也帝不听隆又上书曰昔洪水滔天二十二载尧舜

君臣南面而已今无若时之急而使公卿大夫并与厮

徒共供事役闻之四夷非嘉声也垂之竹帛非令名也

今吴蜀二贼非徒白地小虏聚邑之冦乃潜号称帝欲

与中国争衡今若有人来告权禅并脩德政轻省租赋

动咨耆贤事遵礼度陛下闻之岂不惕然恶其如此以

为难卒讨灭而为国忧乎若使告者曰彼二贼并为无

道崇侈无度役其士民重其赋敛下不堪命吁嗟日甚

陛下闻之岂不幸彼疲敝而取之不难乎茍如此则可

易心而度事义之数亦不逺矣亡国之主自谓不亡然

后至于亡贤圣之君自谓亡然后至于不亡今天下雕

敝民无儋石之储国无终年之畜外有强敌六军暴边

内兴土功州郡骚动若有冦警则臣惧版筑之士不能

投命虏庭矣又将吏奉禄稍见折减方之于昔五分居

一诸受休者又绝禀赐不应输者今皆出半此为官入

兼多于旧其所出与参少于昔而度支经用更每不足

牛肉小赋前后相继反而椎之凡此诸费必有所在且

夫禄赐谷帛人主所以恵养吏民而为之司命者也若

今有废是夺其命矣既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之府也

帝览之谓中书监令曰观隆此奏使朕惧哉尚书卫觊

上疏曰今议者多好恱耳其言政治则比陛下于尧舜

其言征伐则比二虏于狸䑕臣以为不然四海之内分

而为三群士陈力各为其主是与六国分治无以为异

也当今千里无烟遗民困苦陛下不善留意将遂凋敝

难可复振武皇帝之时后宫食不过一肉衣不用锦绣

茵蓐不縁饰器物无丹漆用能平定天下遗福子孙此

皆陛下之所览也当今之务宜君臣上下计校府库量

入为出犹恐不及而工役不辍侈靡日崇帑藏日竭昔

汉武信神仙之道谓当得云表之露以餐玉屑故立仙

掌以承髙露陛下通明每所非笑汉武有求于露而犹

尚见非陛下无求于露而空设之不益于好而糜费功

夫诚皆圣虑所宜裁制也时有诏录夺士女前已嫁为

吏民妻者还以配士听以生口自赎又简选其有姿首

者内之掖庭太子舍人沛国张茂上书谏曰陛下天之

子也百姓吏民亦陛下子也今夺彼以与此亦无以异

于夺兄之妻妻弟也于父母之恩偏矣又诏书听得以

生口年纪颜色与妻相当者自代故富者则倾家尽产

贫者举假贷贳贵买生口以赎其妻县官以配士为名

而实内之掖庭其丑恶乃出与士得妇者未必喜而失

妻者必有忧或穷或愁皆不得志夫君有天下而不得

万姓之欢心者鲜不危殆且军师在外数十万人一日

之费非徒千金举天下之赋以奉此役犹将不给况复

有宫庭非员无录之女椒房母后之家赏赐横与内外

交引其费半军昔汉武帝掘地为海封土为山赖是时

天下为一莫敢与争者耳自衰乱以来四五十载马不

舍鞍士不释甲强冦在疆图危魏室陛下不战战业业

念崇节约而乃奢靡是务中尚方作玩弄之物后园建

承露之盘斯诚快耳目之观然亦足以骋冦仇之心矣

惜乎舍尧舜之节俭而为汉武帝之侈事臣窃为陛下

不取也帝不听髙堂隆疾笃口占上疏曰曽子有言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寝疾有増无损常恐奄忽忠𣢾

不昭臣之丹诚愿陛下少垂省览臣观三代之有天下

圣贤相承历数百载尺土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然

癸辛之徒纵心极欲皇天震怒宗国为墟纣枭白旗桀

放鸣条天子之尊汤武有之岂伊异人皆明王之胄也

黄初之际天兆其戒异类之鸟育长燕巢口爪胸赤此

魏室之大异也宜防鹰扬之臣于萧墙之内可选诸王

使君国典兵往往棋跱镇抚皇畿翼亮帝室夫皇天无

亲惟德是辅民咏德政则延期过历下有怨叹则辍录

授能由此观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

也帝手诏深慰劳之未几而卒 陈寿评曰髙堂隆学

业脩明志存匡君因变陈戒发于恳诚忠矣哉及至必

改正朔俾魏祖虞所谓意过其通者与 帝深疾浮华

之士诏吏部尚书卢毓曰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

饼不可啖也毓对曰名不足以致异人而可以得常士

常士畏教慕善然后有名非所当疾也愚臣既不足以

识异人又主者正以循名案常为职但当有以验其后

耳古者敷奏以言明试以功今考绩之法废而以毁誉

相进退故真伪浑杂虚实相䝉帝纳其言诏散骑常侍

刘邵作考课法邵作都官考课法七十二条又作说略

一篇诏下百官议司隶校尉崔林曰案周官考课其文

备矣自康王以下遂以陵夷此即考课之法存乎其人

也及汉之季其失岂在乎佐吏之职不宻哉方今军旅

或猥或卒増减无常固难一矣且万目不张举其纲众

毛不整振其领皋陶仕虞伊尹臣殷不仁者逺若大臣

能任其职式是百辟则孰敢不肃乌在考课哉黄门侍

郎杜恕曰明试以功三考黜陟诚帝王之盛制也然历

六代而考绩之法不著闗七圣而课试之文不垂臣诚

以为其法可粗依其详难备举故也语曰丗有乱人而

无乱法若使法可専任则唐虞可不须稷契之佐殷周

无贵伊吕之辅矣今奏考功者陈周汉之云为缀京房

之本㫖可谓明考课之要矣于以崇揖让之风兴济济

之治臣以为未尽善也其欲使州郡考士必由四科皆

有事效然后察举试辟公府为亲民长吏转以功次补

郡守者或就増秩赐爵此最考课之急务也臣以为便

当显其身用其言使具为课州郡之法法具施行立必

信之赏施必行之罚至于公卿及内职大臣亦当俱以

其职考课之古之三公坐而论道内职大臣纳言补阙

无善不纪无过不举且天下至大万机至众诚非一明

所能遍照故君为元首臣作股肱明其一体相须而成

也是以古人称廊庙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业非一

士之略由是言之焉有大臣守职办课可以致雍熙者

哉诚使容身保位无放退之辜而尽节在公抱见疑之

𫝑公义不脩而私议成俗虽仲尼为课犹不能尽一才

又况于丗俗之人乎司空掾北地傅嘏曰夫建官均职

清理民物所以立本也循名考实紏励成规所以治末

也本纲未举而造制末程国略不崇而考课是先惧不

足以料贤愚之分精幽明之理也议久之不决事竟不

行 臣光曰为治之要莫先于用人而知人之道圣贤

所难也是故求之于毁誉则爱憎竞进而善恶浑殽考

之于功状则巧诈横生而真伪相冒要之其本在于至

公至明而已矣为人上者至公至明则群下之能否焯

然形于目中无所复逃矣茍为不公不明则考课之法

适足以为曲私欺罔之资也何以言之公明者心也功

状者迹也己之心不能治而以考人之迹不亦难乎为

人上者诚能不以亲疏贵贱异其心喜怒好恶乱其志

欲知治经之士则视其记览博洽讲论精通斯为善治

经矣欲知治狱之士则视其曲尽情伪无所冤抑斯为

善治狱矣欲知治财之士则视其仓库盈实百姓富给

斯为善治财矣欲知治兵之士则视其战胜攻取敌人

畏服斯为善治兵矣至于百官莫不皆然虽询谋于人

而决之在已虽考求于迹而察之在心研核其实而斟

酌其宜至精至微不可以口述不可以书传也安得豫

为之法而悉委有司哉或者亲贵虽不能而任职疏贱

虽贤才而见遗所喜所好者败官而不去所怒所恶者

有功而不录询谋于人则毁誉相半而不能决考求其

迹则文具实亡而不能察虽复为之善法繁其条目谨

其簿书安能得其真哉或曰人君之治大者天下小者

一国内外之官以千万数考察黜陟安得不委有司而

独任其事哉曰非谓其然也凡为人上者不特人君而

已太守居一郡之上刺史居一州之上九卿居属官之

上三公居百执事之上皆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在下之

人为人君者亦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公卿剌史太守奚

烦劳之有哉或曰考绩之法唐虞所为京房刘邵述

而脩之耳乌可废哉曰唐虞之官其居位也久其受任

也专其立法也寛其责成也逺是故鲧之治水九载绩

用弗成然后治其罪禹之治水九州攸同四隩既宅然

后赏其功非若京房刘邵之法校其米盐之课责其旦

夕之效也事固有名同而实异者不可不察也考绩非

可行于唐虞而不可行于汉魏由京房刘邵不得其本

而犇趋其末故也 初右仆射卫臻典选举中䕶军蒋

济遗臻书曰汉祖遇亡虏为上将周武拔渔父为太师

布衣厮养可登王公何必守文试而后用臻曰不然子

欲同牧野于成康喻断蛇于文景好不经之举开拔奇

之津将使天下驰骋而起矣卢毓论人及选举皆先性

行而后言才黄门郎冯翊李丰尝以问毓毓曰才所以

为善也故大才成大善小才成小善今称之有才而不

能为善是才不中器也丰服其言




资治通鉴卷第七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