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七十九 资治通鉴 卷第一百八十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八十一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八十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隋纪四起阏逢困敦尽强圉单阏凡四年

    髙祖文皇帝下

仁寿四年春正月丙午赦天下 帝将避暑于仁寿宫

术士章𬽦太翼固谏不听太翼曰是行恐銮舆不返帝

太怒系之长安狱期还而斩之甲子幸仁寿宫乙丑诏

赏赐支度事无巨细并付皇太子夏四月乙卯上不豫

六月庚申赦天下秋七月甲辰上疾甚卧与百僚辞诀

并握手歔欷命太子赦章𬽦太翼丁未崩于大宝殿髙

祖性严重令行禁止勤于政事每旦听朝日昊忘倦虽

啬于财至于赏赐有功即无所爱将士战没必加优赏

仍遣使者劳问其家爱养百姓劝课农桑轻徭薄赋其

自奉养务为俭素乘舆御物故弊者随令𥙷用自非享

宴所食不过一肉后宫皆服浣濯之衣天下化之开皇仁

寿之闲丈夫率衣绢布不服绫绮装带不过铜铁骨角无

金玉之饰故衣食滋殖仓库盈溢受禅之初民户不满四

百万末年逾八百九十万独兾州已一百万户然猜忌苛

察信受谗言功臣故旧无始终保全者乃至子弟皆如𬽦

敌此其所短也初文献皇后既崩宣华夫人陈氏容华夫

人蔡氏皆有宠陈氏陈髙宗之女蔡氏丹杨人也上寝

疾于仁寿宫尚书左仆射杨素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

郎元岩皆入阁侍疾召皇太子入居大宝殿太子虑上

有不讳须预防拟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条录事状以

报太子宫人误送上所上览而大恚陈夫人平旦出更

衣为太子所逼夫人拒之得免归于上所上怪其神色

有异问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无礼上恚抵床曰畜生

何足付大事独孤误我乃呼柳述元岩曰召我儿述等

将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岩出阁为敕书杨素闻之以白

太子矫诏执述岩系大理狱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

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节度令右庶子张衡入寝

殿侍疾尽遣后宫出就别室俄而上崩故中外颇有异

论陈夫人与后宫闻变相顾战栗失色晡后太子遣使

者赍小金合帖纸于际亲署封字以赐夫人夫人见之

惶惧以为鸩毒不敢发使者促之乃发合中有同心结

数枚宫人咸恱相谓曰得免死矣陈氏恚而却坐不肯

致谢诸宫人共逼之乃拜使者其夜太子烝焉乙卯发

丧太子即皇帝位㑹伊州刺史杨约来朝太子遣约入

长安易留守者矫称髙祖之诏赐故太子勇死缢杀之

然后陈兵集众发髙祖凶问炀帝闻之曰令兄之弟果

堪大任追封勇为房陵王不为置嗣八月丁卯梓宫至

自仁寿宫丙子殡于太兴前殿柳述元岩并除名述徙

龙川岩徙南海帝令兰陵公主与述离绝欲改嫁之公

主以死自誓不复朝谒上表请与述同徙帝大怒公主

忧愤而卒临终上表请葬于柳氏帝愈怒竟不哭葬送

甚薄 太史令袁充奏言皇帝即位与尧受命年合讽

百官表贺礼部侍郎许善心议以为国哀甫尔不宜称

贺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素恶善心讽御史劾之左迁给

事郎降品二等 汉王谅有宠于髙祖为并州揔管自

山以东至于沧海南距黄河五十二州皆隶焉特许以

便宜从事不拘律令谅自以所居天下精兵处见太子

勇以谗废居常怏怏及蜀王秀得罪尤不自安阴蓄异

图言于髙祖以突厥方强宜修武备于是大发工役缮

治器械招集亡命左右私人殆将数万突厥尝寇边髙

祖使谅御之为突厥所败其所领将帅坐除解者八十

馀人皆配防岭表谅以其宿旧奏请留之髙祖怒曰尔

为藩王惟当敬依朝命何得私论宿旧废国家宪法邪

嗟乎小子尔一旦无我或欲妄动彼取尔如笼内鸡鶵

耳何用腹心为王𫠆者僧辩之子倜傥好奇略为谅咨

议参军萧摩诃陈氏旧将二人俱不得志每郁郁思乱

皆为谅所亲善赞成其阴谋㑹荧惑守东井仪曹邺人

𫝊弈晓星历谅问之曰是何祥也对曰天上东井黄道

所经荧惑过之乃其常理若入地上井则可怪耳谅不

恱及髙祖崩炀帝遣车𮪍将军屈突通以髙祖玺书征

之先是髙祖与谅密约若玺书召汝敕字傍别加一㸃

又与玉麟符合者当就徴及发书无验谅知有变诘通

通占对不屈乃遣归长安谅遂发兵反揔管司马安定

皇甫诞切谏谅不纳诞流涕曰窃料大王兵资非京师

之敌加以君臣位定逆顺势殊士马虽精难以取胜一

旦陷身叛逆絓于刑书虽欲为布衣不可得也谅怒囚

之岚州刺史乔锺葵将赴谅其司马京兆陶模拒之曰

汉王所图不轨公荷国厚恩位为方伯当竭诚效命岂

得身为厉阶乎锺葵失色曰司马反邪临之以兵辞气

不挠锺葵义而释之军吏曰若不斩模无以压众心乃

囚之于是从谅反者凡十九州王𫠆说谅曰王所部将

吏家属尽在𨵿西若用此等则宜长驱深入直据京都

所谓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据旧齐之地宜任东人

谅不能决乃兼用二䇿唱言杨素反将诛之揔管府兵

曹闻喜裴文安说谅曰井陉以西在王掌握之内山东

士马亦为我有宜悉发之分遣羸兵屯守要害仍令随

方略地帅其精锐直入蒲津文安请为前锋王以大军

继后风行雷击顿于霸上咸阳以东可指麾而定京师

震扰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离骇我陈兵号令谁敢

不从旬日之间事可定矣谅大恱于是遣所署大将军

余公理出太谷趣河阳大将军綦良出滏口趣黎阳大

将军刘建出井陉略燕赵柱国乔锺葵出雁门署文安

为柱国与柱国纥单贵王耼等直指京师帝以右武卫

将军洛阳丘和为蒲州刺史镇蒲津谅简精锐数百骑

戴䍦离诈称谅宫人还长安门司弗觉径入蒲州城中

豪杰亦有应之者丘和觉其变逾城逃归长安蒲州长

史勃海髙义明司马北平荣毗皆为反者所执裴文安

等未至蒲津百馀里谅忽改图令纥单贵断河桥守蒲

州而召文安还文安至谓谅曰兵机诡速本欲出其不

意王既不行文安又返使彼计成大事去矣谅不对以

王耼为蒲州刺史裴文安为晋州刺史薛粹为绛州刺

史梁菩萨为潞州刺史韦道正为韩州刺史张伯英为

泽州刺史代州揔管天水李景发兵拒谅谅遣其将刘

皓袭景景击斩之谅复遣乔锺葵帅劲勇三万攻之景

战士不过数千加以城池不固为锺葵所攻崩毁相继

景且战且筑士卒皆殊死鬬锺葵屡败司马冯孝慈司

法吕玉并骁勇善战仪同三司侯莫陈乂多谋画工拒

守之术景知三人可用推诚任之已无所𨵿预唯在阁

持重时抚循而已杨素将轻𮪍五千袭王耼纥单贵于

蒲州夜至河际收商贾船得数百艘船内多置草践之

无声遂衘枚而济迟明击之纥单贵败走耼惧以城降

有诏徴素还初素将行计日破贼皆如所量于是以素

为并州道行军揔管河北道安抚大使帅众数万以讨

谅谅之𥘉起兵也妃兄豆卢毓为府主簿苦谏不从私

谓其弟懿曰吾匹马归朝自得免祸此乃身计非为国

也不若且伪从之徐伺其便毓𪟝之子也毓兄显州刺

史贤言于帝曰臣弟毓素懐志节必不从乱但逼凶威

不能自遂臣请从军与毓为表里谅不足图也帝许之

贤宻遣家人赍敕书至毓所与之计议谅出城将往介

州令毓与揔管属朱涛留守毓谓涛曰汉王构逆败不

旋踵吾属岂可坐受夷灭孤负家国邪当与卿出兵拒

之涛惊曰王以大事相付何得有是语因拂衣而去毓

追斩之出皇甫诞于狱与之恊计及开府仪同三司宿

勤武等闭城拒谅部分未定有人告谅谅袭击之毓见

谅至绐其众曰此贼军也谅攻城南门稽胡守南城不

识谅射之矢下如雨谅移攻西门守兵识谅即开门纳

之毓诞皆死綦良攻慈州刺史上官政不克引兵攻行

相州事薛胄又不克遂自滏口攻黎州塞白马津余公

理自大行下河内帝以右卫将军史祥为行军揔管军

于河阴祥谓军吏曰余公理轻而无谋恃众而骄不足

破也公理屯河阳祥具舟南岸公理聚兵当之祥简精

锐于下流濳济公理闻之引兵拒之战于须水公理未

成列祥击之公理大败祥东𧼈黎阳綦良军不战而溃

祥寜之子也帝将发幽州兵疑幽州揔管窦抗有贰心

问可使取抗者于杨素素荐前江州刺史勃海李子雄

授上大将军拜广州刺史又以左领军将军长孙晟为

相州刺史发山东兵与李子雄共经略之晟辞以男行

布在谅所部帝曰公体国之深终不以儿害义朕今相

委公其勿辞李子雄驰至幽州止传舍召募得千馀人

抗来诣子雄子雄伏甲擒之抗荣定之子也子雄遂发

幽州兵步骑三万自井陉西击谅时刘建围戍将京兆

张祥于井陉子雄破建于抱犊山下建遁去李景被围

月馀诏朔州刺史代人杨义臣救之义臣帅马步二万

夜出西陉乔锺葵悉众拒之义臣自以兵少悉取军中

牛驴得数千头复令兵数百人人持一鼔濳驱之匿于

涧谷闲晡后义臣复与锺葵战兵𥘉合命驱牛驴者疾

进一时鸣鼔尘埃张天锺葵军不知以为伏兵发因而

奔溃义臣纵击大破之晋绛吕三州皆为谅城守杨素

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谅遣其将赵子开拥众十馀万

栅绝径路屯据髙壁布陈五十里素令诸将以兵临之

自引奇兵濳入霍山縁崖谷而进素营于谷口自坐营

外使军司入营简留三百人守营军士惮北军之强不

欲出战多愿守营因尔致迟素责所由军司具对素即

召所留三百人出营悉斩之更令简留人皆无愿留者

素乃引军驰进出北军之北直指其营鸣鼔纵火北军

不知所为自相蹂践杀伤数万谅所署介州刺史梁脩

罗屯介休闻素至弃城走谅闻赵子开败大惧自将众

且十万拒素于蒿泽㑹天大雨谅欲引军还王𫠆諌曰

杨素悬军深入士马疲弊王以锐卒自将击之其势必

克今望敌而退示人以怯沮战士之心益西军之气愿

王勿还谅不从退守清源王𫠆谓其子曰气候殊不佳

兵必败汝可随我杨素进击谅大破之擒萧摩诃谅退

保晋阳素进兵围之谅穷蹙请降馀党悉平帝遣杨约

赍手诏劳素王𫠆将奔突厥至山中径路断绝知必不

免谓其子曰吾之计数不减杨素但坐言不见从遂至

于此不能坐受擒获以成竖子名吾死之后汝慎勿过

亲故于是自杀瘗之石窟中其子数日不得食遂过其

故人竟为所擒并获𫠆尸枭于晋阳群臣奏汉王谅当

死帝不许除名为民绝其属籍竟以幽死谅所部吏民

坐谅死徙者二十馀万家𥘉髙祖与独孤后甚相爱重

誓无异生之子尝谓群臣曰前丗天子溺于嬖幸嫡庶

分争遂有废立或至亡国朕旁无姬侍五子同母可谓

真兄弟也岂有此忧邪帝又惩周室诸王微弱故使诸

子分据大镇专制方面权侔帝室及其晩节父子兄弟

迭相猜忌五子皆不以寿终  臣光曰昔辛伯谂周

桓公曰内宠并后外宠贰政嬖子配嫡大都偶国乱之

本也人主诚能慎此四者乱何自生哉隋髙祖徒知嫡

庶之多争孤弱之易摇曾不知势钧位逼虽同产至亲

不能无相倾夺考诸辛伯之言得其一而失其三乎

冬十月己卯葬文皇帝于太陵庙号髙祖与文献皇后

同坟异穴 诏除妇人及奴婢部曲之课男子二十二

成丁 章仇太翼言于帝曰陛下木命雍州为破木之

冲不可久居又䜟云脩治洛阳还晋家帝深以为然十

一月乙未幸洛阳留晋王昭守长安杨素以功拜其子

万石仁行侄玄挺皆为仪同三司赉物五万段绮罗千

匹谅妓妾二十人 丙申发丁男数十万掘堑自龙门

东接长平汲郡抵临清𨵿度河至浚仪襄城达于上洛

以置𨵿防 壬子陈叔宝卒赠大将军长城县公谥曰

炀 癸丑下诏于伊洛营建东京仍曰宫室之制本以

便生今所营构务从俭约 蜀王秀之得罪也右卫大

将军元胄坐与交通除名久不得调时慈州刺史上官

政坐事徙岭南将军丘和以蒲州失守除名胄与和有

旧酒酣谓和曰上官政壮士也今徙岭表得无大事乎

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和奏之胄竟坐死于

是徴政为骁卫将军以和为代州刺史

    炀皇帝上之上

大业元年春正月壬辰朔赦天下改元 立妃萧氏为

皇后 废诸州揔管府 丙辰立晋王昭为皇太子

髙祖之末群臣有言林邑多奇宝者时天下无事刘方

新平交州乃授方驩州道行军揔管经略林邑方遣钦

州刺史𡩋长真等以步𮪍万馀出越裳方亲帅大将军

张愻等以舟师出比景是月军至海口 二月戊辰敕

有司大陈金宝器物锦彩车马引杨素及诸将讨汉王

谅有功者立于前使奇章公牛弘宣诏称扬功伐赐赉

各有差素等再拜舞蹈而出己卯以素为尚书令 诏

天下公除惟帝服浅色黄衫铁装带 三月丁未诏杨

素与纳言杨逹将作大匠宇文恺营建东京每月役丁

二百万人徙洛州郭内居民及诸州富商大贾数万户

以实之废二崤道开𮑪册道 戊申诏曰听采舆颂谋

及庶民故能审刑政之得失今将巡历淮海观省风俗

 敕宇文恺与内史舍人封德彛等营显仁宫南接皂

涧北跨洛濵发大江之南五岭以北奇材异石输之洛

阳又求海内嘉木异草珍禽奇兽以实园𫟍辛亥命尚

书右丞皇甫议发河南淮北诸郡民前后百馀万开通

济渠自西苑引谷洛水逹于河复自板渚引河历荥泽

入汴又自大梁之东引汴水入泗达于淮又发淮南民

十馀万开䢴沟自山阳至杨子入江渠广四十步渠旁

皆筑御道树以柳自长安至江都置离宫四十馀所庚

申遣黄门侍郎王弘等往江南造龙舟及杂船数万艘

东京官吏督役严急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车载死

丁东至城皋北至河阳相望于道又作天经宫于东京

四时祭髙祖 林邑王梵志遣兵守险刘方击走之师

度阇黎江林邑兵乘巨象四面而至方战不利乃多掘

小坑草覆其上以兵挑之既战伪北林邑逐之象多陷

地颠踬转相惊骇军遂乱方以弩射象象却走蹂其陈

因以锐师继之林邑大败俘馘万计方引兵追之屡战

皆捷过马援铜柱南八日至其国都夏四月梵志弃城

走入海方入城获其庙主十八皆铸金为之刻石纪功

而还士卒肿足死者什四五方亦得疾卒于道𥘉尚书

右丞李纲数以异议忤杨素及苏威素荐纲于髙祖以

为方行军司马方承素意屈辱之几死军还久不得调

威复遣纲诣南海应接林邑久而不召纲自归奏事威

劾奏纲擅离所职下吏案问㑹赦免官屏居于鄠 五

月筑西苑周二百里其内为海周十馀里为方丈蓬莱

瀛洲诸山髙出水百馀尺台观宫殿罗络山上向背如

神海北有龙鳞渠萦纡注海内縁渠作十六院门皆临

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楼观穷极华丽宫树秋

冬雕落则剪彩为华叶缀于枝条色渝则易以新者常

如阳春沼内亦剪彩为荷芰菱芡乘舆游幸则去冰而

布之十六院竞以殽羞精丽相髙求市恩宠上好以月

夜从宫女数千𮪍游西苑作清夜游曲于马上奏之

帝待诸王恩薄多所猜忌滕王纶卫王集内自忧惧呼

术者问吉凶及章醮求福或告其怨望咒诅有司奏请

诛之秋七月丙午诏除名为民徙边郡纶瓒之子集爽

之子也 八月壬寅上行幸江都发显仁宫王弘遣龙

舟奉迎乙巳上御小朱航自漕渠出洛口御龙舟龙舟

四重髙四十五尺长二百尺上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

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饰以金玉下重内侍处之皇

后乘翔螭舟制度差小而装饰无异别有浮景九艘三

重皆水殿也又有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羽青凫

陵波五楼道场玄坛楼船板◊黄篾等数千艘后宫诸

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之及载内外百司供奉

之物共用挽船士八万馀人其挽漾彩以上者九千馀

人谓之殿脚皆以锦彩为𫀆又有平乘青龙艨艟艚ခ

八棹艇舸等数千艘并十二卫兵乘之并载兵器帐幕

兵士自引不给夫舳舻相接二百馀里照曜川陆𮪍兵

翊两岸而行旌旗蔽野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食

多者一州至百轝极水陆珍奇后宫厌饫将发之际多

弃埋之 契丹寇营州诏通事谒者韦云起护突厥兵

讨之启民可汗发𮪍二万受其处分云起分为二十营

四道俱引营相去一里不得交杂闻鼔声而行闻角声

而止自非公使勿得走马三令五申击鼔而发有纥干

犯约斩之持首以徇于是突厥将帅入谒皆膝行股栗

莫敢仰视契丹本事突厥情无猜忌云起既入其境使

突厥诈云向柳城与髙丽交易敢漏𣳘事实者斩契丹

不为备去其营五十里驰进袭之尽获其男女四万口

杀其男子以女子及畜产之半赐突厥馀皆收之以归

帝大喜集百官曰云起用突厥平契丹才兼文武朕今

自举之擢为治书侍御史 𥘉西突厥阿波可汗为叶

护可汗所虏国人立鞅素特勒之子是为泥利可汗泥

利卒子达漫立号处罗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国人更嫁

泥利之弟婆实特勒开皇末婆实与向氏入朝遇逹头

之乱遂留长安舍于鸿胪寺处罗多居乌孙故地抚御

失道国人多叛复为铁勒所困铁勒者匈奴之遗种族

类最多有仆骨同罗契苾薛延陀等部其酋长皆号俟

斤族姓虽殊通谓之铁勒大抵与突厥同俗以冦抄为

生无大君长分属东西两突厥是岁处罗引兵击铁勒

诸部厚税其物又猜忌薛延陀恐其为变集其酋长数

百人尽杀之于是铁勒皆叛立俟利发俟斤契苾歌楞

为莫何可汗又立薛延陀俟斤字也咥为小可汗与处

罗战屡破之莫何勇毅绝伦甚得众心为邻国所惮伊

吾髙昌焉𦒿皆附之

二年春正月辛酉东京成进将作大匠宇文恺位开府

仪同三司 丁卯遣十使并省州县 二月丙戌诏吏

部尚书牛弘等议定舆服仪卫制度以开府仪同三司

何稠为太府少卿使之营造送江都稠智思精巧博览

图籍参㑹古今多所损益衮冕画日月星辰皮弁用漆

纱为之又作黄麾三万六千人仗及辂辇车舆皇后卤

簿百官仪服务为华盛以称上意课州县送羽毛民求

捕之网罗被水陆禽兽有堪氅眊之用者殆无遗类乌

程有髙树逾百尺旁无附枝上有鹤巢民欲取之不可

上乃伐其根鹤恐杀其子自拔氅毛投于地时人或称

以为瑞曰天子造羽仪鸟兽自献毛羽所役工十万馀

人用金银钱帛巨亿计帝每出游幸羽仪填街溢路亘

二十馀里三月庚午上发江都夏四月庚戌自伊阙陈

法驾备千乘万𮪍入东京辛亥御端门大赦免天下今

年租赋制五品已上文官乘车在朝弁服佩玉武官马

加珂戴帻服袴褶文物之盛近丗莫及也 六月壬子

以杨素为司徒进封豫章王𰖍为齐王 秋七月庚申

制百官不得计考增级必有徳行功能灼然显著者进

擢之帝颇惜名位群臣当进职者多令兼假而已虽有

阙员留而不补时牛弘为吏部尚书不得专行其职别

敕纳言苏威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左骁卫大将军张

瑾内史侍郎虞丗基御史大夫裴蕴黄门侍郎裴矩参

掌选事时人谓之选曹七贵虽七人同在坐然与夺之

笔虞丗基独专之受纳贿赂多者超越等伦无者注色

而已蕴邃之从曾孙也 元徳太子昭自长安来朝数

月将还欲乞少留帝不许拜请无数体素肥因致劳疾

甲戌薨帝哭之数声而止寻奏声𠆸无异平日𠝹楚景

武公杨素虽有大功特为帝所猜忌外示殊礼内情甚

薄太史言隋分野有大丧乃徙素为楚公意言楚与隋

同分欲以厌之素寝疾帝每令名医诊候赐以上药然

密问医者𢘆恐不死素亦自知名位已极不肯饵药亦

不将慎谓弟约曰我岂湏更活邪乙亥素薨赠太尉公

弘农等十郡太守葬送甚盛 八月辛卯封皇孙倓为

燕王侗为越王侑为代王皆昭之子也 九月乙丑立

秦孝王子浩为秦王 帝以髙祖末年法令峻刻冬十

月诏改修律令 置洛口仓于巩东南原上筑仓城周

回二十馀里穿三千窖窖容八千石以还置监官并镇

兵千人十二月置回洛仓于洛阳北七里仓城周回十

里穿三百窖 初齐温公之丗有鱼龙山车等戏谓之

散乐周宣帝时郑译奏征之髙祖受禅命牛𢎞定乐非

正声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悉放遣之帝以启民可汗

将入朝欲以富乐夸之太常少卿裴蕴希旨奏括天下

周齐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其六品以下至庶人有

善音乐者皆直太常帝从之于是四方散乐大集东京

阅之于芳华苑积翠池侧有舍利兽先来跳跃激水满

衢鼋鼍⻱鳖水人虫鱼遍覆于地又有鲸鱼喷雾翳日

倏忽化成黄龙长七八丈又二人戴竿上有舞者欻然

腾过左右易处又有神鳌负山幻人吐火千变万化伎

人皆衣锦绣缯彩舞者鸣环佩缀花毦课京兆河南制

其衣两京锦彩为之空竭帝多制艳篇令乐正白明逹

造新声播之音极哀怨帝甚恱谓明逹曰齐氏偏隅乐

工曹妙达犹封王我今天下大同方且贵汝宜自修谨

三年春正月朔旦大陈文物时突厥启民可汗入朝见

而慕之请袭冠带帝不许明日又帅其属上表固请帝

大恱谓牛𢎞等曰今衣冠大备致单于解辫卿等功也

各赐帛甚厚 三月辛亥帝还长安 癸丑帝使羽𮪍

尉朱寛入海求访异俗至流求国而还 初云定兴阎

毗坐媚事太子勇与妻子皆没官为奴婢上即位多所

营造闻其有巧思召之使典其事以毗为朝请郎时宇

文述用事定兴以明珠络帐赂述并以奇服新声求媚

于述述大喜兄事之上将有事四夷大造兵器述荐定

兴可使监造上从之述谓定兴曰兄所作器仗并合上

心而不得官者为长宁兄弟犹未死耳定兴曰此无用

物何不劝上杀之述因奏房陵诸子年并成立今欲兴

兵征讨若使之从驾则守掌为难若留于一处又恐不

可进退无用请早处分帝然之乃鸩杀长宁王俨分徙

其七弟于岭表仍遣间使于路尽杀之襄城王恪之妃

柳氏自杀以从恪 夏四月庚辰下诏欲安辑河北巡

省赵魏 牛𢎞等造新律成凡十八篇谓之大业律甲

申始颁行之民久厌严刻喜于寛政其后征役繁兴民

不堪命有司临时迫胁以求济事不复用律令矣旅𮪍

尉刘炫预修律令弘尝从容问炫曰周礼士多而府史

少今令史百倍于前减则不济其故何也炫曰古人委

任责成岁终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

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𢘆虑覆治若鍜链不密则万里

追证百年旧案故谚云老吏抱案死事繁政弊职此之

由也弘曰魏齐之时令史从容而已今则不遑宁处何

故炫曰往者州唯置纲纪郡置守丞县置令而已其馀

具僚则长官自辟受诏赴任每州不过数十今则不然

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纎介之迹皆属考功省官不如省

事官事不省而望从容其可得乎弘善其言而不能用

 壬辰改州为郡改度量权衡并依古式改上柱国以

下官为大夫置殿内省与尚书门下内史秘书为五省

增谒者司隶台与御史为三台分太府寺置少府监与

长秋国子将作都水为五监又增改左右翊卫等为十

六府废伯子男爵唯留王公侯三等 丙寅车驾北巡

己亥顿赤岸泽五月丁酉突厥启民可汗遣其子拓特

勒来朝戊午发河北十馀郡丁男凿太行山逹于并州

以通驰道丙寅启民遣其兄子毗黎伽特勒来朝辛未

启民遣使请自入塞奉迎舆驾上不许 𥘉髙祖受禅

唯立四亲庙同殿异室而已帝即位命有司议七庙之

制礼部侍郎摄太常少卿许善心等奏请为太祖髙祖

各立一殿准周文武二祧与始祖而三馀并分室而祭

从迭毁之法至是有司请如前议于东京建宗庙帝谓

秘书监柳𧦬曰今始祖及二祧已具后丗子孙处朕何

所六月丁亥诏为髙祖建别庙仍修月祭礼既而方事

巡幸竟不果立 帝过雁门雁门太守丘和献食甚精

至马邑马邑太守杨廓独无所献帝不恱以和为博陵

太守仍使廓至慱陵观和为式由是所至献食竞为丰

侈戊子车驾顿榆林郡帝欲出塞耀兵径突厥中指于

涿郡恐启民惊惧先遣武卫将军长孙晟谕旨启民奉

诏因召所部诸国奚霫室韦等酋长数十人咸集晟见

牙帐中草秽欲令启民亲除之示诸部落以明威重乃

指帐前草曰此根大香启民遽嗅之曰殊不香也晟曰

天子行幸所在诸侯躬自洒扫耕除御路以表至敬之

心今牙内芜秽谓是留香草耳启民乃悟曰奴之罪也

奴之骨肉皆天子所赐得效筋力岂敢有辞特以边人

不知法耳赖将军教之此将军之惠奴之幸也遂拔所

佩刀自芟庭草其贵人及诸部争效之于是发榆林北

境至其牙东达于蓟长三千里广百步举国就役开为

御道帝闻晟策益嘉之丁酉启民及义成公主来朝行

宫己亥吐谷浑髙昌并遣使入贡甲辰上御北楼观渔

于河以宴百僚定襄太守周法尚朝于行宫太府卿元

寿言于帝曰汉武出𨵿旌旗千里今御营之外请分为

二十四军日别遣一军发相去三十里旗帜相望钲鼔

相闻首尾相属千里不绝此亦出师之盛者也法尚曰

不然兵亘千里动间山川猝有不虞四分五裂腹心有

事首尾未知道路阻长难以相救虽有故事乃取败之

道也帝不怿曰卿意如何法尚曰结为方陈四面外拒

六宫及百官家属并在其内若有变起所当之面即令

抗拒内引奇兵出外奋击车为壁垒重设钩陈此与据

城理亦何异若战而捷抽骑追奔万一不捷屯营自守

臣谓此万全之策也帝曰善因拜法尚左武卫将军启

民可汗复上表以为先帝可汗怜臣赐臣安义公主种

种无乏臣兄弟嫉妒共欲杀臣臣当是时走无所适仰

视唯天俯视唯地奉身委命依归先帝先帝怜臣且死

养而生之以臣为大可汗还抚突厥之民至尊今御天

下还如先帝养生臣及突厥之民种种无乏臣荷戴圣

恩言不能尽臣今非昔日突厥可汗乃是至尊臣民愿

帅部落变改衣服一如华夏帝以为不可秋七月辛亥阳

启民玺书谕以碛北未静犹须征战但存心恭顺何必

变服帝欲夸示突厥令宇文恺为大帐其下可坐数千

人甲寅帝于城东御大帐备仪卫宴启民及其部落作

散乐诸胡骇恱争献牛羊驼马数千万头帝赐启民帛

二千万段其下各有差又赐启民路车乘马鼔吹幡旗

赞拜不名位在诸侯王上又诏发丁男百馀万筑长城

西距榆林东至紫河尚书左仆射苏威諌帝不听筑之

二旬而毕帝之徴散乐也太常卿髙颎谏不听颎退谓

太常丞李懿曰周天元以好乐而亡殷鉴不逺安可复

尔颎又以帝遇启民过厚谓太府卿何稠曰此虏颇知

中国虚实山川险易恐为后患又谓观王雄曰近来朝

廷殊无纲纪礼部尚书宇文㢸私谓颎曰天元之侈以

今方之不亦甚乎又言长城之役幸非急务光禄大夫

若弼亦私议宴可汗太侈并为人所奏帝以为诽谤

朝政丙子髙颎宇文㢸贺若弼皆坐诛颎诸子徙边弼

妻子没官为奴婢事连苏威亦坐免官颎有文武大略

明逹丗务自蒙寄任竭诚尽节进引贞良以天下为己

任苏威杨素贺若弼韩擒虎皆颎所推荐自馀立功立

事者不可胜数当朝执政将二十年朝野推服物无异

议海内冨庶颎之力也及死天下莫不伤之先是萧琮

以皇后故甚见亲重为内史令改封梁公宗族缌麻以

上皆随才擢用诸萧昆弟布列朝廷悰性澹雅不以职

务为意身虽羇旅见北间豪贵无所降下与贺若弼善

弼既诛又有童谣曰萧萧亦复起帝由是忌之遂废于

家未几而卒 八月壬午车驾发榆林历云中溯金河

时天下承平百物丰实甲士五十馀万马十万匹旌旗

辎重千里不绝令宇文恺等造观风行殿上容侍卫者

数百人离合为之下施轮轴倏忽推移又作行城周二

千步以板为干衣之以布饰以丹青楼橹悉备胡人惊以

为神每望御营十里之外屈膝稽颡无敢乘马启民奉

庐帐以俟车驾乙酉帝幸其帐启民奉觞上寿跪伏恭

甚王侯以下𥘵割于帐前莫敢仰视帝大恱赋诗曰呼

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皇后

亦幸义成公主帐帝赐启民及公主金瓮各一并衣服

被褥锦彩特勒以下受赐各有差帝还启民从入塞己

丑遣归国癸巳入楼烦𨵿壬寅至太原诏营晋阳宫帝

谓御史大夫张衡曰朕欲过公宅可为朕作主人衡乃

先驰至河内具牛酒帝上太行开直道九十里九月己

未至济源幸衡宅帝恱其山泉留宴三日赐赉甚厚衡

复献食帝令颁赐公卿下至卫士无不霑洽己巳至东

都 壬申以齐王暕为河南尹癸酉以民部尚书杨文

思为纳言 冬十月敕河北诸郡送一艺户陪东都三

千馀家置十二坊于洛水南以处之 西域诸胡多至

张掖交市帝使吏部侍郎裴矩掌之矩知帝好逺略诸

商胡至者矩诱访诸国山川风俗王及庶人仪形服饰

撰西域图记三卷合四十四国入朝奏之仍别造地图

穷其要害从西倾以去纵横所亘将二万里发自敦煌

至于西海凡为三道北道从伊吾中道从髙昌南道从

鄯善揔凑敦煌且云以国家威德将士骁雄汎濛汜而

越昆仑易如反掌但突厥吐浑分领羌胡之国为其壅

遏故朝贡不通今并因商人宻送诚𣢾引领翘首愿为

臣妾若服而抚之务存安辑皇华遣使弗动兵车诸蕃

既从浑厥可灭混一戎夏其在兹乎帝大恱赐物五百

段日引矩至御坐亲问西域事矩盛言胡中多诸珍宝

吐谷浑易可并吞帝于是慨然慕秦皇汉武之功甘心

将通西域四夷经略咸以委之以矩为黄门侍郎复使

至张掖引致诸胡啖之以利劝令入朝自是西域诸胡

往来相继所经郡县疲于送迎糜费以万万计卒令中

国疲弊以至于亡皆矩之唱导也 铁勒冦边帝遣将

军冯孝慈出敦煌击之不利铁勒寻遣使谢罪请降帝

使裴矩慰抚之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