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七十六 资治通鉴 卷第一百七十七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七十八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七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隋纪一起屠维作噩尽重光大渊献凡三年

    髙祖文皇帝上之上

开皇九年春正月乙丑朔陈主朝㑹群臣大雾四塞入

人𤾁皆辛酸陈主昏睡至晡时乃寤是日贺若弼自广

陵引兵济江先是弼以老马多买陈船而匿之买弊船

五六十艘置于渎内陈人觇之以为内国无船弼又请

縁江防人每交代之际必集广陵于是大列旗帜营幕

被野陈人以为隋兵大至急发兵为备既知防人交代

其众复散后以为常不复设备又使兵縁江时猎人马

喧噪故弼之济江陈人不觉韩擒虎将五百人自横江

宵济采石守者皆醉遂克之晋王广帅大军屯六合镇

桃叶山丙寅采石戌主徐子建驰启告变丁卯召公卿

入议军旅戊辰陈主下诏曰犬羊陵纵侵窃郊畿蜂虿

有毒宜时扫定朕当亲御六师廓清八表内外并可戒

严以骠骑将军萧摩诃䕶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

并为都督司空司马消难湘州刺史施文庆并为大监

军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帅舟师出白下散骑常侍皋文

奏将兵镇南豫州重立赏格僧尼道士尽令执役庚午

贺若弼攻拔京口执南徐州刺史黄恪弼军令严肃秋

毫不犯有军士于民间酤酒者弼立斩之所俘获六千

馀人弼皆释之给粮劳遣付以敕书令分道宣谕于是

所至风靡樊猛在建康其子巡摄行南豫州事辛未韩

擒虎进攻姑孰半日拔之执巡及其家口皋文奏败还

江南父老素闻擒虎威信来谒军门者昼夜不绝鲁广

达之子丗真在新蔡与其弟丗雄及所部降于擒虎遣

使致书招广达广达时屯建康自劾诣廷尉请罪陈主

慰劳之加赐黄金遣还营樊猛与左卫将军蒋元逊将

青龙八十艘于白下游弈以御六合兵陈主以猛妻子

在隋军惧有异志欲使镇东大将军任忠代之令萧摩

诃徐谕猛猛不悦陈主重伤其意而止于是贺若弼自

北道韩擒虎自南道并进縁江诸戌望风尽走弼分兵

断曲阿之冲而入陈主命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萧

摩诃屯乐游苑樊毅屯耆阇寺鲁广达屯白土冈忠武

将军孔范屯宝田寺己卯任忠自呉兴入赴仍屯朱雀

门辛未贺若弼进据锺山顿白土冈之东晋王广遣摠

管杜彦与韩擒虎合军步骑二万屯于新林蕲州摠管

王丗积以舟师出九江破阵将纪瑱于蕲口陈人大骇

降者相继晋王广上状帝大悦宴赐群臣时建康甲士

尚十馀万人陈主素怯懦不逹军事唯昼夜啼泣台内

处分一以委施文庆文庆既知诸将疾已恐其有功乃

奏曰此等怏怏素不伏官迫此事机那可专信由是诸

将凡有启请率皆不行贺若弼之攻京口也萧摩诃请

将兵逆战陈主不许及弼至锺山摩诃又曰弼悬军深

入垒堑未坚出兵掩袭可以必克又不许陈主召摩诃

任忠等于内殿议军事忠曰兵法客贵速战主贵持重

今国家足食足兵宜固守台城縁淮立栅北军虽来勿

与交战分兵断江路无令彼信得通给臣精兵一万金

翅三百艘下江径掩六合彼大军必谓其度江将士已

被俘获自然挫气淮南土人与臣旧相知悉今闻臣往

必皆景从臣复扬声欲往徐州断彼归路则诸军不击

自去待春水既涨上江周罗睺等众军必沿流赴援此

良策也陈主不能从明日欻然曰兵乆不决令人腹烦

可呼萧郎一出击之任忠叩头苦请勿战孔范又奏请

作一决当为官勒石燕然陈主从之谓摩诃曰公可为

我一决摩诃曰从来行陈为国为身今日之事兼为妻

子陈主多出金帛赋诸军以充赏甲申使鲁广达陈于

白土冈居诸军之南任忠次之樊毅孔范又次之萧摩

诃军最在北诸军南北亘二十里首尾进退不相知贺

若弼将轻骑登山望见众军因驰下与所部七摠管杨

牙员明等甲士凡八千勒陈以待之陈主通于萧摩诃

之妻故摩诃初无战意唯鲁广达以其徒力战与弼相

当隋师退走者数四弼麾下死者二百七十三人弼纵

烟以自隠窘而复振陈兵得人头皆走献陈主求赏弼

知其骄惰更引兵趣孔范范兵暂交即走陈诸军顾之

骑卒乱溃不可复止死者五千人员明擒萧摩诃送于

弼弼命牵斩之摩诃颜色自若乃释而礼之任忠驰入

台见陈主言败状曰官好住臣无所用力矣陈主与之

金两縢使募人出战忠曰陛下唯当具舟楫就上流众

军臣以死奉卫陈主信之敕忠出部分令宫人装束以

待之怪其乆不至时韩擒虎自新林进军忠已帅数骑

迎降于石子冈领军蔡征守朱雀航闻擒虎将至众惧

而溃忠引擒虎军直入朱雀门陈人欲战忠挥之曰老

夫尚降诸军何事众皆散走于是城内文武百司皆遁

岀唯尚书仆射袁宪在殿中尚书令江摠等数人居省

中陈主谓袁宪曰我从来接遇卿不胜馀人今日但以

追愧非唯朕无徳亦是江东衣冠道尽陈主遑遽将避

匿宪正色曰北兵之入必无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去欲

安之臣愿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见矦景故事

陈主不从下榻驰去曰锋刃之下未可交当吾自有计

从宫人十馀出后堂景阳殿将自投于井宪苦谏不从

后阁舎人夏矦公韵以身蔽井陈主与争乆之乃得入

既而军人窥井呼之不应欲下石乃闻叫声以绳引之

惊其太重及出乃与张贵妃孔贵嫔同束而上沈后居

处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闭阁而坐舎人孔伯鱼侍侧军

士叩阁而入深安坐劳之曰戎旅在涂不至劳也军士

咸致敬焉时陈人宗室王矦在建康者百馀人陈主恐

其为变皆召入令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摠督之又阴

为之备及台城失守相帅出降贺若弼乘胜至乐游苑

鲁广达犹督馀兵苦战不息所杀获数百人㑹日暮乃

解甲面台再拜恸哭谓众曰我身不能救国负罪深矣

士卒皆涕泣歔欷遂就擒诸门卫皆走弼夜烧北掖门

入闻韩擒虎已得陈叔宝呼视之叔宝惶惧流汗股栗

向弼再拜弼谓之曰小国之君当大国之卿拜乃礼也

入朝不失作归命矦无劳恐惧既而耻功在韩擒虎后

与擒虎相訽挺刃而出欲令蔡征为叔宝作降笺命乘

骡车归已事不果弼置叔宝于德教殿以兵卫守髙频

先入建康颎子徳𢎞为晋王广记室广使徳𢎞驰诣颎

所令留张丽华颎曰昔太公蒙面以斩妲己今岂可留

丽华乃斩之于青溪徳𢎞还报广变色曰昔人云无徳

不报我必有以报髙公矣由是恨颎丙戌晋王广入建

康以施文庆受委不忠曲为谄佞以蔽耳目沈客卿重

赋厚敛以悦其上与太市令阳慧朗刑法监徐析尚书

都令史暨慧皆为民害斩于石阙下以谢三呉使髙颎

与元帅府记室裴矩收图籍封府库资财一无所取天

下皆穪广以为贤矩让之之弟子也广以贺若弼先期

决战违军令收以属吏上驿召之诏广曰平定江表弼

与韩擒虎之力也赐物万段又赐弼与擒虎诏美其功

开府仪同三司王颁僧辩之子也夜发陈髙祖陵焚骨

取灰投水而饮之既而自缚归罪于晋王广广以闻上

命赦之诏陈髙祖丗祖髙宗陵摠给五戸分守之上遣

使以陈亡告许善心善心衰服号哭于西阶之下藉草

东向坐三日敕书唁焉明日有诏就馆拜通直散骑常

侍赐衣一袭善心哭尽哀入房改服复出北面立垂泣

再拜受诏明日乃朝伏泣于殿下悲不能兴上顾左右

曰我平陈国唯获此人既能懐其旧君即我之诚臣也

敕以本官直门下省陈水军都督周罗睺与郢州刺史

荀法尚守江夏秦王俊督三十摠管水陆十馀万屯汉

口不得进相持逾月陈荆州刺史陈慧纪遣南康内史

吕忠肃屯岐亭据巫峡于北岸凿岩缀铁锁三条横截

上流以遏隋船忠肃竭其私财以充军用杨素刘仁恩

奋兵击之四十馀战忠肃守险力争隋兵死者五千馀

人陈人尽取其鼻以求功赏既而隋师屡捷获陈之士

卒三纵之忠肃弃栅而遁素徐去其锁忠肃复据荆门

之延洲素遣巴蜑千人乘五牙四艘以拍竿碎其十馀

舰遂大破之俘甲士二千馀人忠肃仅以身免陈信州

刺史顾觉屯安蜀城弃城走陈慧纪屯公安悉烧其储

蓄引兵东下于是巴陵以东无复城守者陈慧纪帅将

士三万人楼船千馀艘沿江而下欲入援建康为秦王

俊军所拒不得前是时陈晋熙王叔文罢湘州还至巴

州慧纪推叔文为盟主而叔文已帅巴州刺史毕宝等

致书请降于俊俊遣使迎劳之㑹建康平晋王广命陈

叔宝手书招上江诸将使樊毅诣周罗睺陈慧纪子正

业诣慧纪谕指时诸城皆解甲罗睺乃与诸将大临三

日放兵散然后诣俊降陈慧纪亦降上江皆平杨素下

至汉口与俊㑹王丗积在蕲口闻陈已亡移书告谕江

南诸郡于是江州司马黄偲弃城走豫章等诸郡太守

皆诣丗积降癸巳诏遣使者巡抚陈州郡二月乙未废

淮南行台省 苏威奏请五百家置乡正使治民简辞

讼李徳林以为本废乡官判事为其里闾亲识剖断不

平令令乡正专治五百家恐为害更甚且要荒小县有

不至五百家者岂可使两县共管一乡帝不听丙申制

五百家为乡置乡正一人百家为里置里长一人 陈

呉州刺史萧𤩽能得物情陈亡呉人推𤩽为主右卫大

将军武川宇文述帅行军摠管元契张黙言等讨之落

丛公燕荣以舟师自东海至亦受述节度陈永新矦陈

君范自晋陵奔𤩽并军拒述述军且至𤩽立栅于晋陵

城东留兵拒述遣其将王褒守呉州自义兴入太湖欲

掩述后述进破其栅㢠兵击𤩽大破之又遣兵别道袭

呉州王褒衣道士服弃城走𤩽以馀众保包山燕荣击

破之𤩽将左右数人匿民家为人所执述进至奉公埭

陈东扬州刺史萧岩以㑹稽降与𤩽皆送长安斩之杨

素之下荆门也遣别将庞晖将兵略地南至湘州城中

将士莫有固志刻日请降刺史岳阳王叔愼年十八置

酒㑹文武僚吏酒酣叔愼叹曰君臣之义尽于此乎长

史谢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兴矦正理在坐乃起曰

主辱臣死诸君独非陈国之臣乎今天下有难实致命

之秋也纵其无成犹见臣节青门之外有死不能今日

之机不可犹豫后应者斩众咸许诺乃刑牲结盟仍遣

人诈奉降书于庞晖晖信之克期而入叔愼伏甲待之

晖至执之以徇并其众皆斩之叔慎坐于射堂招合士

众数日之中得五千人衡阳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邬居

业皆请举兵助之隋所除湘州刺史薛胄将兵适至与

行军摠管刘仁恩共击之叔愼遣其将陈正理与樊通

拒战兵败胄乘胜入城擒叔愼仁恩破邬居业于横桥

亦擒之俱送秦王俊斩于汉口岭南未有所附数郡共

奉髙凉郡太夫人洗氏为主号圣母保境拒守诏遣柱

国韦洸等安抚岭外陈豫章太守徐璒据南康拒之洸

等不得进晋王广遣陈叔宝遗夫人书谕以国亡使之

归隋夫人集首领数千人尽日恸哭遣其孙冯魂帅众

迎洸洸击斩徐璒入至广州说谕岭南诸州皆定表冯

魂为仪同三司册洗氏为宋康郡夫人洸夐之子也衡

州司马任瑰劝都督王勇据岭南求陈氏子孙立以为

帝勇不能用以所部来降瑰弃官去瑰忠之弟子也于

是陈国皆平得州三十郡一百县四百诏建康城邑宫

室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城置蒋州晋王广班师留王

韶镇石头委以后事三月己巳陈叔宝与其王公百司

发建康诣长安大小在路五百里累累不绝帝命权分

长安士民宅以俟之内外脩整遣使迎劳陈人至者如

归夏四月辛亥帝幸骊山亲劳旋师乙巳诸军凯入献

俘于太庙陈叔宝及诸王矦将相并乘舆服御天文图籍

等以次行列仍以铁骑围之从晋王广秦王俊入列于

庙廷拜广为太尉赐辂车乘马衮冕之服𤣥圭白璧丙

午帝坐广阳门观引陈叔宝于前及太子诸王二十八

人司空司马消难以下至尚书郎凡二百馀人帝使纳

言宣诏劳之次使内史令宣诏责以君臣不能相辅乃

至灭亡叔宝及其群臣并愧惧伏地屏息不能对既而

宥之初武元帝迎司马消难与消难结为兄弟情好甚

笃帝每以叔父礼事之及平陈消难至特免死配为乐

戸二旬而免犹以旧恩引见寻卒于家鲁广逹追伤本

朝沦覆得疾不疗愤慨而卒庚戌帝御广阳门宴将士

自门外夹道列布帛之积达于南郭班赐各有差凡用

三百馀万段故陈之境内给复十年馀州免其年租赋

乐安公元谐进曰陛下威徳逺被臣前请以突厥可汗

为𠉀正陈叔宝为令史今可用臣言矣帝曰朕平陈国

本以除逆非欲夸诞公之所奏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

川何能警𠋫叔宝昏醉宁堪驱使谐黙然而退辛酉进

杨素爵为越公以其子𤣥感为仪同三司𤣥奖为情河

郡公赐物万段粟万石命贺若弼登御坐赐物八千段

加位上柱国进爵宋公仍各加赐金宝及陈叔宝妹为

妾贺若弼韩擒虎争功于帝前弼曰臣在蒋山死战破

其锐卒擒其骁将震扬威武遂平陈国韩擒虎略不交

陈岂臣之比擒虎曰本奉明㫖令臣与弼同时合势以

取伪都弼乃敢先期逢贼遂战致令将士伤死甚多臣

以轻骑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任蛮奴执陈叔宝

据其府库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门臣启闗而纳

之斯乃救罪不暇安得与臣相比帝曰二将俱为上勲

于是进擒虎位上柱国赐物八千段有司劾擒虎放纵

士卒淫污陈宫坐此不加爵邑加髙颎上柱国进爵齐

公赐物九千段帝劳之曰公伐陈后人言公反朕已斩

之君臣道合非青蝇所能间也帝从容命颎与贺若弼

论平陈事颎曰贺若弼先献十策后于蒋山苦战破贼

臣文吏耳焉敢与大将论功帝大笑嘉其有让帝之伐

陈也使髙颎问方略于上仪同三司李徳林以授晋王

广至是帝赏其功授柱国封郡公赏物三千段已宣敕

讫或说髙颎曰今归功于李徳林诸将必当愤惋且后

丗观公有若虚行颎入言之乃止以秦王俊为扬州摠

管四十四州诸军事镇广陵晋王广还并州晋王广之

戮陈五佞也未知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瑳王仪

御史中丞沈瓘之罪故得免及至长安事并露乙未帝

暴其过恶投之边裔以谢呉越之人瑳刻薄贪鄙忌害

才能仪倾巧侧媚献二女以求亲昵瓘险惨苛酷发言

邪谄故同罪焉帝给赐陈叔宝甚厚数得引见班同三

品每预宴恐致伤心为不奏呉音后监守者奏言叔宝

云既无秩位每预朝集愿得一官号帝曰叔宝全无心

肝监者又言叔宝常醉罕有醒时帝问饮酒几何对曰

与其子弟日饮一石帝大惊使节其酒既而曰任其性

不尔何以过日帝以陈氏子弟既多恐其在京城为非

乃分置边州给田业使为生岁时赐衣服以安全之诏

以陈尚书令江摠为上开府仪同三司仆射袁宪骠骑

萧摩诃领军任忠皆为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呉兴

姚察为秘书丞上嘉袁宪雅操下诏以为江表称首授

昌州刺史闻陈散骑常侍袁元友数直言于陈叔宝擢

拜主爵侍郎谓群臣曰平陈之初我悔不杀任蛮奴受

人荣禄兼当重寄不能横尸徇国乃云无所用力与𢎞

演纳肝何其逺也帝见周罗睺慰谕之许以富贵罗睺

垂泣对曰臣荷陈氏厚遇本朝沦亡无节可纪得免于

死陛下之赐也何富贵之敢望贺若弼谓罗睺曰闻公

郢汉捉兵即知扬州可得王师利涉果如所量罗睺曰

若得与公周旋胜负未可知也顷之拜上仪同三司先

是陈禆将羊翔来降伐陈之役使为乡导位至上开府

仪同三司班在罗睺上韩擒虎于朝堂戏之曰不知机

变乃立在羊翔之下能无愧乎罗睺曰昔在江南乆承

令问谓公天下节士今日所言殊非所望擒虎有愧色

帝之责陈君臣也陈叔文独欣然有得色既而复上表

自陈昔在巴州已先送款乞知此情望异常例帝虽嫌

其不忠而欲懐柔江表乃授叔文开府仪同三司拜宜

州刺史初陈散骑常侍韦鼎聘于周遇帝而异之谓帝

曰公当大贵贵则天下一家岁一周天老夫当委质于

公及至徳之初鼎为太府卿尽卖田宅大匠卿毛彪问

其故鼎曰江东王气尽于此矣吾与尔当葬长安及陈

平上召鼎为上仪同三司鼎睿之孙也壬戌诏曰今率

土大同含生遂性太平之法方可流行凡我臣民澡身

浴徳家家自修人人克念兵可立威不可不戢刑可助化

不可专行禁卫九重之馀镇守四方之外戎旅军器皆

冝停罢丗路既夷群方无事武力之子俱可学经民间

甲伏悉皆除毁颁告天下咸悉此意贺若弼撰其所画

策上之谓为御授平陈七策帝弗省曰公欲发扬我名

我不求名公宜自载家传弼位望隆重兄弟并封郡公

为刺史列将家之珍玩不可胜计婢妾曳罗绮者数百

时人荣之其后突厥来朝上谓之曰汝闻江南有陈国

天子乎对曰闻之上命左右引突厥诣韩擒虎前曰此

是执得陈国天子者擒虎厉色顾之突厥惶恐不敢仰

视右卫将军庞晃等短髙颎于上上怒皆黜之亲礼逾

密因谓颎曰独孤公犹镜也每被磨莹皎然益明初颎

父宾为独孤信僚佐赐姓独孤氏故上常呼为独孤而

不名 乐安公元谐性豪侠有气调少与上同学甚相

爱及即位累历显仕谐好排诋不能取媚左右与上柱

国王𧨏善𧨏诛上稍疏忌之或告谐与从父弟上开府

仪同三司滂临泽矦田鸾上仪同三司祈绪等谋反下

有司案验奏谐谋令祈绪勒党项兵断巴蜀又谐尝与

滂同谒上谐私谓滂曰我是主人殿上者贼也因令滂

望气滂曰彼云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軰有福徳云上大

怒谐滂鸾绪并伏诛 闰月己卯以吏部尚书苏威为

右仆射六月乙丑以荆州摠管杨素为纳言朝野皆请

封禅秋七月丙午诏曰岂可命一将军除一小国遐迩

注意便谓太平以薄徳而封名山用虚言而干上帝非

朕攸闻而今而后言及封禅宜即禁绝 左卫大将军

广平王雄贵宠特盛与髙颎虞庆则苏威称为四贵雄

寛容下士朝野倾属上恶其得众阴忌之不欲其典兵

马八月壬戌以雄为司空实夺之权雄既无职务乃杜

门不通宾客 帝践阼之初柱国沛公郑译请修正雅

乐诏太常卿牛𢎞国子祭酒辛彦之博士何妥等议之

积年不决译言古乐十二律旋相为宫各用七声丗莫

能通译因⻱兹人苏祇婆善琵琶始得其法推演为十

二均八十四调以校太乐所奏例皆乖越译又于七音

之外更立一声谓之应声作书宣示朝廷与邳公丗子

苏䕫议累黍定律时人以音律乆无通者非译䕫一朝

可定帝素不悦学而牛弘不精音律何妥自耻宿儒反

不逮译等常欲沮壊其事乃立议非十二律旋相为宫

及七调竞为异议各立朋党或欲令各造乐待成择其

善者而从之妥恐乐成善恶易见乃请帝张乐试之先

白帝云黄锺象人君之德及奏黄锺之调帝曰滔滔和

雅甚与我心㑹妥因奏止用黄锺一宫不假馀律帝悦

从之时又有乐工万宝常妙达锺律译等为黄锺调成

奏之帝召问宝常宝常曰此亡国之音也帝不悦宝常

请以水尺为律以调乐器上从之宝常造诸乐器其声

率下郑译调二律损益乐器不可胜纪其声雅淡不为

时人所好太常善声者多排毁之苏䕫尤忌宝常䕫父

威方用事凡言乐者皆附之而短宝常宝常乐竟为威

所抑寝不行及平陈获宋齐旧乐器并江左乐工帝令

廷奏之叹曰此华夏正声也乃调五音为五夏二舞登

歌房内等十四调宾祭用之仍诏太常置清商署以掌

之时天下既壹异代器物皆集乐府牛𢎞奏中国旧音

多在江左前克荆州得梁乐今平蒋州又得陈乐史传

相承以为合古请加修缉以备雅乐其后魏之乐及后

周所用杂有边裔之声皆不可用请悉停之冬十二月

甲子诏𢎞与许善心姚察及通直郎虞丗基参定雅乐

丗基荔之子也 己巳以黄州摠管周法尚为永州摠

管安集岭南给黄州兵三千五百人为帐内陈桂州刺

史钱季卿等皆诣法尚降定州刺史吕子廊据山洞不

受命法尚击斩之 以驾部侍郎狄道辛公义为岷州

刺史岷州俗畏疫一人病疫阖家避之病者多死公义

命皆舆置已之㕔事暑月病人或至数百听廊皆满公

义设榻昼夜处其间以秩禄具医药身自省问病者既

愈乃召其亲戚谕之曰死生有命岂能相染若相染者

吾死乆矣皆惭谢而去其后人有病者争就使君其家

亲戚固留养之始相慈爱风俗遂变后迁并州刺史下

车先至狱中露坐亲自验问十馀日间决遣咸尽方还

听事受领新讼事皆立决若有未尽必须禁者公义即

宿听事终不还阁或谏曰公事有程使君何自苦公义

曰刺史无徳不能使民无讼岂可禁人在狱而安寝于

家乎罪人闻之咸自款服后有讼者乡闾父老遽晓之

曰此小事何忍勤劳使君讼者多两让而止

十年春正月乙未以皇孙昭为河南王楷为华阳王昭

广之子也 二月庚申上幸晋阳命髙颎居守夏四月

辛酉至自晋阳 成安文子李徳林恃其才望论议好

胜同列多疾之由是以佐命元功十年不徙级徳林数

与苏威异议髙颎常助威奏徳林狠戾上多从威议上

赐徳林庄店使自择之徳林请逆人髙阿那肱卫国县

市店上许之及幸晋阳店人诉称髙氏强夺民田于内

造店赁之苏威因奏徳林诬罔妄奏自入司农卿李圆

通等复助之曰此店收利如食千戸请计日追𧷢上自

是益恶之虞庆则等奉使闗东巡省还皆奏称乡正专

理辞讼党与爱憎公行货贿不便于民上令废之徳林

曰兹事臣本以为不可然置来始尔复即停废政令不

一朝成暮毁深非帝王设法之义臣望陛下自今群臣

于律令辄欲改张即以军法从事不然者纷纭未巳上

遂发怒大诟云尔欲以我为王莽邪先是德林称父为

太尉咨议以取赠官给事黄门侍郎猗氏陈茂等密奏

徳林父终于校书妄称咨议上甚衔之至是上因数之

曰公为内史典朕机密比不可豫计议者以公不𢎞耳

宁自知乎又罔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实忿之而未能发

今当以一州相遣耳因出为湖州刺史徳林拜谢曰臣

不敢复望内史令请但预散参上不许迁懐州刺史而

卒李圆通本上微时家奴有器干及为隋公以圆通及

陈茂为参佐由是信任之梁国之废也上以梁太府卿

柳庄为给事黄门侍郎庄有识度博学善辞令明习典

故雅达政事上及髙颎苏威皆重之与陈茂同僚不能

降意茂譛之于上上稍疏之出为饶州刺史上性猜忌

不悦学既任智以获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临下恒

令左右觇视内外有过失则加以重罪又患令史𧷢污

私使人以钱帛遗之得犯立斩每于殿廷捶人一日之

中或至数四尝怒问事挥楚不甚即命斩之尚书左仆

射髙颎治书侍御史柳彧等谏以为朝堂非杀人之所

殿廷非决罚之地上不纳颎等乃尽诣朝堂请罪上顾

谓领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帝问其状元

举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人三十者比常杖数百故多

死上不怿乃令殿内去杖欲有决罚各付所由后楚州

行参军李君才上言上宠髙颎过甚上大怒命杖之而

殿内无杖遂以马鞭捶杀之自是殿内复置杖未几怒

甚又于殿廷杀人兵部侍郎冯基固谏上不从竟于殿

廷杀之上亦寻悔宣慰冯基而怒群臣之不谏者 五

月乙未诏曰魏末丧乱军人权置坊府南征北伐居处

无定家无完堵地罕包桑朕甚愍之凡是军人可悉属

州县垦田籍帐一与民同军府统领宜依旧式罢山东

河南及北方縁边之地新置军府 六月辛酉制民年

五十免役收庸 秋七月癸卯以纳言杨素为内史令

 冬十一月辛丑上祀南郊 江表自东晋已来刑法

疏缓丗族陵驾寒门平陈之后牧民者尽更变之苏威

复作五教使民无长幼悉诵之士民嗟怨民间复讹言

隋欲徙之入闗逺近惊骇于是婺州汪丈进越州髙智

慧苏州沈𤣥𢙓皆举兵反自称天子署置百官乐安蔡

道人蒋山李㥄饶州呉丗华温州沈孝彻泉州王国庆

杭州杨宝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称大都督攻陷州县陈

之故境大抵皆反大者有众数万小者数千共相影响

执县令或抽其肠或脔其肉食之曰更能使侬诵五教

邪诏以杨素为行军摠管以讨之素将济江使始兴麦

铁杖戴束藳夜浮渡江觇贼还而复往为贼所擒遣兵

仗三十人防之铁杖取贼刀乱斩防者杀之皆尽割其

𤾁懐之以归素大奇之奏授仪同三司素帅舟师自扬

子津入击贼帅朱莫问于京口破之进击晋陵贼帅顾

丗兴无锡贼帅叶略皆平之沈𤣥𢙓败走素追擒之髙

智慧据浙江东岸为营周亘百馀里船舰被江素击之

子摠管南阳来䕶儿言于素曰呉人轻锐利在舟楫必

死之贼难与争锋公宜严陈以待之勿与接刃请假奇

兵数千潜度江掩破其壁使退无所归进不得战此韩

信破赵之策也素从之䕶儿以轻舸数百直登江岸袭

破其营因纵火烟焰张天贼顾火而惧素因纵兵奋击

大破之贼遂溃智慧逃入海素蹑之至海曲召行军记

室封徳彝计事徳彛坠水人救获免易衣见素竟不自

言素后知之问其故曰私事也所以不白素嗟异之徳

彛名伦以字行隆之之孙也汪文进以蔡道人为司空

守乐安素进讨悉平之素遣摠管史万岁帅众二千自

婺州别道逾岭越海攻破溪洞不可胜数前后七百馀

战转斗千馀里寂无声问者十旬逺近皆以万岁为没

万岁置书竹筒中浮之于水汲者得之言于素素上其

事上嗟叹赐万岁家钱十万素又破沈孝彻于温州步

道向天台指临海逐捕遗逸前后百馀战髙智慧走保

闽越上以素乆劳于外令驰传入朝素以馀贼未殄恐

为后患复请行遂乘𫝊至㑹稽王国庆自以海路艰阻

非北人所习不设备素泛海奄至国庆惶遽弃州走馀

党散入海岛或守溪洞素分遣诸将水陆追捕密令人

说国庆使斩送智慧以自赎国庆乃执送智慧斩于泉

州馀党悉降江南大定素班师上遣左领军将军独孤

陀至浚仪迎劳比到京师问者日至拜素子𤣥奖为仪

同三司赏赐甚厚陀信之子也杨素用兵多权略驭众

严整每将临敌辄求人过失而斩之多者百馀人少不

下十数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其对陈先令一二百人

赴敌陷陈则已如不能陷而还者无问多少悉斩之又

令二三百人复进还如向法将士股栗有必死之心由

是战无不胜称为名将素时贵幸言无不从其从素行

者微功必录至他将虽有大功多为文吏所谴却故素

虽残忍士亦以此愿从焉 以并州摠管晋王广为扬

州摠管镇江都复以秦王俊为并州摠管 番禺夷王仲

宣反岭南首领多应之引兵围广州韦洸中流矢卒诏

以其副慕容三藏检校广州道行军事又诏给事郎裴

矩巡抚岭南矩至南康得兵数千人仲宣遣别将周师

举围东衡州矩与大将军鹿愿击斩之进至南海髙凉

洗夫人遣其孙冯暄将兵救广州暄与贼将陈佛智素

善逗留不进夫人知之大怒遣使执暄系州狱更遣孙

盎出讨佛智斩之进㑹鹿愿于南海与慕容三藏合击

仲宣仲宣众溃广州获全洗氏亲被甲乘介马张锦伞

引彀骑卫从裴矩巡抚二十馀州苍梧首领陈坦等皆

来谒见矩承制署为刺史县令使还统其部落岭表遂

定矩复命上谓髙颎杨素曰韦洸将二万兵不能早度

岭朕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弊卒径至南海有臣若

此朕亦何忧以矩为民部侍郎拜冯盎髙州刺史追赠

冯宝广州摠管谯国公册洗氏为谯国夫人开谯国夫

人幕府置长史以下官属给印章听发部落六州兵马

若有机急便宜行事仍敕以夫人诚效之故特赦暄逗

留之罪拜罗州刺史皇后赐夫人首饰及宴服一袭夫

人并盛于金箧并梁陈赐物各藏一库每岁时大㑹陈

之于庭以示子孙曰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忠顺之心今

赐物具存此其报也汝曹皆念之尽赤心于天子畨州

摠管赵讷贪虐诸俚獠多亡叛夫人遣长史张融上封

事论安抚之宜并言讷罪不可以招懐逺人上遣推讷

得其𧷢贿竟致于法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亲载诏

书自称使者历十馀州宣述上意谕诸俚獠所至皆降

上嘉之赐夫人临振县为汤沐邑赠冯仆崖州摠管平

原公 十一年春正月丙午皇太子妃元氏薨 二月

戊午吐谷浑遣使入贡吐谷浑可汗夸吕闻陈亡大惧

遁逃保险不敢为寇夸吕卒子丗㐲立使其兄子无素

奉表称藩并献方物请以女备后庭上谓无素曰若依

来请佗国闻之必当相效何以拒之朕情存安养各令

遂性岂可聚敛子女以实后宫乎竟不许 平乡令刘

旷有异政以义理晓谕讼者皆引咎而去狱中草满庭

可张罗迁临颍令髙颎荐旷清名善政为天下第一

上召见劳勉之顾谓侍臣曰若不殊奖何以为劝丙子

优诏擢为莒州刺史 辛巳晦日有食之 初帝微时

与滕穆王瓒不协帝为周相以瓒为大宗伯瓒恐为家

祸阴欲图帝帝隠之瓒妃周髙祖妹顺阳公主也与独

孤后素不平阴为咒诅帝命出之瓒不可秋八月壬申

瓒从帝幸栗园暴薨时人疑其遇鸩乙亥帝至自栗园

 沛达公郑译卒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