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贞覌政要 卷七
唐 吴兢 撰 元 戈直集 论 景成化刊本
卷八

贞观政要卷第七        戈直集论

  崇儒学二十七    论文史二十八

  论礼乐二十九

   崇儒学第二十七凡六

太宗初践祚即于正殿之左置弘文馆精选天下文

儒令以本官令平兼署学士给以五品珍膳更日宿

更平以𦗟朝之𨻶引入内殿讨论坟典论平商略

政事或至夜分乃罢又诏勲贤三品已上子孙为弘

文学生旧本此与后三章通为一章今按崇儒虽同典故则异分为三章又按通鉴武徳九年

月上于弘文殿聚四部书二十馀万卷置弘文馆于殿侧精选天下文学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阳

 询蔡𠃔恭萧德言等并以本官兼学士云云又取三品已上子孙充弘文馆学生

  真氏徳秀曰后世人主之好学者莫如唐太宗当战攻未息之馀已留情于经术召名儒学士以讲

  磨之此三代以下之无有也既即位置弘文馆于殿之侧引内学士畨宿更休𦗟朝之暇与讨古今

  论成败或日𣅳夜艾未尝少怠此三代以下之所又无也故陆贽举之以告徳宗谓言及稼穑艰难

  则务遵节俭言及闾阎疾苦则议息征徭此所以致贞观之治也后之人君有志于帝王之事业则

  贞观之规模不可以不复

   愚按太宗之好学可谓至矣其未即位也广招瀛洲之贤其既即位也大启弘文之馆讨论坟

   典商略政事盖自三代以下人君讲学之勤未能或之先也然尝论之太宗之所讲学岂真尧

   舜禹汤文武孔颜之学也夫𠃔执厥中尭之学也危微精一舜禹之学也建中建极汤武之学

   也忠恕一贯孔门师友之学也瀛洲诸贤之所讲亦尝及于此乎愚不得而知也弘文诸儒之

  所讲亦尝及于此乎愚不得而知也愚独怪夫君臣问答之际诏令章䟽之间一事之微无不

  讲也一物之细无不讲也独于统宗㑹元之地迺无一语及之是则太宗之学学其所学非尧

  舜禹汤文武孔颜之学也呜呼周公没而百世无善治孟轲死而千载无真儒讵不信哉

贞观二年诏停周公为先圣始立孔子庙堂于国学

稽式旧典以仲尼为先圣颜子为先师两邉爼豆干

戚之容始备于兹矣是岁大收天下儒士赐帛给传

去声驿传也令诣京师令平声后同擢以不次布在廊庙者甚

众学生通一大经已上咸得署吏署吏职入仕也国学増筑

学舎四百馀间国子太学四门广文亦増置生员其

书算各置博士学生以备众艺唐制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

皆置博士国子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曽孙为生者太学掌教五品以上及郡县公子

孙从三品曽孙为生者广文馆掌领国子学生业进士者四门馆掌教七品以上侯伯子男为生及庶人

子为俊士生者律学书学算学掌教八品以下及庶人子为俊士生者又有五经博士掌以其经教国子

太宗又数幸国学数令祭酒司业凡㑹同飨宴必尊长先以酒𥙊

先故曰𥙊酒长者之称也唐制国子监祭酒掌邦儒学训导之政兼领诸学凡释奠则为初献司业其

贰职博士讲论毕各赐以束帛四方儒生负书而至

者盖以千数俄而吐蕃及髙昌髙丽新罗等诸夷酋

亦遣子弟请入于学于是国学之内鼓箧升讲

筵者箧方竹器所以盛书籍者㡬至万人㡬平儒学之兴古昔未

有也按儒林传贞观十四年召天下惇师老德以为学官数临幸观𥼶菜广学舎千二百区益生员

至三千二百自屯营飞𮪍皆给慱士受经能通经者𦗟入贡限四方秀艾坌集京师扵是新罗髙昌百济

吐蕃髙丽等群酋长并遣子弟入学鼓笥踵堂者凡八千馀人虽三代之盛所未闻也

 范氏祖禹曰吉之教者家有垫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士脩之扵家而后升扵郷升扵郷而后升扵

 国升扵国而后逹扵天子其教之有素其养之有渐故成人有徳小子有造贤才不可胜用由此道

 也后世郷里之学废人君能教者不过聚天下之士而乌合扵京师学者众多眩耀扵一时而已非

 有教养之实也唐之儒学惟贞观开元为盛其人才之所成就者亦可睹矣孟子曰学所以明人伦

 也无学则人伦不明故有国者以为先如不复三代之制未知其可也

  愚按昌𥠖韩子原道曰尭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

  孔于然周公而上得位与时者也孔子不得位与时者也得位与时者其道见之扵事不得位

  与时者其道托之扵言而宰我曰以予观扵夫子贤扵尭舜逺矣夫尭舜而至周公去夫子之

  时邈矣正道日以榛芜非得夫子则尭舜之道何由而明扵后世哉六经之训如日行天夫子

  之功也先儒周子谓宜乎后世无穷王祀夫子报德报功之无尽焉夫周公固为先圣而立孔

  子庙堂扵国学以夫子为先圣实始扵太宗遂为万代之定制庙祀遍天下人知尊夫子之道

  即知尊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矣太宗聦明英睿之君真特见也王封起扵开元亦太宗有

  以致

贞观十四年诏曰梁皇侃苦旦切皇姓侃名明三礼为散𮪍侍𭅺一作皇甫侃

褚仲都明周周熊安生字植之长乐人为国子博士沉重字子厚通

春秋群书为五经博士陈沈文阿字国卫通三礼春秋为五经博周弘正

行晋周觊之后为国子博士张讥字直言武城人为国子博士隋何妥字栖鳯西城人

为国子𥙊酒刘炫字光明河间人为太学慱士并前代名儒经术可纪

加以所在学徒多行其讲䟽宜加优赏以劝后生可

访其子孙见在者见音录姓名奏闻二十一年诏曰

左丘明左丘明见扵论语程子谓古之闻人唐啖赵氏谓孔子所言左丘明在孔子前则左氏传

非丘明所为亦有姓左而不得其名者为此传也或问朱子朱子曰未可知也先友邓著作考姓氏书曰

盖左丘姓而名明传春秋者乃左氏耳然则太宗诏从祀诸儒以左丘明为首而寘扵公榖之列者盖汉

晋以来相传误以左氏为左丘明也卜子夏名商孔子弟子以文学称序诗传易礼春秋

羊髙公羊姓髙名子夏弟子传春秋榖梁赤榖梁姓赤名子夏弟子传春秋伏胜

人为秦博士汉文时求治尚书者闻伏生䏻沿之欲召时年九十馀诏使往受之秦时焚书伏生蔵扵屋

壁兵起流亡独得二十九篇教于齐鲁之间髙堂生鲁人前汉为博士得仪礼十七篇传扵世

为汉言礼宗戴圣前汉为九江太守得礼记三十六篇传扵世号小戴记毛苌赵人为汉

河间献王博士治诗孔安国孔子之后汉武帝时为慱士至临淮太守为古文尚书之宗

字子政汉楚元王之后成帝时为光禄大夫校五经郑众后汉为大司农卿杜子春

后汉河南人马融字季长扶风人汉桓帝时为南郡太守着春秋三传异同说卢植

干后汉为北中𭅺将郑玄字康成北海人后汉为大司农卿著易书诗礼论语孝经国语乾象暦天

文等服䖍字子慎后汉为九江太守何休字邵公后汉为諌议大夫解春秋公羊传孝经

论语等书王肃字子雍三国时为魏太常兰亭矦注孔子家语王弼字辅嗣三国时为魏尚书

𭅺注杜预字元凯晋惠帝时为镇南大将军当阳侯注春秋左氏传范寗西晋时为豫章

太守注春秋榖梁传等二十有一人并用其书垂于国胄既行

其道理合褒崇自今有事于太学可并配享尼父庙

父音甫鲁哀公诔孔子之称其尊儒重道如此

 唐氏仲友曰梁周陈隋之际吾道穷矣儒扵此时犹守先王之经有如刘炫之徒至扵流离饥饿而

 不悔其所发明有以资后学之讲习太宗能引擢其子孙以报之至扵左丘明等二十一人用其书

 行其道者则又配享扵夫子以褒大之先儒子孙𮐃引擢之恩又有得配夫子之祀者则今之诸儒

 能不加勉又足为后世故实太宗二举岂不羙哉

  愚按太宗既以夫子为先圣立庙堂扵国学后数年复优异梁周陈隋名儒之子孙虽其经术

  学行未探圣贤之阃奥然亦可以风厉天下矣又后数年复诏以左丘明等二十一人配享孔

  庙左氏诸儒注释经义考论制度使后世有所依据诚足以当此秩祀遂为不刋之典太宗是

  举亦前帝王所未及行也夫儒之近者恩沾扵子孙儒之逺者礼秩扵配享太宗之崇儒重道

  顾不羙欤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

其才必难致治今所任用必须以徳行去声后同学识为

本諌议大夫王圭曰人臣若无学业不能识前言往

行岂堪大任汉昭帝时昭帝名弗陵武帝㓜子有人诈称卫太子

名据武帝太子䘙皇后所生聚观者数万人众皆致惑隽不疑

吮姓也不疑其名字曼倩渤海人时为京兆尹㫁以蒯聩之事蒯古买切蒯聩春秋时䘙

灵公世子也出奔于宋灵公卒孙出公辄立晋又纳蒯聩于戚父子争国后十五年蒯聩入是为荘公辄

乃出昭帝曰公卿大臣当用经术明于古义者昭帝始元

五年有男子乘黄犊车诣北阙自谓卫太子诏公卿识视皆不敢言隽不疑后到叱从吏𭣣䌸曰昔蒯聩

出奔辄距而不纳春秋是之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请此罪人也遂诏送狱帝嘉之廷尉验

治竟得奸诈此则固非刀笔俗吏所可比拟上曰信如卿言

  愚按贾子有言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郷道𩔖非俗吏之所䏻为也昔汉霍光因夏侯胜之

  言而重经术之士昭帝因隽不疑之事谓公卿大臣当用明扵古义者夫汉之诸儒要非真儒

  也而明效大验如此况真知道者哉太宗谓任人须用德行学识为本王圭谓人臣若无学业

  岂堪大任其说羙矣此贞观之治所由致也然太宗王圭之所称道者又果真儒也哉

贞观四年太宗以经籍去圣乆逺文字讹谬诏前中

书侍郎颜师古名籕其先琅琊人博学善属文隋世李纲荐之授安养尉髙祖入𨵿谒见

授朝散大夫迁中书舎人诏令一出其手贞观中𨤲正五经拜秘书少监后撰五礼成进爵为子

秘书省考定五经及功毕复诏尚书左仆射房玄龄

集诸儒重加详议重平时诸儒传习师说舛谬已乆

皆共非之异端𧒒起而师古辄引晋宋已来古本随

方晓答援据详明皆出其意表诸儒莫不叹服太宗

称善者乆之赐帛五百匹加授通直散𮪍常侍晋以员外

常侍与散𮪍常通直故号通直后世因之颁其所定书于天下令学者习

令平太宗又以文学多门章句繁杂诏师古与国

子𥙊酒孔颖逹等诸儒撰定五经䟽义凡一百八十

卷名曰五经正义付国学施行旧本五经䟽义另为一章今合为一章

 唐氏仲友曰五经出于煨烬之馀诸儒习传不胜异说当其并行之初是非当否之说特未定也世

 传既乆其迂怪浅陋之学稍稍堙灭其能盛行于世者如王弼之易孔安国之书毛郑之诗郑氏之

 三礼杜预之左氏何休之公羊范𡩋之榖梁皆卓然显行于世而其他不胜异说数十百家为之

 尽废然为数子之学者又各持异见太宗始命名儒为义䟽以统一之岂可谓无益扵经哉然亦崇

  其教而已道未也

  天曰自汉以来经学分折传习不同重以南北之分漫益讹舛师古家世齐周乃能通晋宋旧文故

  能𨤲正南北之谬其有益于学者多矣

   愚按自经籍仅遗于秦火之馀汉儒修补掇拾而专门名家之学纷纭轇轕学者不胜考也太

   宗兴起斯文命颜师古考定五经孔颖逹撰定䟽义易主于王弼书主于安国诗主于毛郑三

   礼主于康成杜预之左传何休之公羊范寗之榖梁皆卓然显行于世而其他数十百家尽废

   唐之䟽义可谓有功于经矣然尝论之古者易有田氏焦氏费氏数家自唐以王弼为正而秦

   汉象数之学晦矣古者书有欧阳氏大小夏侯数家自唐以安国为正而古文今文之本乱

   矣古者诗书之序不附于正经易之十翼不附于爻彖自唐之䟽义既出而经传殽乱不可复

   考矣由此论之则明六经之道者䟽义也晦六经之道者亦䟽义也虽然名物度数之详字义

  音𥼶之备毫分缕析使后世有考焉此则其功之不可诬者也

太宗尝谓中书令岑文本曰夫人虽禀定性夫音

须博学以成其道亦犹蜃性含水待月光而水垂

肾大蛤也海上月明蜃吐气如楼阁之状木性懐火待燧动而熖发燧取火之

木也春取榆桞之火夏取𬃷杏之火夏季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人性含

灵待学成而为美是以苏秦刺股刺音漆苏秦字季子雒阳人师鬼

子得太公阴符伏而诵之读书𣣔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踵简练揣摩至期年而成后游说佩六国相

董生垂帷董生名仲舒广川人汉景帝时为慱士治春秋下帷讲诵弟子以次相授或莫

见其面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学者皆师尊之武帝即位举贤良对䇿三篇擢为江都王相不勤

道艺则其名不立文本对曰夫人性相近情则迁

移必湏以学𩛙情以成其性礼云玉不𤥨不成器人

不学不知道礼学记之辞所以古人勤于学问谓之懿徳

  愚按学之为言效也人性皆善觉有先后后𮗜者必效先𮗜之所为而后可以明善而复其初

  也由此论之善者吾性之所本有非学则无以复之也犹水者蜃性之所本有非月则无以成

  之也火者木性之所本有非燧则无以发之也太宗此论虽后世醇儒不能逺过文本斯时政

  当告之曰陛下既知性善之具于已则性无内外之分不当慎于外而怠于内也性无始终之

  异不当谨于始而怠于终也于以攻其邪心格其非心庶乎疾之有瘳矣顾乃泛引学记之言

  无所匡救道之不明有君无臣岂不可叹之甚㢤

   文史第二十八凡四

贞观初太宗谓监脩国史房玄龄曰比见比音前后

汉史载录杨雄甘泉羽猎杨雄字子云成都人汉成帝时有荐雄文似相如者

上方郊祠甘泉泰畤汾阴后土以求⿰纟⿱𢆶匹 -- 继嗣召雄待诏承明之庭从上甘泉还奏甘泉赋以风后上羽猎雄

从以为非尧舜成汤文王三驱之意故作羽猎赋以风司马相如子虚上林

复姓相如名成都人著子虚赋汉武帝读而善之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请为天子

游猎之赋相如以子虚虚言也欲明天子之义故虚藉为辞以推天子诸侯之𫟍囿为子虚上林赋其卒

章归之于节俭因以讽諌班固两都等赋班固字孟坚彪之子也汉明帝时为校书𭅺继

父业著西汉书后迁玄武司马作西都东都赋此既文体浮华无益劝诫何

假书之史䇿其有上书论事词理切直可禆于政理

者朕从与不从皆湏备载

 胡氏寅曰凡人之心已以为是则欲天下皆是已以为非则欲天下皆非太宗于此其心广矣不敢

 自以为是而没人之善使后有考焉虽然切直之言犹⿰目𡨋眩之药将以已疾也如其可服舎而不服

 而姑存其方岂若克勉而从之以𭣣益身之用乎

  愚按春秋者诸史之本也褒善贬恶进君子退小人进中国退夷狄一言一字皆足为后世法

  后世之史表年纪事而已固难律之以春秋之法要使其善足为劝恶足为戒可也无益之文

  何必厕于其间㢤太宗谓汉史载甘泉等赋文体浮华无益劝戒其说是也近时司马氏作通

  鉴于韩文载文畅序于柳文载梓人传取其有益于世教也较之旧史载进学解等文相去逺

  矣司马氏之书真太宗之遗意㢤

贞观十一年著作佐郎邓隆通鉴作邓世隆避太宗讳除世字表请

编次太宗文章为集太宗谓曰朕若制事出令有益

于人者史则书之足为不朽若事不师古乱政害物

虽有词藻终贻后代笑非所湏也秪如梁武帝父子

武帝及昭明太子统也及陈后主名叔宝字元秀髙宗长子也国号陈多与狎客赋诗后为

隋所灭封长城公隋炀帝亦大有文集如玉𣗳后庭花曲清夜游西园曲之𩔗

而所为多不法宗社皆湏㬰倾覆凡人主惟在徳行

何必要事文章耶竟不许按通鉴系十二年

  愚按昔史臣赞尧曰钦明文思赞舜曰浚哲文明未尝不言文也夫子之言尧曰焕乎其有文

  章朱子谓文者德之著乎外者也其经纬天地者乎后世帝王于是乎有文集矣若梁武帝父

  子陈后主隋炀帝之所谓文文与行乖何足云也太宗谓人主惟在徳行何必事文章此言固

  为要论然蕴之为徳行发之为文辞昭回天章光𬒳万物如帝尧之文章尚何厌于文㦲

贞观十三年褚遂良为諌议大夫兼知起居注太宗

问曰卿比知起居比音书何等事大抵于人君得观

见否朕欲见此注记者将却观所为得失以自警戒

耳遂良曰今之起居古之左右史礼天子言则左史书之动则右史书

以记人君言行善恶毕书庶㡬人主不为非法

㡬平不闻帝王躬自观史太宗曰朕有不善卿必记

耶遂良曰臣闻守道不如守官臣职当载笔何不书

之黄门侍郎刘洎进曰人君有过失如日月之蚀人

皆见之设令遂良不记天下之人皆记之矣

 范氏祖禹曰人君言行𬒳于天下炳若日月众皆睹之其得失何可𥝠也欲其可传于后世莫若自

 修而已矣何畏乎史官之记必自观之邪刘洎谓天下亦皆记之斯言足以儆其君心全其臣职矣

  愚按古者天子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所以约𩛙人君之身心使之无言动之失而已

  唐制虽不尽古而意则犹古必得其人以举厥职则庶乎其有儆也(⿱艹石)遂良之言可谓䏻守其

  职矣刘洎之言则两箴之也贤矣㦲

贞观十四年太宗谓房玄龄曰朕每观前代史书彰

善瘅恶瘅音亶病也足为将来规诫不知自古当代国史

何因不令帝王亲见之对曰国史既善恶必书庶

人主不为非法止应畏有忤㫖故不得见也

太宗曰朕意殊不同古人今欲自看国史者盖有善

事固不湏论若有不善亦欲以为鉴诫使得自修改

耳卿可撰录进来玄龄等遂删略国史为编年体撰

髙祖太宗实录各二十卷表上之太宗见六月四日

武徳九年六月丁巳秦王杀太子建成齐王元吉语多㣲文乃谓玄龄曰

昔周公诛管蔡而周室安见公平篇注季友鸩叔牙而鲁

国宁鸩直禁切毒鸟也以羽历饮食即杀人春秋时鲁荘公有三弟长庆父次叔牙次季友荘公娶

孟任生子班欲立之及病问嗣于叔牙叔牙曰庆父可为嗣公患之问季友季友请立班季友以公命使

人饮叔牙以鸩朕之所为义同此𩔖盖所以安社稷利万人

耳史官执笔何烦有𨼆宜即改削浮词直书其事侍

中魏徴奏曰臣闻人主位居尊极无所忌惮惟有国

史用为惩恶劝善书不以实后嗣何观陛下今遣史

官正其辞雅合至公之道

  范氏祖禹曰古者官守其职史书善恶君相不与焉故齐太史兄弟三人死于崔杼而卒不没其罪

  此奸臣贼子所以惧也后世人君得以观史而宰相监修欲其直笔不亦难乎司马迁有言文史星

  历近乎卜祝盖止于执简记事直书其实而已非如春秋有褒贬赏罚之文也后之为史者务褒贬

  而忘事实失其职矣人君任臣以职而宰相不与史事则善恶庶乎其可信也

  又曰昔者𧰼日以杀舜为事舜为天子也则封之管蔡启商以叛周周公为相也则诛之其迹不同

  而其道一也舜知象之将杀已也故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尽其诚以亲爱之而已矣象得罪于舜故

  封之管蔡流言于国将危周公以间王室得罪于天下故诛之非周公诛之天下之所当诛也周公

  岂得而私之㢤后世如有王者不幸而有害兄之弟如象则当如舜封之是也不幸而有乱天下之

  兄如管蔡则当如周公诛之是也舜处其常周公处其变此则圣人所以同归于道也(⿱艹石)夫建成元

  吉岂得罪于天下者乎苟非得罪于天下则杀之者已之𥝠也岂周公之心乎

  愚按唐世临湖之事先儒论之详矣太宗至是乃自比于周公诛管蔡为同𩔖尤不能逃儒者

  之议焉文公朱子谓只消以公𥝠㫁之周公全以周家天下为心太宗则假仁义以济私欲斯

  言尽之矣愚谓使建成有泰伯固譲之心而太宗得如王季因心之友则至徳在建成圣徳在

  太宗可以掩绝千古矣是可为叹息也

   礼乐第二十九凡十二章

太宗初即位谓侍臣曰准礼名终将讳之前古帝王

亦不生讳其名故周文王名昌周诗云克昌厥后春

秋时鲁荘公名同十六年经书齐侯宋公同盟于幽

唯近代诸帝妄为节制特令生避其讳令平理非通

𠃔宜有改张因诏曰依礼二名义不偏讳尼父逹圣

非无前指近世以来曲为节制两字兼避废阙已多

率意而行有违经语今宜依据礼典务从简约仰效

先哲垂法将来其官号人名及公私文籍有世及民

两字不连读并不湏避

  愚按春秋传曰周人以讳事神名终将讳之礼曰不讳嫌名二名不偏讳著在礼经昭然可法

  讳名所以示尊事之意也降及后世讳益繁而愈重有偏有旁有嫌甚至改易圣经之字遂失

  其义甚非古也太宗灼见近代之失去其繁文二名不偏讳𠃔合古义

贞观二年中书舎人髙季辅上䟽曰𥨸见宻王元暁

髙祖第二十一子也俱是懿亲陛下友爱之懐义髙古昔分

以车服委以藩维湏依礼仪以副瞻望比见比音

子拜诸叔诸叔亦即答拜王爵既同家人有礼岂合

知此颠倒昭穆昭如字古者宗庙之次左为昭右为穆而子孙亦以为序说见朱子中庸

伏𩓑一垂训诫永循彛则太宗乃诏元晓等不得

答呉王恪魏王㤗兄弟拜

 唐氏仲友曰诗书所载必起宗族家之未正其如邦何正帝子诸叔之昭穆岂惟得叙族之礼亦以

 明本支见尊无二上之义

  愚按礼曰天子之元子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入学齿胄所以尚敬也矧以帝诸子而受诸叔

  之答拜殊失亲亲之杀岂礼也㦲季辅之言太宗之诏诚为彛则

贞观四年太宗谓侍臣曰比闻比音京城士庶居父

母丧者丧平乃有信巫书之言辰日不𡘜以此辞于

吊问拘忌辍哀败俗伤风极乖人理宜令州县教

导齐之以礼典

  愚按太史公谓阴阳家使人拘而多畏降及后世其说愈长其术愈衍而拘畏愈甚令人欲逺

  绝而不能然尝观传曰长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彻宴乐从古以来有是说此又何也以子卯而

  不乐亦犹辰日而不𡘜也太宗尝以辰日𡘜张公谨矣此固足以破时俗之惑而天下至有辰

  日而不𡘜父母者夫父天母地之倾摧号天叩地之不及乃以辰日而不𡘜此情果何为㢤太

  宗令州县教导齐之以礼典善矣然阴阳之说流弊于今岂惟辰日不𡘜而已㢤伤风败俗乖

  乱人理者尤多上之人道之以徳齐之以礼庶㡬其少改乎

贞观五年太宗谓侍臣曰佛道设教本行善事岂遣

僧尼道士等妄自尊崇坐受父母之拜损害风俗悖

乱礼经宜即禁㫁仍令致拜于父母

  愚按张子西铭曰干称父坤称母人藐焉而中处则天地其大父母也书曰天子作民父母以

  为天下王则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诗曰父𠔃鞠我母𠔃育我则育我鞠我者一家之父母也

  僧道二字三代无是名也后世而有其名有其人矣独非上干下坤而处于中者乎独非为天

  下父母者之民乎独非一家父母之子乎而曰出世间矣上而不拜君王下而不拜父母其不

  在君临之内欤不出鞠育之中欤吾不知其何心也(⿱艹石)唐世至于坐受父母之拜尤为不经之

  甚太宗𠡠之禁㫁仍令致拜父母𠃔合民彛诚可为后世之法也

贞观六年太宗谓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曰比有比音

山东崔卢李郑四姓虽累叶陵迟犹恃其旧地好自

矜大好去称为士大夫毎嫁女他族必广索聘财以

多为贵论数定约同于市贾甚损风俗有紊礼经

既轻重失宜理湏改革乃诏吏部尚书髙士廉御史

大夫韦挺中书侍郎岑文本礼部侍郎令狐徳棻等

棻音汾令狐复姓徳棻名也宜州人博贯文史武徳𥘉起居舎人尝建言论次隋周正史贞观三年诏德

棻等撰周齐梁陈隋史书成迁礼部侍郎刋正姓氐普责天下谱谍兼据

慿史传剪其浮华定其真伪忠贤者褒进悖逆者

贬黜撰为氏族志士廉等及进定氏族等第遂以崔

干为第一等太宗谓曰我与山东崔卢李郑旧既无

嫌为其世代衰㣲为去全无官宦犹自云士大夫婚

姻之际则多索财物或才识庸下而偃仰自髙贩鬻

松槚依托冨贵我不解人间何为重之且士大

夫有能立功爵位崇重善事君父忠孝可称或道义

清素学艺通博此亦足为门户可谓天下士大夫今

崔卢之属唯矜逺叶衣冠宁比当朝之贵公卿已下

何暇多输钱物兼与他气𫝑向声背实背音以得为

荣我今定氏族者诚欲崇𣗳今朝冠冕何因崔干

作崔民干避太宗讳除民字犹为第一等秪看卿等不贵我官爵

耶不论数代已前秪取今日官品人才作等级宜一

量定用为永则遂以崔干为第三等至十二年书成

凡百卷颁天下又诏曰氏族之羙寔繁于冠冕婚姻

之道莫先于仁义自有魏失御齐氏云亡市朝既迁

风俗陵替燕赵古姓多失衣冠之绪齐韩旧族或乖

礼义之风名不著于州闾身未免于贫贱自号髙门

之胄不敦匹嫡之仪问名唯在于𥨸赀结䄜必归于

富室乃有新官之軰丰财之家慕其祖宗竞结婚姻

多纳货贿有如贩鬻或自贬家门受辱于姻娅或矜

其旧望行无礼于舅姑积习成俗迄今未已既紊人

伦实亏名教朕夙夜兢愓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忧勤政道往代蠹害咸已

惩革唯此弊风未能尽变自今已后明加告示使识

嫁娶之序务合礼典称朕意焉称去声按通鉴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

 五十一家

 唐氏仲友曰古者重氏姓故有同姓异姓庶姓之别以天揖时揖士揖为之礼奠系世辨昭穆史氏

  掌之岂容少有混淆自秦罢侯封而命氏别族之礼废自魏有中原而华夷之姓杂然无辨唐承南

  北之弊氏族之书安得不作又出英㫁以定髙下不幸遭许李挟艶后以焚信书至见自为勲格而

  又纳币逾制禁昏成敝使太宗之羙意不得一传可胜叹㢤

  林氏之奇曰善恶贵贱之在天下犹白黒之不相掩初不可以一时之私见而决之也班孟坚作古

  今人物表止曰羲皇至于西汉凡善恶之目别为九等而锱铢之遂使后世之议纷然而起此无他

  善恶之在天下自有公论而非一时私见𠩄得而决之故也太宗之论可谓一当世之失以合夫天

  下之公论矣然犹以一时品秩之髙下而为后世门户之贵贱则太宗所见犹未免于徇流俗之情

  也孰(⿱艹石)付之公论使贵者自贵贱者自贱乎

  愚按人之贤否不同善恶万状初不可以家世而求之也以尭舜为父而有朱均以瞽鲧为父

  而有舜禹伊尹自耕稼而佐成汤傅说自版筑而相武丁太公自渔钓而为周太师此岂以家

  世而求之邪况自魏有中原华夷之姓杂然无辨赫连托始于夏后拓䟦推本于轩辕李氏以

  玄元为祖崇韬认汾阳为宗书史失传谱谍无据至若唐之崔卢李郑矜其门地贩鬻婚姻无

  所不至太宗深疾斯弊思欲革而正之是矣然犹以一时品级之髙下而为后世门户之贵贱

  则滋惑也姑以当时言之当时名臣无过房杜厥后遗爱与公主为非杜荷与承乾造逆将以

  其父祖之贤徳而取之乎抑以其子孙之叛逆而黜之乎然此犹在易世之后也若侯君集与

  凌烟之图而身为叛逆许敬宗与登瀛之选而心极奷邪又将何以处之乎夫物之不齐物之

  情也柰何欲定以一时之𥝠见㢤宜其纷纷而卒无𥙷于事也

礼部尚书王圭子敬直尚太宗女南平公主圭曰礼

有妇见舅姑之仪自近代风俗弊薄公主出降此礼

皆废主上钦明动循法制吾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

所以成国家之羙耳遂与其妻就位而坐令公主亲

执巾行盥馈之道令平声盥音管馈音匮盥以盘水沃手也左传奉匜沃盥馈以食为

饷也易家人主中馈言妇人职乎中馈巽顺而巳礼成而退太宗闻而称善

是后公主下降有舅姑者皆遣备行此礼

 唐氏仲友曰有父子则有舅姑汉以来尚主者以贵䧏其父可谓逆人伦灭天理矣唐兴犹不行妇

 礼王圭正之不亦宜乎

  愚按古者王姫下嫁于诸侯车服不系其夫下王后一等犹执妇道以成肃雍之徳降及后世

  而此礼失矣夫人主以一身为人伦之主居亿兆之上斯则尊无二上也帝女下降则妇道也

 岂宜以天子之女而坏五常之大伦乎太宗能善王圭言使公主行妇礼可谓庶㡬乎人伦之

  

贞观十二年太宗谓侍臣曰古者诸侯入朝有汤沐

之邑古者诸侯京师有朝𪧐之邑㤗山有汤沐之邑盖朝宿亦名汤沐诸侯来京师主为朝王故名

朝宿从王巡狩主为助𥙊𥙊必沐浴故名汤浴随事立名尔刍禾百车刍茭也禾秆也所以

供军待以客礼昼坐正殿夜设庭燎音疗大烛也诸侯将朝则司烜

以物百枚并而京之设于门内也思与相见问其劳苦又汉家京城

亦为去声后同诸郡立邸舎顷闻考使去声后同即朝集使也至京

者皆赁房以坐与商人杂居𦂯得容身而已既待礼

之不足必是人多怨叹岂肯竭情于共理㢤乃令

就京城闲坊为诸州考使各造邸第及成太宗亲幸

观焉

  愚按汉世于京师置诸侯王邸第诸侯王朝㑹寓焉上计吏到京寓焉太宗为诸州考使各造

  邸第𠃔合古制及其成亲幸临观尤见优异之意孰不竭情于共理㦲

贞观十三年礼部尚书王圭奏言凖令三品已上遇

亲王于路不合下马今皆违法申敬有乖朝典太宗

曰卿軰欲自崇贵卑我儿子耶魏徴对曰汉魏已来

亲王班皆次三公下今三品并天子六尚书九卿为

王下马为去王所不宜当也求诸故事则无可慿行

之于今又乖国宪理诚不可帝曰国家立太子者拟

以为君人之脩短不在老㓜设无太子则母弟次立

母弟同母之弟也以此而言安得轻我子耶徴又曰殷人尚

质有兄终弟及之义自周已降立嫡必长所以绝

庶孽之窥窬塞祸乱之源本为国家者所宜深慎太

宗遂可王圭之奏

  愚按昔汉贾谊治安之书曰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

  车则下又曰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然则臣

  之所以致敬于其君君之所以礼貌于其臣各尽其道而已王圭之奏固然而未免启太宗轻

  我子之疑而太宗之言亦岂贵贵尊贤之道㦲且当是时储位之定乆矣太宗至是而有设无

  太子则母弟次立之语固一时逺虑之言也如魏王泰軰之妄想寜不兆于此言邪可不慎㦲

贞观十四年太宗谓礼官曰同㸑尚有缌麻之恩而

嫂叔无服又舅之与姨亲踈相似而服之有殊未为

得礼宜集学者详议馀有亲重而服轻者亦附奏闻

是月尚书八座与礼官定议曰臣𥨸闻之礼所以决

嫌疑定犹豫别同异别披列切明是非者也非从天下

非从地出人情而已矣人道所先在乎敦睦九族

者髙祖至玄孙之亲举近者以该逺五服异姓之亲亦在其中九族敦睦由乎亲亲

以近及逺亲属有等差故丧纪有隆杀丧平声杀音赛随恩

之薄厚皆称情以立文称去声后同原夫舅之与姨虽

为同气推之于母轻重相悬何则舅为母之本宗姨

乃外戚他姓求之母族姨不与焉与音考之经史舅

诚为重故周王念齐是称舅甥之国左传成公二年晋侯使巩朔献

齐捷于周王弗见使单襄公辞曰夫齐甥舅之国也宁不亦淫从其欲抑岂不可諌秦伯懐晋

实切渭阳之诗诗秦渭阳篇曰我送舅氏曰至渭阳朱子注舅氏秦穆公之舅晋公子重

耳也出亡在外穆公召而纳之时康公为太子送之渭阳而作此诗渭水名秦时都雍至渭阳者盖东行

送之于咸阳之地也今在舅服止一时之情为姨居丧五月

声后同䘮平声后䘮纪同五月小功之服徇名丧实逐末弃本此古人之

情或有未逹所宜损益寔在兹乎礼记曰兄弟之子

犹子也盖引而进之也嫂叔之无服盖推而逺之也

推他回切逺去声并后同礼䘮记篇之辞礼继父同居则为之期未尝同

居则不为服从母之夫从去声后同舅之妻二人相为服

或曰同㸑缌麻然则继父且非骨肉服重由乎同㸑

恩轻在乎异居固知制服虽系于名文盖亦縁恩之

厚薄者也或有长年之嫂长音遇孩童之叔劬劳鞠

养情若所生分饥共寒契阔偕老契音譬同居之⿰纟⿱𢆶匹 -- 继

父方他人之同㸑情义之深浅寜可同日而言㦲在

其生也乃爱同骨肉于其死也则推而逺之求之本

源深所未喻若推而逺之为是为如字后同则不可生而共居

生而共居为是则不可死同行路重其生而轻其死厚其

始而薄其终称情立文其义安在且事嫂见称

籍非一郑仲虞则恩礼甚笃名均后汉时人好义笃实养寡嫂孤儿恩礼敦

至兄子长令别居并门尽推财与之使得一尊其母颜弘都则竭诚致感名含晋时

人嫂樊氏因疾失明含尽心奉养医须蚺蛇胆含忧叹累时有童子持囊授含开视乃瞻也药成嫂病愈

马援则见之必冠马援字文渊扶风人后汉伏波将军奉嫂致恭不冠不敢入庐见

孔伋则𡘜之为位孔伋孔子之孙字子思礼记檀弓篇曽子曰子思之𡘜嫂也为位

此盖并躬践教义仁深孝友察其所行之㫖岂非先

觉者欤但于时上无哲王礼非下之所议遂使深情

郁于千载至理蔵于万古其来乆矣岂不惜㦲今陛

下以为尊卑之叙虽焕乎已备丧纪之制䘮平或情

理未安爰命秩宗详议损益臣等奉遵明㫖触𩔖傍

求采摭群经讨论传记论平声传去声或抑或引兼名兼实

损其有馀益其不足使无文之礼咸秩敦睦之情毕

举变薄俗于既往垂笃义于将来信六籍所不能

超百王而独得者也谨按曽祖父母旧服齐衰三月

齐读曰咨衰七雷切齐衰五服之第二等衣长六尺慱四寸裳下缉曰齐衰请加为齐衰

五月嫡子妇旧服大功服九请加为期众子妇旧服

小功今请与兄弟同为大功九月嫂叔旧无服今请

服小功五月其弟妻及夫兄亦小功五月舅旧服缌

麻请加与从母同服小功五月诏从其议诏从如字此并

魏徴之词也

  范氏祖禹曰人莫不有本自髙祖以上推而至于无穷苟或知之何可忘其所从来也既逺矣则服

  有时而绝先王之意岂以服尽而亲绝乎而后世不逹于礼者或益之或损之出于私意不足为法

  也嫂叔之无服古之人岂于其嫂独无恩乎传曰其夫属乎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其夫属乎子道者

  妻皆妇道也至于嫂不可以为母无属乎妻道者也故推而远之以明人伦加之而无义不若不加

  之为愈凡䘮服从先王之礼则正矣

   愚按古之制礼尚矣尝闻之师曰凡䘮礼制为斩衰功缌之法者其文也不饮酒不食肉不处

   内者其实也中有其实而外𩛙以文是为情文之称徒服其服而无其实则与不服等尔虽不

   服其服而有其实者谓之心䘮心䘮有隆而无杀服制之文有杀而有隆古之道也盖服制一

   以周公之礼为正后世有所増改者皆溺乎其文昧乎其实而不究古制礼之意者也如从父

   之妻名以母之党而服从子之妻名以妇之党而服兄弟之妻不可名以妻之党其无服者推

  而逺之也然兄弟有妻之服已之妻有娣姒之服已虽无服必不华靡于其躬宴乐于其室如

  无服之人也同㸑且服缌麻朋友尚加麻邻丧里殡犹无相杵巷歌之声奚独于兄嫂弟妇之

  丧而恝然待之如行路人乎古人制礼之意必有在而未易以浅识窥也夫实之无所不隆者

  仁之至文之有所或杀者义之精古人制礼之意盖如此后世意欲加厚于古而不知古者之

  制未尝薄也大抵古人所勉者丧之实也自尽扵己者也后世所加者䘮之文也可号于人者

  也诚伪之相去为何如呜呼安得起唐之君臣而与语斯义㢤

贞观十七年十二月癸丑太宗谓侍臣曰今日是朕

生日俗间以生日可为喜乐音洛后同在朕情翻成感思

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追求侍养永不可得仲由

负米之恨家语子路曰昔者由也事二亲之时常食藜藿之食为亲负米于外亲没之后

南逰于楚从车百乘积米万锺愿欲食藜藿为亲负米不可复得也良有以也况诗云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上音渠病苦也诗蓼莪篇之辞柰何以劬劳之

辰遂为宴乐之事甚是乖于礼度因而泣下乆之

系二十年十二月癸未

 胡氏寅曰劬劳之日父母存置酒为寿因以自庆可也父母既亡于是焉大为宴乐有人心者宜乎

 此焉变矣天子者天下之表仪也太宗念亲不宴而泣去之数百岁读其言犹使人恻然有感而后

 世流弊之逺取于百姓而为人臣报上之忠必如太宗一扫除之则人主孝慕之志彰而臣子謟𫍲

 之习革矣

  愚按以巳之生日而念劬劳君上之至情也以君之生日而上朝贺臣子之至情也君上教天

  下以孝臣子训天下以忠两尽其情可也

太常少卿少去祖孝孙祖姓也孝孙名奏所定新乐𥘉隋用黄锺一

官惟击七锺其五锺设而不击谓之哑锺至是叶律𭅺张文𭣣乃依古㫁竹为十二律命与孝孙吹调五

锺叩之而应由是十二律皆用而孝孙又以二十二用旋相为六十声八十四调雅乐成调无出七声七

声一宫二商三角四变徴五正徴六羽七变宫本宫近相用唯乐章则随律定均合以笙磬节以锺鼓

太宗曰礼乐之作是圣人縁物设教以为撙节撙祖本切

治政善恶岂此之由御史大夫杜淹对曰前代兴亡

实由于乐陈将亡也为玉𣗳后庭花陈后主奢淫甚每饮酒使妃

嫔与狎客共赋诗采其艶丽者被以新声选宫女千馀人习而歌之分部迭进其曲有玉𣗳后庭花临春

乐大略皆羙诸妃嫔之容色君臣相酣歌自夕逹旦以此为常由是覆灭齐将亡也而为

伴侣曲齐东昏侯时作伴侣曲后为萧衍所灭行路闻之莫不悲泣所

谓亡国之音以是观之实由于乐太宗曰不然夫音

声岂能感人夫音欢者闻之则悦哀者聴之则悲悲

恱在于人心非由乐也将亡之政其人心苦然苦心

相感故闻而则悲耳何乐声哀怨能使悦者悲乎今

玉𣗳伴侣之曲其声具存朕能为公奏之为去知公

必不悲耳尚书右丞魏徴进曰古人称礼云礼云玉

帛云乎哉唐史无此九字乐云乐云锺鼓云乎㢤论语孔子之辞

在人和不由音调太宗然之按通鉴系贞观二年祖孝孙以为梁陈之

音多吴楚周齐之音多胡夷于是斟酌南北考以古声作唐雅乐凡八十四调二十一曲十二和诏恊律

𭅺张文𭣣与孝孙同修定六月乙酉孝孙等奏新乐上曰云云

 司马氏光曰礼者圣人之所履也乐者圣人之所乐也圣人履中正而乐和平又思与四海共之百

 世传之于是作礼乐焉夫礼乐有本有文中和者本也容声者末也二者不可偏废先王守礼乐之

 本未尝须㬰去其心行礼乐之文未尝须㬰逺于身兴于闺门著于朝廷𬒳于郷遂比邻逹于诸侯

 流于四海自祭祀军旅至于饮食起居未尝不在礼乐之中如此数千百年然后治化周浃鳯凰来

 仪也苟无其本徒有其末一日行之而百日舎之则虽韶夏𮑮武之音亦不能有以化一夫矣况齐

 淫昏之主亡国之音暂奏于庭乌能变一世之哀乐乎而太宗遽云治之隆替不由于乐何其发

 言之易而果于非圣人也

 朱氏黼曰乐生于人心未尝不与政通也发于外者虽本于人心之喜怒哀乐而作于外者亦𠯁以

 感其心之逆顺邪正世有治乱故其音有安乐怨怒之别而其音噍杀啴缓粗厉劲直亦足为其民

 之思忧康乐刚毅肃敬之殊闻韶护之音不觉和易聴郑卫之曲不期流靡事有固然是岂经传谩

  云㦲如太宗所言则圣人移风易俗之具防情教和之理皆妄诞也圣人曰锺鼓云盖伤后世徇器

  而忘情知末而䘮本耳魏徵知太宗之非不谏而反执是以顺其㫖不惟不知乐固亦不知经义也

  愚按古者圣人之作乐也功成治定徳洽仁浃众贤和于上万民和于下然后定律本制器物

  立曲调习舞节作为一代之乐以养情性育人才事神祇和上下其体用功效广大深切如此

  是故𥠖民时雍韶乐之本也然非后夔制乐何以致鳯凰来仪之盛绥万邦屡豊年武乐之本

   也然非周公制乐何以致清庙肃雍之盛盖乐本于圣人之徳而乐之成也又有以辅圣人之

   徳乐本于天地之和而乐之成也又有以召天地之和先王重其本而未尝遗其末也尽其实

   而未尝舎其文也徒有其乐而无其徳固无以为羙教化成风俗之本徒有其徳而无其乐则

   亦何以为感神人和上下之具㦲唐之君臣谓乐在人和亦可谓知乐之本矣然遽谓治政善

   恶岂此之由则是先王制作皆为具文矣岂不悖㦲呜呼自秦灭典籍乐经最为残缺今其可

  知者百不存一后之人君汲汲而求之犹惧其漫㓕难考而况訾为无用之具乎司马氏讥其

  发言之易而果于非圣人讵不信㢤

贞观七年太常卿萧瑀奏言今破陈乐舞陈音阵破陈乐即七

徳舞也太宗为秦王时破刘武周军中相与作破陈乐用乐工百二十八人𬒳银甲执㦸而舞凡三变每

变为四阵象刺左圆右方先偏后伍交错曲伸以象鱼丽鹅鹳观者莫不扼腕踊跃元日冬至朝㑹庆贺

常奏后舞人改用进贤冠虎文袴腾蛇带乌皮靴二人执旌居前更号神功破阵乐七徳者取左传武有

七德名之也所以示其发掦蹈厉之容也天下之所共传然羙盛徳之形

容尚有所未尽前后之所破刘武周马邑人隋世为鹰扬校尉义宁

𥘉据马邑郡起兵附于突厥突厥立武周为定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汗称帝改元后太宗败之于并州奔突厥为突厥所

薛举兰州人隋未起兵自号西秦霸王建元后僣帝号于兰州太宗降举于髙墌城未㡬死子

仁杲代立秦王率诸将讨之以仁杲及其党归京师斩之窦建徳王世充等臣愿

图其形状以冩𢧐胜攻取之容太宗曰朕当四方未

定因为天下为去声后我为同救焚拯溺故不获已乃行战

伐之事战一作攻所以人间遂有此舞国家因兹亦制其

曲然雅乐之容止得陈其梗概若委曲冩之则其状

易识易以豉切朕以见在将相见音现将相并去声多有曽经受彼

驱使者曽音既经为一日君臣今若重见其被擒获

之𫝑重平必当有所不忍我为此等所以不为也萧

瑀谢曰此事非臣思虑所及按史志太宗令魏徴与李百药等更制破阵乐

名曰七徳舞舞初成观者皆踊跃诸将上寿群臣皆称万岁蛮夷在庭者请相率以舞自是朝㑹庆贺与

九功舞同奏

  愚按古之乐莫善于韶舞韶舞尚矣今不可得而知矣夫子之论武舞有曰武始而北出再成

  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其发扬蹈厉之

  容进退击刺之节不过以象其克殷纣服荆蛮之事而已周未闻图画亡国之君而陈之也唐

  七徳之舞银甲执㦸先偏后伍交错屈伸以象鱼丽鹅鹳之阵虽不能上法三代盖亦庶㡬武

  舞之遗意矣萧瑀以为未尽请图画刘武周等形状以识之夫君子于𠩄不知盖阙如也瑀何

  所据而云𫆀太宗谓今日将相有尝为其臣者观之有所不忍此特言当时之情耳要之瑀之

  论非特不便于当时盖亦无稽于往古也










贞观政要卷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