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豫章文集 卷十一 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豫章文集卷十一
  宋 罗从彦 撰
  杂着
  议论要语
  人主读经则师其意读史则师其迹然读经以尚书为先读史以唐书为首盖尚书论人主善恶为多唐书论朝廷变故最盛
  朝廷立法不可不严有司行法不可不恕不严则不足以禁天下之恶不恕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情汉之张释之唐之徐有功以恕求情者也常衮一切用法四方泰清莫有获者彼庸人哉天下后世典狱之官当以有功为法以衮为戒
  人主欲明而不察仁而不懦盖察常累明而懦反害仁故也汉昭帝明而不察章帝仁而不懦孝宣明矣而失之察孝元仁矣而失之懦若唐德宗则察而不明高宗则懦而不仁兼二者之长其惟汉文乎
  祖宗法度不可废德泽不可恃废法度则变乱之事起恃德泽则骄佚之心生自古德泽最厚莫若尧舜向使子孙可恃则尧舜必传其子至于法度莫若周家之最明向使子孙世守则历年至今犹存可也
  仁义者人主之术也一于仁天下爱之而不知畏一于义天下畏之而不知爱三代之主仁义兼隆所以享国至于长久自汉以来或得其偏如汉文帝过于仁宣帝过于义夫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名器之贵贱以其人何则授于君子则贵授于小人则贱名器之所贵则君子勇于行道而小人甘于下僚名器之所贱则小人勇于浮竞而君子耻于求进以此观之人主之名器可轻授人哉
  周厉王监谤秦始皇偶语者弃市徒能禁于一时岂能禁之于万世观厉王之恶至秦之世而不可禁始皇之恶至汉之世而不可禁非惟不能禁于后世而又必有明白其是非者贤君所以专务修德而乐闻善言当时之臣故亦乐告以善道而成一代之治安彼二主不达此规规然徒禁一时之论难行事不善使
  人不敢议其非或致亡于一朝而取讥评于万世不亦误哉然想当时未必其身亲为不善也必有奸佞之臣济之此可以为世戒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后世荒淫之君所为不善故君不知民可畏而知民可虐民不知君可爱而知君可怨是君民为仇也安得无颠覆之祸
  仁义礼智所以为立身之本而阙一不可故孟子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而无恻隐之心则非人以羞恶之心为义之端而无羞恶之心则非人以辞让之心为礼之端而无辞让之心则非人以是非之心为智之端而无是非之心则非人李林甫为宰相在廷之臣皆非人也掊克生灵无恻隐之心阿附宦官无羞恶之心势利相倾无辞让之心上下雷同无是非之心夫一端之亡亦非人矣况四端俱亡安得谓之人宜乎有天宝之乱也
  君明君之福臣忠臣之福君明臣忠则朝廷治安得不谓之福乎父慈父之福子孝子之福父慈子孝则家道隆盛得不谓之福乎俗人以富贵为福陋哉
  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指国家而言故晋武平吴何曾知其将乱隋文平陈房乔知其不久祸福倚伏者其在兹乎
  唐德宗之恶过于纣孟子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何则仁义所以治天下之本而纣皆残贼之遂失天下观德宗之恶讵止于贼仁义哉社稷不亡幸矣
  奸邪之人乱国政李林甫是也庸鄙之人弱国势张禹是也荀子曰权出于一者强谓权出于一则主势不分而君道尊矣后世宰相侵君之权而不令终者多贤如李文饶尚不能免此况李林甫之徒哉为人臣者视此以为戒
  秦暴如火天下怨之怨而不离者扶苏在焉及扶苏死二世立而秦亡贤主之国家为何如
  王者富民霸者富国富民三代之世是也富国齐晋是也至汉文帝行王者之道欲富民而告戒不严民反至于奢武帝行霸者之道欲富国而费用无节国乃至于耗
  教化者朝廷之先务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或朝廷不务教化而责士人之廉耻士人不尚廉耻而望风俗之美其可得乎
  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天下必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乱
  正者天下之所同好邪者天下之所同恶而圣贤未尝致忧于其间盖邪正已明故也至于邪正未明则圣贤忧之观少正卯言伪而辩行僻而坚孔子则诛之杨墨一则为我一则兼爱孟子则辟之皆邪正未明而惑人者众此孔孟之所汲汲
  继志述事礼记独指武王周公不可执此而行使宣王继厉王志述厉王事可乎
  石守道采摭唐史中女后奸臣宦官事各以其类作三巻目之曰唐鉴而言曰巍巍巨唐女后乱之于前奸臣坏之于中宦官覆之于后考其所论可为万世鉴惜乎不推其本而言之故人主欲惩三者之患其本不过有二以内则清心以外则知人能清心则女后不能乱之能知人则奸臣不能坏之宦官不能覆之请借明皇一君而论开元能清心矣能知人矣武后惠妃萧嵩杨思勉岂能易其志及天宝之际不能清心矣不能知人矣而杨贵妃李林甫高力士遂乱其心清心知人其人主致治之本欤
  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譬如人之伤气则寒暑易侵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故内有李林甫之奸则外有禄山之乱内有卢杞之邪则外有朱泚之叛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不虚言哉
  三代法度秦尽变之然独不去肉刑以此用心安得不遽灭
  汉宣帝诘责杜延年治郡不进乃善识治体者夫治郡不进非人臣之大罪而宣帝必欲诘责之何耶盖中兴之际内之朝廷外之郡县法度未备政事未修民人未安堵或治郡不进则百职废矣乌可不责之夫一郡尚尔况天下乎予谓汉宣帝识治势
  汉武帝知汲黯之贤而不用唐太宗知宇文士及之佞而不去何其误耶夫人主知贤而不能用未若不知之为善知佞而不知去未若不知之为愈茍知贤而不能用则善无所劝知佞而不能去则恶无所惩虽然武帝知贤而不用犹愈于元帝知萧望之之贤而反罪焉太宗知佞而不去犹愈于德宗知卢杞之奸而复用焉观元帝德宗之与武帝太宗岂不相寥绝哉
  三代之治在道而不在法三代之法贵实而不贵名后世反之此享国与治安所以不同
  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嗟怨二者不可偏也一于正直而不忠厚则渐入于刻一于忠厚而不正直则流入于懦汲黯正直所以辟公孙𢎞之阿谀忠厚所以辟张汤之残刻武帝享国五十五年其臣之贤独此一人而已武帝反不用其为君可知
  立朝之士当爱君如爱父爱国如爱家爱民如爱子然三者未尝不相赖也凡人爱君则必爱国爱国则必爱民未有以君为心而不以民为心者故范希文谓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谅哉
  士之立身要以名节忠义为本有名节则不枉道以求进有忠义则不固宠以欺君矣
  朝廷大奸不可容朋友小过不可不容若容大奸必乱天下不容小过则无全人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以君言之则宣帝明帝以臣言之则赵广汉张敞得之又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以君言之则文帝景帝以臣言之则龚遂黄霸得之君臣优劣于此可见
  圣人无欲君子寡欲众人多欲
  路温舒之见高矣宣帝初立政之寛猛中外未尝见之而路温舒首以尚德缓刑为戒援引古今至于千言其后盖寛饶杨恽以无罪见戮果符温舒之言呜呼人臣见几而能谏人主闻善而能徙然后君臣两尽其道温舒见而能谏矣宣帝闻善不能徙惜哉
  昔季氏伐颛㬰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㬰而在萧墙之内也其后阳货果囚季桓子圣人之言可不为万世法哉自三代而下人主不师孔子之言不戒季氏之事而被萧墙之害者多矣
  成汤处心过于武王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武王以受罪浮于桀曰今朕必往则岂复有惭德哉又汤誓汤诰数桀之恶浅而泰誓数纣之恶深善乎古人谓纣虽无道不如是之甚者诚知武王之心欤
  人君纳谏之本先于虚己禹拜昌言故能纳谏德宗强明自任必能拒谏
  人之立身可常行者在德不可常行者在威盖德则感人也深而百世不忘威则格人也浅而一时所畏然德与威不可偏废也常使德胜威则不失其为忠厚之士茍威胜德则未免为锻錬之流观羊祜与杜预俱守襄阳后人思祜之深而思预之浅者岂祜尚德而预尚威乎
  中人之性由于所习见其善则习于为善见其恶则习于为恶习于为善则举世相率而为善而不知善之为是东汉党锢之士与夫太学生是也习于为恶则举世相率而为恶而不知恶之为非五代君臣是也
  西汉人才可与适道东汉人才可与立三国人才可与权杜钦谷永可与适道而不可与立故附王氏陈蕃窦武可与立而不可与权故困于宦官至于诸葛孔明然后可与权夫人才至可与权则不可以有加
  张良近太公之材略诸葛近伊尹之出处然良佐高祖论其时则宜语其德则合亮处三国则才大任小惜哉
  议论要语不止于此仅录得遗藁三十九段





  豫章文集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