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诗补传 卷十八 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诗补传卷十八    宋 范处义 撰
  变小雅
  节南结南山家父刺幽王也
  家父疑周之世大夫也至鲁桓公十五年天王使家父来求车上距幽王之末已七十五年非作诗之家父明矣然世禄之家同号同字则有之同名则不可或谓春秋书其字且求车非羙事不宜有书字之褒而况是诗曰家父作诵岂有作诗刺王而以字自命耶意周大夫别有家父者偶同名耳左氏传载韩宣子来聘季武子赋节之卒章或谓此诗古止名节如抑之类然传所载孔子读诗亦曰节南山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忧心如惔徒蓝不敢戏谈国既卒斩何用不监右衔
  节髙峻貌岩岩石貎赫赫显貎师周三公也师尹尹氏为师者也惔内热貎斩绝也监察也南山人所瞻仰喻居三公之显位民亦皆仰之如山而所为不善使人积忿热中畏祸至不敢戏言如此则国祚卒于斩绝王何为不监察之乎
  节彼南山有实其猗于冝赫赫师尹不平谓何天方荐徂殿才何丧乱𢎞多民言无嘉憯七感莫惩嗟
  猗盛也瘥病也荐重也与荐同义憯痛也与惨同义山气润泽平均故草木之实人望之皆猗然而盛师尹居三公之显位而不能持平均一所用皆琐琐姻亚而君子则弃而不用故乖气所感上则天降荐臻之病下则民罹䘮乱之多今民之怨讟出言不善矣我所痛者王不能惩创咨嗟求所以止之也
  尹氏大师维周之氐丁礼秉国之均四方是维天子是毗婢尸俾民不迷不吊昊天不宜空我师
  氐本也又星名尔雅曰氐天根也说者谓角亢下系于氐如木之有根故曰天根也与本同义均平也与钧同义维持也与纲同义毗辅也吊哀也三公为国之根本当秉持国均为四方之纲上以辅佐天子下以觉悟斯民奈何天不哀下民而使尹氏在此位岂冝视其将空我之国而不恤众民乎假天为言怨王而不敢斥也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式夷式已无小人殆琐琐素火姻亚则无膴
  仕犹用也罔犹无也夷平也膴羙也两婿相谓曰亚婿之父曰姻此章刺王不亲庶政而专任师尹下民所以不肯信服王既不能询问君子不能任用君子勿谓国无君子也但君子皆用是自务平夷用是自务退已无为小人所危殆耳今视在位皆师尹琐琐之姻亚无有能美其所任之职者犹言不能善其职也
  昊天不佣敕龙降此鞠讻昊天不惠降此大戾君子如届俾民心阕若穴君子如夷恶怒是违
  佣均也鞠合也讻乱也惠顺也戾乖也届至也阕息也夷平也违去也上章既言在位皆小人此章望王用君子以止乱谓小人肆为不善无所归咎皆由昊天不均降讻乱如鞠之合昊天不顺降乖戾如此其大君子如肯至而任事则民之忧心当少息君子如平夷无患则民之怒心亦皆去矣鞠之为物合皮而成诗人每用之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忧心如酲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
  此言王既不能用君子是我民不见哀于昊天故致乱无有定日也式月斯生谓乱方且月益生而未已民何由而安哉我所以忧心闷愦如病酒者之甚也国成谓国之成法如纲纪制度之类是也秉国均者大臣秉国成者人主也不敢斥言王故云谁也刺王不自为政卒使民之劳苦谁之过欤
  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子六靡所骋刺领项大也蹙缩也此章言乱既靡定则四方莫不皆然虽有四牡且项领肥健而视四方之乱蹙缩无有可驰骋之地亦寓意言君子有可用之才而无所施设也
  方茂尔恶相尔矛矣既夷既怿如相酬市由
  茂盛也怿恱也上章既忧四方皆乱无所往此章言乱世小人情状喜怒不常难与共立人之朝方其盛意作恶视之如欲以戈矛相害及其怒平而恱即如燕饮之酬酢君子进退无所容所以刺王也
  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芳服怨其正
  此章复呼天而诉之曰昊天何为不平耶师尹为恶不悛祸将及我王不得安其位矣师尹不自惩艾其心而反怨正人所谓恶直丑正也家父忧王之不宁爱君之至也
  家父作诵以究王讻式讹尔心以畜许六万邦
  家父世臣身视国为安危故自显其名诵言作诗不恤师尹之怨且究极言王国之讻乱盖心乎爱君急于正救尚冀用是可以化师尹为恶之念以养此万邦困穷之民柰其不能听何或以尔心为指王言诗人固多尔其君然皆颂其美故尔而亲之理无所歉此诗既明言我王又指言王讻不当以此又尔其君是鄙之也孰谓家父之贤忧国爱君之言不离诸口讵肯鄙其君乎是诗十章一章二章比而赋之馀皆赋也
  月大夫刺幽王也
  正月之下即十月之交皆记幽王之失道天心仁爱之欲止其乱故出异灾以谴告冀其恐惧而脩省也夏之四月谓之正月者正阳之月也夏之十月谓之阳月者嫌于无阳也正阳之月而陨霜阳当盛而为阴所侵也无阳之月而日食阴太盛而阳不能立也阳君道也夫道也阴臣道也妻道也幽王臣则师尹皇父之徙妻则褒姒天之谴告明矣或谓正月繁霜无是道也遂以繁霜比讹言是疑四月不应有霜也幽王十月日蚀说者初亦疑汉历无之近世儒者考之唐历方知为幽王之六年窃尝考之汉晋二史汉武帝元光四年四月陨霜杀草晋武帝咸宁九年四月陨霜伤宿麦则幽王之时日食地震百川沸腾天地变异多矣四月繁霜何疑之有幸而圣人存之六经为万世警戒庸可忽而不信哉
  正月繁扶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
  繁多也将大也京京亦大也癙忧隐忧也痒病也幽王之时上则天变以正阳之月而有繁霜之灾下则民乱而兴讹造讪诪张为幻故大夫既忧伤天变又忧民之讹言其变又大于繁霜之害物盖谓人妖甚于天变也然此独我忧心京京而大尔他人皆不知忧也虽不知忧尚冀其哀我以小心畏祸之故隐忧而至于病也
  父母生我胡俾我愈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馀乆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愈病也莠恶言也榖善而莠恶也愈愈忧甚也人穷则反本故呼父母而伤己也谓父母生我何为使我之病如此盖此病不自我之先不自我之后适丁斯时耳斯时何时也讹言之时也讹言之人者善变易是非言之好恶皆自其口出我心之忧日益以甚而不知者反笑侮我以为不然也
  忧心惸惸其营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必政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
  惸惸独忧也无禄不幸也讹言可畏人不知忧而我独忧之忧之何如念我固已不幸矣将与此无罪之民并沦胥为臣仆也古者以罪人与亡国之虏为臣仆故箕子曰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是也哀我人斯复从何而得禄犹乌之飞未知其止谁之屋也乌好集人之屋故取以为喻也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之丞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上章既有为臣之忧故此章以中林材木为喻谓材木可以大用而摧毁之为薪蒸衣冠陷为皂隶亦犹是也民今此忧甚危殆矣视天梦梦然若无所见非无所见也特以天未定故未能胜人耳定则能胜之矣于是又从而叹之曰大哉上帝谓天之有主宰者岂有所憎于人而视其受祸而不恤耶亦适当其未定耳此亦穷则反本也
  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
  此章言民之讹言固有显然有形可证其妄者如谓山为卑今有山脊之冈有大阿之陵可以证其妄矣而王皆不能辨之故讹言之甚显者亦不知惩艾如此则乱将至而不知惧方且召故老问以占梦属意于卜祝之事故老乃旧德老成之人知其不可与言亦不闻规谏则知幽王之朝莫有言其非者矣君臣皆自以为圣犹乌之首尾毛色不异人无有辨其雌雄也占梦亦先王所不废然当上下逸豫之时休祥将至则命大人占之为可矣当讹言兴乱之时危惧不暇而人君忽其所可忧乃召彼故老讯以不急之细故是则可刺也孔丛子子思言于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君出言自以为是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为是士庶人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诗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谓天盖髙不敢不局其欲谓地盖厚不敢不蹐井亦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晖鬼星历
  局曲也蹐累足也伦序也脊理也虺蝮蛇也螫毒视他蛇为甚蜴守宫也能十二时变色上章既言讹言莫之惩故君子惧及于祸天虽髙不敢不局曲而处地虽厚不敢不累足而动我维以此言号呼以告人实有伦理哀当今之人不能听我之言何为如虺之肆毒以害人如蜴之变幻莫测也家语曰孔子读诗正月之六章惕焉如惧曰彼不逹之君子岂不殆哉从上依世则道废违上离俗则身危时不兴善已独由之则曰非妖即妄也故贤者既不遇矣恐不终其命焉桀杀龙逄纣杀比干皆是类也诗曰谓天盖髙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此言上下畏罪无所自容也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扤五忽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
  阪田郊野荒芜不治之田乱世之喻也君子如菀茂特出之苗已难于独立矣小人如风且摇扤之如恐不能戕我之生也天岂不仁哉君子之处乱世为小人所倾将及于祸无所归咎之辞也君子为小人所倾所望于王力保护之耳今王始者欲求我为法则惟恐不我得也及既得之则虚拘执我于此如好仇然亦不与我为力此所以归咎于天之扤我也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烕呼恱
  上章既言王不与为力则君子亦无望矣第中心之忧如有物郁结而不可解耳正政也烕灭也古诗用字多通于是叹今兹国政何其危厉也始谓火之方扬炽而燎于原寜能扑灭之乎今周宗赫赫之盛乃为一褒姒所灭矣时宗周犹存而云灭者盖祸有本矣必然之理也此所谓危厉也
  终其永怀又窘求陨阴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才再下同将伯助予
  上章既言宗周有必灭之理君子爱君忧国不忍恝然忘怀终欲深长思之以救其危乱柰又窘阴雨何诗人以天之未阴雨喻闲暇以阴雨喻急难谓又窘于急难之故也急难者何谓王傥能用贤方伯纠合诸侯以自辅犹可为也今乃不然譬之车既载物矣乃弃其辅今人以杖束于辐谓之辅盖所以助车也弃其辅则必输堕所载之物矣谓王既至倾覆将欲求助于方伯亦何及哉幽王侮嫚诸侯诸侯皆不欲朝故君子以是诲之齐晋之伯皆率诸侯以辅王室者也传曰我周之东迁晋郑焉依亦此意也盖辅者以他物贠于辐以助车犹天子有方伯之外助也或疑伯之一字不可为方伯窃谓侯于周服维予侯兴说者皆以侯之一字为诸侯此其例也
  无弃尔辅贠于尔辐方六力住顾尔仆不输尔载终逾绝险曽是不意
  上章既刺王之弃尔辅君子之心犹未忍舍王又再三诲王以求辅之道谓王诚能如载物之车勿弃其辅以环束于辐又数顾视其将车之仆则不至于堕其物矣诚如是则终可以逾越于绝险之地而不败曽不是思何哉辅既喻方伯诸侯仆则喻天子之宰通于四海者王诚得方伯诸侯之环辅又数命大臣以亲方伯诸侯则宗周虽更危难可无忧于倾覆也柰王曽不以是为意何诗人以环为贠商颂曰景贠维河盖谓环景山者维河水也
  鱼在于沼之绍亦匪克乐濳虽伏矣亦孔之照忧心惨惨七感念国之为虐
  上章既言再三诲王以求辅王曽不以为意于是君子忧惧于无所容以在沼之鱼譬君子之在野亦照然易见终难避祸可谓无所容矣是以忧心至惨惨而痛念此之虐皆国之自为也不忍斥其君故曰国也
  彼有㫖酒又有嘉殽戸交洽比毗志其邻昏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
  上章既言君子忧心惨惨而痛然小人曽不是忧方且以㫖酒嘉殽和洽其邻里与亲戚而相倡和正如燕雀处堂母子自以为乐突决栋焚恬然不知祸之将及也君子自念独我忧心殷殷然而痛甚也莫有知我者矣
  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榖民今之无禄天夭于遥是椓陟角哥我矣富人哀此惸独
  佌佌小也蔌蔌陋也榖禄也椓害也卒章言小人得志佌佌者彼有屋以安居矣蔌蔌者方有禄而未艾也民今不幸如此岂天生此夭孽椓丧我宗周乎又深叹当此夭孽之害富人犹有力可自为计最可哀者惸独之民无䇿以避祸也为此诗者其贤矣乎国不可为矣犹冀有以扶持之王不可与言矣犹冀有以开悟之卒至于无可柰何而惸惸忠赤可谓独醒者也是诗十三章皆赋也中闲亦多比兴之言
  十月之交大夫刺幽王也
  小雅无厉王之诗郑氏以为十月之交雨无正小旻小宛皆厉王之诗也毛氏作传迁其第因改之耳其说曰师尹皇父不得并政褒姒艳妻不得偕宠畨与郑桓不得同位先儒非之谓使师尹皇父畨与郑桓先后共事褒姒以色居位谓之艶妻其谁曰不可又谓韩诗之次与毛氏合案幽王八年以郑桓公为司徒安知其前无畨为司徒而四诗非厉王明矣窃尝详考之诗十月辛卯日有食之验之唐历在幽王六年一也百川沸腾山冢崒崩稽之史记幽王二年三川皆震二也雨无正言周宗既灭指赫赫宗周褒姒烕之之事三也小旻言谋夫孔多发言盈庭谓七子之徒若厉王监谤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安有孔多盈庭之刺四也小宛言念昔先人有怀二人先人谓先王二人谓文武若厉王先人则为夷王安能怀文武之事五也郑氏好立异何其踈耶
  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交者日月之交㑹朔者朔日也诗人于夏正皆以月言于周正则以日言故不曰朔月而曰朔日也日月皆右行月行天一周追及于日而与之会则食杜预曰日月动物不能不少有盈缩故有虽交而不食者有频交而食者孔颖达曰月或在日道表或在日道里故不食月与日同道乃食也又曰若月先在里依限而食者多若月先在表虽依限而食者少此皆据历而言若然则诗人以为孔丑何也惟国朝儒者欧阳脩志唐之历其日蚀议略曰日君道也月臣道也望而至于黄道是谓臣干君明则阳蚀之朔而至于黄道是谓臣壅君明则阳为之蚀十月之交于历当蚀君子犹以为变诗人悼之然则古之太平日不蚀星不孛盖有之矣若过至未分月或变行而避之或五星濳在日下御侮以救之或渉交数浅或在阳历阳盛阴微则不蚀或德之休明而有小眚焉则天为之隐虽交而不蚀四者皆德之所由生也故说者谓交而食阳微而阴乘之也交而不蚀阳盛而阴不能掩也此则系乎人事所感盖臣子背君父妾妇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国所感如是则阴盛阳微而日为之食矣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者意当时月食又适与日食相近故下章言日月告凶遂叹今此下民甚可哀也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诗人谓日月并告凶以为由于幽王既无政以纪纲四国又不用善人以自辅谓彼月而食犹未为异此日而食则不臧甚矣左氏传昭七年晋侯问于士文伯对曰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谪于日月之灾由是言之则说者系人事之所感昔人亦尝言之矣
  𤑼𤑼于辄震电不寜不令百川沸甫味腾山冢崒徂恤崩髙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㦧七感莫惩
  幽王之时天地变异亦多矣不止于日月也非圣人存于经后世无考焉传曰太平之时雷不惊人号令启发而已电不眩目宣示光耀而已案月令雷乃发声后五日始电今旱暵亦电而不雷故易噬嗑则雷电合而章丰则雷电皆至是诗言震电正以其惊人眩目而不时有之故也震惊百里则人不遑安处故曰不宁雷发不时则木铎不得以令兆民故曰不令川沸山摧陵谷变易即三川皆震之事也首章哀下民此章哀在位之人何为处可痛之祸而不能惩艾盖谓下章皇父之徒也
  皇父卿士畨维司徒家伯冢宰仲允膳夫棸侧留子内史蹶俱卫维趣七走马楀维师氏艳馀赡妻煽方处
  说者谓皇父家伯仲允皆为字畨棸蹶楀皆为氏他书既不可考姑从之卿士说者谓于六卿之外更为此官緫六官之事故曰卿士司徒掌土地之图人民之数冢宰掌建邦之六典皆卿也膳夫掌王之饮食膳羞上士也内史掌爵禄废置生杀予夺之法中大夫也趣马掌王之马政中士也师氏掌司朝得失之事亦中大夫也七子皆见𠖥用事而褒姒方煽其势焰以处内则同恶相济矣
  抑此皇父岂曰不时胡为我作不即我谋彻我墙屋田卒污莱曰予不戕在良礼则然矣
  皇父既兼擅群职故专罪其首恶下章言作都于向故此章谓作都之举皆皇父自专其谋众皆不欲遽彻毁其墙屋荒秽其田亩使之迁徙乃曰非戕害汝也迁都之礼当然耳所谓皇父不自以为不是者如此
  皇父孔圣作都于向式亮下同择三有事亶侯多藏才浪不慭鱼勤遗一老俾守我王择有车马以居徂向
  皇父非特不自以为不是且自以为圣亶信也侯维也慭强也谓作都之后择国之三卿信维取多藏之富人不强留一老成人以守卫天子又择富民之有车马者徙以居向凡此皆皇父之为也
  民允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五刀下民之孽鱼列匪降自天噂子损徒合蒲昧憎职竞由人
  黾勉犹豫皆取诸物黾蛙属也蛙黾之行勉强自力故曰黾勉犹犬子也犬子之行往复不果故曰犹豫此章言大夫之从役诚为勉强虽不敢告劳柰无罪辜而见谗嚣嚣而不止因叹下民之遭此灾孽岂天所降哉皆由小人噂噂沓沓对面则以言相说背面则以言相憎而为此耳职主也竞力也主之力者人也
  悠悠我里亦孔之痗莫背四方有羡馀箭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
  里居也痗病也羡馀也彻通也言我之所居甚病矣悠悠何时而已也四方犹有馀暇我所居之忧何其迫也凡民犹得安逸我所从之役何其劳也皆由我命之穷不通彻如此我岂敢效我之友亦欲自逸乎卒章知命之言无所归咎也是诗八章皆赋也
  雨无正大夫刺幽王也雨自上下者也众多如雨而非所以为政也
  凡诗之命名皆摘取诗中之语独雨无正巷伯常武酌赉般六篇特出诗人之意非有序以发之虽孔子亦不能知其为何诗也然则诗之有序庸可少哉说者多取韩诗为证谓名雨无正大夫刺幽王也篇首多雨无其极伤我稼穑二句窃意韩诗世罕有其书或出好事者之附会是诗七章前二章今皆十句加以二句已不可信正大夫乃诗中之语故欲以正大夫刺幽王合之据今序之文以求诗人之言亦可见非所以为政之意且与前篇弗躬弗亲不自为政之语相应不必立异也是诗有既伏其辜周宗既灭之语盖作于幽王之后追咎前日之失以为后来之戒上二章尤为可考也
  浩浩古老胡老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其靳斩伐四国旻天疾威弗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息鱼以铺普乌
  浩浩犹荡荡无穷极之义骏大也德者谓天之德也榖不熟曰饥蔬不熟曰馑舍置也沦陷也胥相也铺遍也人穷则呼天无所归咎之辞也谓天何为不大其德而降饥馑以杀伐四国之人乎下民望昊天之明赏善罚恶今天乃迅疾威怒曽不思虑为民之图谋彼得罪于天者既置之使之伏其辜矣柰何遍及无罪之人相与陷于死亡哉
  周宗既灭靡所止戾正大夫离居莫知我勚夷世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庶曰式臧覆芳服出为恶
  前篇以皇父为卿士此篇又有正大夫说者谓六卿之外别设卿士正长也谓六官之长也窃意古人言天子诸侯则次以卿大夫其次则有士有庶人盖卿大夫亦大臣之通称也前篇言卿士谓皇父独擅众职上自卿下至士无不专之也此篇正大夫谓大夫之长又下于卿一等矣周官八职一曰正掌官法以治要或以正大夫为治要之正未必然也幽王亦未必设此二官乃诗人见当时幽王不自为政皇父则无所不专为大夫之长者则离次而不任职故有是言耳周宗既灭靡所止戾者谓幽王既死于犬戎之祸宗姓皆流离无有定止曰既灭犹言靡有孑遗甚之之辞也于是作此诗之大夫既归过于其长谓离居而去不任国事莫知我劳勚又追咎当时三公及其馀大夫莫肯夙夜无在公之节小邦之君与大国之诸侯莫肯朝夕无朝王之礼人心离畔如此庶几王恐惧而为善乃反出为恶而不悛是自取灭亡之祸也
  如何昊天辟言不信如彼行迈则靡所臻凡百君子各敬尔身胡不相畏不畏于天
  此章上则追咎幽王为恶不悛呼天而问之曰如何法度之言王终不肯信如彼行迈之人无所底止下则追咎当时在位之君子所宜各敬尔身乃既不知畏于人又不畏于天谓与王同恶相济也
  戎成不退饥成不遂曽在登我𥊍思列御㦧㦧子感日瘁徂醉凡百君子莫肯用讯听言则答谮言则退
  戎兵也遂达也易曰不能退不能遂暬御侍御也国语居处有暬御之箴暬晦也小臣侍于隐晦不忘箴规今在位之君子兵戎已成不能退民之患饥困已成不能遂民之生今使我侍御之臣㦧㦧日以忧瘁在位之君子莫有过而问者但听上之命则应对无敢尽言也闻人之谮则退避无敢任怨也
  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只遂维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
  此章言处乱世所可哀者不能言而触忌讳之人也言出诸口而祸已加其身彼可人意者独巧言如流之人耳善迎合主意所以俾身处于安乐之地也
  维曰于仕孔棘且殆云不可使得罪于天子亦云可使怨及朋友
  此章言在乱世尤为艰棘危殆也欲自言不可用退而避事则非事君之义故得罪于天子欲自言可用进而效职则同僚以为激故怨及朋友进退岂不俱难也
  谓尔迁于王都曰予未有室家鼠思息嗣泣血无言不疾昔尔出居谁从作尔室
  此章言迁于王都盖勉其复归于王所也前篇言皇父作都于向向在河内轵县西乃东都之畿内也三事大夫既皆徂向故作诗之大夫勉其迁于王都以卫天子而诸臣犹以未有室家为辞不知尊王之义大夫所以幽忧而饮泣如鼠之忧于穴人无知者每出一言必为人所疾于是诘诸臣曰尔昔离王室而出居亦谁为尔作室今乃以此为辞何哉惜乎诸臣皆自为身谋不能用其言此周辙所以遂东也幽王小雅自节南山以下大抵多刺王不自为政以致皇父之徒擅权用事纲纪不立人各有心此篇始陈天变人离如此幽王冝恐惧脩省躬览万几犹可及止也既略无悛改漫不加意以致政出多门为之长者则废弃官守为之属者则劳勚莫知又上自三公下至大夫皆胥效胥然莫肯自任其责小而邦君大而诸侯皆骄恣自如莫肯朝于王所以见当时朝廷可谓散无友纪矣方且辟言不信而道谋是用不知畏人畏天而君臣同恶相济不知息兵振民而小臣忧及祸难是以在位之臣皆自为谋听上之言则应对闻人之谮则退避以直言者为拙而身及于祸以巧言者为能而身蒙其休忧国者则进退不能全身者则逺去王室详味其言可谓众多如雨非为政之道也此序诗者之微言欲学者以意而求之是诗七章皆赋也
  小旻大夫刺幽王也
  说者谓小旻小宛小弁小明所以别小雅今大雅止有召旻大明二篇馀篇疑亡之然则小之字录诗者为之或者牵强为说且以鸠鸒为小犹之可也谓旻天上天为小岂理也哉是诗刺幽王惑于邪谋不能独断亦与上篇不自为政之意同也
  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谋犹回遹何日斯沮在吕谋臧不从不臧覆用我视谋犹亦孔之卭其凶
  回遹不正也沮止也卭病也秋曰旻天取其仁覆闵下之意今旻天乃疾迅威怒布于下土谓变异及饥馑之类皆由王所用之谋犹回遹不正无日沮止以致此极奈何王之不明谋之善者则莫肯听从谋之不善者乃反用之视王所用之谋犹亦甚病矣
  潝潝许急訿訿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我视谋犹伊于胡底之履
  潝潝相和也訿訿相诋也具俱也底定也此在位之小人或相和或相诋殊无直正之谋而王于谋之善者既俱背之于谋之不善者则俱从之视王所用之谋犹亦安能有定乎
  我龟既厌不我告犹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
  人谋既不臧尝卜之龟筮今卜筮既数而渎亦不复告以所谋之吉凶以见王之无刚德既惑于人又渎于神于是推言事之所以不成由于谋夫之多发言者满庭无有敢任其咎而主其说者如将适逺者不谋于尝往来之人安能得其道路之正其不陷于荆棘者几希矣
  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听维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
  大夫哀王今日之为谋既不能以古先圣贤为法又不能以先王大道为常惟好听近习之言且无以决之任其纷争如欲作室者自不定规模乃谋之行道之人岂不溃乱其成哉诗人言不甚之之辞也语曰作室道傍三年不成盖本诸此
  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方九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五盖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
  国指仕于国者民指天下之民也止定也膴美也仕于国者虽去就无定然其间有圣而必可尊者有否而不足取者王既不能眀辩而用舍之天下之民虽未必尽美然有圣哲者有善谋者有敬王者有耆年者皆有益于国王亦不能下询之视王之谋国如水之泛然而流皆陷于败亡而后已此大夫所以哀之也
  不敢暴虎不敢冯符冰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徒搏曰暴虎徒渉曰冯河战战惧也兢兢戒也大夫既哀王不能用谋而爱君之言殊切谓人皆知不敢暴虎畏其伤不敢冯河畏其溺而不知其可畏有甚于此者谋国是也谋人之国当恐惧戒谨如临深渊而立如履薄冰而行畏其陷坠与暴虎冯河无异也王柰何不知畏乎是诗六章皆赋也

  诗补传卷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