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 苏学士文集 卷第二
宋 苏舜钦 撰 清 河焯 撰校语 景上海涵芬楼藏白华书屋刊本
卷第三

苏学士文集卷第二

   杨子江观风浪

晚至𤓰州渡系舟泊西湾日落暴风起大浪得纵观凭

凌积石岸吐吞天外山霹雳左右作雪洒六月寒吁嗟

至柔物威壮不可干若为神龙凭气势非一端大舰失

所操翻覆如转丸髙山虽有路辙险马足酸居朝号安

逸重禄多忧患争得清静交共骑双翔鸾矫翅入赤霄

不见此险难奈何蚩蚩众共处天壤间因知古圣人立

法万世安济川作舟梁铸鼎穷神奸朝廷布礼度粲粲

莫可删后来渐破坏所向行路难凶邪得骋志物命遭

摧残视此念古昔杖藜空盘桓

   哭曼卿

去年春雨开百花与君相㑹欢无涯髙歌长吟插花饮

醉倒不去眠君家今年恸𡘜来致奠忽欲出送攀魂车

春晖照眼一如昨花已破蕾兰生芽唯君颜色不复见

精魄飘忽随朝霞归来悲痛不能食壁上遗墨如栖鸦

呜呼死生遂相隔使我双泪风中斜

   吾闻

吾闻壮士怀耻与歳时没出必凿凶门死必填塞窟风

生玉帐上今下厚地裂百万呼吸闲胜势一言决马跃

践胡肠士渴饮胡血腥膻屏除尽定不存种孽予生虽

儒家气欲吞逆羯斯时不见用感叹肠胃𤍠书卧书𠕋

中梦过玉关阙

   送安素处士髙文恱

皇天稔巨憝羌虏稽显戮庙算忽小丑王师数倾衄秦

民著𭧂敛惨惨生意蹙贼气愈张王锋锐不可触帷幄

监前败降心问白屋尺诏下中天公车塞章牍䇿虑尽

颇牧勇决过贲育先生胸臆大经术内自足逸韵脱滓

尘素节抱冰玉独耻论兵战因时射君禄不唯吾志乖

亦使王道局放怀但文史散发自溪谷近臣上荐书天

子渇髙躅束帛三及门不免至京毂万锺非所好大议

戛钧轴孤鸾入紫烟网𦊙安可束天风万里长沆瀣朝

满腹更期下翔集以为苍生福

   赠释秘演

髙车大马阗上京释曰演者何声名当年余尝与之语

实亦可喜无俗情作诗千篇颇振绝放意吐出吁可惊

不肯低心事镌凿直欲淡泊趋杳冥落落吾儒坐满室

共论悫若木陷钉卖药得钱辄沽酒日费数斗同醉醒

伤哉不栉被佛缚不尔烜赫为名卿数年不见今老矣

自说厌苦居都城垂颐孤坐若痴虎眼吻开合犹光精

雄心瞥起忽四顾便拟击浪东南行开春余行可同载

相与旷快观沧溟

   城南感怀呈永叔

春阳泛野动春阴与天低远林气蔼蔼长道风依依覧

物虽暂适感怀翻然移所见既可骇所闻良可悲去年

水后旱田𠭇不及犁冬温晚得雪𪧐麦生者稀前去固

无望即日已苦饥老稚满田野斲掘寻凫芘此物近亦

尽卷耳共所资昔云能驱风𠑽腹理不疑今乃有毒厉

肠胃坐疮痍十有七八死当路横其尸犬⿱彐⿰垁凡 -- 彘咋其骨乌

鸢啄其皮胡为残良民令此鸟兽肥天岂意如此决荡

莫可知髙位厌粱肉坐论搀云霓岂无冨人术使之长

熙熙我今饥伶俜闵此复自思自济既不暇将复奈尔

为愁愤多满𮌎嵘𡵓不能齐

   吴越大旱

吴越龙蛇年大旱千里赤寻常粳穄地烂漫长荆棘蛟

龙久遁藏鱼鳖尽枯腊炎暑发厉气死者道路积城市

接田野恸𡘜去如织是时西贼羌凶焰日炽剧军须出

东南𭧂敛不暂息复闻藉兵民驱以教战力吴侬水为

命舟楫乃其职金革戈盾矛生眼未尝识鞭笞血涂地

惶惑宇宙窄三丁二丁死存者亦乏食𡨚对结不宣冲

迫气候逆二年春及夏不雨但赫日安得凉冷云四散

飞霹雳霶𩃱消祲疠甘润起稻稷江波开旧涨淮岭发

新碧使我扬孤帆浩荡入秋色胡为𭰖滓中视此久戚

戚长风卷云阴倚柂泪横臆

   中秋夜吴江亭上对月怀前宰张子野及寄君

   谟蔡大

独坐对月心悠悠故人不见使我愁古今共传惜今夕

况在松江亭上头可怜节物㑹人意十日阴雨此夜收

不惟人间重此月天亦有意于中秋长空无瑕露表里

拂拂渐渐寒光流江平万顷正碧色上下清澈双璧浮

自视直欲见筋脉无所逃遁鱼龙忧不疑身世在地上

祇恐查去触斗牛景情境胜返不足叹息此际无交游

心魂冷烈晓不寝勉为笔此传中州

   越州云门寺

翠嶂环合封白云中有萧寺三为邻云门梁武帝所作今分为三寺相连老松

偃蹇若傲世飞泉喷薄如避人苍猿啸断夜月古丹花

开遍阳崖春盘桓数日不忍去舟岀邪溪犹惨神

   和韩三谒欧阳九之作

予方居忧艰胸怀积疮刺昏眀走日月惨惨绝生意杜

门厌过从掩耳避时事韩子我所佳招我勤有谓城南

访永叔共可豁蒙蔽是时穷阴久𭰖淖没马鼻区区不

惮远饥渇奔髙谊永叔闻我来解榻颜色喜殷勤排清

樽甘酸饤果饵圗书堆满床措论极根柢伊余昏迷中

忽若出梦寐划然毛骨开精神四边至既归尚泠然数

日饱滋味韩子叹不足作诗畅情义烂如珊瑚钩光艳

不可闭迫余使之和庶以同气𩔖自顾屯钝极出语少

姿𡡾抉剔虽强成徒使肠胃沸永叔经术深烂熳不可

既虽得终日谈百未岀一二仓皇逼行役萧飒包素志

不日便乖拆安能讫精粹他年老门墙君子无我弃

   城南归值大风云

一夜大雪风喧豗未眀跨马城南回四方迷惑共一色

挥鞭欲进还徘徊旧时崖谷不复见縦有直道令人猜

低头抢朔风两眼不敢开时时偷看问南北但见白羽

之箭纷纷来既以脂粉傅我面又以珠玉缀我腮天公

似怜我貌古巧意装㸃使莫偕欲令学此儿女态免使

埋没随灰埃据鞍照水失旧恶容质洁白如婴孩虽然

外饰得暂好自觉面目如刀裁又不知𮌎中肝胆挂铁

石安能柔软随良媒世人饰诈我尚笑今乃复见天公

乖应时降雪故大好愼勿改易吾形骸

   出京后舟中有作寄文韩二兄弟永叔欧阳九

   和叔杜二

久居倦京城归心日倾写扁舟理棹楫已与峻流下断

岸如崩山远树若奔马回头云间阙出没见圗画还家

快虽暂去国伤以乍况我二三友眷恋数返驾前夕南

巷堤昨日东城舍论精如可收意宻不见罅恍惚梦寐

中萧然巳相舍他人所至乐惟我气𩔖寡迂僻不能镌

往往自嗟骂平生居京都君辈乃知者异乡孰与言救

𧩂定不暇柔软众所佳佞面谁可借中怀百忧集包酿

似𦵔鲊身世苦飘浮歳月不可把后期浩难知髙吟但

悲洒

   寄冨彦国

自古猾者胡与羌胡羌相连动朔方奸谋阴就一朝发

直欲截割吾土疆遣使持书至阙下四方物论如沸汤

天子仄席旰未尝相君日暮犹庙堂彦国感概请奉使

⿰扌⿱斤言 -- 誓将摧折其锋铓受诏驱马出都门都人走观叹且伤

猾胡闻风已厌伏聚听大议羞乱常愿如故约不敢妄

脱甲争献宝玉觞斾旌威迟还上国所至观者如倾江

杖父奔蹶喜出泣妇女聚语气激昂至尊虚懐坐赭床

中人催入见未央对久赤日下辇道翠华影转熏风凉

归来堂上拜寿母賔车塞破甘泉坊衣尘未涤又出使

往来绝域如门墙巳知髙贤抱器识因时与国为辉光

不烦一甲屈万众以此可见才短长彦国本为廊庙器

何祇口舌平强梁使之当国柄天下夷狄岂复能猖狂

   大风

秋半收获登郊原欹侧小屋愁夕眠是夜大风拔树走

吹倒南壁如崩山梦中惊起但呼叫病仆未动徒豗喧

驱令燃火遍照燎瓦甓狼籍满我前披衣抱枕欲避去

去此乃是旷野田况时风怒尚未息直恐泾渭遭吹翻

露坐不免念禾黍必已刮刷无完根六事不和暴风作

尝闻洪范有此言昔时大风禾尽偃上帝盖直周公𡨚

方今天子至神圣惟恐臣下辜其恩是何此风乃震作

吹尽秋实伤元元有能返风起禾者亦足表异知所存

至诚皎洁固不昧时虽今古同乾坤

   检书

烦心思所持屏事入小阁踾扑下尘梁侈哆张败笈雨

烂百数蕃虫食三四夹轩昂醉墨闹纎悉新书杂鱼子

或破碎蚕儿尚狎恰快心伯长文跋尾清臣拓幼辞反

知进故句时自惬坠亡多玩爱存聚必劵帖疏宻交及

戚前后生与𣩄诲束俨父师寒暑布儿妾谑浪笑忽还

私匿情再接怆事涕涔涔悯时叹𠴲𠴲一饷诚寂寞千

里遽㑹合游心到句涌开眼见苕霅京华历𠪱复节物

匆匆涉恍尔惊异方遁去乃几腊回头厌襞积举体觉

疲薾东阁聊欠伸梦㫁风一飒髙山扶层巓下与地盘

结气贯不变移泽枯乃朽裂有如善人交生死两固节

语黙无异方黯沮在为别世风随日俭俗态逐势𤍠负

子好古心𭊌叹星斗灭近得邻几生𮌎怀贮霜雪饥渇

入诗书趣向着羁绁又与斯人离先日心破折古也当

贻言在子可扪舌奈何区区诚敢以御者说器成必刓

琢德润资澡刷空文谩徽墨古训乃佩玦帝门急豪英

济物无自孑

   杂兴

虎豹性食人智者畜为戏形影本相亲愚夫见而畏疑

同不疑异远哉愚与智

   吕公初示古诗一编因以短歌答之

覧君古风之章句两谢不足以下顾长江走澜天外来

黄鹄轩风日边去上有致君𨚫敌之良䇿下有逍遥傲

世之真趣惜乎志大名位卑眀珠投暗人疑之昔时名

价满天下此日塞黙趋尘𭰖古人但以才术喻冨贵自

馀之外胡足思公初之道既如此宐乎穷约而不悲愧

无玉案报神藻聊此感激成荒辞

   老莱子

常羡老莱子七十亲不衰飒然双白𩯭尚服五彩衣戏

游曰膝下弄物心熙熙或时暂自跌辄作婴儿啼清朝

万锺禄不肯卖片时人生有此乐何暇外慕为伊余生

不造才壮苍天亏搏膺念之子叹咏形诸诗想像且三

复苦血下交颐

   往王顺山值暴雨雷霆

苍崖六月阴气舒一霔淫雨如绳粗霹雳飞出大壑厎

烈火黒雾相奔趋人皆喘汗抱树立紫藤翠蔓皆焦枯

逡巡巳在天中吼有如上帝来追呼震揺巨石当道落

惊嗥时闻虎与䝙俄而青巓吐赤日行到平地晴如初

回首绝壁尚可畏吁嗟神怪何所无


苏学士文集卷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