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轺私记
作者:刘锡鸿 

    ○1.副郭嵩焘使英

    皇上御极之元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请照西洋事例,遣使驻扎各国,以通中外之气。爰派侍郎郭嵩焘、道员许钤身偕使英,业有成命矣。

    先是,英目翻译官马嘉理,领总署护照,往缅甸迎印度派来副将柏郎等。既得遇,折回云南。正月十七日,行至腾越厅属蛮允地方,马嘉理被杀。英人据探,以为云贵总督岑毓英实主使之。朝廷特简湖广总督李瀚章、前侍郎薛焕会同查讯,奏言系因野匪索过山礼不遂,起意杀害。驻京英公使威妥玛不服,故郭、许二使尚未启行。二年七月三十日,始由钦差便宜行事大臣、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在山东烟台与威妥玛筹结议平。八月十四日,许钤身改派驻扎日本。

    十五日,奉旨以鸿副郭嵩焘使英。九月十五日陛辞。十八日出都。十月初八日到上海,郭公已驻节于是三日矣。奏带同往者,参赞官黎庶昌(莼斋),翻译官德明(在初)、凤仪(夔九),洋人马格理(清臣),随员刘孚翊(鹤伯),张斯枸(听帆)、姚岳望(彦嘉),暨武弁七人,跟役十馀人而已。是时苏松太道为冯俊光(竹儒),上海县令为莫祥芝(善征行九),机器局员李兴锐(勉林)、郑藻如(玉轩)、轮船招商局为徐润(雨之)、陈树棠(弼南)、朱其诏(云黼)、盛宣怀(杏生),书院掌教为刘熙载少司成(容斋),税务司为洋人吉罗福。其各国驻沪领事,英则麦华陀也(翻译达文波),法则葛驾也(翻译师克勤),美则美尔师(翻译晏玛太),奥则卜理挖皆(翻译夏士),德则克劳尔(翻译穆麟德),日本则品川忠道(翻译巨鹿笃义),大和则海腾(翻译蒋堃),瑞典则葛德生也。

    县令莫君,黔人,气象雄伟,瞻瞩非常。与之谈,识虑尤越恒俗。微叩其行谊于他人,则性固刚决无脂韦习者,意者其任事之才欤!

    ○2.始论铁路

    英公使威妥玛在都初相见时,辄言政在养民,当以开煤铁矿、创造铁路为中国目前急务。此次由天津南下,同舟洋人立论,亦专主于此。余以中国立教尚义不尚利、宜民不扰民之说晓之。伊辈辨论往返,殊不惮烦。初不知其何乐于中国之富强,而进言恳切若此?

    及抵上海后,于初十日往观格致书院。冯观察示以洋人昕献铁路一图,由五印度取道关外以达京师,自北而南竟成一线,始知其心非犹占埠通商之故智矣。当轴若不立意坚拒之,则海疆办事诸人喜新悦奇,将中其阴谋而不知悟。(商贾图利,播散其说以惑官,官吏喜功又张大其说以惑朝廷,其祸遂以不可遏。然而无足惑也,市道不足以治天下,技巧不足以臻上理,今岂遽异于古所云邪?)铁路一成,全局安危变于俄顷,非细故也。

    窃谓吾入持论,当直言铁路之造,不惟有害于中国,并有害于英。盖百姓此时愤心未平,一旦创造铁路,复毁其田庐坟墓,则众怒益甚。而伏莽之贼,遂得借共杀英人为名,因众心以作乱。不惟沿海商贩地方被其蹂躏,且径达印度之铁路,亦适足以资贼用,而反噬为忧。众心齐一,势若江河,断非火器精工便能抵御。远事如美国之华盛顿,近事如广东之三元里民,皆可为鉴。勿第谋纵火,而忘反风之自焚也。日中则昃,月盈则蚀,弦过急则弓易折,花过繁则树易枯。猛进之过,即是退机,倚伏之理,微参可怊。我中国历代圣君贤相,才智非逊于西洋,而卒无有刳天削地,妄矜巧力,与造化争能,以图富强者;盖见理深而虑祸远,非如英入主徒知计利,一往而不复返顾也。以此畅快与言,可冀其知悟否。

    ○3.观格致书院后

    大学之言格致,所以为道也,非所以为器也。身心家国天下之理,有各正者,有相因者。不研穷其理之各正,则不知所以递致其功,不究极其理之相因,则不知所以综握其要。知之不真,斯行之不笃,而意不诚矣。不诚其意以自课,斯心无由正,身无由修,而齐、治、平皆失其本矣。故圣经教人于入学之始,先究明其理之各正而相因者。俾见解既到,自能不惑于歧趋,不纷于外务,不域于浅尝,以实用吾意于正、修、治、平焉。物之云者,即身心家国天下也。非谓用功于身心,反先推求夫一器一技之巧也。一器一技,于正心修身奚与?入学而先事此,不且役乱其心,淆杂其意,愈考索而愈乖其所向哉?

    自西洋各国以富强称,论者不察其政治之根柢,乃谓其富强实由制造。于是慕西学者如蚁慕膻,建书院以藏机器,而以“格致”名之。殆假大学条目以美其号,而召众以来学也。虽然,此岂可假哉?原夫士之所以可贵而置诸民上者,谓其志行之超越庸俗也。乾嘉以前,虽以时艺取士,而文字必具有根柢,窥见学问经济之蕴,乃能誉望重一时。故先辈教人,常令浸淫于经史,餍饫于先儒语录,深求圣贤自治之道,博考帝王御世之方。最其下者,亦必集四书诸讲义研悦而贯通之,夫然后可以为文。尔时以读书自命者,类皆潜心一室,日手简编,置纷华征逐于不问。习之积久,遂不觉其人志趣渐臻远大,心思渐底安谧,盲动渐见端凝,而识见之澄定亦因之。夫时艺之用,不可以穷达相通者也,身心之用,则可以穷达相通者也。识见虽待阅世而精,然其本体既明,推广亦易,而无俟别求者也.由是登科第,任官职,即其读书时之为人。以从事吏治,其遽至贪侈昏情,忍心害民者,十无二三。是以其时庶政就理,民生富庶,国势亦以强焉。

    今之时艺则不然。间尝取一科之中选者而遍阅之,往往无一语窥及圣贤命意者。影响近似,遂掇科名。竟致应举之人,不必诵习经史语录,不必讲求学问经济之理,而惟取时文之习套,略观而摹仿之,即可自谓文士。夫今之读书,雕摩抟埴之百工也。今之仕宦,操奇计赢之商贾也。以百工商贾之行,而为临民治世之事,安望有裨哉?故欲拯今白之贫弱,当由饬吏治始。饬吏治,当由端士习始。端士习,当由审义明道始。若犹令殚心西学,使益致力于百工,与商贾习处,是适增其商贾之行也。宫中多一商贾,即国多一蠹,民多一贼。岂政令不讲,民生不恤,而惟船炮机器之是恃,遂足治天下邪?然则西学必不可讲乎,是又不然。所谓西学,盖工匠技艺之事也。易“格致书院”之名,而名之曰“艺林堂”。聚工匠巧者而督课之,使之精求制造以听役于官,犹百工居肆然者,是则于义为当。夫士苟自治其身心,以经纬斯世,则戎器之不备,固可指挥工匠以成之,无待于自为,奈何目此为格致乎?

    ○4.香港

    十月十八日,由上海搭英国“搭拉万阔”轮船起程。廿一日,到香港。港督克乃悌遣中军总兵欧克勒根以乘舆来迎(舆皆以白布蒙之,舆夫四人白褂而红缘)。水师提督赖德、副提督瓦得三亦同时到,拜客,去。余与郭公登岸,洋兵列队接于道旁(兵皆红衣),鸣炮十五声,作洋乐。两骑前导,中军傍舆,同赴港督署(署在山腰)。沿途树木阴森。港督率刑司美拉斯、广州领事罗伯逊暨文武官迎门内(武职皆胄而手剑。职之大者,衣嵌金版于两肩上,长迳尺,广约二寸,小金片五缀其末如组垂。职小则惟右肩有之)。入座,主人居中,客夹之,如宴饮仪。属官列两旁,或朝内坐。主人有所问,则起对,等威亦若甚严也者。茶酒毕,主人命总教习司九阿、副教习佛格那导观学堂。学堂构三层阁,其下初学居之。学既进,则以次而升于上。所习有华文,有洋文,殆将混而一之也。学规严整,客至无偶语嬉笑者。回舟,水师亦鸣炮十五声相送。

    廿二日,克乃悌到轮舟报拜。命其中军以乘舆迎往,观于狱。狱亦构三层阁,下者居初犯,中则在狱复犯者,上则女犯及罪应淹禁者,皆白衣。房舍宽敞整洁,各有衾荐,故囚徒不染疠疫。囚各白饭一盂,盐渍鱼数尾。禁至三年者,肉各一脔。司狱验而放之,故囚徒无瘐死之患。西洋例,罪入夜拘禁,昼辄令赴劳役,造桥修路皆使焉。克乃悌以作苦非被禁者所堪,创为弄铁丸、运石砧之法,俾活动其筋骨而已。铁丸重约二十斤,庋诸地,两手拾而上之,与胸腹平,少顷复置庋间,凡十起落即毕事。砧长约尺,厚广约各六寸,是日尚未见其演试也。凡演试,皆列队以序进。放饭与饭毕而归其器,亦以序,鱼贯而前,不稍紊乱。在狱三年者,令织毯。禁锢终身者,运铁轴,日一万四千转,皆司狱督课之。迨罪既得释,而人不伤,技艺且成,可藉以图蝴口。刑罚也,而教养寓焉矣。回船后,台湾税务柏卓安来谒。

    ○5.新嘉坡

    廿三日寅刻,由香港起轮,行南而略西。辰初,过驴耳山。廿五日,遥见西面山影,则安南境也。廿八日午刻,至新嘉坡,水程凡四千三百一十一里,途间蒸热不能重衣。坡与香港,皆群山环抱一水,船可放碇避风,故洋人利之。港山高峻,入口出口处较狭,坡则冈阜连延,或起或伏,长八十一里,广五十二里,不知港之收束,而地势舒展物产丰盈则过之(十月犹有波罗蜜、枇杷、檬果、茄、瓠、黄瓜诸物)。至之日,坡督哲威斯(总督兼辖槟榔屿、马拉甲、卫丽斯厘。三处巡行时及之,而以新嘉坡为常驻之地)遣其副德格力暨中军巴屯以马车来迎。

    时福建船政厂之“扬武”兵船亦巡洋至此,带兵官蔡国祥,国喜两提督、(国祥号瑞庵,国喜号月卿,兄弟皆以船勇转战江南有功,荐升今职,广东香山人也,洋烟癖疾形于面),偕本坡客长胡璇泽来见(璇泽号琼轩,年六十,携眷经商于此三十馀年,番禺黄埔乡人,洋人呼之曰黄埔,以其秉性忠直,咸崇信之,俄罗斯封以男爵,英亦赐以四等宝星)。璇泽请先憩于其圃,然后往拜坡督。盖其客居积产殊富,园中所蓄珍禽异物,多目所未经睹也(物之尤异者,一曰驼鸟,鸟甚巨而首如骆驼。一曰袋鼠,鼠面而形如小狗,前两足长仅二、三寸,后两足长尺馀。一曰六足大龟,龟背径尺五六寸,其足缩于内,如栗子缀成。一曰鱼头锥,长七八尺,锐其末,海中巨鱼头戴之,如人之插雉尾,遇兵船则以此相刺。其所谓鸾鸟者,羽毛浅绀色,遍身白点如碎花,而红爪。雄者曳长尾,雌则否。风雨至乃鸣,开屏时彩色焜耀逾孔雀也)。

    坡督鸣炮列队,率其刑司费力朴等相接,仪如香港,并见其妻及二女。

    是处垦荒六十年,洋人寓此者不及二千(多由印度、锡兰来),华人则不下十万(广东五大县及新宁人共二三万,潮嘉等属共五六万,其馀则闽产)。岁征税课英金钱三十六歹磅(合总督所辖四处言之。每磅时价值洋银三两三钱有奇,盖银实百馀万矣)。询之坡督,类皆茫然。请观于其学馆、监狱,则谓监狱整肃不如香港,无可寓目,学馆须俟料理,明日乃游览也。地处偏僻,不生戎心,亦无属耳目之众。故官此土者乐养庸福,诸事辄不经意。虽以英人之喜炫才力,亦不免颓废焉,岂非势使之然哉!

    炮台因山为之,布置殊疏略。台下栋宇云连,绝碍施炮。守台兵一百三十名,头等月饷洋银十圆,二等七圆。列二等者,状貌龌龊,委琐不堪用。有豪杰者出,以众数百泛渔舟循山麓上,借屋宇自障蔽,直突其垒,断非其炮所能抵御。由是别筑炮垒于水口及沿岸以守,英人得毋有南顾之忧乎?

    廿九日,哲威斯与其翻译官必麒麟到轮舟报拜。送客毕,遂启行。

    ○6.马拉甲途中

    新嘉坡西北约二百馀里,为马拉甲。对面有岛,不知其名。马拉甲先属葡萄牙。乾隆间,荷兰夺之。嘉庆元年,英吉利又夺之。计中尺五百七十六里,土民五万八千名(自新嘉坡至锡兰,土民皆以花布裹头及腰以下,不衣不履袜,面微黑.其色如锅底者,则亚非利加之民也),华民一万三千四百五十六名。廿九日申正由新嘉坡开船,戌初遥见此洲,三十日辰刻犹未尽度也。

    十一月初一日午至槟榔屿。屿广二十七里,长四十二里,距新嘉坡凡一千一百四十三里。其民六万一千七百九十七名,华产实十之七八焉(华产者,亦自称英人,若不知有中国者,盖生聚于此久矣)。山色葱秀,瀑布长十八丈。惜是日雨甚,未获登岸一游。

    屿之对河,为卫丽斯厘,地广二百一十二里,旧称格大国。乾隆五十二年,英人得之,谓是格大国王所让也。

    其民七万一千四百三十三名,华产惟二万。与马拉甲、槟榔屿,均辖于新嘉坡酋。有协尉段熙奕驻守于此,是日适其请假回国,附载于余所乘舟。华民制 “忠勤正直”四字旗以颂功德,鼓乐送之行。凡洋官离任。民商有所馈献,则什袭之以传子孙。好名之心,较中国为胜矣。抵槟榔屿,稍停泊。夜间仍开船折而南,经苏门答腊,乃西上。凡行三千六百三十九里,于初六日夜至锡兰(出新嘉坡西口,即遥见苏门答腊,本可由此迳西以达锡兰.其绕赴槟榔屿者,英船往其属埠头载客耳。故既至槟榔屿,仍须折而南,取道于苏门答腊也)。

    ○7.锡兰

    锡兰之属英吉利,亦在嘉庆元年。其地纵七百九十八里,横四百二十里,无寄寓华民。土著长发面黑,不衣履,腰以下系花布,与槟榔屿等处同。总督葛蕾戛理驻格仑伯,距锡兰二百馀里,不及亲赴迎送,遣其副名谈布者代焉。宴客于海滨酒店,同席为刑司路司玛阔、游击克拉尔克、户部司布莱斯未。宴之先,遣土官得西拉瓦,以马车导客游观。途中所见多椰子树(每岁每树税洋银半圆,有椰树干株之家,即属殷户)。蓬寮木屋,疏布林间,类皆栖止贫民。有卧佛寺两,殿宇狭隘,仅足旋踵.画壁罗汉及所绘故事,工皆粗陋,不堪入目,亦无堂庑可以延客。僧人露顶赤足,以黄布缠身,出所藏贝叶经相示(贝叶狭长坚厚,从叶心直纹折而复之,以为篇简,横长尺五六寸,阔约二寸),字如小圆圈,连属不绝,偶或间以勾撇及张弓形,不可辨认。令其讽诵,则呕哑嘲哳,惟“南无”二字听之颇分明耳。询土官以繁闹处所,则云在岛中央,远不及往。将观于其海滨炮台,则以日暮为对,意者台中布置猝不及整,恐贻笑远客欤。是日为中国之冬至节(“搭拉万阔”载至此,为易大轮舟长四十馀丈者,其名曰“北绍尔”,脚费由前舟揽出)。

    ○8.英人经营南洋

    新嘉坡、马拉甲、槟榔屿等处,所产有椰子、槟榔、香蕉、波罗蜜、胡椒,玉果、檬果、加非、茶叶、薯茛、藤条、甘蔗、树浆皮、沙毂米、佳纹席、苏木、丁香、木香、降香、龙涎香、翠毛、燕窝、牛皮、牛角、羚羊角、犀角、象牙、蛤蜊、螺蚌壳(有如盘、如碗、如杓、如大葵花者)、金刚钻石、金、银、铅、锡之类。锡兰亦大略相同,而宝石,玳瑁、明珠、象牙、檀香、乌木、肉桂为多(肉桂胜于粤产),货宝充盈。英人以此地为西南洋冲要,姑薄其税,招徕商贾,冀成大埠,以供其往来困乏之需。迄今惟锡兰海面,巨舰尚不甚多,其三埠,则帆樯云属,初不远逊香港。然设兵均止二、三百名,如锡兰幅员之广,亦只四百各。盖其立国意在四出占踞埠头以图富。而又不愿分驻多兵,耗费饷糈。故苦心孤诣,创为轮船、电报(轮船本创自法国,而踵事增美者则英人也),俾其往返迅速,以省兵力,营谋亦尽善矣。然今俄罗斯因其舟楫南来,水陆相隔,谋并土耳其国以疏四达之海道。土耳其国一失,则由红海建瓴而下,不特印度须加严守,即亚丁东南各埠,处处当设重兵。左顾右盼,防不胜防,英人将有跋胡疐尾之忧乎?

    ○9.亚丁

    锡兰放舟西上后,巨浸弥漫,数日绝无所睹。十三日始见一山,曰梭哥得辣,绵亘二百馀里。十四日辰正,又一山,曰加得非,则亚非利加之东境也。凡历六千四百零二里,十五日抵亚丁,时已薄暮,不及登岸一行。遥望童山濯濯,高者矗立百馀丈(番书云高一百七十六丈)。临水有洋楼十数间,东、南两面各立炮台(南面圆台二,东面方台一)。西北莽荡平原,云是亚刺伯国土(亚刺伯即天方)。以其水口峰峦对峙,若别为一港,觉与新嘉坡等处无异耳。

    据番书内载,亚丁山后有小道,与亚刺伯似断实连,如果蒂之与枝相缀(故不名为岛),计中国一十八里。道光十八年,英吉利以金易得其地,设炮台(多大炮,其极大者四万馀斤),拨兵防守,驻以总兵,统辖于孟买总督。盖此地距红海口三百五十里,居亚细亚及亚非利加两洲之中,为小西洋往来冲要。平时屯煤于此,备火船取携。有事亦可扼守,以固欧洲门户(亦锡兰以南各处之咽喉),故英人重焉。

    土民遍体漆黑,其数八千;印度人二千,兵二千,粤省工匠十人。缘与亚非利加洲相对,故雇工人多彼洲,不可以数核。同治十三年,英国核算每年进口货,值金钱三十五万磅,出口运载赴英之货十九万磅,买卖亦不可谓寥落.然其地古称火山,尽日阳蒸,罕有云气,凡两、三年始逢雨泽一濡,生殖是以枯促,惟产骆驼独多而已(驼鸟亦产于此,洋妇以其毛为饰。卵大如碗,过客必售数枚以为奇玩)。是夜子正,仍开船。

    ○10.地近赤道则热

    地近赤道则热。以渐而近,则以渐而热。如由香港以至红海,真所谓炎方火维之域,不知有冬令者也。香港在赤道北二十一度,十月杪尚可重袷。迨南行三日,度水程约二千五百里,地在赤道北十七度半,则仅可单衣矣。抵新嘉坡,则距赤道仅一度二十分,虽单衣亦汗浃腹背。由是而槟榔屿,而锡兰,凡七、八日,所行均在赤道北之五、六度,时已冬至,犹欲披襟当风。初九日以后,相去渐远(初九日八度零,初十日九度零,十一日以至十五日皆在十五度内外),其热乃渐杀。既至亚丁,则凉飙送爽,俨然新秋,服绋裕不可以无数矣。出香港后,未至亚丁之先,五日不滂沱大雨,雨毕辄晴,与夏令不稍异.至是,然后阴雨不作。

    ○11.红海道中

    红海入口处,仅阔一百三十里,且多礁石,船行之道隘甚。小岛曰碧鳞者,实塞其冲。英人踞之,立炮台山上,为握吭计。余舟十六日巳正经此,叹其布置良独周也,然亦赖其兵船较多,足供策应耳。否则两岸上下游驻敌兵,绝其粮道,一岛孤悬海中,恐不可以守。地利在人善用之,亦在人善夺之哉!

    入红海后,船北行而略西,两岸峰峦时隐时见。东岸为阿剌伯(十六日午正,过其莫驾城,楼阁玲珑,临于海滨,万户千门,一望垩白如雪),西岸为阿非利加。所过阿非洲之国,有曰阿秘西尼亚者,有曰牛秘阿者.十九日,至埃及国境(洋人译之曰埃及国,《瀛寰志略》则曰麦西)。童山高下,蜿蜒水滨,数百里不绝,对岸亦颇相称。二十一日辰初,抵苏尔士.由亚丁至此,水程共三千九百二十四里。

    十七日,为西人元旦贺岁,仪文固彼所不讲也。十八日后,天气顿寒,可衣重绵(在赤道北二十馀度)。

    ○12.西历不应天象

    西历每岁三百六十五日,仍分十二月。每月三十日者,惟四月、六月、九月、十一月,其馀皆三十一日,二月则二十八日,无所谓晦、朔、弦、望。四年则加一日于二月,如中历之置闰焉。夫一月之命名,系乎天之月魄。月魄尽,则一月以终,月魄生,则一月以始。天显其象于上,人遂因而之。至于因馀置闰,而月魄之死生,仍适协其时而。不稍舛。容成之造历,所以可为万世法也。西人测算之学号称最精,乃参差其日以为月,致一月之终始日,与月魄绝不相符,命名曰月,其实则全乖矣。因言西人元旦,类记之。

    ○13.苏尔士开河

    苏尔士,埃及国土也.红海与地中海判然而二者,以此一片陆地隔之。同治三年,埃王倡议开通,攒合各国股银,延请法国人罗西北士(素以开河著名者)办理,以机器代畚锸,越六年而功成。并地价实费金钱约一千万磅。立约榷船税偿本息,而按股瓜分之。十三年,英人畀以金钱四百万,遂兼承焉(兼承埃及股分,各国股分则如故)。今三百里,水绿波平,贯注两海,初不知前此之为陆地也。

    抵此后,乘火轮车上街一游(街市洋楼数十间,垩皮多已剥落。妇女皆以黑帕蒙面,惟自眼至额则露之,此埃及闺教也)。徐驾小艇,往观其开河机器,薄暮始回舟。机器制甚巨,以无盖数舰乘之。面水与陆,各斜立一铁槽,夹以参天大木,旁植铁柱以为固。轮径及丈,贯于其巅。槽间水戽数十,有若珠串.环以铁绠,可上可下。机动轮转,则戽次第下极水泥,扱既盈,则次第上,而输于彼槽,如中国活板水车之过水焉。起土之捷,每时可得千数百石。洋人每有创建,皆商民合凑股分,谓之日公司,虽数千万金不难克期而办。凡凿山开河,穷天究地,制造奇器,创置新埠,罔不恃此,所谓众擎易举也。

    中朝兴建大事,辄须动用国帑,夫安得不自阻?然使欲效其公司所为,则又有不可强致者。欺诈之风流行日甚矣,数人合伴以业商贾,资本或仅千百缉,苟非身亲注睇其间,犹辄为同伙攘窃以去。况数千万金之重,谁则信之,而肯通力以合作哉?

    ○14.始见火轮车

    余之见火轮车,始诸此。车制,前后四轮,上盖板屋数间(载货则数间通而为一),机器居前(亦可倒行)。屋高约六尺,深广各如车之大小。一车不足,辄缀属数车行。长亘百步,而行不滞。铁路宽约四、五尺,两旁坟起如小埂以承轮。程之慢者,一时亦百馀里,故常数昼夜而万里可达。技之奇巧,逾乎缩地矣。

    然以行诸中国,则裸股肱、执策绥、操舟挽辇以度载人货者,莫不尽废其业。历朝以骚动百姓为戒,凿山开矿,事难纷纷。举行万口嗷嗷,疗穷何术?迫而为盗者日众,则华洋贸易,安堵无期,非恃强力以兵临之,即可遏其饥焰也。中国游客之多,富商大贾之众,懋迁获利之厚,皆不如欧洲。火车开造铁路,工费不赀,非厚取脚价,不足以偿本息。然华俗尚俭,往来贩运,类多日用朴素之需,估利实属无几。今粗货百担,运赴千里,动须千数百金。行程虽捷,谁甘割膏血,以相饲者?故各省十数豪商而外,寻常贩客,必不搭载火车。我圣朝绥奠群黎,同安乐土,农工百艺,莫肯轻去其乡。丰裕之家,间有约伴游观者,亦第驰迹近乡,流瞬城市,即足以豁闻见。非若洋人远志,一动行縢,辄越数万里,然后可洗颛蒙。是即火车创行,乐其奇巧者,急一尝试,络绎奔赴以就驾;不及半载,势将乘坐寥寥,求抵一日之煤费工需,而不可必得,遑问本息?况撙节爱养,国有常经,必不肯惊扰亿万众生灵,倾输千百兆银币,以举此见利欲速之工程乎?是故火车之不能行于中国,犹清静之治不能行于欧洲,道未可强同也。

    余正倚船栏凝睇,适洋翻译官禧在明旁立,因顾之而言。此禧君者,威妥玛所遣伴行,由沪上相偕至此者也。闻余言,点头。英人他日有持火车之说相商相劝者,当以是呛之.其或相逼勒,则请正告曰:“此我之内政也。自主之国,他人不得预其内政,尔万国公法固云然,今奈何相强邪?”就其自立之法折之,意必消阻。

    ○15.马格理论中国无法治

    二十二日申正,起轮由新开河西上。河道极狭,两舟不能并驰。有西来者,东舟必停泊稍宽处,以待其过,且时或搁浅。故苏尔士至波赛仅二百六十一里,二十四日午后始到,凡行两昼夜矣(波赛多珊瑚、石珠、香油,舟到此略停,贩者联袂而上)。自是入地中海,仍一望汪洋。海固多岛,波浪殊恶,船身簸荡,不可驻足,二十五、六日皆然。二十六夜,船略稳。余与马格理灯下谈及新金山事,马君谓:“中国民人易钤束,愈于洋人。今其在新金山者十五、六万,皆改装从英服,驱驾毫不费力,从未有恃众抗官者。然于本国则动辄犯法,何也?”答曰:“驭众难于驭寡也。”马君曰:“不然,其故有三。中国法密而不果行,行之亦不一致,故人多幸免心。英则法简而必行之,历久不易。一也。中国待官吏宽,有罪未必皆获谴,获谴未必终废弃,故敢于干冒典刑,以为民倡。民视其所为,不服于心,遂藐官并以藐法。英则犯法之官,永不录用,亦不使有谋食之他途。故皆谨守其度以为治,民之畏官者以此。二也。中国官各有界限,百姓非所管辖,虽目睹其恶,亦隐忍以避嫌,故宫势孤,而耳目难遍。英则犯法之民,凡官皆可斥治,若以非职而置度外,则人转訾其惰。三也。今外洋欺侮中国,为自强计者,先宜整饬法度,使之必行。然后可及船炮。法度修明,人自敬畏,不生觊觎心。若船炮,则虽多且良,终出洋人技艺之下,不足震慑其志,徒多费钱耳。江南诸路,新筑炮台,不堪御外寇。置炮屋下,其烟难散,眯守卒目。台高而薄,不实沙于腹以藏炮子,又易为敌炮所摧。中国筹饷匪易,以此耗散,岂不可惜。”余闻其言,相对默然久之。

    日本国政令改用西法,并仿其衣冠礼俗,西人皆鄙之。谓摹仿求合,太自失其本来也。“扬武”船带兵官蔡国祥言:宴会洋人,应自用中国器具。彼免冠,我应拱手答之。若舍我而效彼,且反为笑。容闳华官洋服,马格理以为羞。中国之士,有事于邦交者,当鉴此.

    ○16.摩儿大岛纪游

    波赛至摩儿大岛,水程二千八百十四里。岛在意大里国西奚里岛之南,阿非利加居呢司国之东。其长五十一里,广二十七里,周一百六十馀里,居民十五万(市人以荷兰、意大里、西班牙为多,亦有法郎西者),本法郎西属地。嘉庆六年,英人取之,建炮台十一座,设总督领兵五千驻焉。今总督为司坦班喜,咸丰七年,以袭粤功,晋子爵,与魁英(英人称今国主日魁英)次子爱儿弗来地协守此岛,凡五年。英制,世子历官与庶僚同,不生而贵异。其于长吏,亦驯驯执属官礼。今国主次子,则久仕于外,以葛兰公会督此岛水师者也。英人以此岛据海腹,实欧洲往来冲要,特重视之。炮台岁辄增修,炮亦随时改易新式。佘于廿八日履其地,匠作之声,犹隆隆然。

    先是,子刻船抵此。司坦班喜怦来,约辰正相过。掌船者以行程甚迫,辞之。司氏令少留,于巳初遣其中军讷尔泗、多逊二人迎正使与余,宴于其署。署,故王宫也。白石楼三层,绝闳敞。铁铸战卒形数十,被服铠甲,持械班列路侧,以及于堂(战卒高四尺有奇,据云百年前英人身量仅如此。今则长辄五尺馀且六尺矣,非其地气之发泄日盛使然邪),如护卫状。司氏迎于前楼,导见其妻。坐少顷而宴。宴毕,则导观其堂所悬画.画无轴,长约丈二、三尺,阔约五、六尺,以色线织成人物卉树,无异绚绘。又导观其古枪、炮、刀、矛(有枪如中国线枪而身略粗大,刀矛亦与中国制不甚殊,盖百年前,战阵犹以兵刃相接,今则纯用火炮,不知击刺技矣),及前人战下各国所收械器,降书,及白石琢成拿破伦像(法郎西王为英所擒者)。观既毕,则又同车而往,导观其炮台名“贤爱谋”者。沿途百姓,见总督免冠或反手及额为礼,总督答礼。兵弁见总督,免冠或反手及额为礼,总督亦答礼。司氏年近七旬,貌慈和,待客情礼周洽。自言领兵赴粤时,巴夏礼为领事,威妥玛仅充小翻译。驻粤三年,携花果数种归植,今皆繁茂。常愿见中国人一谈,惜限于行期,不足尽悃素。权非不能留此船信宿,第以闲兴阻扰商人,事非所愿耳。贤爱谋炮台,因山累石为之,布炮殊密,计一百馀门。炮之大者七万六千斤(英人称为三十八吨),次者三万六千斤(英人称为十八吨),小亦二万斤,皆表里莹滑,如葫芦形,底大而口长狭。间有旧式者,谓将渐次改铸云。其三万六千斤者,司氏督令演试。以四人运之,转动良捷,轰击可及十二里。此炮台之一耳,而炮之多且大且精良如此,新制益工又如此。午正,定期开行,馀十台不及游览。司氏令中军送回舟,迎送仪如香港。是日同宴,有水师提督鲁阿德、总兵葛兰达等文武二十馀人。爱儿弗来地过冬于圣安多尼,距督署十八里,未及晤会。

    此岛市宅华洁,楼多五层,崇丽有逾伦敦。沿岸石垒重设如层城,树碧草青,藤蔓之花红簇成锦,殆所谓四时皆春者乎。

    因山以为炮台,故坚不易摧。自山麓斜上至岭,道路皆筑平,故升降可以驰骋。炮位不覆以屋,故烟不自蔽.惟炮兵所栖止,则以铁板屋之。凡垛墙,厚皆盈丈,故守者不危。山以储火药,故不至为敌炮所燃。兵房建于山凹,以山为障,故安于憩息,以便呼应.此英国炮台之制也。

    ○17.直布罗陀炮台

    廿八日,甫开船,逆风大作。寅正,大雨,浪跃起数丈,过船入舱。船左右倾侧,杯盘箱箧,莫不随之,撼撞之声,如堕屋壁,骇心惊魄。廿九日,浪尤恶。所经小岛曰戛呢达者,地未垦辟,壳所属。然波掀舟舞,不能凭栏一观矣。十二月初一、初二日复然(初一日所见南面高山,乃法郎西属阿遮利亚边地)。

    初三日风始息。未初,抵直布罗陀。是处为地中海西口,西班牙之南界,大西洋之门户也。长十里,广二里。石山面海,矗立千馀丈。乾隆五年,英人与西班牙力战得此土,凿山开道,刳空山腹,为洞穴以置炮。上下数层,自巅及麓,随在可拒敌,而敌不能知其炮兵屯守之处。冈𪩘断,则累石为城补之,殚劳极费,六年毕工,遂成奇险,为诸国所不敢睨视。由此而东,而南,如摩儿大,如印度,如亚丁,如锡兰,槟屿、新坡,香港,如澳大利亚,沿海数万里,往来冲要,可以泊舟,可以成市者,英人皆篡取其口岸而布置之,独无所利于其内地,其营谋亦可想见。船抵此时,总督那辟尔遣中军北乃司迎至署,仪如各埠。其款接者,为总兵色摩赛、副总兵狄伦、刑司靠赤连、太医戛尔顿。叙寒暄,茶毕,总督问所欲往,语以将观其炮台。则令狄伦同车导往营务处,墨尔甘相随。既出城,绕石山下一周。仰睇炮眼,密如蜂房。狄伦告以西班牙分界处(两国疆界,以公地二里隔之。隔河有小山名西王御座,盖西班牙王驻此与英人苦战两月,矢死不去,卒不得遂其志而返,因得名).绕城外亦一周,乃登城阅其炮。炮数百门,皆新式葫芦形,多三万六千斤者,炮子大或如桶。徐登山四里许,入炮洞(层级递上)。洞高逾二丈,宽丈馀,道广狭亦如之。腰脚不健,未能陟巅遍观也。城内市宅,略逊摩儿大街,道亦狭。每街铸铁为栅,守兵佩其钥。通城驻兵五千。兵房宽敞,各就其戍地建置。那辟尔即咸丰十年领兵入通州者。

    自摩儿大至此,凡二千九百四十三里。地在赤道北十三度三十六分。

    ○18.初至伦敦

    初三夜,入葡萄牙界西北行。初四日,过贤马利雅山,贤温逊山,皆葡境也。由是而北,过立士本,风大作,船身簸扬,较前月廿八,九日殆甚。初五、六日,东北行,风仍不止。初七日,出比四吉而东。申正,遥见红灯闪烁,则卫拉斯之西南界,地名斯大达盘者也。厥明,距骚士庵南安普敦墩(庵字以粤省土音读)二十里。天大雾,迷于所往,船遂搁浅。倒退十数里,乃利于行。所过处,水静波平,证明一碧,与两岸画楼相掩映,风景有若湖荡。午初,禧在明、金登斡由伦敦来接,告以馆舍既定(禧在明由苏尔士起早,先到伦敦报信。金登干则税务司赫德令驻伦敦,为中国办运船炮者也.未出都时,正使函嘱其卜宅。既得卜,故来告)。毗鲁领事官计罗穆与本地税务司亦来见。未初,抵骚士庵墩。计自直布罗陀至此三千四百五十三里。

    船未泊定,官绅士女即接踵而来,看中国使者。申正登岸,乘六马大车,行约数里间,将马脱去,衔火车前进,电驶风驰,仅及一时,已竟二百七十馀里。既至伦敦,换马车赴波儿克伦伯里斯(伯里斯华言坊也)第四十五号房屋,即金登干代赁之舍馆也。业主系苏葛兰人、伯爵,月租金钱一百零十二磅,房三层。卸车时,已戌刻矣。告假回籍之天津税务司屠迈伦来款接。移时,乃晚膳。

    初八日,使车未至波儿克伦伯里斯之先,威妥玛已再过相访。初九早遂晤会,商请先至外部衙,私见总理大臣伯相德尔秘,询问一切。正使颔之,致函德氏,约相见期。一面报拜威君,将呈递国书诵词稿就商(进见国主时,另有宣诵之词,言奉命来使意,诵毕,然后呈递国书,洋式也)。威君请以私质诸德尔秘。辞出后,乘便周游街市。衙路之宽洁,第宅之崇闳,店肆之繁丽,真觉生平得未曾见也。道上有铠甲红衣乘马而立者,谓是国主护军,守路弹压,遥望之如铁铸人。入夜,各街灯烛攒光,火山星海,殆无以过。

    初十日,新会人伍廷芳来谒(一名伍秩庸),盖赴英学律,三年已成,考取律师者(英国审案,必延请律师数人辩证是非)。年约三十岁,明白俊爽。告余曰:“英国之政,君主之,实民主之。每举一事,百姓议其失,则君若臣改弦而更张。此间乏中国人,遇有交涉案件,惟凭彼一面之词,肆口怨詈,故百姓每鼓掌而请用兵。今遣使驻扎以通气,诚中肯綮。然犹须多蓄才智人,效为洋语,散布此地,并刊传新闻纸,以持其曲直,乃有济也。”缘余命驾将出,匆匆辞去。送客毕,偕正使同赴外部衙门。德尔秘与其佐庞斯茀得出见,司员桑得孙、丁达坦,翻译优雅芝,暨威妥玛、禧在明与焉。寒暄已,德尔秘曰:“两大人之来将驻扎于是,期敦永好乎?”答曰:“然。”曰:“君主适他出,未获遽接使者,当相期十日之内,必不延慢。既而又曰:“数日闲暇,盍游观以遣怀?欲有所适,请见告,愿为派人之前导者。”衙署巍峨,白石为柱,大皆径两围,在当呢司特力达(司特力达华言街也)。

    十二日,威妥玛偕其夫人来。戌刻,接外部来信,询取驻扎文凭查验。缘各国驻扎公使,均有训条,如中国敕书故也。中朝未谙此式,故遣使时并未颁发,拟专折吁请补领。翌日,正使晤威妥玛,以此商之,威君谓可将情转达。是日,余作家书,未与威君会。

    十三日,戈登来。戈登者,李少泉相国抚苏时所用之戈登骁将也,本英国人,英武之气,见于眉宇。十年前由江南回,仕埃及国,管辖其新地。今假归久,将回埃及。闻中朝使者至,故来见。申刻,参赞官黎庶昌往外部赍送国书副本,及呈递国书之诵词,洋例也。又行文请订进见期,数日未覆.

    十六日,咨送随使官员丁役名单。英国户口,凡用奴雇,皆有税甚重。惟使者所带人则不税,亦不受地方官管辖,故须咨明。

    十七日,总税务司赫德之弟赫政来见。未刻,偕正使报拜前任驻京阿公使(名里克)及戈登,金登干、戈登之胞兄弟在座。其兄监督英国炮局,弟则迩局以居。生虽同根,气象逊戈登远矣。伍廷芳来见之次日,余与正使商,欲以翻译处之。伊卑视翻译,不肯就。至是参赞黎君、文案刘君均育熟悉此地情形者少,伍廷芳才实可用。因令以意往留,仍固辞。

    ○19.英国钱币

    英国钱币凡十一种。大金钱重市平二钱二分,名色伍仑,值中国银三两三钱五分六厘零八丝,每枚易小金钱(重市平一钱二分)名哈夫色伍仑者二枚。每哈夫色伍仑值中国银一两六钱七分八厘零四丝,易大银钱(重市平七钱)名克老恩者二枚。每克老恩值中国银八钱三分九厘零二丝,易小银钱(重市平一钱四分)名息零又名先林者五枚。每息零值中国银一钱六分七厘八毫四忽,易次小银钱(重市平七分)名西盘司又名西本司者二枚。每西盘司值中国银八分三厘九毫零二忽,易再次小洋钱(重市平三分五厘)名萨力盘司又名色本司者二枚。每萨力盘司值中国银四分一厘九毫五丝一忽,易大铜钱(重市平二钱七分)名辨尼又名边士者三枚。每边士值中国银一分三厘九毫八丝,易中铜钱(重市平一钱五分)名海边士者二枚。每海边士值中国银六厘九毫九丝,易小铜钱名发尔英者二枚。每发尔英值中国银三厘四毫九丝五忽。又中银钱(重市平三钱五分)名哈夫克老恩者二枚,作克老恩一枚,每枚值中国银四钱一分九厘五毫一丝,此钱不甚通行。又上中银钱(重市平二钱八分)名福老伦者,每枚值中国银三钱三分五厘六毫六丝,易息零二枚。钱票名班克比拉,自金钱五磅起至十百千万。总之中国库平银一百两,实易得英金钱二十九枚(英人谓之二十九磅)七分九厘六毫六丝六忽,若以易小铜钱,则得英小铜钱约二十八千六百枚。以百两之银而换小铜钱不及三十千,此英国之所以米珠薪桂,居之殊不易也。

    ○20.伦敦新闻纸

    伦敦新闻纸,乃清议所系。国主每视其臧否,为事之举废弛张。有曰“戴晤士”者,才识特优之绅士主之,朝野所共览者也。次则曰地哩牛士。次则曰地利家其。曰司丹达者,则官授之意者也。曰磨棱卜士者,则备载仕宦往来与其升黜,无异中国之宫门抄.辕门报者也。论政者之有所刺讥,与柄政者之有所伸辩,皆于是乎著。

    ○21.国主出居行宫

    先是,使车未至之前两日,国主出居温宅尔,距伦敦三十馀里。迨使车既至,则又出居阿思本(该处有行宫,地温暖。国主每岁过冬在此,今则英之正月下旬矣),距伦敦二百八十馀里。

    ○22.英人知礼

    十八日,随员张斯枸之跟役入市采买,路遇本土醉人,以肱戏击其颠,落帽。巡捕共擒是人,送罗地美亚审办(罗地美亚者,乡长也。英制地方公事皆乡长治之)。美亚以中国使者憩驾甫数日,土人遽敢妄为,从重羁管两月示惩,并刊布新闻纸,令众力同护使署随从人等(英国凡有号令,皆以新闻纸传之)。郭正使致书德尔秘,请以其醉戏宽之(凡各国使臣于地方官有所请,皆须函会外部总理大臣转饬,不得迳行其下,亦不得遣属宫为其下言之,西洋通例也),仍未得释。又前在北绍尔舟中,有附载洋客诃詈余仆,掌船者见之,到亚丁遽逐洋客于岸,亦经余为之讨免,乃罢。向疑英人僻处海岛,惟知逞强,无敬让之道.乃上下同心。以礼自处,顾全国事如此。

    ○23.国书未著名衔

    是日未初,英国前任兵部尚书喀得威拉偕其妇来拜。戊正,威妥玛来述德尔秘之意,谓国书无鸿名衔,例不得进见其国主。查国书未及臣鸿,曾于都中闻人言之。时正使已奉书先发,不可追挽。余意以滇案关系重大,此行能左右郭公,善为修好弭衅,私愿即毕,不必定着己名,为三年驻扎计,故遂置之.又洋例;凡驻扎公使未见国君不得莅任视事,亦不得与其国官绅及他国公使往来。今英人以国书无鸿名,为奉使无据,不欲以使礼接待,则鸿固无由自效其职,徒耗朝廷俸薪矣,能勿自愧?爰备折稿,自请撤回郭公亦以接受国书时未及检点,备折自请议处,且以告诸威妥玛,与德尔秘再商。二十一日,马格里致威妥玛意,以事可转圜,嘱余勿遽发折。至二十三日,仍无确耗。

    ○24.伦敦

    伦敦街道两旁,白石平垫,通男女往来。中则沙土碎伦敦市容石筑成,车马所经也。道之广者,可七、八车并驰,狭者亦可四、五车,皆洁净无稍垢秽.民居,官署规模不甚悬异,结构类皆四层,并入地者计之则五层(各屋皆有入地一层,为下房,为厨、为屯煤所)。白为墙、为柱,铸铁为护栅,为栏杆,环于门外。其内糊壁以花锦,铺地以细毡毯,嵌窗以玻璃数尺,亦铁栅护之。估肆则临街大玻璃棍,货物咸鉴澈于外。惟耶稣堂、银行、客店、信局、电报局、施医院,制度独崇闳。每游骋道上观之,左右房舍峻整华洁,数百街如一式。问其房价,动须数十万金钱,可以知其地之富足矣。数街辄有广囿一区,荫以杂树,有池沼而无亭台楼榭。沿路安长铁几,以便游者憩息。地由国主建置,百姓男女均往焉。盖以其人所居皆层楼叠阁,无呼吸通天处(民居估肆皆无院子),虑以气郁生疾疫,故特辟此囿,俾民人闲暇,散步舒怀,以畅其气,重育民也。每夜九点锺前,市肆犹烘闹,男女络绎。途问路灯,皆煤气为之。

    昴、虚、星、房四宿值日之辰,即耶稣教礼拜日。廿二日,虚宿所值也。正使与余往拜德尔秘,未遇。道上车行稍迟,正使曰:“何不鞭之?”马格理曰: “今日礼拜,不鞭马。且不特礼拜而已,伦敦有仁心会,禁人虐使牲畜,鞭马酷则捕役执讯(捕役为罗地美亚所辖,犹中国之团练壮丁,工食由各行户捐给),故以为戒。”查礼拜日,官不治事,民不力作,马不效驾,牛不负犁,所以节群劳也。届期前一日(其俗谓之礼拜六),过午,遂各游息。闾左之奴雇,店肆之帮伙,莫不探视亲属,以遂其情,逶迤园囿,以畅其志。张而弛之,七日一周则复张,时气又一振,力必倍劲,无疲惰偷安之患。马格理云,伦敦昔多偷盗,最为巧黠。过路者,囊金腰间,一偎身已被摸去。铸铁为室以储宝,环庐逻守终夕,比晓而宝已亡。故街衢分段置巡捕(疏通道路,弹压喧争,皆捕役事),近宫数武一火枪兵,皆昼夜更替,坚立其地不远离。别有马队二十人为一班,顶盔披甲,挟枪周巡,日数轮转。每窃盗,发一呼嗬,而巡捕已至。巡捕一鸣哨,而近街兵捕亦至,防范严紧。

    伦敦无城,其巩若城阙者,火车所经之桥梁也。民居稠密,不可以行火车。爰以巨石为飞桥,于万家烟户之巅,架以铁板,垫以沙土,俾往来焉。卧百尺楼,时闻其上雷轰隐隐不断,则火车过也。乘车眺望,遥见其下行人如织,街市闾巷渺若重渊,几疑其穴地为之,而不知身在桥上也。又或高凌宝塔之尖,俯拾帆樯之顶。初至其地,骇心惊目,无非异观。闻人言:南至海口,北至苏葛兰,铁路共数十道。每行百里,人纳车价仅一息零,较之未有火车时,省费数倍。故商旅之车,有群居之室,有别室,皆漆皮软几,玻璃明窗,坐卧殊觉畅适。其贵者所乘,则锦壁、绣帘,文榻、画案,瓶添净水,盘供鲜花。虽轮行如飞,风霆贯耳,终不改书斋闲憩之乐。车后厕腧洗器,亦极整洁。其价则百里一金钱,或不可少矣。

    马车式亦不一,有单马车、双马车,以木夹漆布两重为车屋,可敞可蔽。寻常出游,以之。有四马车,则富人以之行数十里内者。又有街道车,形如画舫,而卑其轮,两马驾之上下两层,可坐数十人。每人附载三里,仅给价一边士。其高轮彩画大车亦然。

    余尝问不立城郭之故于英人,据云:前百馀年,固有之。自火炮盛行,城不足自卫。闭关以守,伤人愈多,故毁去。今增固海口炮台,御敌较可得力。即不幸被敌闯进,犹可出兵各路以驱逐之。外洋之无城郭,正不独英。

    ○25.英君主接见

    二十四日申刻,外部来信,订期明日两点锺三刻于柏金哈木巴雷士递国书,副使可以同见,盖其国君已回自阿思本矣。柏金哈木者,华言卜静也,巴雷士者,华言宫殿也。戌初,正使遣德明、马格理往见威妥玛,询问进见礼节,答以不知。廿五日早,又往询内务大臣席模尔,亦含糊以对,盖将以试我也。要之《星轺指掌》载有三鞠躬明文,志(刚)、孙(家谷)、崇(厚)三星使,前经行之各国,亦一律,无可顿增者.使其明言无他,岂不更见诚直?

    柏金哈木宫,白石为城门形,亦巍然宫阙也。门外绕以铁栅,门内大院落宽广约数百步,楼阁延亘两旁。过此为园囿,约里许,为内宫门。是日两点锺一刻,正使与余同往。至内宫门下车,德明、马格理相随。守门军官顶盔被金花红短衣者前导入。升阶三重,至一堂,金绣眩目。其外部总理大臣德尔秘、掌玺大臣坚尔勘士、内务大臣席模尔暨威妥玛、禧在明、优雅芝咸在焉.锺三刻,堂之前玻璃槅扇开,德尔秘等三人先入。少顷复出,导使臣入。下阶一重,循回栏,至一小室。国主黑衣裙,披盖顶白线织通花巾,当户立,其公主曰秘阿他丽姒者侍于后,馀人皆旁侍。使臣入户,鞠躬,国主亦鞠躬。凡三鞠躬至其前,德明授国书于正使,正使两手敬捧之,宣诵其所撰词毕。马格理复以英语诵之,亦毕。正使递书,国主受之,转授德尔秘。谓使臣曰:“两公远来通好,以后当永和睦.”咸答日,“是。”又问:“中国大皇帝安好?”答曰:“大皇帝安。”又言:“既受大皇帝书,必有复书交两公赍回。”答曰:“是。”遂鞠躬退。威妥玛送出。又至一大堂小坐,观其所陈玩器,乃归。

    国主即威廉第四之兄女维多里亚,在位三十九年,今年五十八岁。面肥泽,有严毅气。西人以黑为素服,今服黑,为其故夫博雅那持终身服也。博雅那者,日耳曼沙河堡侯之子,死已十馀年。国主筑台于囿,铸金像之位于台,与宫相对。台下凿石为诸名臣.环台四隅,立四石墩,肖四大洲人畜,大皆等身。日前尝往观焉。

    郭正使所撰诵词云:

    大清国钦差大臣郭嵩焘、副使刘锡鸿谨奉国书,呈递大英国大君主、五印度大后帝:上年云南边界蛮允地方,有戕毙翻译官马嘉理一案,当饬云南巡抚查报。嗣经钦派湖广总督李瀚章驰往会办,并将南甸都司李珍国拿讯。又经钦派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驰赴烟台,与贵国钦差大臣威妥玛会商办理。威妥玛以宽免既往、保全将来为词,一切请免议。中国大皇帝之心,极为惋惜。特命使臣前诣贵国,陈达此意,即饬作为公使驻扎,以通两国之情,而申永远和好之谊。敬念大君主、大后帝含宏宽恕,仁声义闻,远近昭著,必能体中国大皇帝之意,万年辑睦,永庆升平。使臣奉命,惋惜之辞具于国书,谨恭上御览,并申述使臣来意,为讲信修睦之据。

    ○26.开会堂情形

    每新岁后,国主诹吉亲临议政院,集臣工士庶,询问政事得失,谕众公议,并刊示上年度支出入之数,俾共核算,名曰开会堂。今岁,会堂期为西历二月初八日,即中国之十二月二十六日,呈递国书之次日也。先期,内务大臣席模尔以外部丞相意,函请正使与余赴会,订明只带翻译一人。据马格理言。向例,国使毕集。遂允之。既而又以照票来,谓另备两坐次,以俟参赞、随员往观者。是日士女填衢塞道,候观君驾。巡捕弹压,皂帽云连。沿途房店,亦有悬红张彩者。会堂门外,红衣兵挟枪排队立。使车至,则两手举枪为礼。入其门,护军官皆兜鍪,被服金花红短衣。登其堂,堂上设御几。距几数武,陈红锦榻其下。世爵贵臣,位于庭中央。女眷之尤贵者,左右夹之。右之上,为各国使臣坐次。楼上,以处庶僚及其妻及随使官员。我中国参赞黎君、文案刘君,固布坐于左楼上方也。贵臣皆常服,袭无袖朱衣,其长曳地。有五等爵者,横缝白羔皮,长狭如版,于其背之右,自四道至一道,各如其等(公四道,侯三道,伯二道,子、男均一道)惟律师、教士服青长袍,亦曳地。国使皆朝服。彼所谓朝服者,衣未及膝,大镂金花饰其肩背襟袂及四衩,嵌宝星于襟之左,多寡各如所赐(西洋例;有功者赐宝星,各有等,如中国之赏戴翎枝,非官阶也,宝星形如菊花,雕凿金银为之),围腰以金带,右肩斜挂杂帛,抵左肘下结之,亦有以金为丝绳,攒两膊者。武职则金版饰肩,圆其末,缀金穗如组垂,佩长刀于腰(文职佩剑,亦有不佩者)。所著禅,无文武,咸缘金片于两旁,自腰及足.独美利坚使臣,服其常服,无他饰,盖民主之国,上下不异以等威也,免冠则同。土耳其、波斯所服如各国,而不免冠。众既集,律师数人据案中庭,摊纸执笔,以俟君至。无何,其长嗣威儿士(其名曰阿拉伯尔。又名蔼达倭尔。威儿士则其所封爵,如中国所谓某郡王也。次子以下皆称白邻士,如所谓某国公)与夫人相继入。威儿士位御几右,隔以屏。夫人戴镂花钻石为额,绣甲,袒露两臂及胸背之半(西洋妇女以袒露胸背为至敬),位于红锦榻中央,朝御几坐。又一刻,乃闻君车。护军官八人,各执仪仗前导。仗长约三尺,以金为宝盖,或镂兽形踞于其巅。首相秘根士非尔持长刀,枢府大臣李志门地捧御冠。三公主绿衣姒,四公主碧阿他丽姒,绣甲袒臂,皆先入.左右分侍御几旁。主黑衣裙,缓步而来.楼上下皆起,宦眷皆袒。国主环向点头,就坐,良久肃然。俄闻会堂门开,士庶拥进,环庭外铁栅立。掌玺大臣坚尔勘士,启白洋纸书,琅琅宜诵,逾刻,毕。国主降自御座,与长媳接吻而去。(掌玺大臣决军国疑难大事,位在王公之次。)所宣书词译如右:

    诸爵绅士:今重开会堂,以备顾问,而匡不逮,此我志也。上年集议会堂之先,土耳其与塞尔非亚国、扪德尼哥罗国构衅,我甚以为忧,深欲与盟邦从中调处。塞国旋亦以调处之事来请,我因之为土耳其言和。土国公会意亦愿从,故我商请其暂时罢战,或祈求各国驻扎公使,或恳各国特简大臣,从长讨论,共立大概章程。务使各王国与遭乱各省均赖以底定,弊政赖以革除,方为尽善尽美。我当时即派公使赴会妥议,如此汲汲,原冀欧洲永享升平,非欲冒犯土国自主体制。无如伊国会谓我与盟邦所定章程为不协,未肯俯听,事竟无成。今章程俨然具在,.揆诸事理,实属有裨。趁此罢战之期展限未满,我国若与各盟邦实力实心,共成善举,未尝不可使诸国和睦如故。凡此事始末案卷,即交汝官绅集议.若夫五印度依得理地方,上年加我帝后之号。印度酋长黔黎,同心推戴,深惬予怀.惟该处地方现遭荒岁,在彼官吏亟宜注意所事,方能登民于衽席。允宜布告,咸使闻知。此次灾患吃重情形,不减于一千八百七十三年(即同治十二年),马得拉斯、孟买两大部被灾尤广,我必须设法拯救,并追究遭荒缘由,严示将来之范防。又现在德蓝司瓦拉民主国,在南阿非利加政多失道,复与邻境构衅,使我南阿非利加之民不能安居。我将何以处置,乃可奠定?尔下议院诸绅,所有额克司佛尔德暨克柏理支两学院拟修律条,以及增改亏空律,增修颁发创造文凭律,阖国

    监牢宜如何立法、撙节,核实办理,俾省地方之累?均宜一一妥筹。至于增改,估计英兰财产例,删减修改工作例,整顿各地方径行理事之例,并拟修纂苏葛兰街道桥梁及赡养穷黎诸例,更请于阿尔兰设立刑部,授该处各郡理事之权。以上应议各节,暨其馀未尽之条,尔诸爵绅士,应各抒所见,殚诚襄赞,以迓天钥鸿庥。   

    凡开会堂,官绅士庶各出所见,以议时政。辩论之久,常自昼达夜,自夜达旦,务适于理、当于事而后已。官政乖错,则舍之以从绅民,故其处事恒力据上游,不稍假人以践踏。而举办一切,莫不上下同心,以善成之。盖合众论以择其长,斯美无不备,顺众志以行其令,斯力无不殚也。

    闻此次绅民所诘驳,如上年印度海溢漂溺丁口三十二万,所宣诏书漏未及此,经当事以遗忘谢过,已无他言。惟调处土、塞两国事,众议有非之者,辨难数日未已。惜翻译人少,末由遍读新闻纸。(出使西洋,必须熟于翻译者多员,遍观其书报,乃有济。向谓洋语洋文不必广募人学习者,误耳!)

    每年度支出入,刊列细数,普示绅民,稍有虚滥,则人共诘驳之,此不惟见其公也。英税至重亦至烦琐,犬马之畜(家畜一马,岁税金钱三,畜一犬,税金钱一),珍异之佩(指环、手钏非常用者,岁税洋银十元,五元不等),莫不有税。而店肆则计其赢利之多寡以为赋,住户则计其进项之多寡以为赋。隐曲细碎,剔抉殊不易易。苟非条列刊示,则瞒匿影射,岂其民独愚?吞蚀侵挪,岂其官独洁?至于弊窦百出,然后立法以惩之,斯闾阎之被扰不堪,仕宦之藏奸日巧矣。.众耳众目,故人不敢欺;公用公销,故人不忍欺。以通国之财,治通国之事,而无所沾润。于上不足,则众分任之,苛敛又将谁怨?此次会堂,有诘秘相以岁费过多,不如葛兰斯敦之旧者。秘曰:“葛相之省费,以诸物弗遑也。譬诸居室,补葺修盖,概所不事,何需于财?然而庐舍坍塌,渐不支矣.诸君以糜贵相责,请观年来增置船炮,培筑城垒凡几。”众乃噤。英国宰相之进退,视乎百姓之否臧。而众官之进退,又视乎宰相之进退。持其失者多,则当国谢去,公举贤能,告诸君而代之。相既易,则各曹长皆易,由代相者自置其人,以期呼应灵动。进必群进,退必群退,故常相倾轧,有一利必有一弊。

    ○27.拜会各国驻英公使

    先是廿五日,由柏金哈木宫退出,即往外部丞相德尔秘、首相秘根士非儿、缷前大臣赫弗寓所拜会(洋式,使者未见国主而拜客,以询问一切,谓之私拜.既见国主,仍须再往拜之,谓之官拜)。旋拜俄、法、德三国公使。惟法使哈尔沽尔与其夫人接晤,馀皆未遇。至廿七日,复命驾遍拜各国公使,亦惟日本使上野景范及波斯国沙两者会面而已(波斯谓王曰沙。上野景范言:递国书后三日内,须遍拜该国大臣及列国公使,但投刺不会面。俟他日事暇再往,然后拜会,亦洋式也。请小国,则可遣参赞代拜).法公使谓中朝不遣使于其国,殊似相慢。英国之于美、法,缔为至交,其馀则亦遣使,我中朝采其意而用之。

    ○28.英国衙门官制

    廿八日,遍拜英国各大臣。其衙门有曰霹雳斐空诉者,中国所谓枢府也,丞相而外,大臣为李志门地。有曰罗德伯里斐思乐者,司玺印者也,大臣为坚尔勘士。有曰嗬末亚非士者,理本国事务,家部也,总管为哥罗士。有曰福林亚非士者,理各国事务,外部也,总管为丞相德尔秘。有曰印度亚非士者,印度部也,总管为索拉司福立。有曰哥罗尼亚尔亚非士者,理属国之部也,总管为堪那万。有曰挝尔亚非士者,治陆兵者也,总管为哈尔狄。有曰按末地者,治水师者也,总管为洼儿恒德。有曰那思格德者,司出纳者也,总管为诺司克达。有曰博儿地亚夫得黎地者,理贸易者也,总管为阿达利。有曰卜士地亚非士者,官信局也,总管为马讷斯,各皆设有帮办。惟礼仪无专官,隶于家部。百工各司其事,亦无总办者。刑司以其律例,与国君抗衡。教师以其教,与国君抗衡。其尊崇均若特席,非老死不易其人。外埠总督,则以武职为之。

    英制,武职可补文官,文官不能摄武职。盖入官之始,咸先读书。其所谓文,非有文章词赋之肄也。天文、地理、算法各载籍,人人自幼诵习,以至长成。愿就文者,随所长而用之。愿就武,则于学成后别入武学馆,讲求兵法技艺。凡数年乃赴考,拔其尤而储以待用,犹且置诸行阵以历练之,然后授职。文官未习其事,不可以挥麈谈兵,驱万人而就死地也。

    ○29.禁鸦片烟

    鸦片烟之害,不惟每岁银出洋数千万而已。大夫君子丧其行,则为治之本乖,农工商贾怠其业,则生财之源绝,将帅士卒衰其气,则御患之力弛。莫非鸦片烟为之,其禁绝宜亟矣。舟次香港,同年生桂皓庭(文灿)孝廉以同乡唐德峻诸公呈请禁烟状。及英人牧师丹拿所刻禁烟论函寄,请到英后酌办,匆匆尚未暇筹及也。

    岁除日,岳斯笏书院掌教李格来谒,言及鸦片事。谓英国号称仁义,惟此则不仁不义,故绅民共立一会,欲除其害。使者可于上议院,侃侃陈说,请断鸦片根源,勿稍畏怯,国人必协力相助等语。李格游吾粤三十馀年,能为粤语,兹以英文翻译四子书及诗书两经已成,思以变易其俗,未审能无误否。禁鸦片事,闻会绅业已集众撰为说帖。公举首领,约期到寓面商办理。

    ○30.蜡人馆

    光绪三年正月元旦,东向恭拜圣牌,行三跪九叩首礼。午后,与正使及参赞各员观于蜡人馆。入门右首,则林文忠公(则徐)像也。馆凡三层,前两层摹其历代贤国主及列国名人像,后一层为罪人像,皆酷肖。混诸生人中,不可辨别。文忠前有小案,摊书一卷,为禁鸦片烟条约。上华文,下洋文。夫文忠办禁烟事,几窘英人,然而彼固重之者,为其忠正勇毅,不以苟且图息肩也,可谓知所敬。最后一小阁,置法国锯人刑具,并绘土耳其非刑悬右壁。

    查英国制法最恕,无殊死刑,惟谋杀叛逆者缢杀之;斗杀拟流,误杀、过失杀责赔家口终身养赡银,或十年,或二十年,各如尸身生前岁入之数。官为存放,按岁支给其亲属。亲属死,则馀银充公。其他各罪犯,则第罚锾与拘禁而已。拘禁之限,由数日,数十日以至十年、八年。皆因其罪之轻重,由司刑者临时察例议之。疯病者,禁锢终身,恒犯不改亦然,并优给以食,若香港监牢所见状。但英国无予人以坐食者,必驱以劳役,如运石、负土、筑

    城、造桥、除道、建舍诸事.男子二十一岁,女子十六岁。谓之成人,有犯乃科罪。未至成人,勿治也。鞭挞之刑,第施于凶狠较甚者,不数数见。以民命为重,而惩戒从宽。

    ○31.马格理言土耳其事

    初二日,游万生园,国主所建以畜珍禽奇兽者也,有狮、象、虎、豹、犀兕、羚羊、海猪、二丈馀巨蛇及诸异鸟,多生平所未经见。途中马格理言土耳其事,谓其相美达德有卓识,拜书苏尔丹哈密德(土人称国王曰苏尔丹,哈密德其名也)陈政要,哈密德怒流之意大里国云。土国介地中海咽喉,由欧洲赴印度、南洋所必经。其王本鞑靼种,奉回回教,以刑敛烦苛代传为衣钵。又偏袒回族,非回咸不授官。东西藩部服天主、耶稣、希腊教者,皆擐甲以叛,势成瓦解。俄罗斯因之谋吞并,以通海道,蓄志盖有年矣。咸丰六年,俄人大举侵伐,英、法两国恐其灭土为祸欧洲也,夹持之,劝土王入万国公会以自固,兵燹得少息。上年,又有布加力亚之事。

    布加力为瓦拉基都城,与波斯黎亚、赫斯哥非纳两部皆耶稣教,多俄种。回民讦以谋叛,请诸苏尔丹,集乡兵围之,淫掠屠杀殊惨。俄人阴唆其众,连臂奋起。塞尔维亚国、扪德黎哥罗国遂相继称兵。土政虽虐,其类曰罗美里、日特鲁西、曰黑尔西者,俗尚豪勇善斗,塞、扪两军举非其敌。俄人顾畏公法,不敢公言助战,爰使士卒伪为投军者赴塞国垒。故塞帅翟乃由弗为俄世臣,又命亲王尼可拉士将重兵屯黑海以观衅。英人忧之,拨兵船二十握麻西戛湾(土国都城君士但丁外马木拉海出地中海之水口),传柬德、奥、意、法诸盟邦,特简大臣会集,为土谋息争。德、奥依违其间。英使沙尔斯伯里议停战半年,更土政,立约章,俾回族不得凌虐他教。土王耻受邻国约束,辞不可行,国会诸使散归。今土又逐美达德而相蔼逖音巴夏,土事益不可为矣。美达德所拜书,大意言君民臣庶,各尽其职则国强。蠢回臣仆,有此至语,得不曰贤?

    ○32.上折请撤回国

    国朝遣使,皆正、副并行,所以相维制也。外洋于副使则谓之帮办,听驱遣于正使。自出都后,体制从外洋,凡行洋人文件皆单衔,事事无从与商榷,徒食俸薪而已。故仍拜折自请撤回,稿初就,以告正使,恳盖给印花。初三日晨早,折遂发。

    ○33.圣瞻士宫朝会

    初三日,英国主邀请各国公使带同参赞随员赴圣瞻士宫,命其长嗣威儿士代行接见礼。圣瞻士建自数百年前,体制简易,与市肆毗连,非君车出入所便,故道光间另建柏金哈木以自处,惟大朝会乃在旧宫。宫外亦白石为城门形,护军数百,红衣挟枪,列队于内。门卫皆金铠胄军官。入门,升阶两重,至一大堂,有执铅笔以记人数者(洋人书写皆以铅笔),其名曰赫弗,内大臣之侯爵者也。又一大堂,国使朝服毕集。惟中朝是日忌辰,故使者独行装。两点锺,内宫门开。其所谓御前大臣尚书者先入,国使按序入,以到国先后为序,不以国之大小为序,防争也。威儿士状貌轩豁,衣金花红短衣,立君座下。左为日耳曼士子喀士巅,又左为国戚沙壑二:乖马,士子又左为公爵梯壑。赫弗居前,接受衔名而唱之。凡进见衔名,洋字书以洋白纸。横长约三寸,纵约二寸,著简明进见事由。初见者,红其两旁及其背。继见,则犹是拜客洋名片而已(中国使者拜客亦用洋名片,盖人家无能翻译者,华字非其所识,不得不从俗也)。国使惟书某国钦差而已。正使与余率同黎庶昌、德明、凤仪、刘孚翊、张斯枸等,鱼贯而入。见威儿士鞠躬,威儿士亦鞠躬。其语正使曰:“贵使之来,甚惬私意也。”语毕而退。文武官绅相继进见,有与威儿士素识者,亦握手致敬焉。是日,所过大堂凡三,皆壮丽甭皇,金光眩目。回寓,有商会请饮之事.英商行贩各国,立总商会于其都中,公举议院绅司之。商人有不便,则告渚绅,绅即以达议政院,酌度可否,行驻扎各国公使筹议,故其情常通而不隔。缘英商贩于中国者多,故亟亟以酒食结纳。询知无他国使与会,威妥玛亦不赴,遂辞焉.

    ○34.丽如银行

    初四日巳刻,威妥玛、禧在明到贺年,偕正使答拜之。又拜绅士怀德戴蛤、耆老费尔厘及伦敦罗地美亚,随往丽如银行一观。银行凿石为门洞,如坚城重关。有陪客者言,国帑出入之所尤宏峻,凡金钱交纳累千万分两,不如制者以机器抉出之,衡量选择不事人劳。盖英制金钱重二钱二分,用之久则不能无轻减。倘置不问,必渐至轻钱满布圆阗,奸伪且生,无以一市价。然人力铨择又虑烦怠,抑启争辩,故制为机器,区别其类。轻者每枚加税三边士,官中聚而重铸之,不缴税则剪截其钱还之,使不可用。所出皆新铸者,钱宝无轻重失伦之弊,盖以此。

    申正,赴内务大臣衙门,与赫弗会,薄暮而归。过戴晤士江边施医院,遥望之,广厦八所,皆五层,每层各小屋十数间,以居贫苦病民。每所相距约三、四丈,中通以桥。马格理谓是善会所建。伦敦庐舍均无隙地见天日,而此独有露桥者,将使病人舒息其间,吸取清阳气以自调畅也。医士数十人,病者饮食皆听其节制,俟体既健而后出。布置之善,惜未及停车一观。

    ○35.电报局与信局

    电报局之报有二。其,以铜管为之,毡筒盛函纳管中,用火轮机鼓水汽以催送,一刻飞递数百里,此第可行诸伦敦者也。其一,以铁线为之,或横亘半空,或潜伏海底,注以电气,直达其接报之处,颠末皆系于盘针(发报之处为颠,接报之处为末)。发处针一点,则接处亦一点,发处一画,则接处亦一画。按英国二十六字母推之,即得其所报之意(亦有聆音以得者,如丁声为一点,得声为一画。丁丁得为两点一画,得得丁为两画一点之类)。电气以紫铜、白铅、硫黄为之(凡两金相合,皆可为电气),谓之曰药水。计里远近,用药水多寡,亦一刻数百里,此可遍行诸海内外者也。

    初五日,余携张斯枸观于其总局。司收发者少女凡千人,各执所事者亦千人。局主一一指点演试,悉得其详以归。案电报创于乾隆间,由法郎西流行英伦,其始第民间私制而已。商民荟萃之区,书柬纷驰,可以获利,人皆乐为之,商民较少者则否。英议院以为利便不均也,于是尽废私局,改由官局制办。各路均用电线传报,而厚取其值。局凡十数处,调盈剂虚,一岁可赢金钱二、三十万,以济公用,谋国者诚巧于敛财矣。

    寻常寄书亦然。书不缄封,可专足自递,缄则皆官司之。每街各设书匦,键以铁,而留其缺以受书。每家先纳资官中,领印票。寄书则黏票书上,纳诸匦。旋有来收集转递者,日凡十亡一本作四,五)次。若寄远,则持书诣信局,衡其轻重以取费,每重半两为一等。如寄香港、上海,半两以内一息零二边士,一两以内二息零四边士,按等以次递加。行较迟如苏士爱母登(迟七日),则费减。一岁亦赢金钱五、六万(五、六十万)。综信局、电报局算,每岁其赢银不下三百万(二百馀万两)。其取民类如此。然民乐其便,无或怨者。

    ○36.外国往来之节制

    张斯栒有素识洋人,曾在上海经商者,寓伦敦三十里村庄。初六日,余本拟偕张君访之,藉以审视田野,询问农务、田税及其民家计之丰啬。据马格里言,西洋崇视公使,不宜与民间往来,自亵体统,遂中止。查使者所至,庶僚百姓既未可下交,当事大臣亦须有要件面商,先订期三日,然后获晤(否则谢客不见,细事只应行文咨商而已)。各国公使除初次投名片相拜外,燕会可以闲谈(燕会之地,不得谈公事),公事可以相过,馀日亦罕观面。至于会堂诸绅,源源接见,非例所禁,惟不易与言公,此外国往来之节制也。闻俄国驻土使臣伊哥纳地厄福,俄主资以重金,令其与该处藩属绅民广为结纳,阴唆以叛贰,故土国之势进裂,他邦得毋有鉴于是?

    ○37.交涉撞船事件

    初七日晚,正使将上海寄到湖南盐商周复顺、何楚材等呈词一件交阅,内言伊盐船至江西彭泽狮子山,为“惇信”轮船撞沉,溺毙水手二名。经赴上海道及驻沪英刑司控告,断令轮船赔偿银一万,该被告借词上控狡脱,致被拖累两年各情。初八日,往外部署将为德尔秘面言之,并行文询问此事有无上控。适是日德尔秘诣会堂辨论土耳其事,未获晤会。盖国人以土事为不当预闻,訾秘相之办理错谬也。旋往拜会秘相,坐少顷,以其会议事忙,遂辞出(在坐有秘相记室曰满得九柯黎者)。

    ○38.公使应酬大概情形

    初九日,拜会美公使毕尔尼邦,其人盖未奉使以前久客伦敦者。叩以往来应酬之礼,据云。使者至此,既见国主后,应拜其各衙门总管.若帮办以下,则俟其来,乃答拜。否则令参赞先施,然非不可缺之礼也。凡公使所拜之官,公使夫人即当拜其夫人。公使未与夫人偕,则亲兼拜之。凡拜客未会,可不必再往,俟有事然后订期相见。凡大臣国使请饮,越两日面谢,逾年乃酬其席。六、七月而设席者,谓之至敬,礼不常行。国主请见,辞之则为不恭等语。

    又拜会土国公使默苏拉士,询知彼国与俄构兵,经英人调处,酌拟和约,令让路于俄,俾其舟楫可通地中海,尚未知俄人允否也。土国内政不修,既托英、法以自固,又欲援系中朝。故其使臣一见,即以通好为请。

    ○39.新闻纸之报道

    伦敦新闻纸将正使与余状貌书刻传示,而缀议论于其后,如中国所谓跋文者然。十二日,马格理以华言译之,其文扬诩正使学问、履历,甚至谓余学虽优,不如正使,故文翰不足以入词林,而武略则独擅,胆气尤大,亦肯办事,在中国曾充大统领与撚匪战,治军严整,为贼所畏,且亦曾与英军对仗。今其来,使英人不惟不以此恨之,益深敬之。前到摩儿大岛,总督与之欢饮,惜该督未知其为畴昔之敌人耳。如知之,礼必倍加,为其能尽厥职也。今两使者出门,百姓夹道欢呼,男摘冠、女摇巾以为礼,可知英人一意敬爱贤能,不分疆界。

    ○40.养民之政

    英国年终稽查户口,岁除日献其册于君。凡册挨户编号,男丁女口,均具实年若干岁(英人以足三百六旬有五日为一岁),治何术业,按名书之,孩赤仆雇不遗。所管田庐店肆,岁入租息,亦一一开载。其君受册,派员详核,编分老幼少壮各为一类,士农工商各为一类。以知其人之死生寿夭、勤惰贫富。死而夭者多,则究其所以然之。故令医生察勘其地,或攘剔其障蔽以通天气,或疏浚其沟渠以通地气,或粪除其道路以免疾疫。尝有石匠群处,因劳促寿,教以运力节劳之法,乃遂永年者。向来伦敦市肆,早开迟闭,今改定九点锺开肆,八点锺歇工,亦以人死稍多,特汰其工作之苦也。人无业而贫者,不令沿街乞丐,设养济院居之,日给饔餐,驱以除道造桥诸役。故人知畏劳就逸,转致自劳而自贱,莫不奋发以事工商。国之致富,亦由于此。

    葬死之事,亦官主之。制地一区为茔兆,有死者,概由医生开具病由及药治情形,报官详核,乃令赴瘗其地,不能私埋,亦不能他葬。所以忧民之死于冻馁,死于困郁,死于视疾之无人也。医生皆由官考试,不易中选。其中选者,国主辄召见之,厕诸朝班。故皆自爱,不至有徇情受赂,妄报捏报之事。

    凡妇女产子,皆男医为之接生。其国患民之不庶,首以生齿为重。故一孩赤死,必推求其致死之由,责其不善字养者。(其俗,无论官民,皆以子女多为累,子女少为美。故立法督察之。)接生以医,犹是意耳。虑妇媪无知,误伤其气血,致不能育。爱以深明医理者,葆之于脱胎之始。盖意在繁衍,不以男女当别为义也。第揆诸中国圣教,则募令妇女习医,俾充接生,义固两全矣。

    ○41.见王子及国主

    十四日,再赴圣瞻士宫,见威儿士。诸国使,官绅亦毕集,鞠躬如前仪。惟不交一语,不用衔名纸(凡再见即不用此纸)。回寓,银行主阿拉伯斯讷德偕其伙曰柏安斯,曰倭拉金色者来见。柏安斯帮办船务,面请赴其厂看造船,尚未与订期也。余问阿氏,该行每年纳税若干。答以税课无定,惟计一岁所赢之利以为准,赢一金钱则税三边士云。

    十八日,再往柏金哈木宫见其国主。各国使并其夫人咸集,皆一鞠躬而退。本土官绅之妻相继见。侍其国主之侧者,为威儿士之妻,为大公主绿衣姒。凡妇女皆肉袒。不以男子挤拥为嫌。手捧花冠,裙采不一色,其后折叠数层成蜂窝形,曳地五、六尺。无男女,但识面皆与握手。进见者,至国主前,侍臣掬取其裙,彼此相传,牵执以过,防其蹑之而倾蹶失容也。

    ○42.会馆来请入会

    直督李相遣游击卞长胜、守备王得胜,军功朱耀彩,赴德国斯邦达地方军营学习兵法、洋语,以其国武弁李迈协向导之。卞长胜等寄言,到营后被其人凌虐,因令德明往查。十九日,偕正使拜会德国驻英公使闵士达,商发路票,以利德明之行(凡路票,应由本使臣给发,所往之国公使加盖印章)。闵言:路票不如书信为便,应由彼函致其国关口免查,知会火车行好护送也。

    由德使寓所归,便道往观由乃地德维士葛罗部。由乃地,华言合并也,德维士,华言公事也,葛罗部,华言会馆也:言其水陆营武职合并办事之会馆也。伦敦文武职各有会馆,为其人清谈燕息之所,有事则于其处聚论之。数日前,该会馆请正使与余入会。文武职本不相混,而武会乃邀请者,以畴昔皆尝在军营耳。到馆时,总管道秘尼、耆老葛廉接陪。凡入会皆先纳金钱百枚,每岁复纳七枚,酒食另给价,惟余二人入会不科钱。是日,回籍之广东帮办税务司贾雅格来拜,盖能为华语者。

    ○43.观戴晤士报馆

    戴晤士为伦敦第一报馆,日售新闻纸七万分。每分四纸(每纸长约二尺六寸,宽约一尺八寸),价值三边士(海边士值中国银约一分四厘)。计每日入纸价洋银四千三百七十五元。周年除礼拜五十二日停工外,实共入洋银一百三十六万九千三百六十五元。其有买卖各货,寻访失物,雇伙觅主,请登入报中者,每事每日工费银八息零(一息零约值中国银一钱八分。登报一日以外,工费银递减。至一月,两月则益贱。以字板之无庸另雕也),积数尤巨,生计可谓大矣。然新闻纸七万分,共二十八万纸,刷印固不用人力也。

    二十三日,接正使赴该馆阅看。馆人二演试。其先以铜活字板填砌入铜格,压印纸上为凸凹形如其字,置诸小圆铁匣熨贴平,灌铅液以成模,遂付诸司机器者。机器形类小瓜蔓架,前面横贯小铁轴二,大铁轴一。小者以刷墨,大者以属模。其下铁长匣为切刀。机器前,纸卷贴地,大如车轮。机动则纸飞过大铁轴,即印成字。转入铁长匣下,即截而断之。复飞上架,由后面堕落。每落皆两纸,别一机器将纸各折叠平整。电驰风掣,为时仅及瞬息,新闻纸之堆案者,已累累然。故一点锺而七万分皆就。伦敦报事,阅一时而毕周者,以此。虽其馆会计之手,送报之足,役人非不多,然就刷印新闻而论,则第司字模者二人,司机器者五、六人,即敷用矣。

    以余迟钝之见筹之,若专用人力,当令每人自备活字板一分。凡新闻撰成,各限一时刷百纸,力无不给也。计二十八万纸,应得二千八百人刷印之。以每日所入洋银四千三百七十五元,分给诸二千八百人,每人可得一元半有奇。虽英国浇裹费重,八口之家亦足赡养。是二万数千人之生命,托于此矣,何为必用机器,以夺此数万人之口食哉?

    说者曰:此英之所以富也。英人愿力至大,谋利辄以亿兆计。今制一机器而获巨资,则侧睨其旁者,必各出智计,以效为营谋。夫心思之用,日出焉而不穷者也,货产之精,并行焉而各当者也。心愈用愈巧,货愈出愈多,商贾之揽巨资者乃愈众。豪富既众,则百货自易销售,贫民自易为生,国课自然充裕。伦敦之地,每有所购买赏赐,动须金钱,不能以铜钱应(买一粗物,赏一微劳,亦费多金,在息零以下者绝少)。而人不病为过费者,以其得之易也。英国每岁度支,动言百十兆磅(一兆磅计中国银三百三十馀万两),政教所系,溥泽无不周全,而国不忧其虚耗者,以其入之多也。假令斤斤然以一事之利,赡养数万人,则此数万人者安于粗贱之役,不进而求厚获,虽不至道堇相望,然芜废有用之心力,闭遏生物之根源为不少矣。英人技艺争鸣,各树一帜。苟可经营以立业者,虽毫发之细,亦必推究其所以然,虽数万里之遥,亦不惮跋涉以寻求之。男女子自幼咸入学读书,天文、舆图、算法、杂学无不毕讲。十二岁以上,即皆能殚竭智力,以就一艺。

    ○44.外相夫人茶会

    廿三夜戌正,德尔秘宴中国使者于外部署。亥正,其妇复以茶会请。英俗,凡宴客,必夫妇亲之,赴宴者亦夫妇偕至。宾主坐次,皆先定而标识之,无逊让礼。妇坐不与夫偕。男宾之贵者,扶挟主妇,就席并坐。馀皆以次挟客妇坐。主人分尊,则妇皆肉袒。宴将毕,妇人先起,男宾复酌,少顷乃散。所谓茶会者,煮加非及茗,剂以白糖牛酪,佐以饼饵,布席堂侧,以俟客至而饮之。客多,则皆立谈。是夜,德尔秘之妇所请客,凡二百馀人。妇女盛饰,袒露胸背之半,摩肩蹑踵于堂,与男子见,辄握手。

    ○45.柏金哈木宫

    到伦敦后,两入其柏金哈木宫。英人虑我匆匆进见,末由深观其陈饰,无以炫华美也。二十四日,内大臣拔刺佛尔德来拜,约翌日往游,并言是日无暇分身,惟令帮办潘孙璧徽音为导。廿五日未刻赴焉。

    入其堂,凡六、七所,以及客寝,以及国主燕见亲臣之处、用膳之处,公主居息之处。惟国主寝室不可入。客寝者,俄罗斯、土耳其国王畴昔亲聘,曾此信宿,距君寝咫尺耳。其堂室,皆以花锦缎为壁衣,有红、绿,黄、蓝四色。几榻铺垫。各与壁色称。藉地以杂采花毯,亦各异色。壁间悬玻璃镶金格子洋画,或方或长,以多为贵,皆绘其今昔君臣、列国主状貌,与莅军行乐之事。前庭一图,维多里亚(英国主名)裸体而卧。玻璃明镜,高辄丈馀,亦镂金为格。屋顶凿花飞金,悬大小各式玻璃灯。几榻皆饰金,有全体象牙镂花者十数具。煤炉亦饰金。

    其陈设多花瓷瓶缸罂缶,辄金其口,镂金为座。游廊夹道,皆遍间以古铜、瓷器。有象牙船三,如吴粤花船,雕刻人物,篙桨毕具。有九层宝塔数座,高盈丈,嵌空玲珑,或铜、或象牙为之,有杂宝攒成花卉,罩以玻璃。有白石琢成裸女子形,全体胥露,卧立不一,在于众目交集之地(各处宫观及富室大家,多以白石琢为裸女子立于前庭,街道旁亦间有之,想由国主为之倡也)。其馀器具几案,为玉。为石,不能尽名。置身其间,惟觉金光灿烂,极人间之奢丽而已。

    游览毕,又令马厩长挪敦导观其马厩銮舆所。马八匹为一厩,皆骏良膘壮,毛色红黄黑白,区之以类。鞍镫羁络亦异色,红黄者饰以金,黑白者饰以银,无相混用也。銮舆高大,如中国制,轮盖支柱,皆金为之。前后各有金身海神二,鳞甲执械,若护卫者然。即位四十年,未尝一驾。其驾以嘉会者,一高轮车,盖上以金为脐,属以四爪,持其四角。馀八辆,皆寻常官车,惟略高耳。

    ○46.上下议政院

    上议政院有四百九十九座:国戚五、大教士二(国人称之曰堪特伯里阿知必什、曰乐尔哥阿知必什。宫于南者,日堪特伯里阿知必什,宫于北者,曰乐尔哥阿知必什。堪特伯里、乐尔哥皆地名,阿知必什,大主教之称也。南为正,北为副,位皆尊于五等爵。其所居亦曰宫,与国主相同。)公二十一,侯九、伯一百一十三,子二十四、必什二十四(必什亦教士)、男二百五十七,此皆英伦所命宫爵。加以苏葛兰世爵十六,阿尔兰世爵二十八,合而为四百九十九座。无坐次于议政院者,会堂不与。英国制禄虽厚,然其用浩繁,宰相而下皆不足以给,故以富人之有才识者为之。商贾既富,亦可授官,惟既官则不得复事商贾,盖防其凭借官势以侵民利,且体统尤不可亵也。因病予告者,按年劳酌给俸禄,赡其终身。以贪墨败,则夺俸,不齿于人。然仕宦皆富室,其志在名不在利,常数十年无以贪著者。

    下议院绅士,为英国最要之选。号令政事,每由此起,而后上议院核定之。亦有倡议自上,而交议于下者。然必下情胥协,乃可见诸施行.绅主之,官成之,国主肩其虚名而已。城乡镇埠,各按地段分立绅士一、二人。凡其利病之当兴除,曲直之当伸辨,随时以布诸同院而上陈之。绅士由众公举富入充当,惟房产在其地较多者之意所向,盖利害尤切身也。英伦五十三部、一百九十八城,三大书院(学塾也,绅士以曾入塾者充当),有议院绅四百八十九人。苏葛兰三十三部、二十二城、四书院,有议院绅六十人。阿尔兰三十二部、三十一城、一书院,有议院绅一百零三人。合必利敦而论(英伦只一岛之名耳,合三岛总名为必利敦),共六百五十二人。苏、阿两岛之绅,比英伦为少者,以户口固逊耳。

    ○47.游伯来墩

    伯来墩,滨海市镇也,长十二里。富户厌伦敦喧,且雾气重(其地多晴朗,与伦敦殊),多居此。夏日炎熵,伦敦人亦多徙就乘凉者。其议院绅为阿施伯利。阿君固豪富,岁入租息金钱十万。上年游历诸洋以至中国,余未出都,曾于威妥玛寓见之。洎回英,来访,订以二十六日迎往伯来墩一游。届期,偕正使携同黎、刘二君暨马格里赴焉。

    至维多里亚(地名也,命地以国主名,志爱戴国主之意也。英人每以祖父母、伯叔父母及诸亲友之名命其子女,国主亦辄以己名赐诸臣下之子女,示志之也)登火车,约一点锺飞行一百五十六里,穿山洞凡五,遂抵其地。阿君候道左,以马车同至寓庐,则布榻展衾,炽炭于炉,注水于瓶,以备宿客久矣。少憩而饭,饭毕而游,既诣故行宫(寥落一空房耳),又观于亚魁廉鱼馆(该处百姓凑钱蓄鱼,以备游戏)。鱼类不一,各就山凹为奁,涵水蓄之,如窥镜影。有蟹隆其背,大如龟。有虾奋其螯,大如蟹(皆是处水产)。有巨鼍,鸣如鼓。有海猪、海狗。有洋琴、海笛、笙、筝诸乐器,见中国使者至,则乐并作。男女杂遝,簇拥来观,衣履相蹑。禧在明、优雅芝实左右焉,口指手语,惟恐不及睹其物异。馆人司谛温士,土人梅尔美亚、许德。世爵黎诺志士,塞锡各士(城名)之议院绅司葛德,多发之斐来士非尔德,印度之沙逊(即在中国开沙逊行者,获赏头等宝星),咸相随。将暮,乃归。

    既宴,复游览画影於戏园(阿施伯利游历所至,各以药镜摹以山川、人物、宫室为图画。是夜,帷台,集众数千来观。燃火镜匣中,照画影于其帷。画纸小不盈掌,而影乃高阔数尺,亦一技也),叙茶话于许德宅(同会多妇女)。寅夜,乃返息于阿君之庐。翌午,赴宴于沙逊,阅轮船于海口(阿施伯利有轮船三,此则与人竞渡得赛者)。阿君供晚膳,然后复登火车回伦敦,则时已亥正矣.

    ○48.英人之奖制造

    人知英人制造之巧,而不知其有所奖而成也。英人于物之不适于用,或适用而意犹未快足者,则竭其心思之力,广其耳目之助,不惜资本,不避况瘁,遍访天下,历试诸法,以务求其当。或数十年,或十数年,一旦有得,则以告诸白丁德亚非士(官名也,专管人之创制新物者)。验之而果济于用,则给以文据。凡夫人之效为此者,皆纳资于英创造之人焉。由是遍告邻近诸国,亦官主持之。有私仿其式而不纳资者,则信罚。故一物既成,其利辄以亿兆计。非然者,几经求索以发斯秘,他人坐享其成,无所控诉,谁则甘虚费财力以创始一物者?故英国之富,以制造之多也。其制造之所以多,则官为经理以归利,人人咸乐图谋也。

    他国之人之不肯用心者,则反是也.火轮车之行,轮铁迅激,辄生火焰,而车被焚。阿施伯利之父创为新法,制油以凉之,行久而轮不热,遂获厚利,家以豪富。英之富家,如是致者比比。且不惟是,创制既成,告诸官而官不以为异,犹可讼诸刑司,俾审断之。近有妥玛士者,筹得利炮新法,不获见收于官,宫中实阴用之。妥玛士以控刑司,卒断令国主赔给金钱六千。人有一得之技,尊如朝廷,不能以势相抑遏,夫安得不劝?

    ○49.留德习陆军人员

    二十八、三十两日,英国主再接见于柏金哈木宫,如前仪。其文武初觐见者,至前屈一膝,国主握其手,臣则俯而嗅之(嗅国主之手)。有以劳勤赏宝星者,侍臣拔剑进,国主授焉,倚诸肩。

    德明之于役德国也,查明卞长胜官高自大,不甘受洋人约束,又与先赴斯邦达陆营学习之守备袁雨春、军功查连标、刘芳圃、杨德明等不相能(四人亦李相国所遣往)。故李迈协恶之,并王得胜、朱耀彩均逐往博洪厂(博洪系德国地名,有城距斯邦达八百十里,厂则制造之所也),学习木工、铁工、绘图照相之事。德明知所学非遣者意,而陆营又不能复入,遂与德国总兵巴兰达商,改令学习水师,巴兰达嘱其往见兵部尚书戛美开、水师总管石多士面议。

    既允约,遂回英,禀请核行。二月初一日,到伦敦。据称曾在斯邦达营看查连标等操演,系先练脚步臂力,及跳墙登山缘木等技。次练击刺法,两人各披戴铁铠甲,举矛相刺,以杨得明所学艺为最优云。又言德国百姓尽人为兵,虽世家子亦当兵三年,乃许仕进。不愿者以病告,废弃终其身。

    ○50.赫来士学馆

    赫来士嗬斯必铎者,大学馆也。赫来士为耶稣别名,嗬斯必铎则房院之统称也。建自三百五十年前,规模特大。学徒自十岁至二十,凡七百人,衣食皆取给于馆。二十五人为一所,膳寝相偕,领以同学年长者,一老媪调护之,费由公捐,捐金钱五百以上,则授杖,可与馆事,可汲引学徒。学徒无滥引,惟聪俊有门第者,乃许厕其列。十五岁后,见可造,则升诸岳斯笏大书院,衣食亦由馆致之。总其事者,公爵襟比厘志,司会计者阿剌伯。每礼拜之四日晚,集学徒奏乐,诵耶稣经,序班次行礼,环堂而观者甚众。

    我中国二月初一日,耶稣教之礼拜四也,六点锺,偕正使往观。至门,持杖者出迎,袈裟执银花棒者导入,学徒起迎于堂。是日襟比厘志患病,阿剌伯代为主人,登堂当中座,客左右夹之(西洋宾主相见礼皆如此)。执棒仗者立侍,学徒分班就长案坐。堂下众乐并作,诵经之声如歌诗。少间则饭,肃静若无人焉。饭已复歌,歌竟而退。每班年最幼者一人携案头花供以先,最长者一人负饭筒以殿,馀皆两两为偶,前一偶挟小筐之盛刀匕者,咸诣正座前鞠躬,行止有次,趋步有方,其众济济,而序不紊。所衣长褂,襟衩当中,学长则加蓝带于襟右。言是数百年前之制,服之以示不忘焉。奏乐亦学徒司之。

    ○51.老工师劝修铁路

    火车路工师第温驯,年七十馀矣,初二日来谒,自言英伦、印度两处铁路,皆其所造。英伦铁路五万一千里,工料费金钱六百三十兆,每年载客五百零七兆,货物二百兆吨(英人以二千斤为一吨),共入车脚价金钱六十二兆,除煤火工费共出金钱三十三兆外,实获利息金钱二十九兆。印度铁路一万九千五百里,工料费金钱一百零五兆,每年载客二十七兆,货物四兆零四十万吨,共入车脚价金钱七兆零四十万,除煤犬工费共出金钱三兆零七十六万外,实获利息金钱三兆零六十四万。今以中国民人之多,物产之富,倘由广州造火车路以达潮州亡疑当作韶州)、长沙、岳州、汉口,沿大江东折至江宁。遂北而镇江、扬州、淮安、临清、景州、天津,直抵京师,凡六千里,其费只金钱二十兆(中国银六千数百万两),获利必厚。俟行之有效,然后更开支路以赴各城镇,中国气象当焕然改观。因以平日所绘图呈览。正使问其年若是高,尚能自造否?答以不能躬亲,惟当督率筹办。遂留图而去。

    ○52.接晤禁烟会绅

    初三日,禁鸦片烟会绅五十九人来见。其未来也,前二日会首多尔德屑其友德尔讷尔投书订见期,并录送陈词稿一道。马格理谓:“华官办理此事,恐难实力。会绅来见时,只宜以囫囵之语慰谢,不可坚确允行。”鄙意以为是在英入耳,英果欲禁之,无不绝者。何也?数百万税课所自出,英不旨徒自弃之,以富其邻也。将必传柬各国,同立约章,言明他日有听任百姓种卖者,天下共击之。画诺既毕,乃申其禁。犹且派人巡查洋海,访察华民,俾此害确然尽蠲,然后自舍其利而不悔。信如是也,畴敢先渝此盟?即官吏之疲玩较甚者,亦必加意警奋,求免祸首。鸦片来源,当悉断矣。来源既断,则虽嗜癖特深之人,亦病其接济无术,不待驱迫,自然力戒。夫天下事,未有诚恳戒之,而病不除者也。就令山深林密之处,巡察未周,亦尚有冒禁以种莺粟者。然城市间不敢公然贩卖,稠人中不敢群然吸食,传染之患已渐少。由是延彼会绅(会中皆乐为善者),勘明何处根株未净,劝化督治,自可损之又损,以至于无。解铃还是系铃人,岂非千载一时之机会哉。然与会绅言,宜谓鸦片之流传,中国受其实害,英国蒙其恶名。若不禁止,则人终侪英于蛊术邪教,留秽万世。但禁止又须善办,迫而持之,是纵贩卖以播毒者惟英,借禁止以寻衅者亦惟英矣。如此立言,庶可激之必行,而杜其责效太速、滋生事端之弊。正使深韪馀论,令马格理照译之。

    是日接晤会绅伯爵沙富斯伯厘,先起立诵其陈词。大意言“鸦片流毒中国,英人不能不扪心自愧。四十年来屡请议院严禁,因华民嗜此者多,疑为乐受其毒。且中朝禁种莺粟,屡不果行,又疑憎恶之心不实。是以议院尚在观望。今特来请明示。鸦片是否害人7中国聪明之士是否同恶?切愿设法与英并力断绝此种贸易”云云。诵既毕,司求尔德及李格、丹拿三人复各陈其说,意略相类。又有教士以香港会友、粤人温清溪等禁烟呈状授余,仓猝未及问教士名。马格理述使者意,咸慰谢之,其于馀论尚未翻译明畅也。是时,正使已先撰就会衔请禁烟疏稿,定于初六日拜发。

    ○53.总论英国政俗

    到伦敦两月,细察其政俗,惟父子之亲、男女之别全未之讲,自贵至贱皆然。此外则无闲官,无游民,无上下隔阂之情,无残暴不仁之政,无虚文相应之事。

    宰相而下,各署皆总办一人、帮办四人、司事数人不等。每日自十二点锺后,咸勤其职,至六点锺乃散归。庶僚固奔走维烦,即国相。曹长亦五官并运,有应接不暇之状。是谓无闲官。

    士农工商各出心计,以殚力于所业。贫而无业者驱之以就苦工。通国无赌馆,烟寮,暇则赛船、赛马,赌拳、赌跳,以寓练兵之意:是谓无游民。

    城乡镇埠,各举议院绅一,二入,随时以民情达诸官。远商于外者,于伦敦立总商会,亦以议院绅主之,为上下枢纽。民之所欲,官或不以为便,则据事理相诘驳。必至众情胥洽,然后见诸施行。是谓无隔阂之情.

    制治最恕,无殊死刑,亦不事鞭扑.犯罪者辄监禁,而仍优养之。牛马之类,且戒棰楚。孤穷废疾与异方难民,皆处以养济院,国君时遣人查验其寝食。每数里即有广厦,为病人调摄之所.亦由国君派太医临视之。凡构兵,惟阵前相杀死者勿问。戮俘囚、伤百姓并严禁:是谓无残暴不仁之政。

    有职役则终其事而不惰,有约令则守其法而不渝。欺诳失信,等诸大辱.事之是非利害,推求务尽委折,辩论务期明晰,不肯稍有含糊。辞受取与,亦径情直行,不伪为殷勤,不姑作谦让。男女尽人皆然,成为风俗;是谓无虚文相应之事。

    两月来,拜客赴会,出门时多,街市往来,从未闻有人语喧嚣,亦未见有形状愁苦者。地方整齐肃穆,人民鼓舞欢欣,不徙以富强为能事,诚未可以匈奴、回纥待之矣。观其自直布罗陀以东以南,如摩儿大,如印度,如亚丁,如锡兰、槟屿、新嘉坡,香港,如澳大利亚,沿海数万里,往来冲要,可以泊舟,可以成市者,皆篡取其口岸而布置之,独无所蚕食于其内地,则其营谋只在商贩可见。且西洋例,凡入万国公会者,同盟之国不能无故加兵。俄罗斯谋并土耳其以通海道,执土政之乱为词,英人约会各国夹持之,俄遂未敢公然用武。余于二月初七日,举出洋后所见大概,致书都中诸贵暨直督李相国云然。

    孔子言:治国之要,曰节用。用而无节,则罄天地之藏,不足以供之,英国是也.英之政治,无一不殚力讲求。其于教民、养民、整军、经武,尤能不惜重贫,然常有不必用而用,不当用而用者。如今年印度上尊号,颁诏大赦,民之告贷被禁者,国君代偿所欠,释出万数千人之多,此不必用者也。珍奇玩好罗列纷纶,一木一石之异,越数万里而舟车致之,此不当用者也。维多里亚在位,而后构兵屡胜,国势日强。迄今每岁所入,皆不敷出,积欠国债至八万万金钱,实中国银二十六万七千二百四十万两有奇.初七日,张斯枸,姚岳望至丽如银行,司出纳者为其言之,按每两输息三厘,计岁息已八千零十七万馀两。

    ○54.播犁地士母席庵

    余在京师,即闻英伦有播犁地士母席庵者,大书院也,各国之书毕备,到此后急欲一往观之。初八日,家部遣其帮办谢温伊伯尊、记室蔑德佛尔特为导,威妥玛.禧在明,优雅芝暨其国所谓名儒阿温者均从焉。

    地广数百亩,结构数百楹,中央堂室连延,重阁叠架,自颠至趾,层层庋书,金题锦褫,各有鳞次。其陈诸案者,书与图并。据威妥玛等所指说,大约叙述五大洲舆地、列代战绩者居多。有译出四子书及注,馀皆不辨其文字,故未披阅。后一堂,男女观书者三百馀人。早入暮归,堂内之书任其检读,但不令携去。

    我中国自汉以后,校定群经,立碑太学。至于孟蜀,锓板刊行,天地至文,莫不公诸海内。人第有志稽古,即得取诸坊间,署诸笈箧而诵之。其资学较优者,复选直禁中,俾尽窥内府之秘藏,周知本朝之掌故。用是名儒辈出,辉映后先,文教诞敷,为遐荒所共尊仰。英之僻处,夫岂能然?幸其国写书多用羊皮(二千年前用蜡,病其易于刮灭,改用埃及国木叶,又不能经久,改用羊皮),书衣皆以漆布,虽万爪腾拿,不易灭裂,尚可听人就读耳。虽然,隋炀帝之藏书也,蒲博鹰狗之说,无所不登。唐元载之括天下图书也,千钱易一卷,人辄伪作以献之。惟我朝四库,搜罗皆有关学问政治之要,至精至粹,足式万邦。今英人自

    矜其藏书八十万卷,目录亦六千卷之多,然观其所赠数册,闺阁之绣谱、店窑之图记,得诸中华者,且纂集以成一编。则其琳琅满目,得毋有择焉而不精者乎?是当有以进之。

    旁一所十馀楹,外图画宝玩及历代玺印之式。玺圆如璧,红黄蜡为之。各肖其君状貌于上。由此逶迤前行,又数十楹,罗列古迹,零铜断瓦,杂遝珍收。其大者石碑、石柱、石像、石棺。皆埃及、犹太、罗马、希腊诸国一二千年前之物。间有字书,如周秦篆体,浑厚可贵。降阶复升,重门洞达,衔百馀楹。举凡天地间所有之鸟兽、鳞介、草木、毂果、山川之精英,渊丛之怪异,博物志所不及载,珍玩考所不及辨,格古论所不及详,莫不云布星陈,各呈其本然之体质。其在动物,则取已死者存其骨殖,被以全体皮毛,充之纸棉以实其内,屹立无异于生。至于人骸,大小亦十数具焉。再进,则为前古后今中外各国所用之家具与一切兵器,而本国之新制继之。

    夫英之为此,非徒夸其富有也。凡人限于方域,阻于时代,足迹不能遍历五洲,耳目不能追及前古,虽读书知有是物是名,究未得一睹形象,知之非真。故既遇是物而仍不知为何者,往往皆然。今博采旁搜,综万汇而悉备之一庐。每礼拜一、三、五等日,放门纵令百姓男女往观,所以佐读书之不逮,而广其识也.英人之多方求洗荒陋如此。每年经费十三万金钱。所藏有中国经史诸载籍,云是善板。典之者为德葛兰士,能华语亦习华文。日暮人倦,相期异日再观。此时匆匆一过,即已涉目者尚多未及详考,堂室方向亦不暇究,作记固自模糊也。

    ○55.观实学士演光学

    初十日午刻,斯博的斯武德请茶会,与其师丁达演光学以助谈柄。光学者,所以明色之变也。其法以炭燃火置诸镜匣,炭小如指之一节,镜小如杯,而圆光之印诸帐幔者,则大数围。隔以方玻璃,犹一色耳。以三角玻璃映之,则其光五色灿然,界画井井,由是挈红缯以附诸红光,缯之红不改。附诸绿光,则缯变为蓝。附诸自光,则变为黄。又锲水晶使稍分厚薄,转诸镜匣中,则其光善于变色。烧水晶使热,复凉以水,亦变色。劲力以握玻璃,亦变色,缓之则无色。又以盐炼木热火,则人面及五色之物皆蓝,以五色画一车轮而急转之,则第见其白。合五色粉而匀之。亦变为白。

    是日在坐,皆其国名下士。精于天文者,曰侯根士、曰海音德。精于舆地者,曰伊温士、日舆敦、曰李嘉子、曰吴安。精于制造者,曰志温士。精于勾股算法者,曰霹雳佛儿、曰夏黎葛布、曰勒色。精于电气者,曰阿达庵士、曰花士德。博识花草虫鱼者,曰阿拉蛮(著书言珊瑚是水虫结成),曰边敦、曰赫格斯厘、曰斛格尔。知化学者,日葛兰士敦。知医者,曰白罗士、曰锡满。探冰海者,日阿蛮呢。能造火车铁路者,曰合格沙。又有葛罗佛太太,亦以博学着名。英人皆谓之实学,盖形而下之事也。

    ○56.正使与英人谈禁烟事

    未正,复赴马尔甘茶会。马为世代将门之子,其父领兵赴粤,所收粤中宝玩甚富.会既散,往拜议院绅布罗士(订天津和约之欧尔仁是其兄,前任驻京布公使是其弟),谈及鸦片烟事。布曰:“中国吸此者多何等人?”正使答曰:“多衙门丁幕书差及兵弁。”布曰:“少吸能有害否?”正使曰:“既吸之,则必不能少。”布曰:“我国亦禁酒。然酒之为用,少饮不但无害,且可益人。其乱性误事者,惟多饮耳。”意以比例鸦片,谓害由多吸之自贻,不能归咎是物也。余欲与辨言,及吻而去。

    禁烟会绅之来见也,马格理翻译答词,误以荷兰禁莺粟为种莺粟,且于禁烟之难,言之过多,转到应示禁处,亦少力量。律以中国文法,殊未慊怀。然不种则何由而禁,义尚无大刺谬也。洋人言语之际,但论意不论文词,故当时诸绅均欢惬而去。及刊布新闻纸,正使以所译非其意,深病马君,波及德明、凤仪两翻译.余谓:如以为病,第致书诸绅改之,即可挽回。十二日,正使自起草函达绅士,大意言烟之为害甚大,但中国不先禁绝,不敢以请诸贵国云云。十四日,德尔讷尔来见。盲此次书函,有碍伊等所为。盖禁烟之举,若须责诸中国,则英入之设会,直多事矣。正使再三言新闻纸之当改,伊乃谓改去荷兰种莺粟字样,以免开罪荷兰,亦未尝不可。德尔讷尔操粤音,故是日问答,皆馀传之。

    ○57.观伦敦铸钱局有感

    钱币必造自朝廷,然后可以富国,可以便民,可以一市价之低昂,可以杜奸商之欺伪。然造钱币固不易易。钱过重,则患在私销,钱过轻,则患在私铸。一弊弭,而他弊辄随之,愈变更,则害愈甚而已矣。英制钱币三等,曰金、曰银、曰红铜。金钱之大者,重二钱二分,中杂以银约数分,其值计银三两三钱五分(所值随时价为低昂,然大致初不甚远)。银钱之大者,重七钱,中杂以铜约数分,其值计银一分四厘弱。钱轻而所值者多,销之则无利,故私销之弊泯。抑其造钱也皆以机器,金、银、铜之方质者炽而红之,一过机器而成薄片,再过机器而得钱形,三过机器而边棱以彰,四过机器而王面图字以显,由是复以机器衡其轻重,轻重稍不如制者,机器剔出之,另付工匠熔铸。故其制造精工,非木模、土范、刀錾,斧凿所能仿佛,则私铸之弊亦泯。无私销,故钱不虞其乏。无私铸,故钱不虞其壅。而钱身较轻,又非如中国元宝之重滞,数至累千,即难远赍,须贴脚费。此英伦制钱所以通行于属地,虽程之远如澳大利亚,俗之异如五印度,亦莫不遵而用之。而帑藏遂收无穷之利也。

    伦敦有罗亚泯剔者,译言皇家铸钱局也(罗亚译言皇家,泯剔译言铸钱局)。十五日,禧在明导往观之。其副总管曰非蛮得儿者,先与试验其天平,虽加损寸发而轻重立见焉。继令管机器之希勒,逐一试演其机器,碾凿印刷迅捷,几不及瞬。尤足异者,辨别金钱轻重之具,形制仅如小匣,罩以玻璃。入钱数十枚,其间轻仅杪忽者自归一区,重仅杪忽者自归一区,无稍轻重者亦自归一区。钱之流于器,如蚓之行,其声如草虫之。时甫半刻,千钱早巳衡遍。故不特千万新铸之钱分两一式,即交纳旧钱稍因磨刷而轻减者,亦不能欺其权衡,必令补交铸费而销之。钱之日新而不陈者,盖以此。

    嗣复往观其彭克柯弗英葛兰。彭克柯弗者银行之谓,英葛兰则其国名也,犹言英国银行也。英之文法辄倒置,故云。然银行之票,地各异式(如印度别有印度之票式)。纸皆自造,坚韧殊常。每日所出银,辄在一百数十万以上(余往观之前一日,出银一兆零二万六千),足见其流行之广。

    夫中国未尝不知自铸钱也。明时,洪武、嘉靖、万历均令各省鼓铸。我朝康、雍、乾隆间亦令各省鼓铸。其始皆以为便民便国之计,其后每因钱法壅滞,得不偿失,辄复停止,则以为民间惯用杂钱使然。然而废古用今,王莽时尝行之矣。尽销古钱,隋时亦尝为之矣。卒之古钱废而新钱仍不可用者,其病源盖在上而不在下也。京省开一铸钱局,凡大小官吏、书役,工头之花销浇裹,期盈期侈者,罔不出于其中。侵蚀视为固然,得缺即以相庆。于是工本物料。层累克减,钱身搀杂,体粗质脆。市上用之,或随手而破坏,民间蓄之,或未久而朽腐。虽禁令严密,率皆不以为宝,废格而不行。宫中病其无以应朝廷之诏也,遂为掩耳盗铃之术,惟官放官收者,概用新钱,以符国制,不复强之于阚阗。此钱法所以壅滞,鼓铸所以徒为虚耗也。铜钱且如此,况其在银,又况其在金哉了今使中国开金银矿,置办机器,效为英伦,钱币私销私铸之患,诚可免矣.而弊之在上者不除,则金钱之杂银,银钱之杂铜铅,或几及半。百姓知其所值本少,不以为宝,卒亦不可以流通,势必仍至官民异价,以成糊弄之局。且钱币创行之始,须尽民间所蓄旧钱而缴销之。民不缴销,则显违法令,固召吏胥讹索。民若缴销,则旧钱一入宫手,发还原值将不知何时。赴衙门以待给领,获领之价,必不能弥补其待领之费。是便民之效未彰,扰民害民之祸已立见矣。无已,则惟各省分设官银号,召募诚实商贾司之,俾民得自与交易,庶乎其可。夫商贾之力能报名于官者,难期其果为诚实也。就令诚实之选幸如所期,然银号之设,将以官监之乎了抑不以宫监之乎?如不监以官,则呼应不灵,驵侩有恃强以轻钱勒用者,必待讼诸公庭批示审断,然后息争,则银号不可以自立。如监以官,则索取规费,又无异鼓铸之局,是粒米而虫之攒集蛀啮者凡再也,尚望其钱币之能行哉!

    余问马格理曰。钱局天平,皆罩以玻璃,何也?答曰;不使侵以寒热之气也。人身之与百物,见热则舒,见寒则缩。故热地之人,其长也恒速,年二十而身躯已定。寒地之人,其长也恒缓,三十以前犹可增高。五金及木皆然。故寒暑针,以水银为之,亦可以铜为之。时辰锺,盛夏则行缓,隆冬则行速者,热则摆子舒而长,故缓,寒则摆子缩而短,故速。有木模于此,掌握之久,则拓大而不适于用,置之于地,顷刻复还其原。此皆寒热之气所为。天平之轻重不爽杪,忽然偎之以人,薰之以火,所衡之物辄加轻者,则热气所中,其器舒长也。濡之以水,扇之以风,所衡之物辄加重者,则寒气所中,其器缩短也。铜最畏寒热,银次之,钢次之,玻璃最不畏,故罩天平以玻璃,使轻重不失本来耳。

    英国属地银号天平皆颁自伦敦。有轻重或爽者,控告至官,则罗亚泯剔提其天平而比较之,别为颁给。每岁官中潜派员至所属,就市肆买物以觇其秤之协否。有不协,则取而折之,仍量示罚,给以新者或熔铁加于其秤锤。英制之平权衡,非徒具文如此。

    ○58.井上馨谈学西洋

    日本井上馨者,十四岁入伦敦学艺,十年而返,以英人船炮火车之用告于其国。咸恶之,屏不与语,有指为私通西洋而群殴之者。迨英军攻日本,力不能支,乃乞井上馨言和,擢户部尚书,献策更政令以从西洋。今又来英,稽求征税之法。十五日,正使与余由英国银行归,便道访之。井言英税例,但征进口之货,不征出口之货。出口者本国所产,征其货则国人苦费巨,不愿贩运于他国,第就本土销售,获利必微,无以劝艺殖匠作而富其民。故先不征之,俟其贩运获赢资,乃计磅取三边士以为税。民既获利,输纳自非所难,由是而乐于远贩者多。远贩多,则销流广。业农工者,自不待驱迫而咸勤于作苦以供所需。英国富民之道,莫善与此。

    又言:伦敦创造火车之始,国人莫不腾谤,谓举国牧御由此废业,妨民孔多,群起而沮之。岂知火车既行,牧御营生乃益繁盛。盖无火车,则人货之往来者少,有之,则商旅络绎于途。火车不能到之处,须以寻常车马济之,故其生计滋丰也。

    正使叩以查考英之税课当看何书?并以书名“威罗士屙弗呢顺士”者为答(威罗士者丰也,屙弗呢顺士者国也,书言丰裕其国之道,故名)。此书系挨登思蔑士所著,难于翻译,非习英文者不能阅。据马格理言,不如“播犁地家儿伊哥那密”(书名,剸蔑儿所著)较易译看。

    ○59.土耳其政教不修

    十六日,布罗士来拜。正使言及土耳其虐政,布曰:“土政之虐,在二十年前,今则失之宽纵。兵本素强,非诸国所及。倘得好官,何至受侮于人。”问: “官何以不好?”答曰:“爱钱不治民事。尝有彼国贵官之素识者,见其怠逸,规劝之,以无事可治为对;盖废弛之久,竟忘其所以然。不知食禄取财而外,更有何事矣。普天之下,虽野人亦自英有赏罚政教。赏罚不当,政教不修,而惟恃兵能杀人,从未有立国可久者。今土国文恬武嬉,虽有劲卒,谁实驱率使前,此败亡之所以可忧也。第差胜于兵,亦不强者耳。”嗟乎!布罗士之盲,与夫人之论土政者不合,得毋有所讽刺乎!其人年六十馀,举止言动,似有深心远识者。又言。土国制禄太薄,不足养人廉耻。近开火车路,然亦太少,不能周通往来。欲强其国,须增官俸,而严惩其贪且惰者,以饬政令,广开火车路,以收贸易之利,而富其民,然后可望治。

    ○60.故王宫

    哮尔欧伍伦敦者,故王宫也,创于西历一千零七十八年。石墙厚一丈五尺,环宫潴水为沟池,建炮台以守。阅三百年,废为拘禁犯罪大臣之所。今改以储军器,并驻兵二千焉。内有君公将帅铁铸像数十具,或步或骑。火药百数十箱,新式后门枪六万杆,古今刀械盔甲不可数计。别一所,奉今国主礼冠。冠制大如冬瓜形,紫倭缎为之,上缀巨珠四,缕界为四办,顶嵌钻石,大若鸽卵,冠武亦密缀金花钻石为饰。余于十八日往观,旋赴戴晤士江,阅江底火车路。盖由平地而下,凡石阶八十七级乃至之。巨石为左右垣墉,厚铁板为上盖,以隔江水,如瓮城然。火车驰其下,煤气灯相照引。构造虽巧,然非必不可少矣。

    ○61.观绘画

    廿三日,游拿慎呀儿戛拉利(拿慎译言国家也,戛拉利译言楼也,呀儿者语助辞),盖其国聚图画处也。绘画各国人物为多,山水次之,间有花卉,皆数百年前名手所为,以镂金格子装成,密布壁间,楼房十数座皆遍。男女纷纷就其下立版染毫,依样摹拟(摹画者,皆以木版立架上)。夫既有布犁地士母席庵以便民读书,又有此以诏民学画,英之百姓男女所以咸擅一艺,而无束手冻馁之忧欤?

    ○62.伦敦监狱

    英之制刑虽宽,政令则甚严。凡其民小有忿争,或动止稍不如法,则巡捕弋获之,致诸其长而诘禁焉,故其设狱特多。然犯之轻者,不与重犯混,虑其伍匪染恶,益不自爱也。伦敦轻犯之狱凡五,美亚及议院绅主之。重犯之狱凡二,家部主之。轻犯应禁数日以至数年者,期满即释。惟罪在监禁五年以上,则送部狱拘之九阅月,乃解海口狱,使就修城、筑垒诸苦工。海口之狱,不一其名(曰达尔德穆尔、曰波得兰、曰戛庵,又有海岛之狱曰勃地斯母士阿尔兰之狱曰士摆客埃兰)。部狱,则有曰密拉班克者,有曰奔敦维辣者。其立法从同。二十二日亡江氏刻本作二十三日)函会家部,往观于其奔敦维辣。家部派帮办锡拉温伊必存,记室糜德佛尔至其地,与狱官陆士为前导。所往之处,所遇之物,纤悉胥详告焉。

    其狱则崇楼广厦,遍绕回栏,壁净阶明,尘垢俱绝。屋一千一百六十五间,现禁犯一千零十五名,凡屋高七尺,深十四尺,广十一尺,一犯居之,皆有牖以通天阳,不以湫隘闭郁其气也。非夏令,则机器送暖,分布于其屋,为御寒也。初入狱者,去旧衣归诸其家,授以囚服,易别识也。亲属来见,别有一室,以铁栅隔之,狱官与犯并坐,察其所言,杜私弊也。衾荐器用,给以完好,不贱视之也,日膳凡三,肉食必具,剂以汤茗,惠养之道也。楼每重各立天平一具,有以肉少为嫌者,则面衡示之,昭均平也。饮食寝处,咸适其意,而气体充矣。每日六点锺即起,各自洗刷房地内外墙壁,料理衣物,务令整洁。浴室十馀所,七日礼拜一澡濯,恐其垢秽致疫疠也。犯衣浣以机器,陈于椸枷,入火柜烘之,柜有编号,防混淆也。早膳后,同诣讲堂听经,以一点锺为度,礼拜日则再往,导其复善之心也。凡听讲,狱官必高坐临之,纠其不恭者。讽经协以洋琴,琴一而五音皆备,熏陶以礼乐也。六工及纺织、烹炊之事,各就其所能,使执一艺。不能者,教以工师。初入狱,则析旧绳。每日率六时作苦,收其放心,且进以技艺也。午膳既毕,舒步院间,依所画地,按序而行,以活筋脉而仍不使肆也。舒步已,则观书两刻,牖其明也。操作之时,与食息相间,调其劳逸也。在狱无老少,莫不体胖色华。而堂室、几案、雕镂、画绘之巧,莫非犯人为之。遇客至,咸肃然端立,若素娴礼教者,以此。

    狱中有高台,矗立数十丈。狱官时登临之,以察犯人从违.其或不率教,则禁诸黑牢。牢深入地下,由阶梯委折而至。墙垣厚一尺四寸,凡三重。夜不给烛,惟日仍给膳馔如常数。殴官者,以九尾虎鞭之。九尾虎形如尘拂,尾缀细麻绳,故名。其次则捶以木杆。非是,不鞭挞也。越狱者,以火枪逐击之。由此狱移彼狱者,以铁索系其右手,加以锁钥,人两两相连。非是,不施锁铐也。人或负疾,则别置楼下高朗之室,以精美馔食供之。医既愈,则坐诸机器,所为权衡,称其轻重,以瞻肥瘠,而知血气之复充与否,然后复归其旧牢。病甚者,聚诸一所,以便省视。此伦敦部狱之章程也。绅士所管五狱,宽严各随主者。家部病其参差,业已商允下议院,定为画一之法矣。

    英制之待罪囚,如此其优,人犹不堪,至有坠楼求死之事(此是近事)。盖拘苦为素所未经,则役作辛劳,已不如家居之优游自适,不在乎重以惩之也。夫斗狠由于悍戾,

    为盗迫于饥寒,其人未尝不知法而自禁。然忿之所起,贫之所逼,当时实无如何。不驯其勃发之气,不予以谋生之技,则虽严刑示惩,卒难免再蹈于后。英人知此,故立为规教以约之,制为役限以课之,调适其身体使不至以颓弱而自废。然后其出狱也,可以忍性,可以效功,可以耐劳,不复为斗殴盗贼之行。伦敦百姓,类皆安静勤奋,有由然矣。

    又闻有侯士嗬佛哥勒格神者,译言改过房也。童子孤贫,无父兄之教,或父兄实不能教,致陷匪类者,宫中勾摄至其地,饮食驯诲之,莅以师傅,慈以保姆,俟其成人,学艺既足,然后放归。英之育成人材,用心为良苦矣!

    ○63.与井上馨谈宝藏

    廿七日,井上馨来,与正使并接晤之。井曰:“中国宝藏实多,何为货弃诸地,胡不效西法改弦而更张之?”正使未及答,余曰:“且君之综司户部,亦尝革户部之弊政否?”答曰:“甚愿与革,众不我从。”余曰:“此非众之好为疑沮也。祖宗制法皆有深意,历年既久而不能无弊者,皆以私害法之人致之.为大臣者,第能讲求旧制之意,实力奉行,悉去其旧日之所无,尽还其旧日之所有,即此可以复治。若改弦而更张,则惊扰之甚,祸乱斯生,我中朝敢不以贵国为戒乎?金、银、煤、铁等矿,利在焉,害亦存焉,非圣天子所贪求也。”井唯唯。其友谈诗半晌而去。

    ○64.会堂议事情形

    每岁自开会堂之日始,爵绅皆集伦敦,至七月乃散。其未散也,日赴议院商榷一切。惟彼教礼拜六,七两日不往。旅此数月来,闻其彻夜辩论者数矣。甘九日见阿师伯立,嘱其遇有议事,知会往观。三十日四点锺,阿氏躬亲来接,登楼觇之,各国使与诸事外人,亦多有诣此作壁上观者。凡集议之先,绅士有诘于官,则赴院挂号,声明所诘事目,该管官吏预筹答词,届时俱至。设几案堂中央,司事三人执笔摊纸,正坐以记言。各官就案旁坐,诸绅以次列坐。司批克特立于上,按挂号序次,传呼其人出诘。有所诘答辩论者,皆起立向众言之,词毕复位,然后他人启齿,毋许馋言忿争。不如法.则司批克扶出之。论相错而得失不能决,则分左右袒,以人多者为胜,施行其言。司批克,犹所谓主议之人,通晓律例,娴熟议院故事者也。

    是日在坐数百人,以杂事致诘者凡数起,然后及土,俄两国事。会堂首事,伦敦意主不与闻,陆兵总管哈尔狄则咈之。两人言论甚繁,皆逾半时而后竟。当其言之未竟,无急于骋辩者,可谓从容有制矣。嗣此发言者尚多,因有演看电气之约,正使与余先众散去。

    云南戕杀洋翻译一案,格参赞查访回英,约及一月。或以其确实情形未登新闻纸,致诘于外部。答者惟以威妥玛尚未开报为词,不知尚有葛藤否。今司批克姓博兰。

    马格理每谓“中国尚伪,不说实话,不做实事。每有所议,心不以为然,口则许可之。及其见诸行事,又不如此办理,洋人最以是为愤恨。试思人各有真意,事各有真理。己非人是,固不可矫强相持,若既见人言为非,何妨直陈其所以剌谬之处,明白晓畅,使人心服。倘既言之而仍不服,别出一解以相驳,亦不妨再细思量,或即立时伸辩,或订异日重商,务令已之意,事之理,咸喻于人。洋人并非豺虎,安能遽肆吞噬,奈何含糊其词也?”答曰:“此高一层办法也。辩论易致忿争,维口兴戎,故含忍优容,以息争端而安天下。”马et:“面从心违,既诺旋背,正足启争。若据理直言,人即不服气,亦须服理。当辩论时似是争竞,究竟两心相喻,自各恬然,何争之有了”余闻言而姑颔之。今观其会堂辩论得失,各不相假,迨事归一是,众遂俯首相从,不存胜负之见。

    ○65.观电学有感

    电学者,以小筒盛两金并硫磺水,入铜铁线于水中,但电使其线相接万千里不断,则电气直及万千里,可以裂金石,碎钢铁,可以击人至毙;置之暗室,则其光闪烁,与天上之电无异是也。热学者,金木之类互相磨压,力重则生火,凡物闭郁久亦生火是也。天文学者,日不动而地动,月与五星皆动,月为地影所掩则有圆缺之类是也。气学者,天地之气最重,火气最轻,入火气于皮球,人驾之可以凌空而起,入火气于铜铁大锺,以机器压而实之,人坐其内,入水不濡(伦敦有馆,曰坡里提克呢克音司的究甚者,其铁锺可坐四人,曾令演试之以为戏),凡物注气既满,其力足达远而摧坚是也。光学说见前。廿八至三十,连日观艺师演此。惟力学、化学,尚未及睹。此皆英人所谓实学。其于中国圣人之教,则以为空谈无用。中国士大夫惑溺其说者往往附和之。

    余为之辨曰:彼之实学,皆杂技之小者。其用可制一器,而量有所限者也。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君子不为。非即谓此乎?圣人之教,仁义而已。仁者,人心固有之纯善。义者,处事自然之条理。仁义之道,矢之于口,则为嘉言;践之于身,则为懿行,而其大用,则维持夫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五伦。君非臣则无手足,臣非君则无头目,故君臣至亲。子非父无以生其身,父非子无以传其世,故父子至亲。兄弟者,同禀父母之血气以生,犹折一身而二之,非他人所能同,故兄弟至亲。夫妇者,相与成家而育后嗣者也,故夫妇至亲。朋者,吾之同类,友者,吾之辅助也,故朋友虽疏而亦亲。惟亲故相联属,惟亲故相爱恤。此固有之善心也,仁也。君所以治其臣,故君尊臣卑。有父而后有子,故父尊子卑,而凡与父同等者皆尊,与子同等者皆卑。有兄而后有弟,故兄尊弟卑,而凡与兄同齿者皆尊,与弟同齿者皆卑。夫妇者,阴阳也,阳天阴地,阳日阴月,天高而地下,日大而月小,故夫尊妇卑。朋友无尊卑,其道主于相敬,不自尊而卑人。夫尊自尊,卑自卑,无尊卑者自无尊卑,此自然之条理也,义也。

    天下生民,日日相接,不外此五伦。果其洽以仁而不相弃不相害,缔以义而不相侵不相凌,一家如是则家安,一国如是则国安,天下如是则天下安。故圣人之教,所以奠安宇宙而助天地惠育万物之功者也。非是则情意乖忤,君与臣互为残贼,父与子互为伤夷,兄与弟互为摧剥,夫妇朋友互为戕杀,民物无以全其生,天地且为之扰乱而不能帖然于其位。教之为用,孰大于是?孰实于是?

    圣人虑人之违其教也,佐之以兵刑。兵刑者,不得已然后用之,所以驱不仁,不义之人咸归于仁义,而非以逞忿、非以恃强者也,故兵刑亦仁义也。中国自秦、汉以迄元、明,修其教则治,沦其教则乱。其治也,遐荒向德,重洋慕化,仁义之风遂渐及于四裔。其乱也,人多骛利而尚力,海内纠纷,然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伦嚼然犹存,非甚不肖,犹知顾畏仁义,不敢过肆其桀骜,故剥击屠戮,较之圣化未被之地,其惨忍终殊。夫天地间含生负气、具有耳目爪牙者,莫不知饮啄求多,攫搏求胜,非独人而后能之。人之所以可贵者,为其伦纪不紊,知有善而非惟尚力,知有理而非惟鹜利耳。

    今西洋之俗,以济贫拯难为美举,是即仁之一端,以仗义守信为要图,是即义之一端。诚因其所明推之,以率由五伦之教,君臣相爱而堂廉之分明,父子相爱而乔梓之道明,兄弟相爱而长幼之序明,夫妇相爱而内外之辨明,朋友相爱而敬让之谊明。蔼蔼乎,秩秩乎,雍穆整齐,不因好胜而奋争心,不恣贪欲而动杀机,生灵之祸,即于是乎息。非然者,一意讲求杂技,使趋利之舟车、杀人之火器。争多竞巧,以为富强,遽谓为有用之实学哉?

    中国白天开地辟以来,历年最多,百数十大圣继起其间,制作日加精备,其言理之深,有过于外洋数倍者。外洋以富为富,中国以不贪得为富。外洋以强为强,中国以不好胜为强.此其理非可骤语而明。究其禁奇技以防乱萌,揭仁义以立治本,道固万世而不可易。彼之以为无用者,殆无用之大用也夫!

    ○66.日本兵船下水

    日本国于英伦造兵船二号,其一已告成,于三月初一日下水,公使上野景范集众观之。以中华密迩其国,特邀使者与会,示亲切也。船匠头目为沙穆德,裁定船式者为李德,皆艺之最优者。其船长二十一丈,载货可四万六千八百六十石(英语曰二千三百四十三吨)。船尾双轮,鼓其一则船于所止之处瞬息可以转身,无俟绕行之远,所以利战阵也。气炉别有新式,可省煤火,所以免煤乏退兵之患也。加制风帆,一点锺能达三十里,不必专藉火轮,亦以作煤力之不及。近来船法之精巧如此。

    英俗,凡船下水,注酒盈瓶而碎之,以女宾断其船系岸之索,则船随流滔滔去,岸上群鼓掌欢呼,以送其氘事毕,就船厂设宴,受船者为宾,匠头为主人。馔既毕进,主宾互相颂祷,以及其国,坐客击案举盏庆之。是日,中国使者在坐,故亦为中国祝,正使以吉语酬焉(英俗,凡盛宴皆有主宾互祝之事)。船厂在播比腊,距伦敦约二十里。

    ○67.御花园

    园圃之式,大地多自生树者曰巴尔格,结构以艺花卉者日家尔墩。伦敦之南十馀里,地名曰邱者,有罗亚家尔墩,译言御花园也。其地周回六里,乾隆间英主若耳治第三所建,仿中国形制,有亭,有台,有桥,有馆,今皆圮,惟十层塔尚存,维多里亚增广之,罗致五大洲千百国木料花草于其地,各有标记,著其名目功用及所自出。纵令百姓往观,以资博物而扩其匠材医药之识。余于初三日游此。木料莹泽坚致,奇形巨体,为生平所未见者甚多。惜未习番书,不能一读其所标记者。园中工费,每年金钱二万,实中国银六万六千馀两。归时,园务总管胡格尔折鲜花盈筐以赠。

    ○68.乌里治制造局

    制造官局,在伦敦之东,距使寓三十馀里,地名乌里治,英语呼是局为罗亚儿逊那拉其。监督曰杨何思本德,副监督曰顾德讷富,曰萨缪爱拉戈登。萨即李少泉相国旧部将戈登之兄。戈登本其姓,当时只以姓行耳.初五日巳正,由蔗林觉罗士(地名)附火车抵局,观其火器。

    杨何思本德等先请看演威德哈德鱼雷。威德哈德,盖制造者姓名。鱼雷,则水雷之象鱼形者,首尖尾锐,有鬛,有鳍,有翅,长十四尺,重一百十九磅(十二两为一磅)。身三段相接,前一段有机窍,铜为之,形如小菊花,以定鱼行之远近。中一段,机窍伏于内,以定入水之深浅,其诀秘不示人(虽本国且同局制造者亦不使知之)。后一段以实火药。火药用棉花练成,燃速而力猛。将施放,以印度胶管注气鱼腹,既满,乃推纳水中。鱼行处,水无声而微浪。缘为客演试,仅令入水五尺,故迹象可见。行仅里许,旋收之。若以御敌,则入水当在十尺以上,水面并不见其形。虽敌舟远隔十五里,亦一刻驶到矣(一点锺能行六十里,然施放必于六十丈内乃能有准)。

    鱼雷凡两演,继则演放来福大炮。炮皆新式,如葫芦形(底最大,腹次之,口则长狭)。炮子亦新式,如馒头而上杀。每炮子之腹,实以小炮子无数,皆注松香黏之如瓜甄,然空其底与心以载药。其上为校远近之火机。至敌阵,火机发,则炮子炸而小炮子飞出,如群蜂伤人于数百步外,故亦名蜂窝炮。子身上下皆有方铜钉,与炮筒中线路相合(炮筒中密为小长坑如路然,自腹至口),所以免炮子之乘风滚转也。炮七万六千斤(英语曰三十六吨),配以炮子之重五百二十五斤者(英语曰七百磅),火药则一百五十斤(英语曰二百磅,凡药之重,皆视炮子约四之一)。药不以粉而以砖(形如小黑砖),取其热透较慢,不致势太暴以伤炮也。盛药不以纸与布,而以羊毛袋,取其一放再放之后,炮筒馀火不至遽著于药以伤人也(羊毛不着火)。

    演试之炮,周身左右有小穴三、四。装子药既毕,则以螺旋铁棒长约尺馀贯穴中。铁棒上数寸心空,以铜条约一寸置其间,塞以小铁杵,为试验药力之用。盖药发,则其力直压铁杵以捣铜条。此铜条之捣扁若干,即可觇其药力之大小。炮筒内。子离药以徐出,斯气渐松而力亦渐薄;故近底之铜条捣扁较甚于近腹者,近腹之铜条捣扁又较甚于近口者。验之既确,则上下之间,用药多寡,可以无误矣。炮之前面里许,有木架,横系电线,连延至一室,与机器相属。机器上立小铜箭,炮子过架,则电线断而铜箭落。因其落之时刻杪数,以知炮子飞行之迟速。旧式圆炮子,每一杪时行二百丈,行速而不能及远。今式炮子,一杪时行一百二十丈,行慢而力能及远。英人之于火器,其精心审验如此。

    七万六千斤之炮,其底大几两围,制以熟铁,内外莹滑,从古未闻铸熟铁器能至此之大者。既而往观其工匠制造之处,则莫非机器为之。铁炉大者,崇广如里门。其外关以铁闸,能自合辟。煤亦自跃入炉,不须人为添拨。煽炉之风(铁无风则不化),以机扇轮鼓入洞中,归于总气管,分布各炉,以供其用。凡铸大炮,化铁为汁,灌诸模内,成方铁柱,长仅二尺,俟既冷,复烧诸炉而出之。以自转之巨轴碾之,轴数转而柱已长二、三丈。再冷再烧,绕诸倍大之轴,卷为层圈,捶以铁郎头。郎头自屋顶而下,其大数围,重八万斤(英语曰四十吨)。隆隆数声,而层圈之缝已合。乃以铁鼓置其上,捶之入圈,以广其腹。然后付诸各机器,重叠划薄之,磨砻其内外,刷以油,套入钢管,以为炮心。钢管取其不炸,其铸造磨刷之法,大致如制炮筒,惜未尝亲睹其为之也。枪炮所需杂具,长者、短者、大者、小者、圆者、锐者,皆造自机器,其捷无匹。一堂之中,匠人司机以作者,千数百具,咸统于巨机。巨机动,则凡机皆动。雷鸣风激,令人耳目为之纷乱。

    综计一局,执艺者共七千馀人,每岁经费金钱三百万,实中国银一千万两有零。今七万六千斤炮铸成八十八门,十六万斤炮(英语日八十吨)铸成五门,其较小者则尤伙。炮子大细罗列道旁,不啻墉之崇、栉之比。然炮身过大、只宜于守城垒。若以备船战,则船之小者,不足以多载,船之大者能多载炮,又恐易为敌炮所中。故英人之于船炮,务求至大至坚,以相夸尚。不及数年,必将嫌其钝重,一切改为之,徒浪费而已。即如后膛大炮,前数年以为新式,今知其易炸,悉弃诸道途,惟手枪尚用后膛者。易炸之炮,以贱值售诸中国。采买委员利其可以冒报银数,辄与收之。

    鱼雷初制,亦多不可用,并为中国购去(美国人莱姓所造,以电气鼓雷行水中,人在岸上执电气总管,如执辔以驭马者。然其雷辄露形水上,敌船易拒避之,绝不可用。亦有一种十放九不应手者)。彼人藉以稍偿工料之本,然耗折固已多矣。以知保国之道,惟治功当日进而不已。戎器则第在足用,无取过求夸多。斗巧之风一开,流弊不知胡底。西洋人每练沙为石,以备修筑。锡兰、摩儿大岛之炮垒,多此技所为,坚逾于石,炮子不能穿。初八日阅新报,荷兰人亦有练沙筑塘主事。

    ○69.访前宰相专勒士

    三十年前宰相曰专勒士者,年八十五矣,寓李志门(地名)之偏布禄罗址(里名),相距二十四里,嘱威妥玛致意,订期来相访。以其年高,不欲劳之,于十一日特往就见。其人步履虽艰,目光荧荧尚能读书,日以著述为事。自谓幸延残年,得见中国名下士,告别时犹恋恋若不舍也。是日经行之处,见地下亦有火车道,有贸易市肆,甚繁闹。过戴晤士江边,遥望小舟三两,容与中流,不见有打鱼者。因问马格理以渔猎之事,究知英国每年自二月至八月(英之二月即中国正月,八月即中国七月),禁渔猎樵采.民于其时,无有以网罟入滂池,以斧斤火枪入山林原野者。

    ○70.俄土战事

    土、俄两国之事,停战半年,期已过矣,不能成盟。俄责土以尽改其政,土期俄以先撤其兵。俄曰:我师一退,土王将苟安,目前病曷有瘳也。土曰:俄不退师,我方劳瘁于边防,何暇自理其政也。英人左右调之。俄约一年为期,土政不改,则仍临以兵。英虑土政不易猝更,将假俄师以名,不敢允其议。

    二月,俄使至英,与德尔秘面商,既有成言,则又于各国画诺时,以言激土人怒而罢焉。盖吊民伐罪,俄第借以为词,非真欲土王之创艾也。十二日英伦电报,俄师已于上一日渡布罗士江,营于土属鲁美尼亚国界。先是俄王遣人谓鲁美国,助己事成,当立为自主之国,鲁美国善言谢之。令俄师驻彼疆而不拒御,则鱼已啖饵矣。彼国与土接壤,战事恐不可止。

    ○71.英伦讯案规模

    民间讼狱之事隶于美亚。美亚所不能治,或既治之而仍不服者,则控诸议院以上闻,交刑司审断焉。刑司之权,足以讯治其国主王公大臣。故英伦有君主不尊律例为尊之语。其推鞫之法,两造各请律师六人代质。刑司据台上坐,律师环台下坐。台上有所诘驳,则台下检案卷起立辩答,无跪审刑讯之事。综计通国大律师六百人,小律师一千二百人,皆考试其律学之差等而拔置之。盖恐民愚不克自达其情,故代以律师也。

    英伦问案之处曰林坤辛,其堂名有六:一日迷达拉坦木布,二日印那尔坦木布,三日魁荫司班墀,四日格蕾新,五日艾克司柴克尔,六日阔尔达敖伍靠满普力斯。然刑司不常驻此.时往来三岛城乡,就地讯案,不劳讼者远涉。本月适其谳事于林坤辛,有禧在明之友曰哈力斯者导往观之。并入其庋置律书之室,律书四万册,学律者日诣其处习读焉。又有堂曰豪四敖伍颇布力客蕾阔,自系其存积案卷处。门窗架阁,皆铁石为之,不杂以寸木,防火眚也。其国新君嗣位禀受大教师诫条,及各国和好之约章,皆藏于是。案卷咸编号,百姓有往抄者,则司事按其所求抽示之,不禁阻,亦不索费。

    ○72.化学演试

    使寓之北半里许,有明士德拉陆义者善杂艺,十五日请正使与余往观其演试。先以银纳镪水中(镪水以磺或硝石合轻气、养气成之),银化为粉,入盐少许,则银粉下坠,泻去镪水而炼之,则银粉黝黑如切碎之牛角,再以火吹之,则仍为银。据其言曰,凡物化形,皆可炼之,以还原物。如以炭灼火,罩诸玻璃中,玻璃二斤,炭四两。及炭化灰,则数分耳。然合玻璃封固而衡之,犹是二斤四两也。盖炭虽化,而气固在也(玻璃罩物最不泄气)。以皮袋兜取其气,合灰炼之,仍复为炭。置铁于檐下,久而生锈,刮其锈以炼之,仍复为铁。又如热炭于室,其气外散,草木受之,则复成炭材。燃煤于炉,其灰下扑,地土受之,则复毓煤胎。是故人死复生而为人,畜死复生而为畜,此物理之固然,无可疑者。其立论如是。嗣演电气,与前所见,大略不殊。

    是日,余患腹痛,未及毕观其艺,偕德明先归。至夜,身体殊不适。马格理曰;此郁居一室所致也。外洋谓天气为养气,谓人腹所吐及凡物郁积之气为炭气。人受养气多则无疾,受炭气多则疾生。故须游行空旷,常见天日,以吸养气。即止于室中,亦宜敞开窗牖,使与养气相接。假如有人于此,其体素健也,其所居广厦也,饮食非缺也,阖其扉,塞其牖,尽弥其罅隙,不及数日,其人必死。以养气胥绝,所吸皆炭气也.深房邃阁,键闭之久,乍入之而死者,中国以为逢祟,非祟也,船舱地窖,储积米豆,蓦进之而仆者,中国以为中毒,非毒也,皆炭气所为也。火最食养气,故闭门熟睡,不可炽火。水最食炭气,故卧榻之旁,不妨置水。

    ○73.卧病一月

    十五日,余患腹泻,自是头昏而黄,胸胀气喘,日渐卧病增剧。苦无医药,不得已令洋医视之,谓肝经有痰,授以红药水一小瓶,使服焉。服后,泻血半盆,神志惝恍,脉息顿乱,其势甚危。故十八、二十等日,英国主接见公使,皆未赴.嗣得参、术等药,日以大剂进,至四月初旬乃渐愈,然卧病已一月矣。此数十日内,诸事茫无所知,亦未有以事来告者。惟闻俄人已与土国构兵,屡战获胜。三月二十七日,在土东威的印及戛拉佛达地方,大战复捷。英人现守局外之规,不与其事云。

    正使在京奏调之广东候补知县李荆门,于三月十八日到英。监督学习水师官生之候选道李凤苞、洋人日意格,亦于二十八日到。官生共三十二人,分赴法国学习者二十人,留伦敦者十二人.四月初一日,带领来见。

    ○74.英人爱重中国

    余卧病中,有伦敦绅士上书,言英人之欺负中国有六事:一、鸦片流毒,二、中国圣教最善,外洋传教实为多事,三、商人不归地方官管束,而以领事自理,袒护不公;四、擅造吴淞火车路,反索赔偿其费,五、云南人命不就案办案,借以强索马头,六、接待使者礼有未至。中国钦差,若许面毕其词,当集合同志为向议院争辩等语。正使以婉言辞之,办法良是。盖使于其国,不便妄听绅民唇舌,以与彼君国为难也。然英人之爱重中国,实其本心。凡宴饮茶会,惟外部署及各国公使所请,必有其他国使。此外官绅私局,非中国使者,未尝与焉。每日茶会辄数家,赴不胜赴。与其官绅相见,常谆切恳至,嘱以自强,永敦和好。且或自言其国人所为,无以对中国者。

    ○75.水晶宫观烟火

    四月十二日,为维多里亚生辰,西历之五月二十三也。英例,每年五月二十日起至三十日止,各衙署皆不治事,百官休沐乡园。国主因其生辰在停差期内,故改于六月初二日为觞祝之期,然官民仍有相庆者。

    伦敦东南三十馀里,有水晶宫,博雅那所筑馆舍也。穷窿广厦,上罩玻璃。琢石为人,森立道左.花间树外,铸铁肖澳大利亚洲野人形,张弓矢,持戈矛,若斗若猎。其人面色赭黑,散发裸体。或钉板于唇,挺出二寸许,如中国之船唇然者。亦有贯木于耳,如耳牌然者。别一所,效埃及屋壁之制,绘刻人物,粗陋殊甚。其馀数十楹,遍悬洋画,皆宏丽而不免于俗。惟蓄鱼养花处,略可观耳,今废为贸易场矣。

    是夜为烟火之戏,有博乐佩芝者,邀请临观。烟火制造之巧,非中国所及。其最巧者气毯,燃放地上,徐升空中,散为数十巨星,光分五色。又于水池,施放火蛇,飞腾数丈,互相往还其旁。喷水筒十馀,水泉滚起如百道飞瀑,与火焰相间。又为其国主像,眉目口鼻,冠缝衣折,皆以火呈现之。又为温宅宫,规模巍焕,万户千门。火光中,遥见层阶环槛,大木扶疏,青碧之色,葱蓓若活,真奇观也。

    ○76.与波斯藩王论强弱

    十四日,接到总税司赫德由京发来电报,令金登干带领博郎来见,以备余用。博郎盖英人,幼居德国读书,长则效力于中国,历十馀年,能华语者。十五日,偕马格里出门谢客,以余患病时,英官绅与列国公使候问者多,故病愈而拜谢之也。与波斯藩王相见。余闻本月十一日,喀什噶尔遣使来英,以该王同为回教,问其知彼来意否。答曰:“总未相见,不知之也。中国现与喀构兵,徒利俄人。览天下大势,俄英之强,皆未有艾,而贵国与敝国乃以弱承之,将来必为所并,第不知归英抑归俄耳。”余曰:“是必不然。天道祸盈而福谦。如俄之贪噬无厌,安知不夺其魄,使之骤致丧败,.若拿破仑之灭亡?强弱胜败,何常之有。大清威行四裔,殆二百年。自咸同间,蟊贼内讧,财力稍困。朝廷顾惜民命,不肯黩武于外洋,其势遂似于弱。今扫平海内,渐靖西陲,武功既成,一意政教,不及数载,纲维大张,国威自可复振。贵国君臣苟能发愤,事亦如之,何至遽被蚕食于彼暂强者乎?”

    王曰:“中国孔圣之教,禁人言利,戒人尚力,知敛退而不知奋进,故易弱其国也。”余曰:“是更不然。孔圣之戒言利,为敛财害民者耳。其禁尚力,亦为恃强肆恶者耳。足食、足兵,治国何尝不务富强?但所以致富强者,准绳乎仁义之中,故其教为万古所不能易。中国历朝强盛由此,我大清乾隆以前,遐荒效顺,重洋慕化,亦由于此。今英国知仁义为本,以臻富强,未始非由久入中国,得闻圣教所致,奈何以为贻害也?”王曰:“我两国亦何尝不求前进,但西人之前进也百步,我之前进仅数步,故觉瞠乎其后,势利远不及耳。”余曰:“绝迹而奔者,人喜其捷,而不知有颠陨之虞。缓步而行者,人苦其迟,而不知无倾跌之患。水雷火炮,惨杀生灵,以此为雄,他日必反受其害君何慕为?”王曰:“中国何以不制火轮车?”余笑曰:“方今政府,谋于朝廷之上制造大火车。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此行之最速,一日而数万里,无待于煤火轮铁者也。”王闻之亦大笑。余自到伦敦,凡出拜客,必正使与偕,未尝向人稍伸辩论。此次每一答驳,波斯藩王必点头不已。语毕辞去,王曰:“今日领教殊快,无怪是中国有名人。”

    ○77.英人好游历

    英人好游历,凡五大洲踪迹所至,莫不测量其道路山川之高下远近,审辨其天地之寒暑燥湿,人物之大小刚柔,鸟兽虫鱼花果树木之奇常同异,勒为书,绘为图,自炫于众,以求厕夫文学之林。伦敦有地理会者,集其图书而收之,互相参考,遂成各大洲之舆图记载。故言地理,以英人为最精。前任驻京公使阿里克,其会首也。十六日,宴中国使者,聚其会友之俊杰,款洽谈论,用示多材。筵席中,颂祷吉语,亦不离地理之说焉。

    ○78.井上馨论林文忠

    十七日,请日本公使、参赞及其前任户部尚书宴于寓所。井上馨问余曰:“中国尚有林则徐其人否?”答曰:“曾国藩、左宗棠,何多让也。”井曰:“否!中国若有此忠良,两君玉趾不贲英矣。林公之子嗣何如?”答曰:“有季子林拱枢在。”井曰:“视乃父何如?”答曰:“方为谏官,未尝见其当大事,然血性见识则甚优。”井曰:“我闻林公指挥区画,滴滴皆血,他人思力所不能及,得非所谓血性乎。”余曰:“然。夫文忠之治夷,固穆彰阿,琦善之流所谓办理不善,致启边衅者也。然而外洋诸国,叹赏企慕,有若天人。虽其仇敌,犹且同心敬仰,夫岂尚有阿私哉?人之心思材力不甚相远也,毕而致诸国事已非有馀,而视国事为无与于身者,乃分之以前瞻后盼。于是徘徊苟且,其毒害遂中于无穷。惟夫肝胆许国之人,一意肩承,誓不返顾。当其遭逢艰阻,百计莫能周全,方且拊臆痛心,自恨无益于事。而人之瞩目其旁者,觉一切布置,莫非精神力量弥满于中,乃叹此真忠良不可及也。夫文忠声名洋溢海外数万里,上下千古,无与为比者,人当知所立志矣。”是日未宴客之先,有南海人何沃生者来见,年二十岁,伍秩庸之妻舅也.寓伦敦西南荣布定地方,在议院对门之大医院充学徒,人亦聪慧。

    ○79.维多理亚庆生辰

    二十一日,即西历六月初二日,维多理亚庆生辰。伊国无朝贺之典,惟伦敦数百街中,结彩悬灯,花气芬馥,男女往来如织,歌乐之声阗然。余病甫愈,未能往观也。闻夹道皆卖香水者,少女辄袖之以游。青年子弟为所属意,则以香水溅之。

    二十四日,接赫德电报,知余于三月十七日改派德国钦差大臣,出使公费银五万两。

    ○80.英国为邻邦服丧

    凡宫中有朝会庆乐之事,国使皆与,敬客之礼也。二十五日,柏金哈木宫奏乐,约国使同听之,已于前期十数日下书矣.二十四日忽闻荷兰国后之丧,遂中止。盟邦有大丧,国主为之素服,辍乐三礼拜,睦友之义也。然臣下私为宴乐则不禁。故是日亚尔该公(亚尔该地名,公其爵也)请茶会,偕正使赴之。

    公府有大花圃,万木阴森,百卉繁盛。每数十步,设幄张筵,饼饵茶酒毕备,听客游踪所至饮啖之。树下伶人奏乐,静而不哗。惜微雨,未能畅游。亚尔该公之子鸾侯(鸾地名,侯其爵),三公主之婿也。公夫人特出与中国使者相见,坐谈良久。鸾侯立侍其旁,无倦容,不可谓无母子之礼。

    二十六日,威儿士代国主见公使及群臣于宫中,皆素服。英制所谓素服者,贯黑圈于左肘,如射鞲然。入朝,则随其国主之服也。臣下家居不缟素者,分不足也。中国使者是日进见,服行装,不蟒绣。

    ○81.日影报

    电报之外,有所谓日影报者。法用镜大如碟,穴其中央小如豆,迎日光立于架上。距镜约尺,有小牙签缀黑子。亦以架朝镜而立。镜与签皆有活机,可高可下。演其法者,务令签之黑子与镜之小穴高下相对,则三百里?外见其影。知其既见,则曳活机,使镜光闪动,大动为一横,小动为一直,弥小为一点。横直与点,相继相错,按诸二十六字母而成字,字与字相因而成文,可以报事于远。其法较电报为迟慢,又必须日光晴明,立于高绝无障碍处,乃能为之。然两军对垒,中隔敌兵不能飞越,欲使人绕出敌后侦探,以施围裹抄袭之计,则非此不可以通报信息。三年前,印度司电报官曰扪士者究得其法,传之于伊友沽德,.回伦敦试演焉。二十七日,致仕水师提督何洛(嘉庆间曾随亚麻士使中国,道光末年亦尝以水师官与南京换约之事)请茶会,特令沽德弄此技于中国使者前。惜日色明暗不常,未获遂意。

    是夜,赴李德宴饮(李德是善创轮船式样者,曾于伯来墩同席)。有会堂绅薄拉锡之妇,约二十九日便饭。届期而往,遍观其室,则伦敦之大富家也。饭毕,又为观赛马之约。

    ○82.洋货免厘之说

    二十九日接京信,知德国公使巴兰达于本年修约,节外生枝,坚执旧约只有各关分纳税饷之语,意欲洋货运入内地,惟有逢关纳税,不能更取其厘金。查洋货之来自各国者,但经完纳关税及子口半税,则所过厘卡,均只验明领单,立即放行,并无重抽厘金之事。其抽取厘金者,第货之已承自华人者耳。以中国之官卡,筹中国之兵费,而敛中国民人之税厘,于洋商何与?不特章程不必行之各国,且各国约章亦不能涉及此事。盖我原有自主之权,厘金应取诸我民则自取之,非外人所能过问也。彼如曰:厘虽出自华人,货则实为洋货。则请应之曰:货皆有所自来,然系属何定之有?在洋人之手则为洋货,在华人之手则为华货。苟其已归华人,则华人之主,虽尽取此非各国而用之,亦非各国所能干与.君民者,父子也。子之货买自外洋,遂欲限禁其父使不得取用,天下曾何有是理,况百中仅提其一、二乎?彼如曰:洋货重复抽厘,则华商承本太贵,不肯多买,有碍洋商之生理,故不得不涉理也。则请应之曰:尔能顾尔之销货,我独不能顾我之立国乎?假令所损于我国者小,犹可曲就尔销货之计,以惠远人。今抽厘之举,专恃以饷兵。若华人之承受尔货者不完厘,则承受他国之货者亦必不完厘,我中国兵费将何自出乎?尔货之卖与华人者,虑因抽厘而承本贵不能畅销,则华货之卖于尔商者,亦必虑因抽厘而承本贵不能贱买。推类以及,将一切厘金皆不能听我征收矣,我中国兵费更何自出乎?无饷无兵,即不可以立国。天下容有令人自弃其国,以就己买卖者否?且我自弃其国,则盗贼势必充斥,尔商之生理,不但不能畅销,亦并不能自保,是损人即以损己也。大抵尔之求索免厘,必有中国刁民图益己财,而以税多货滞之说相蛊惑者。不知来自外洋之货,非贫民日用所必需,其买之者惟富户耳。中国富户只有此数,而洋货之运赴日益无穷,即使并关税而裁之,亦难望多所销售,徒为刁民役使,妄费唇舌,致人谓尔无理滋事,侵我国自有之权,以乖公法,甚为贵公使不取也。总之,我一日尚主此国,即不能一日不筹饷需,非约章所得而限制。若我不能自主此国,则无主何有于客,修约奚为?以是严拒之。

    英于此等事,尚属近理,断不任商人之妄为。洋货概行免厘之说,当烟台定案时,有蹴威妥玛持以固争者。威氏以事非应办,置之不议。

    ○83.英伦之中国书

    五月初一日,再到播犁地士母席庵,观其所蓄中国书也,禧在明偕往。典书之德葛兰士、善将兵之傅理兰(此人于无事时不受职、不食俸,若有战事则必以统筹全军云),咸相接陪。其书之最要者,则有《十三经注疏》、七经、《钦定皇清经解》、《二十四史》、《通鉴纲目》、康雍上谕、《大清会典》、《大清律例》、《中枢政考》、《六部则例》,《康熙字典》、《朱子全书》、《性理大全》,杜佑《通典》、《续通典》、《通志》、《通考》、《佩文韵府》、《渊鉴类函》、殿版之四书五经、《西清古鉴》等类。其馀如群儒诸子,道释杂教,各省府州县之志、地舆疆域之纪、兵法律例之编、示渝册帖尺牍之式、古今诗赋文艺之刻、经策之学、琴棋图画之谱、方技百家、词曲小说,无不各备一种。至于粤逆伪诏伪示,亦珍藏焉。不能区别,各自为类,而错杂庋阁之。由乃地德维士葛罗部既邀两使者入会,而阿德弥庵于四月中旬亦相邀。阿德弥庵,文会馆也.(阿德弥庵,人姓名,希腊都城是其所筑,遂以名其城。英之文教从希腊来,故以彼都城之名名会馆。)自丞相以下,凡文职贵官皆署名其间,威妥玛亦与焉。各国公使入会者,定限十五人。正使与余既入会,遂于初二日往观,会友傅理兰暨威氏相陪。馆例与由乃地德维士葛罗部无异,凡会中人皆可于此闲谈,于此静坐,于此读书,于此膳饮,而独不能请会外之客,亦不能于此夜宿。每晚一点锺后,即各归其寓云。藏书数十架,漆衣金题,璀璨炫目。询以何书,则皆新闻纸也。法国创报新闻犹存之,以志肇事之祖。其他宫室藏书,多类此。

    ○84.业火车者多亏本

    英人创造火车,自谓致富之奇术,然业此者多至亏本。盖铁路之税,煤火之值,工食之需,陈饰修理之费,皆出其中。度载人货稍或减少,则用必不敷。加收脚价,殊非易易也。初四日刘孚翊以告余,谓天下无奇巧之事可以久行者,天道实然。

    ○85.观赛马

    赛马之戏,比官绅士庶之马,选其雄骏相类者,使之并辔而驰,立橛于地,校至橛之迟速为胜负,负者出银物以犒胜者。由国中迄四郊,就地为围场,分时博赛,几于周岁皆然。国主及其嗣子恒往观之,所以激励人之畜马,而为通国名马之招也。由是畜马之家,刍豆必丰,牧地必洁,刷濯必时,不敢轻假圉人之手。故英国良马之多,视西洋为最。其以轮船相较迟疾,谓之赛船,意亦犹是。

    五月初二至初五日,阿思葛德赛马之期,国人艳称其盛。余于初四日赴薄拉锡之约,偕凤、刘、张三随员往观。阿思葛德距伦敦八十馀里,男妇集观者裾裙相缀。富家或筑宫马道旁,分棚列坐,以便登眺.酒食亦有设肆而沽者。其御围监以大臣,惟公主、夫人、国戚、世爵及诸贵官乃得入。余之往也,先期帮办内大臣潘孙壁徽音函会伯爵哈尔狄卫克,故该爵邀入御围,与余亲贵坐次之首,并饷以酒馔焉。    

    ○86.喀什噶尔伪使事

    十一日,前任首相葛兰斯敦请早膳,有锡兰总督哈里柯梨、西印度巴儿秘多司总督某同席。葛问中国文字。饭毕回寓,澳大利世爵师丹里来见,亦英人也。先是喀什噶尔伪王之遣使于英也,英人亦派公使前往驻扎。正使阅新闻纸知之,疑为保卫喀贼,以免我征讨之师,举以告余。余卤莽未及细审,遽谓喀地为中国疆域,喀贼为中国叛人,英既与中国缔交,奈何助逆,应据理诘问之。正使拟会衔致,全士藕诘,文稿内有“贵国有意相帮”之语。刘孚翊捧稿来,余谓此语太实,应请正使删去。旋据马格理言,新闻纸时有不足凭者,遣使是否的确,应先函问明白,再作道理,不可遽行文责诘,余深然之。正使从之。外部久未答复(凡各国使有所商诘,辄须十馀日方能得其外部回信)。至是,师丹里来,先言英人之客于各国者,均归地方官约束,惟中国与土耳其则否.此原西洋创见之举,甚不利于地方。今土国因英商日众,讼狱已改隶于土官。中国亦宜照办,方不致外人肆扰无忌。正使答曰:“中国未尝不知此,惟刑法与西洋不同,流徒笞杖,恐非洋人所堪,故听领事自理耳。”余曰:“倘照理藩院刑法,参酌变通,以圈禁代流徒,以罚赎代笞杖,定为专例,以治外国寄居商民,亦未尝不可。”师丹里颔焉。师丹里曰:“今日之来” 欲有所言,未识肯许以饶舌否乎?”正使请言之,师丹里曰:“闻左军将进征喀国,此徒为俄人效劳耳。为中国计,不如与喀和好,以省军需。喀使来英,今怒求见也。”正使曰:“喀什噶尔为我内地,我朝耗费几许兵力以抚有之,百数十年矣。回人乘我内乱窃取为国,能许以和好与否,非使臣所能主持。彼使来见,则无不可。”余曰:“以和好为言,是谓失词。彼为我叛人,当日投诚,当日藩属。”师丹里答以温言而去。

    马格里曰:“伊素与回人交,故为作说客,印度丞相实未之遣也。外部是否欲中国建喀为藩,俾印度借以屏蔽,是未可知。若遣使,则不为助喀而设。盖西洋之例,凡国人有贸易于他国者,必遣使护之。喀地与印度紧邻,商贩之往实多。中国未失此地,则事有曲直可言诸中国。既失其地而为回人所据,是中国权力暂难相及,遇事向问,势必答以不知。在印度既不能收回贸易;岂遂长弃商人于不顾。故因回人有暂时之权力,亦即遣使于回,所以自保商人也。此为万国公法所许。至于中国之征喀与否,许喀投顺而建为藩与否,均非所遣使臣得而过问。第中国不知洋例耳。”旋外部帮办丁达坦函覆,亦谓“遣使原非助喀。五年前,中国未进征之先,即有之。当时不相诘问,何至今始以为言。英廷实难收回成命”等语。

    ○87.跳舞会

    跳舞会者,男与女面相向,互为携持。男以一手搂女腰,女以一手握男膊,旋舞于中庭。每四、五偶并舞,皆绕庭数匝而后止。女子袒露,男则衣襟整齐。然彼国男子礼服下裈染成肉色,紧贴腿足,远视之若裸其下体者然,殊不雅观也。云此俗由来最古,西洋类皆为之,国中大小衙门莫不有跳舞庭,以备盛会,若以为公事之要者。四月以来,英人延请赴观者,不下十馀家。余以病,皆未往。五月十二日晚,国主请茶会,乃一睹之于柏金哈木宫。是夜各国公使毕集,官绅男女聚观尤众。前庭奏乐,以为舞节。世子与其夫人亦在跳舞中。世子别与一妇为偶,夫人又别与一男子为偶,夫妇不相偶也。其馀次第舞毕,赴别室饮宴,皆立于筵前而食,无坐位。饮毕,复至原处再舞,至一点锺乃散。

    ○88.茶会

    两月来,官绅请茶会者,日辄数家。凡茶会,以长筵陈茗酒果饵,待客饮啖。庭室门庑,遍攒鲜花,香艳怡人(英人最善种花。玫瑰、月季,皆大如牡丹。杜鹃、石竹、剪春罗皆能作五色,重台并蒂。每开放,灿烂有若堆锦,洵异观也)。夜会,灯烛尤繁闹,男女杂遝,肘并肩摩。或召优人、艺师演杂剧,或歌或乐,以助兴趣(歌乐亦有自为之者,洋女子弹琴度曲以娱客,率视为常)。每会所费金钱盈百,多者五、六百。客之赴会者,皆自就筵前,立而哺啜。惟中国使者,则主人每亲捧茶酒。其好客而侈于用财如此。

    亦有邀集数人瀹茗清谈者,谓之“啻巴脱”。啻者,中国茶之称,巴脱者,壶也。亦茶会之意。中人以下之家及富贵巨室均有之。

    又英人有一技艺,必于众中演试,自炫其能。有所储蓄,无论珍玩锦绣,皆罗列于庭,逐一指以示客,惟恐其目不及览。故华人之才与财,恒韬隐而不可见.英则浮露于外,分寸不能稍藏。盖惯见之,则自以为常而相忘,乍有之,则自以为异而相矜,意量固不可强也。

    每岁茶会之盛,自三月至六月中旬止。

    ○89.苏葛兰公会看跳舞

    十五夜,赴苏葛兰公会看跳舞,巴西国王与其妻在焉(巴西国在亚美理驾洲之南),衣杆犹洋人常服,民主之国,其式类如此。该国王遨游阿非利加洲及欧罗巴,遍历埃及,德、奥,法等国,以至于英。凡园池之胜,无不夫妇偕往观览,宴会无不并赴,殆地上游行散仙而已。是夜跳舞之闹,较甚于柏金哈木宫。苏葛兰服式与伦敦殊,男女皆于左肩搭红色棋盘纹绒段,而束其馀于腰。男子不裤而靴,有以红带绕膝以下抵足,如行脸然者。(是夜女子有服希腊国装者,裙裾大褂,甚似中国。以希腊之首被中国化也。)女袒其上,男裸其下,身首相贴,紧搂而舞。

    ○90.伦敦多善举

    伦敦人最喜行善。老幼、孤穷、废疾、异方难民,皆建大房院居之,优给其养。有所谓老儒会者,授餐于读书寒士,虑其以就食为耻,则继粟继肉,遣人致诸其居。有所谓绣花局者,世族妇女以家道中落,不能自赡,则聚之于深邃房室,供饮馔,给奔走,使之纺绣而货之,仍禁男子不得擅入,以远其嫌。余患病时,正使皆尝造观焉。又有所谓施医院者,已于正月初四日记其大概。然伦敦正不止此,每数里即有夏屋渠渠,萃贫民而疗其所患。其他城乡皆然.凡此各项经费,率为官绅富民所凑集。有不足,则或辟地种花养鱼,或会众演戏、弄杂耍,纵人往观,而收其入门之费、赁座之值,以资善举。

    本月十六、七、八等日,骚士坚星墩有贵宦妇女,陈杂货,邀请其国主,国戚、世爵、大臣及国使、富绅游焉。选女子之美者当肆,货皆百倍其价。往游者必购取数事,而后可出。以其所入,惠养病人。十六日,敛银二千数百两。十七日,余与刘孚翊、张斯栒、马格理同赴之,亦共掷金钱十六枚。此固其行善苦心矣!然有位之家,以女色诱人而攫其金以施惠,于义终属可丑。岂耶稣舍身救人,诸女子习其教,故无所于面目欤?抑风俗之恬熙,毫不足怪也?

    是夜国主请茶会,合乐征歌,巴西王与其妻偕在。中庭为大臣男妇,右为国使男妇,左为世爵男妇(洋俗以右为上)。世子及夫人代国主款客,一点锺乃散。

    ○91.与博郎论铁路

    十八日博翻译来,余问英国事。博曰:“英俗太奢,铺陈享用,务极华侈,殊非久计。妇女浪费,尤中国所无,衣裙一袭,动须银百馀两,服之仅二次,即嫌不鲜,又换新制。每日往来酬应,车马酒食所费浩烦,月非三、四百金不办。故女子择配,必以男家富有为期。而男子又病供应之难,必此女力能自给方敢聘定。故男终身不娶,女至老不嫁者比比。华人以多男为庆,英人以多男为苦。近年,此地育女常倍于育男(其言甚确。每赴绅商宴会,见有一家而三、四女者,罕见一家而二男者)。风俗之累,正不知何由矫正。今所恃者,贸易生财,周于四海。将来道路或梗,货不流通,即恐易至困匮。”余深然之。嗣论及火车,余谓中国游客较少,造铁路制火车必至亏本,势不可行。博曰:“不然,火车之利在载货,不在度人。中国货物最多,生理最大。若制火车,利息必倍,税课亦增,实是足国裕民之道。且借此可省兵力,各省或有变乱,闻报发兵,数日便至,疾风扫叶,摧落匪难。第于京师养兵十万,选良将领之,天子亲为校阅,以备征讨,即可不设重镇于外,每岁所节饷糈,当在千馀万白金以上。但天下事,有利必有弊.西洋以造轮船、火车为前进,究竟是进是退,我不敢知。然一国创始是物,他国必渐皆踵为之,若有天意其间,非可以人为去取。即如轮船,华人始亦不愿仿效,乃今忽而二、三十艘矣。有轮船即必多用煤,铸铁炮即必多用铁。煤铁不能常假诸外洋,故开矿之事又起。他日有以运煤铁工价之多、道路之难为病者,自然商及制造火车。此是事之相因而至,欲终拒之,亦不可得。”余曰:“贼夺火车以袭我,则奈何?”博曰:“此须司之以官。贼即能夺火车,不能尽占铁路。铁路划断,则火车不可行。”余曰:“一铁路须银六七千万,因防寇而尽断之,则他时不易修复。若仅划去百数十步,巨寇何难填以度军,此即有利亦有弊之说矣。且创造伊始,中国奚能有此巨款?”博曰:“可借诸外国也。外国罔不借债,中国何惧而不为。借之既多,则债主护惜中国,不肯加兵扰乱之,以自失本利,亦维系交谊之一道也。”余曰:“本利不偿,则兴兵勒取奈何?”博曰:“讨债以兵,外洋所无。土耳其负欠最巨,各国咸宽假之;且代筹其国生财之方,即此可知其概。”余曰:“此皆非治国正轨,恐未可恃。”洋人医足疾,辄断其筋而续以他物。如此灭裂办法,其何能久。”是夜,法国公使请茶会,亦奏乐征歌。

    ○92.英之掌教者

    传教中国之牧师、神父(耶稣教士曰牧师,天主教士日神父),乃各国城乡教堂百姓醵资延请,以广劝善,以修功德,非教王所遣也。教王所遣于英者,在耶稣教则有两阿知必什焉.掌教于南者日堪特伯里阿知必什,掌教于北者曰乐尔哥阿知必什。南为正,北为副,位皆尊于五等爵。又有所谓伦敦必什者,位次阿知必什一等,其所居皆曰巴雷士(宫殿也),宝座之称,与国主同。岁俸金钱二万馀,为贵戚大臣未有之厚禄。二十日,伦敦必什与其女札克三姑娘请茶会于福林巴雷士。堪特伯里阿知必什与其妇泰达太太,亦相邀于兰北巴雷士。两巴雷士皆有花圃,而伦敦必什之圃为最胜,丛林攒翠,夹路如屏,古树婆娑,凉阴匝地。门内门外,绕以清渠。戴晤士江水色烟痕,跨墙而入。群花盛放,香气袭人。惜其地距使寓十馀里,暮景不我留耳。

    ○93.英国地方官之制

    《周礼·地官》州长以下有党正、族师、闾胥、比长,县正以下有鄙师、酂长、里宰、邻长。管仲治齐,子产治郑,莫不由是。秦汉因之,高帝二年令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者,置以为三老,乡一人。其时三老掌教化,啬夫听狱讼,游徼巡盗贼。是乡之民事,即以是乡之耆老经理之。分不隔,则耳目胥真。事不烦,则精力易给。县令、丞尉监视于上,而坐受其成,治法所以克举也。自隋开皇十五年,尽罢州郡乡官。比及唐季,遂至节度、防御、观察等使,层累建置而仍不可以治。明太祖复立里老以理词讼,然其人皆命自有司,故常有媚官求充、党官肆虐者。洪熙以后,此选益衰,仆隶匪人,滥竽相继,知有廉耻者,皆鄙之而不屑为。于是讼狱繁兴,贼焰四起,知牧令为不可恃,乃增设总督、巡抚、兵备以监临之。贵官愈多,牵掣愈甚,供亿奔走亦愈烦,百姓之生路乃尽绝而无可逃免。夫此贵官者,固第以空文相督责,而不能置身闾阎,周知其情伪者也,虽多奚以为哉?

    英制,酌城乡大小,各设看司勒百数十员(伦敦则二百零六员),奥德门数员或十数员(伦敦则二十六员),以美亚一员统之。看司勒犹中国所谓里长也,奥德门犹所谓党正也。美亚犹所谓乡大夫也。奥德门分辖地段,看司勒又各按奥德门所分之地段而分理焉。由绅商士民产业多在其地者公议举充,非富民不得与选,皆不食薪俸。凡所辖段,教养之政,词讼之事,以及工程兴作,商贾贸易,奥德门均得举治,上诸美亚。岁收煤、酒、牛,羊市之税,以为经费(其他赋税,家部征收)。

    辖下巡役,谓之日剖隶司漫,人数多寡,视事繁简为衡(伦敦一千二百名),口粮核派于商贾富户。凡遇盗贼、人命、喧争、斗殴一切不法,该役拿解美亚寓所讯问。寓所有暂押人犯之屋,亦备锁铐。既讯得实,乃致诸其署,集奥德门、看司勒而会办焉。设狱以禁罪犯,与官狱章程不殊。罪之大者,该国刑司赴其署谳定。伦敦美亚署在基拉多儿司力特达(英人谓街曰司力特达),有大小事会议公堂数处,有刑司谳事堂,其外陈古书、古器及例案数百卷,任人观阅(有三厅,为列坐观书处)。余尝至其署其寓,遍游览也。

    凡举充奥德门,必于曾任看司勒一年以上者,举充美亚,必于曾任奥德门七年以上者。美亚定限一年更替,贤能者或再留一年,然不数数觏。退位,则仍复奥德门之职。每岁十月,即新美亚接替之期,仪仗,扈从甚都。其公服长及足,遍簇金花,后裙曳地逾尺;袖底另缀小幅约尺,亦嵌金花。项上挂镂金杂宝一串,无异中国朝珠。侍者左捧金冠,右捧宝剑。宝剑长三尺五丈,攒珠为铗。金冠以木杆承之,长四尺馀,遍饰以金。以其有地方之责,故崇重之。此制与汉之三老,明之里老略同。然其所举者富民,举之者亦富民,官不复参预其事。惟所举者富,故无贪黩之忧,惟举之者富,故无贿嘱之患。惟官不预其事,故无仰承俯注之难。以民治民,事归公议。有不获,则合绅耆之众以图之,有不当,则绅耆商诸美亚而改之。道路整洁,桥梁毕修。巡捕人役,勤于其职,而不敢惰。美亚所不能治,乃达诸家部,制以官法焉。官助绅力,而不掣绅之肘。美亚称名之义,询诸英人,无或解者。然英葛兰之伦敦,阿尔兰之德布灵,其美亚皆曰罗地美亚。罗地者,侯、伯之称。称曰罗地,尊之也。伦敦为英国都城,阿尔兰于数十年前别为一国,而德布灵亦其都城。尊都城,一故尊美亚,犹中国之尊京兆尹也。乡埠之小者,不日美亚,而日婆罗沸士,权虽同而名则殊.尤小者,以迈基士德地(如亭长之类)谳其寻常争讼,大狱则归诸刑司,不设美亚,虑地狭人稀,贤绅未易得也。

    ○94.机器耕作

    英国田亩皆归富户,而雇人佃耕。人之工食费重,故辄以机器代之。机器有刀与耙齿转侧迭相为用者,刀以芟草苗,耙以起草根。有分缀晒之,有屈铁为二十四巨钩者,钩密排如人肋骨,所以拢已晒之草而聚之。有单刀、双刀、三刀以起土者,入土浅深,各异其式。此皆驾之以马,可代十数人之力者也。有六钢刀以起土者,两头置火轮机,系绳牵之,以自为进退。此第一人司之,可代六马之力者也。有用以打稻者,布稻于上,其谷自落,碾去粗皮,复碾细皮,筒各储之,并其糠灰簸扬使尽。有用以磨粉者,单磨、双磨不同,既磨而筛之,粗细亦各为类。有用以引水者,皮筒相续沉水中,可行水至数里外绝高之处。又有轮机不烧煤而烧草者,轮自转草投火中,不假人为推送。又有轮机较轻者,单气筒可代六马之力,双气筒可代十马至二十马之力.此两项机器,无论起土、引水、打稻,随处皆堪行使。二十一日于伊拨司外池(乡名)见之。伊拨司外池在伦敦东北约三百里,其民五万,设美亚一人,奥德门十人,会堂绅二人..是日绅士兰泌赴利文浦司胎甚(利文浦英语若云里百步,司胎甚者火车站头之谓)迎上火车。其义垫总监督兰心母、美亚登纳,亦陆续接于道。既至其地,士女骈集,鼓乐喧阗,张幄田中,列长筵以待宾客。兰泌先导就更衣处小憩,旋令佃人试演机器,扶掖往观。观毕而宴。询其乡义塾多寡,登纳曰;“此地向少义塾,今增至十所矣。义塾多则贼少(塾学皆工商之事,言人各就工商则不为盗也),故教规特严。凡童子自五岁至十三岁,皆令入塾。旷学则其师督催之,至再至三仍不改,则治以官法(拘诸监牢作苦工)。近年,人务工商,各执所业,不至群为鼠窃狗偷之行者,以是。”嗟乎!余之来此以阅耕也,而所闻乃治盗之说。夫农田之以机器,可为人节劳,亦可使人习逸者也,可为富民省雇耕之费,亦可使贫民失衣食之资者也。人逸则多欲而易为恶,失衣食亦易为恶,而忧时者,独以义塾救之。塾多贼少之言,殆深明治道者所必韪矣。兰泌等又导往其铁厂、木厂,阅工截铁、锯木,无非机器,皆非余所心属。兰心母有弟筑室花圃中,亦治酒相款,薄暮乃归。

    ○95.公爵茶会

    二十四日,羝温赦公请茶会(羝温赦地名,公其爵也)。该公爵寓遮锡格地方,在伦敦西二十馀里。园圃广六里,清溪缭于垣内,跨以石桥。有树叶小如繁星,织为翠屏夹于道。奇花异卉,丛薄周遭。间以古松,其松枝干皆分数层,上如虬龙仰首,五爪拿空,下如魔女蹲身,长裙撒地,中如伞盖,其阴竟亩。

    正使偕余游观至桥上,遇会堂绅多儿马士星格黎阿(多儿马士其名也,星格黎阿其姓也,英文上下倒置,类如是)。询及鸦片之害,正使畅言之。多儿马士曰:“或言中国恶鸦片,第恶其易银出洋,非恶其播毒,何也?”余曰:“银出洋可以复还,人受害不可救疗。”多儿马士曰:“印度每年税课五十兆,鸦片居八兆之多,可知此毒放出不少,事之足愤,孰过于是。数日前,尝著论斥之,刊诸新闻纸,可共阅也。” 时已薄暮,各散归。

    途中见有负牌而行者,以问马格理,知为戏馆招客。夫伦敦周围仅百里耳,大戏馆三十馀所,小戏馆无数。每夜九点锺演唱,坐客常万人,少亦二、三千人,座价辄以金磅计,此非徒富厚为然也。机器之用,教之逸乐而耗其财也。人之精神,不用诸此,则用诸彼。故圣王常勤其民而不使逸。余初至伦敦,道上不见行乞。居既久,则乞者随车求索,亦自不乏。且闻有乞之既获,不以供饔飧而以供饮荡者,侈靡之溺人甚矣哉。然而马格理犹谓劳逸相间,乃所以养民,此则非余所知矣。

    ○96.拒见伪使

    师丹里之来见也,谓喀什噶尔使臣将投谒,久之杳然。二十五日晚,师丹里请茶会,正使嘱余赴之。喀使先在坐,师丹里欲引以相见。余谓马格理曰:“此非约降地也。假令尔仆据尔家私而相殴,尔友乃延仆与尔并饮,谓之言和,其可乎?”马曰:“不可。”余曰:“可即以此辞之。”喀使鼠窜而去。翌日语正使,且告之国体宜尔。

    ○97.前广东总领事来见

    二十七日,与博郎翻译德国官名未竟,有七十一年前广东总领事柏老敦来见,年已九十一,绕膝曾玄,耳目腰脚均极清健,英国人瑞也。自言在广东二十七年,与各任督抚咸相得。嗣英伦遣世爵呢必亚到粤查事,其人性质躁悍,又听信家丁之言,迳自闯关求见制府。制府以不识其人,令回澳门候命。该世爵恚忿。性愈张。伊知巨祸将兴,遂请解任回英,今已四十四年矣。殷殷询问粤商伍姓,知其衰落,浩叹不已,盖以伍氏待其商人为公道也.寓所距温宅宫二十五里,与八十五岁诗人德微士为邻。

    ○98.英国税课之重

    英国税课,无人不征,无物不征,无事不征。凡大小贾贩、树艺、畜牧、渔猎、匠作、当官、当商、律师、教师、婚嫁、雇役,皆须领取准票,然后能为之,此准票之税也。凡商贾合伙之券,出货入货之券,发银收银之券,析产领产之券,买地卖地之券,舟船保险之券,皆必由官验明盖印,然后能行之(此皆两层分税,如出货发银须验,入货收银亦须验,馀俱仿此),此印花之税也(富贵家所乘车亦盖印,其税五金钱,递年征之)。凡人每岁所入至一百磅以上(一金钱为一磅),每磅税三边士(一边士值银一分四五厘),官俸、君禄亦所不免,惟佃户则税一边士半,以恤其劳。房地卜田亩按其初买受时盖印之税,岁以为常。每有一人物而税之三、四重者。

    即如商贾,既税之于合伙,又税之于出入货物,又税之于发收钱银,又税之于每岁所赢之利,层层披剥,类此者甚多。而金银器则尤重。店肆打造银器重三十两,金器不及二两,其税皆两磅六息零(一息零值银一钱七八分),银器过三十两,金器过二两,其税皆五磅十五息零。买者,银器每重一两,税一息零,金器每重一两,税十七息零。岁课如之。汰金银之炉匠,另有征额。有来自他国,携往他国者,则税倍加焉.玩物、赌具、烟酒、茶叶税之重亦如之(近年有不征茶税之议)。

    每年国主禄地税四十馀万磅,海口税二千馀万磅,准票税二、三千万磅,盖印税一千馀万磅,房地税二百馀万磅,人税四百馀万磅,林薮税四十万磅,信局税一、二百万磅,电报局税一百馀万磅,官报税六、七千磅,总计一岁所入约七千数百万磅。出项逾乎是。大工程、大军旅则增税,寻常三边士者或增至四五边士、七八边士不等。我中国百姓,戴天履地,而忘其高厚之恩,闻此当抚臆誓肌矣。

    ○99.瓦瓦司炮

    洋炮,向以生铁与铜为之。嗣因生铁脆而铜软,易于炸裂,改用熟铁。又因全体整铸,不能匀称,改而分层递造,而炮之制遂精。瓦瓦司者,伦敦铸炮商局也。以为熟铁虽善,不如纯钢之坚且轻,于是复制钢炮以求胜。其始惟前膛而已,年来各国竞尚后膛,仍苦易炸。瓦司又创必不患炸之法,以自鸣于时:于六月初三日赴其局观之。其炮重二十七吨者,据称实价四千四百磅;五吨者,一千五百磅;三吨半者,八百磅,一吨半者,四百磅。索其所刊华文价单核对,殊不相符。至制法之精,则斯米德所撰叙略,已详言之,不必赘及(价单并叙略,上海新载生洋行即有之)。第其视乌鲤池官局内钢外熟铁之炮得失何如,尚须考校耳。所制水雷,式样不一,然无甚巨者。电可以人为,冰亦可以人造。其法用药浸水,注诸池水中,使水益冷,旋运火气以吹之,遂成冰。此犹天寒时,嗬气于冻玻璃中,俄顷即冰耳。天下事习而不察者,多类此。伦敦有造冰之室,由瓦瓦司局回,便道往观。

    ○100.施医院

    施医院,聚贫民之病者而治之。男女各自为一室,衾履、衣裙、饮食、药饵皆院中代备。老者、幼者,以图画器玩娱之。或制几安四轮子足,使凭之以自行。饮食皆节以医者。病愈,则舁送别室调养,神气完足,然后听归。每院病者千数百人,医士数十人。岁费金钱数百(?)以上,咸供自一、二富家。房院亦富家所捐建。无巨富者,就地醵金为之。城乡市镇,所在皆有。大都会辄数所,伦敦尤多。

    初三日既晡,尝入一院曰该士者观之(捐产为院费者姓该,故日该士)。堂室布置,殊整洁也。英人好善,此其一。至其治病之法,刀斩锯截,断筋吸血,奇技诸多。然亦有治之不愈,反益其患苦者。其教医,则取死者之骨节脏腑,罩诸玻璃匣中,俾人辨视。行其庭,头颅林立,肢体横陈,血色殷殷,令人不忍寓目(或云多是以蜡为之)。所蓄药,皆预煎炼成水,盛以玻璃瓶,分类庋阁之。又或如冶如饧,注诸瓮,种类不甚多。烟土亦备一种。余于是日始见所谓鸦片者焉。

    ○101.英国民兵

    英国官兵而外有民兵,城乡各店肆、住户愿充者,报名注册,每处千数百人,或二、三千人(通国民兵共十六万八千馀人)。绅士领之,给以火枪,每礼拜次日一操演。立的命中,自数十步至二、三里之遥.操演不懈者,以三十息零为其一年号衣费,疏旷则责缴火枪。每年西历七月,比校其艺,凡十有四日。胜者,商人捐银酒瓶为赏,而贡数名于官。国主召集各乡,亲校视之。择其尤者六人,树的三里,使命中,胜者赏以功牌(功牌以银为之,如洋铸银钱,得赏者缀于衣襟之左)。复令与官兵合操,赏亦如之。有戎事,则自保乡闾,不征调远出。步队皆火枪,马队则用刀。每年各处赛马,民兵亦与其会也。伦敦东南十八里温博尔墩有民兵一千人,伯爵华林格里福所辖,约中国使者于六月初四日(即西历七月十四日)观其校枪。届期使哨官贺得孙来迎。至则帐篷数百,张于原野(帐篷形制无异中国,但两、三人并居一帐,无定数,此为异),中军之帐,如十数楹广居,华堂邃室,陈设富丽。统领参谋之帐亦然。兵十人为一队,火枪皆跪而施放,放毕而起,闻号复跪。目睹其中的于二里外者,指不胜屈。惜是日雨,未能周观。旋至果子林(地名)翟乐春家赴茶会。翟乐春盖尝隶上海领事官差遣,久居中国者。

    ○102.谈兵船

    初五日,博郎言:“日本公使在英监制轮船,派入学习水师。余曰:“轮船大小异式,以何为长?”博曰:“铁甲大船,英国水师官倚为坚壁。而精于船式之李德(英国工师)则虑其易沉。俄人创造圆式大船,以代炮台,自谓无敌,而李德又决其无用。今且待土、俄战事胜负既分,即知船式之所宜效,此时难预断也。铁甲船如可以战,则人皆造铁甲,中国木船自无裨武备矣。”又问水雷,博曰:“此物譬如暗中机械,足陷瞽人,而不足陷攒炬探路者。财有馀,则备之以利用,否则宜以船炮为先。

    嗣及新疆事,博言适闻印度电报,喀什噶尔王亚哥卑已死,西陲事当易蒇功。旋接两江总督咨文,知三月十七日余膺出使德国钦差大臣之命,盖因前疏请撤副使而改派也(按外洋近制炮弹,动辄数百斤,惟冀其击我不中耳。若中,则虽铁船,亦无有不坏者。盖船身即获保固,而烟筒风樯机器一处受损,即不可行,虽铁奚益?故私意谓不如仍制火轮木船。十五日,思索及此,续记之,以俟考证。)

    ○103.为华效力洋人

    凡洋人效力于中国者,皆不得复为其本国之官。然两国有兵衅,必召回其人,同盟诸国亦各召回其人。故税务司、船炮局诸监督,惟恐中外失欢(据云必能自强,乃可不失欢;徒然俯就,则事日多且日难),致被闲废,以他途之谋生不易也。问其人何以不改装萝发,永隶华籍。则日,中国不以此相命,何颜自改也。食中国俸,不能昧良而废职。然未获觐见,终不以为其官。华人见我洋装,则群噪而逐日“打鬼子”,而本国则又视为外人,切齿怨之,故莫如我辈难也。查英国官制,各自为一途,不相搀越;其外差者,翻译官仕至总领事而止(威妥玛由翻译升公使系属破格,向来所无),参赞、随员,仕至公使而止。撤归惟给半俸,终身闲居。有他国使命或重遣之,断不予以内地职役,不惟曾仕各国者为然。今阿里克尚赋闲也。

    ○104.德国求免厘事

    初六日,马格里谈及德国求索免厘事,余以四月二十九日所记应之。马曰:“中国厘卡于商货或征或不征,或征而轻,或征而重,恐非公道。”余曰:“此皆奸商勾串巡役为之,官中定例,甚画一也。走私瞒税者奸民,向洋人诡诉者亦此奸民。彼其意欲驱策洋人挺争,期自收数倍之利耳。尝谓洋人为中国奸民之役者,以此。”马曰:“英国无此弊何也?”答曰:“一盂之水,有草如毫末,亦可剔去。大江、大河,则垢秽无所不有,虽天地亦无如何。今英只此片土,而万人之目集之,故无弊。”马曰:“洋人咸谓中国抽厘事非能已,惟宜于海口定一额数,或两倍或三倍,合而征之.既免烦扰,亦不患畸重畸轻,英国即是此法。”答曰:“伦敦只此片土,商货由南而北,获利维均,故可不重征。若中国地广十数倍,粤东之货运至江西,赢百金之利,至江南则二百金矣,至四川至甘肃则三、四百金矣。一省不设关卡,则远贩而获利多者征此银数,近贩而获利少者亦征此银数,更为不公。”

    马曰:“商货流通,非百姓之益乎?”答曰:“百姓之害也。洋货非日用所必需,不见此物则心不动。若运至内地,则富民之耗费必多。又如洋布等类.亦足蔽身。然各省机杼本町自供,买自远商,则女红怠废,生财益寡。我中国治法,以教民勤俭为主,与外洋不同,故不欲洋货运入内地。虽然此不过一家私谈,故详告耳。德人或以相诘,当迳告之曰:各国政俗攸殊,非互市者所宜干预,想被固无辞也。”马格理虽食中国俸,然日与英人相见,议论可因以传播,有不能惜唇舌之费者。

    英国货物最贵。缣缯锦彩,视中国体质为粗硬,而价则为倍。几案床榻,每事或数金钱,或十数金钱。一市人手绘之图画,亦数十金钱,照影者次之。机巧诸物,尤不易购取。至于日用零件,论值且数息零焉。惟金银则与中国市价相消长。米、面、牛羊肉虽贵,亦不太悬绝耳。髁千悉。鸡鸭鱼蟹(虾蟹臂极大)须银一两内外。一瓜、一菜,须银一钱或数分。请客酒馔,每筵须银百馀两。三、四人游观所至,偶饮一盏茗,非半磅金钱不办。凡官衙、住户,客至并不献茶.常终日拜客,唇吻干燥,无从稍得沾润。亦苦事也。

    ○105.教习水手

    十二日,薄拉锡请赴海云士地方,宴于其轮船。海云士在伦敦南,距使寓四十馀里,火车三刻可到。船为伊夫妇游观之具,其制颇小,然布置精丽殊胜。别一大篷船曰三阜墨者,亦薄拉锡家所造,今舍以济贫儿。凡街市中贫.而无依者,收而致诸舟中,供其衣食,设监督教寻水师、限两年艺成,分派商船充当水手,使得自食其力。艺不成者,再留学习一年。仍不成,则付诸改过房拘禁作苦。今幼童共二百五十人,经费每岁金钱六千,皆妇人所凑集。

    余初至海云士,幼童立桅顶排班以迎(洋师船迎贵宫。皆于桅顶横架长圆木,使水手排班其上,或奏乐焉)。岸上奏乐,宴毕,往观其舟。幼童立班舟中,仪容甚肃。嗣复以乐导之前行,四人为列三,绕余座前,每过必皆免冠。旋各就位,诵耶稣经。教师高踞中央,抚琴节之。诵声与琴声相叶,不爽毫末。.其人年之小者,仅十一、二岁,大者十五、六而已。据薄拉锡言,伦敦似此教习水师之船,不易偻指计。

    ○106.耶稣堂

    威士民士德儿亚卑(威士,华言西方也。民士德儿,华言塔也。亚卑,华言堂也;谓西方有塔之堂)建于九百年前,新坡儿士(亦堂之谓)建于二百馀年前,皆耶稣堂也。自颠至址,雕磨白石为之,制度极崇闳。历代功臣、名士葬于此,石琢其像,坐卧不一,所以旌贤能也。伦敦街道中,多铸铁为功庐像,亦此意。威士民士德儿亚卑有其国古昔字画。钱物。新坡儿士有大时辰锺,有高台,可尽览伦敦形势。十三日往游之。

    ○107.论妇女

    归途,博郎与刘孚翊论中国阃教之严。博曰广妇女亦人也,何独幽诸室而不出?”刘无以答。洎晚,余谓刘曰:“君何不云,胸吾体,背亦吾体,何为胸则前而背则后乎?以胸阳而背阴也。头吾皮肤,少腹以下亦吾皮肤,何为头则露;而少腹则覆之乎了以头阳而少腹阴也。”他日刘君述之,博亦无以答(洋人性情,能于论辨间据理相驳,愈透澈则愈佩服。否则,自以为是,其焰遂张)。

    ○108.阿木士汤炮厂

    塞维廉阿木士汤者(塞,其爵也。维廉,其姓也。英语谓膀臂强曰阿木士汤),聪慧善思索,精于轮船枪炮。每出新式,巧便远过恒蹊。外洋有所制办,往往资之卜故其富几冠一国。曩尝充乌鲤池官炮局总管,与帮办兵部官奴不儿相得,人目为党,訾毁交集,遂告退。约同奴不儿设枪炮商局于牛喀索地方,局名曰矮儿锡格,铸造益务精巧,以与官局角胜。牛喀索,大市镇也,距伦敦约八百里,太瀛河所经。地广而贫,居民三十馀万,业工匠者居多。

    税务司英人金登干,奉中国大吏之命,回驻伦敦,办枪炮火药,皆付阿木士汤经理之。余欲见其人,并观其局所制造。于十六日,携同刘孚翊、博郎、金登干,由利文浦司胎甚乘坐火车遄发,凡行七点锺至其地,投客店宿。翌午,阿木士汤来迎,年六十六矣。以马车同抵局,与奴不儿会晤。遍观其制成之炮,皆内钢外熟铁,逐层分造而后合之,与乌鲤池无异。意大里所铸二十万斤炮(洋语曰一百吨),亦其所为。炮多前膛,其旧式后膛者,堵门之具有耳可提,状如铜手熏,小而无力,易致炮炸,闻中国所买多此类。今改甩螺旋熟铁塞子,长约八寸,大称其穴,开合转捩,消息严固,可免尾闾火泄、炮子倒褪之患。

    又有陆路炮车,其炮大仅数百斤,而以十个疏棂方匣,盛五百小弹子(弹子以铜为之,长寸馀,形如小爆竹),置于炮膛外。膛有巨孔,与匣相接。尾有活柄,以手转之,则中弹子坎第落孔内,十个齐发(用疏棂者,以觇其弹子之落尽杏也)。其力远及三千步,以之击一千五百步,则可命中,洵异制也。蜂窠弹子与火药砖均同乌鲤池,铸炮之法亦不稍异。阅毕,阿木士汤导观其河上所制活铁桥。桥长约十馀丈,宽约四、五丈,中看亭绝高,两旁飞梯层折而上,护以铁栏。亭下为行人往来,又其下为小铁轮数十具,大火轮机两具。熔铁河底为巨础以承之,础旁支以木栅数丈.死过大舟,以火机鼓动河水,转小铁轮,则桥自开亦自合,若一叶轻舟之移,为时不及半刻。且以桥头之附此岸者,易置彼岸,凿枘无不悉投,用思之巧如此。是夜宿奴奴不儿宅。五十馀岁,有子二人,女四人,亦富家也。园圃广五、六里,菜畦花坞,红碧相间。长溪激泉之声,度万木以出,心目为乏并爽。

    ○109.游阿木士汤义塾

    阿木士汤庐舍,一在牛喀索,一在恶斯布韦(乡名)山中,夫妇恒往还居之。其在牛喀索者,园圃中叠石为岩洞,清泉细草,芳润生凉。余于十七日丸点锺造之,阿木士汤导观其所建义垫。义塾颇宏邃,堂室数十楹。学徒男女共山千二百人,每百数十人延一师;女子傅以女师,幼孩亦女师。四、五岁者教唱耶稣经,手足舞蹈,咸使与乐节相应,以观其不犯令。稍长,习书算。又长,授以勾股开方之法。其师一一面试,鲜不娴。试毕,余令予假各半日,咸鼓掌称庆(英人有所喜乐称羡则鼓掌)。每年经费,约金钱六万.阿木士汤独供之,盛举也。

    恶斯布韦南距牛喀索百馀里,北距海五十一里,为英伦苏葛兰交界,有山曰溪客勒赛地。阿木士汤伐石山巅,筑室其中,以山为园,植五大洲名木千万株,间以奇花异草,因德伯登河以为湖荡。英国园圃之胜,称此第十引余由义塾出,驰火车一点半锺至其地。小立门外以眺,环庐左右,苍翠郁葱。其前一望开豁,下临巉岩,艳紫娇黄,自罅石而出。又其下,湖光桥影,隐现林间,泉声淙淙,因风灌耳。林外遥皿房院,恍有佛塔,田畴接之,数顷黄云,至远山之麓乃尽。问其山,则曰西门赛地,逶迤冈岭,适与门迎,盖布置之疏密,有画工焉。入其门,画堂雕楼,金碧辉映,以花瓷饰屋壁,以香木为轩槛,以锦文石为柱础。陈设多中国古窑瓶缶,其次则东洋者。与其老妻相见,告以憩客之室,乃更衣盥濯其间。

    盥濯既已,于焉出游。下层崖,履危石,观飞泉于树阴,度铁桥于木末。沿丛绿之小径,登白玉之平台,则花坞在焉,适所见房院即此。台之上矗立灯竿,高插云表,架以巨木,则所疑为佛塔者也。由所居至是,不啻十里,腰脚已倦,而车马之迎候者,屹立花坞外矣。登车前行,渐上益高,旷若郊原,实为陵阜之上,有新凿两湖于此。初栽小树,如千百童子簇拥道旁,可俯而摩其顶。他日繁阴既成,当又一胜境也。由此下山,不可车马,乃复纵步田野,历十馀里,逾一冈,抵庐舍之后,穿松林,跨石磴以归。阿木士汤自言,两山之地,六十里皆其所买耕。常一人周遍巡览,晨夕不得,幸步履尚健,不须携筇,殆富而隐者邪?同行刘君,谓此胜游,当勒石纪之,惜英人罕能读华文者,愿以异日。

    ○110.西人不重后嗣

    西人不重后嗣,积产数千百万,临终尽舍以建义塾及养老济贫等院,措置既已,即自谓没世无憾.询以祀事何人,则曰:“吾舍吾赀以成善举,虽千百载犹奉吾像于其地,奚祀事足忧乎广语以祖父血食之斩,则曰:“鬼犹求食,中国谬语也。人死则气散诸天地,仍毓而为人,无所谓鬼。祖父之殁广相距数十载,气散久矣,求食何云?且独不思祖父生吾一人,养吾一人,吾乃以其财生千万人,养千万人。大孝不即在是乎。”其道殊近墨于,视私其子孙者,意量似相远。抑以产业传世,遇不肖者,辄易代亡之。即有贤子孙,亦不能保诸曾玄以降。故以是为绵延血食者,皆指雪为冰,指冰为铁之见也。第圣人教孝、、教慈,义固有在,不能舍亲亲而惟言仁民耳。阿木士汤无子女,因论及此。

    ○111.外洋采购贷款乏弊

    十八日,“由恶斯布韦归伦敦,路程九百三十一里乙将发,嘱金登斡索取矮儿锡格局炮价目。金为何木士汤言之,途中语余曰:外洋刊刻价目:辄浮其数,果购买则核减一、二成,照价单以给值,枉耗多矣。余以是悟瓦瓦司价单,与其言不符之故。因问阿木士汤所办船价,金曰:“小者二万八千磅,大者三万五千磅,杂用在外,此惟初制则然耳。初拟制时,延巧思人数十,究心三、两月,式样乃成。将毕工,见有未善,又集众商改之,故所费特巨(先询阿木士汤亦如此云云)。若再造,则已有成式,”无事此番烦费。小者可减价五千,大者可减六、七千磅矣。”金又言:“严向外洋借锒,托诸上海商人,则必倍赚利息。今闻所借五百万,每银百两,岁息须十两有奇,较诸英国.银行取利常数不止两倍。若令驻英使者筹借,息之重至四厘而止卜所省实多。且堂堂中国,不借则已,借则须在一二千万以上,零星告贷,足召入欺,亦足使人疑,.请必不可。”日既晡,道旁有卖新闻纸者,博郎伺之,知土国之师,连日败北,俄军入其巴兰根之山。土人失捡要卜大恐。易将帅,废外部丞相,召回美达德(日前废逐之首相),竖祖.遗大旗,以召义兵、(回教之祖所遗大旗,有急难竖之,则同教者皆出援救云)。英人闻之,益修防御。十六日,操兵喀墩(地名),以地雷自试其炮台,轰陷一穴。昨仍大操。

    金登干又与博郎同言:“福建造船,挥金不少。然船底皆尖,出海则左右晃荡,不足以战。木料又不坚实,一击便碎,徒费财而无益。凡建船厂,必于水深之处,乃便试船。今厂地河狭水浅,不足验航海利钝,须改设之。又造船原以防洋,专恃外洋购办,殊非久计。亟宜选聪慧者一、二百人分赴各国船厂学习,不过四、五年便可,自制枪炮亦然。惟学习当在商局,不可在官局。盖官局为其国谋御敌之具,必不肯尽泄巧术于人,商局则意专授徒,无有所隐也。”余曰:“延匠师至中国教授何如?”金曰:“真工巧者必不往,为其在国承办制造,所得之利实多,中国无此厚禄也。得其中下者以司教,则无益矣。且一人司教,所学仅一人之技,若派生徒赴各局学习,则可集数十名师之大成,受益当倍蓰。”余曰:“学习以何国为宜?”曰;“德、法、美皆可。惟英最富,力能随时改造新式,故莫如英。”二十日,司密利士请茶会于亚力山亚巴里士(小乡名),张幄场圃中,为台于上,以位使者。台下集亲友百馀人,朝使者诵耶稣经。每有所献,主人辄面众宣数语,诵经之声随即琅然。迨辞去,亦诵经。诵已,男女同诣道旁,喝号鼓掌相送。英人宴集之事,惟此与伊拨司外池为至敬。是日,传教粤东之牧师丹拿暨德国人笛泮孙咸相随:(笛泮孙园居在使寓之北,尝屡请雅集,据其女郎所言,则德之内务大臣也)。主人进使者书,亦分赠参赞各员,余所得乃记载之籍也。会所在伦敦北之二十三里。

    ○112.游观监狱

    英人狱制之善,余虑其有所饰以美观也。二十三日,偕博郎出门,突至其他禁犯之所觇之,饲养,督教禾异,房室之洁亦无异,该处禁犯一千八百人,据司狱云,:每人工作所成毯布器物,.均贳诸外。获价至百息零,则给其人五息零,馀充公。岁入货价,足敷狱所一切支应,或且嬴焉。在狱者禁不得言语,犯则减其食一次,通国例式也。此则,曩赴奔敦维辣时所未询及。

    ○113.看印书

    二十四日,简多玛以所刷大辟诗来赠,请赴骚士坚星墩看印书。诗曰:和华为我之牧者,我不致匮乏兮。使我卧于茂院,引我至得憩息之水滨兮。使我灵复苏,导我行于义路兮。

    我行死荫之谷,必不惮于受害兮。盖尔必偕我,尔仗尔梃必慰我兮。尔必在我敌前为我设席,尔曾以膏沃我首,我爵溢兮。我在生之诸日,惟恩宠与矜恤随我兮。

    我将居于耶和华之室,迄于永远兮。

    格调颇古,盖能华文者所为。然亦有以英语为诗者,句法长短不一,叶以音韵。男女子从事于此,往往汇稿成帙,号称诗人。茶会中,尝有外部之办中国股者,导其妻与余相见,谓诗稿甚富,他日当呈览也。

    其印书,以中国聚珍铅字版,始于西历一千四百五十年,葛吞配儿阁所创行。今骚士坚星墩犹悬其画像卜以志鼻祖。字戳制以机器,瞬息而成千百(熔铅灌于筒内,机器动,则铅自入模而成字,亦即次第出模,而就剪截,戳皆圆匀如一)。编排成文,亦以机器。

    二十六字母之戳,分为二十六行。字皆盈百,列于架上。别一小案,为二十六消息。每按动一消息,则一字戳自落,有陷中小木片承之。字与字相缀,满其险中,则木片自出,而书版之一行以成。行既盈页,嵌而束焉,遂可付印。印书之机器,与印造新闻纸者无殊。二或又以黄蜡石为之。印字于石,刷墨于机,轴铺以纸,石过轴转则字现。有字处墨著之,无字处墨不著,颇足怪也(石甚平,字亦无凹凸)。折叠以机器,亦如新闻纸馆。葛兰斯敦尝造书数万言,一日而刷印俱毕,遍以赠人,.即用此法.然亦由英文只二十六字拼凑而成,故能若是速耳。若以中国字类之富,字画之多,虽有机器,岂易全造其字戳而编排之哉!造纸无异中国,质则以布为之,坚韧可久。马格理谓印书机器之备、无过此者,常数十年不一见,余因往观。然其具大小不一,形状各殊,纪不胜纪,大致不外巧捷面已。其内多古图书,自其国主以及世臣、大家所蓄,毕除于此,古图粗拙,古书则笔力厚重,若虫鸟篆,皆写以羊皮,有值金钱盈万者,有数千者。英人最好古,零铜碎瓦,破履敝冠,无不珍之。字则虽市易借欠之券,凡数百年上者,咸视若拱壁,匣以玻璃,供人玩览,亦汉鼎晋砖、盘古卉衣、羲皇幞头之类也。

    由骚士坚星墩归,复赴一店肆,一.阅其制造诸物,或以视远,或以测微,或以记里(有一器,悬之车轴,虽纡曲而行,往来周折,亦可知其里数),或以度地绘图,炫其巧者,皆指画详告焉。

    ○114.厘金不利通商

    二十七日,马格理来告曰:“洋人之求集商洋货厘额,非欲损中国也,欲便商而并益中国也。假如有货于此,由上海将至四川,除已纳正子两税外,湖北共应完厘。若干,四共应完厘若干,或三倍,或五倍,制为定额,均予上海全收之。将所往省分,注明票上,过卡验票,一概不重征。惟逾越票开之境外,则罚其人,举其货。如此办法,侧厘金有不易之准。凡为洋商者,得预计其货本所需,以定卖价而遣人代运,于商情固便,而中国筹饷亦可免吞蚀之虞,是两益也。若厘金无定数,货本多寡不能预知,常有以为准此数可卖出者,迨遣人运去,又有意外之厘税,致其专本厂究不知是官卡多收,抑是代运之华人捏报,何怪洋商之聒聒哉?今英国商会亦欲请定厘额,按之于事,实属无损中国,似当从之。如谓厘金为各省经费所自出,不能专归上海,则令江海关于征厘时,将各省应得之数,分划存放以便提拨,亦甚易也。”余曰:“所言尚是。”应再确探之。

    ○115.男女婚配

    男女婚配皆自择。女有所悦于男,则约男至家相款洽其俗女荡而男贞,女有所悦辄问其有妻否,无则狎而约之,男不敢先也),常避人密语,相将出游,父母不之禁。款洽既久,两意投合,告父母互访家私,家私不称不为配也(苟访查不确而被欺,则虽既嫁、既娶后,女仍不以男为婿,男仍不以女为妻,等诸婢仆而已),称,则以语男女,使自主焉。聘定之后,(以戒指为定礼,约之使不他悦也),揩出,溢惟其意。

    迨过门(男子三十而娶),女家赴耶稣堂延教士兵诵经,大会宾客。十字架子案,新姻偕婿入跪案前卜伴亲之女郎皆跪(伴亲人数不等,美亚嫁女之日,则十六人)。教士亦跪旋起立,向新妇与婿诵戒语;戒毕而祝。祝亦毕,导其夫姻入后堂,书名册籍。又同赴乡官署,各秉笔立案。遂狂所之,恒相楷走数百里卜宿客店戒婚,见者初不知为新婚也。新妇衣白,蒙首以白纱(妇女寻常出行,多以黑白纱蒙首;避尘也,不独新妇为然),婿常服,皆无异恒人。嫁女陪送良厚,衣服器用,纤悉毕备。男家戚友,亦添女妆,无为男助冠婚费者。二十九日,余至伦敦美亚家亲阅视之。

    英俗,子妇向不与舅姑同居,年七、八十亦无侍盘匜酒浆者。新婚后如何成妇礼、明妇顺,均未之闻。(据禧在明言:已聘定后,女即常至舅姑家,过门无他礼节。)

    戴圣云:男女有别。然后父子有亲;父子有亲,然后义生;义生然后礼作;礼作然后万物安。此数语直将天地间应然之礼,彻头彻尾,全数揭出,至明显亦至精深也。西人不知有父母,或谓耶稣教以天为宗,扫灭一切。凡为子者,自成人后,即各自谋生,不与父母相闻。闻有居官食禄之人,暌离膝下十数载,迨既归,仍不一省视者。

    ○116.鸟枪商局

    奥儿地法儿德欧地(街名)有制鸟枪者,商局也。英国官枪多造于此,故名其局为伦敦鸟枪局。局首曰巴儿内德,司其事者曰般德,金登干素善之。因余欲究心火器,请于七月初一日往观。枪皆后膛,熟铁为之,长三尺馀。自膛而上渐狭,至口仅半寸,能击一千三百步。筒内有三棱线,弹子直出,可以不乖所向。每枪价银五十五息零。国主现办五万杆,共价金钱十三万,为土耳其供军用也。由外部遣官领匠人数十,赴局逐一试验其事件,不失模式分寸,然后使合成之。迨既成,装以三倍火药,埋之坎中,用电线燃放,以观其炸否(埋坎中用电线,皆防其炸而伤人也)。不炸,则手操试演,以观其所及之远,且准头不差否。洋人用心之密,代谋之忠,于此可见。据巴儿内德云:中国办此,倘咨外部代验,无不允也。巴儿内德寓士丹佛体儿(乡名),距局十二里。局内工匠八百人,打造事件,皆用机器。

    伦敦人贸易亦狡黠。官员亲购之件,十数金而后得者,随役三、两金而即得之。余尝有所雇倩,嘱经手人商定价值,迨事毕给价,则倍算有加。又尝因病买药,立输以资,贾人谓当汇发;嗣以券取偿,亦倍算。且有既给值而仍以欠闻者,驳之乃自言误记。游观时之车船价、茶酒价,更不可问。谓洋人信直,不尽然也。七月初二日晚,因事汇记之。

    ○117.英伦冬不严寒

    大西洋中,有江发源赤道,蒸于太阳,其水极热。西流至墨西哥,东北入英之西海,由是而北、而东,复西南回流,沿英国海滨行,故三岛之地冬不严寒.岛在赤道北五十一度,视中国京师距赤道为较远,故夏不炎热。然英人每至三月,犹未撤炉火者,则以其所服固单衣也。一交六月,伦敦富户尽人皆徙海滨避暑,此则不解其故。中国人旅居于是,三伏之日,衣犹绵夹,细葛含风,轻罗叠雪,直无所用之。周岁之中,阴多晴少。偶逢晴止,见太阳数刻耳。盛夏时,晴天略多,然亦间日产雨。苏葛兰、阿尔兰两岛,则雨尤多,天尤凉。

    ○118.酒酿房

    英、法禁酒,而酒之销售日多。伦敦之东,有巴尔格厘北尔坚士者,吣酒酿房也。以大池为酿器,以深屋为酒缸,每酿辄十数屋,扬其沫而凉之,然后注诸木桶,一桶盛酒四百磅(十二两曰一磅)。每年贳出六十万桶以上,皆销诸伦敦,无他出者。初七日,禧在明请往观之。据酿家云:伦敦似此酒局凡四家,较小者尚众,以是知英人之酒癖为独深也。吣酒以炒麦及恰士为之(恰士木名,本土所植),其味颇苦,能充养血气。宫中病酒禁之不行,特令为此,听人沽饮,以默寓转移之术。而其人乃遂狼吞鲸吸,益自迷于醉乡。尝见饮此者,往往挹注盈筒,一吸罄之,日非数瓶不足尽兴。而奸侩复以盐矾阴投其中,使之愈饮愈渴,愈渴愈沽。于是以杯中物弃其世业,夺其衣食者,比比矣。耶稣礼拜日,例须闭门静坐。而叩酒肆之关者,乃常百十成群,不可拒阻,以致临阵决战,两军相持,病渴兵丁,犹若须臾之难忍,此则不可谓非大害矣。博郎常以鸦片与酒并提,余意酒害可稍减,乃痛言其弊如此。今观酿房贸易之大,始知博非过辞。

    ○119.伦敦贸易之大

    外洋贸易之大,当无有能过伦敦者。其制造枪炮、车船、机器、卖煤、铸铁、织绒毯布帛。等处,固无论矣卜乃至屠宰之肆,一糖果之店,一饼饵之室,亦皆雇役数千犬,群然操作而无暇旁顾,随员中有目击而言之者。初十日,马格理以毕克褐林饽饽作房,当一往观,通意于其行首日喀尔、曰米德者,在彼迎候,余因周览焉。其和面、印饼、烤饼、皆司以机器。惟装匣、封匣、贴字号,万专以人工为之,计男妇共用三千人,每年所人数百万金钱。询其所以销流之多圹则曰自有火轮车船,货物通于各国,各行买卖皆较前十数倍,不独饽饽为然也。英人之富,宜矣。

    ○120.参观喀墩炮台

    喀墩在伦敦东南十百三十里,密德位江环流于此,有炮台焉。初九日弦观之。台筑以上,因山为高,炮皆露置不屋。外深二丈三尺。穴山以藏兵,支穴以铁板巨柱。山低平不可穴,然为内濠伏焉。濠深仅二尺,虑难蔽身,又以树枝编篓实土,排数层于潦边,央以木,使濠内兵丁,得所障卫,不致受炮。此则中国之法,而外洋袭之者也。编篓以树枝,干则易脆,伦敦苦无竹,不得已而以是代之,若印度则皆竹篓云。车使车末到之先,台内陈兵三行以待,一为炮台兵,一为国庄亲兵,一为步兵。(炮台兵戴矮装黑皮帽。国主亲兵戴商装黑皮帽,掇数鸡翎于上。步兵则所戴如中国小帽,而金饰其武。皆红衣。)使者至,则军将驰马领队而来,皆持火枪,无刀矛,以军乐随其后。军乐惟鼓与喇叭,奏之所以畅军心也。国主亲兵居中,馀两行左右夹之,左者旋而西向,右者旋而东向,若为四面应敌之势,片刻遂撤。统兵宫宴使者于其治事堂,观戈登画像焉。

    宴既毕,演放棉花火药。以巨木立栅,埋药九磅于其下,燃之栅倒,木亦进碎。以火车路铁条横于地,用药三两轰之,铁条裂而为二,其力之大如此。制药之法,以棉花浸硫黄水中,晒干后捣成饼,无他巧妙。惟点放时,加以铜制自来火,则力大有声如炮。否则力缓,不若寻常火药之猛而骤耳。

    隔江仓猝渡军,以洋铁为带,宽约三寸。带与带紧相扣,接为两长条,钉之于地,令善泅者过彼岸,亦钉之。虽渡万人,而带不断。若稍暇豫,则用漆布小艇(由艇底而上,皆漆布两重为之,夹以木,使布不下弛,可折叠如大弓形,一人携之而走),缚小木桥以渡。谓之曰浮桥。古法又有铁简数十,横浮水面,系木成桥者。筒身长约八尺,质甚轻,亦易携带。近则嫌其烦重,置不用矣。

    ○121.英国选练兵士之法

    西洋惟德国尽人为兵,馀则多以召募。募兵之法。年二十二以上愿充者投告,由医官验其身体结壮,长及六尺,胫骨不弱,足不平底,乃给资为定,令归告所亲,送诸大营覆验(身足不如式,则前医官罚赔定银)。讯其来意果实必覆讯者,虑其出于一时愤激也。既讯实则军令虽严,后亦无怨矣),则分哨教习焉.教习之法,十人为队。先练手足,缓行欲其步之齐也,惫行欲其驰之疾也,站立欲其脚之坚,运动欲其腕之劲也,又有所谓顶抱者,以首触物曰顶,欲其撞之而仆,摧之而开也,两手擒伏曰抱,欲其力能制之使不动也。凡教练:皆喝号或摇旗,欲其耳目之习于号令也。由是而效为陟山、跳濠、跨墙、缘木之事:累土为坡而趋之,欲其息之不喘也,悬绳予上而攀登之,欲其身之不坠也,横木于室而超过之,由二尺渐高至五尺,欲其两膀之张,足不失陷也。如是者两三年,然后授以火枪,使习携持演放,测其远近(丈地使习观之,以知其远近),视其准的。镌其姓名于枪杆,责令善藏之,洗擦剔磨咸有方。司之以队长(枪坏则队长罚赔),衣冠衾履亦队长董正焉(衣冠要鲜明,行李要画一,号衣不能去身)。

    其教马队,即于步队选练(使其人虽丧马亦可以哉)。先予恶马而不予鞍,继予以鞍而不予镫,由骑坐以渐及驰骋,由驰骋以渐及越险、逾沟、运用刀矛之技(步队惟用火枪,马队则有刀、有矛,亦腰小枪以备用。然马队只以发探追敌,夹护步卒,未尝驱之进战。盖近来火器之盛,不可以马队迎受也),莫不精熟,然后以鞍镫给之。凡此马、步技艺,学三年不成者,斥出。学成,乃授名粮。食粮三年为广届,愿留则当六年,犹愿留则当九年。至于二十一年为兵,其齿已老,遂放归,以原日口粮赡其终身。在营有所犯,轻者禁一礼拜不听出,重者降二等兵,再犯而重则降三等兵(二、三等但为此名目以示优劣而愧励之,口粮则同),均注其事由于册,由哨官以时进营官查验。又再犯,则讯其违忤之故,调赴其他营哨,易人教之,并以犯罪事由录送。犹不改,然后拘诸监牢作苦工:(另有监禁营兵之所)。其三年无过者,以黄绦为规形施诸袂,加其粮银。绦递加至三而止卜嗣有犯,亦递褫之(已降三等者,能知奋亦可递升头等)。此西洋营规之大概也,英国亦然。

    今阅其册籍,出战马兵一万七千二百七十五名,步队十二万八千六百二十四名,大炮手三万四千九百二十四名,工匠兵五千七百一十名(工匠亦由步队选练,盖必能战,然后有以自卫也,口粮优于各兵,凡造桥、开道、攻城、筑垒皆资之,与中国长夫不同),其馀守护粮局、运送军火、保卫医官之兵不计(兵每千,医官四人。扎营处所,令医官勘视。兵丁饮食,亦医官审之。凡驻军,必先求爽垲,以栖止医官及病人,然将弁得以自择)。另本国守兵十五万一千四百九十一名,备调兵三十二万零二百四十一名(即尝当兵三年至九年者,皆无口粮)。香港、摩儿大岛、安地兆士岛三处,共守兵二千四百八十一名。

    兵皆食子官厨,别给每日杂费银一息零。肘有黄绦者,一绦加一边士。操演以两时为限,疾病加意医调,所以爱恤之者至矣。然兵皆嗜酒,不能耐劳。近年人多不愿充当,挑选缺额,亦常将就录用,故精军稍逊于前。英人之自言如此。

    ○122.野士凌墩养老院

    野士凌墩距使寓十四里,有养老院焉。屋一千三百七十所,居男妇老者九百五十人。月抽其乡房租以为经费,每四十磅纳五磅(一金钱曰一磅),少者减,多者增。日三饭以为常,晨饭一馒一茶一牛脂,间以𫗴粥,午饭加肉,晚饭有羹,皆丰洁。血气衰者,医士谓宜酒则酒之。一礼拜,酒三百斛不能给。男外服以黑大呢,内以白布。女服杂色衣裾,无异充裕之家。礼拜一易而浣濯,敝则改造。寝所宽舒,男女异处三衾褥随四时为厚薄,咸备自院中。夫妇偕,则共一室。周遭各有院落,可任游憩。妇女未衰老,或令缝纫而货之,所得值十畀以一。不愿居于内,则饭时乃集,人亦数百。间有少壮者,皆责以凿石苦工乃授食(防其安于惰逸,驱之以自图生计也)。仅投一宿,予一饭者(别为一所),亦令析旧绳二股,乃听击。院事以四绅士督之。此伦敦养老院之一也。

    伦敦周围百里,设二十六奥德门。每奥德门辖四里有奇(英人效中国官制。谓之为一县)。辖内皆有养老、育婴、济贫等院,与暗盲跛慧者以工饩食之所。经费所出。或商人独捐,或抽租,或醵金、因地随宜为之。然其宫室之崇广,衣食之充足,则大致无稍殊。各城乡市镇亦然。奥德门不亲洽其事。治院事者侵克虐使,则赴控而董正之。国主时一临观(伦敦外各处亦辄便道一览),或遣子女与媳代查验,以示郑重之意。十二日,馀与刘孚翊、博郎偕至野士凌墩游览,不以公往而以私往者,公往则告董事预洒扫,虑不得其真耳。

    ○123.英人亦爱戴君主

    初,余由天津赴沪,同舟有英人年七十馀,与其乡里谈,谓西洋视君为轻,至等诸小馒头。今观其国人奏乐诵经,众宴杂耍,皆先颂祝君主。画影之戏开,场心出君主像,结局必出世子像。烟火之戏,亦以君主像终之。又闻前十馀年,世子疾病,举国祷天,及愈,举国酬天,至于外埠皆然,爱戴殊不为轻。此间尝推求其故,盖以维多里亚在位而后,每战必捷,国势日强,虽无独断之善举,亦能不拂舆情,故咸以福德归之也。英本民政之国,不必其君治事,故继世者苟自乐其乐,不与上下议院为难,正国人所祷祀求。其心属世子,当以是。

    ○124.棉花火药

    上言棉花火药无他巧妙,惟以棉浸硫黄水,晒干捣成饼者,此喀墩守将欺诳之言耳(搏郎言学习技艺,宜在商局而不宜在官局,即此可为确证)。其实制之固难,藏之尤不易,稍不慎则火患立见,其势最危。伦敦之牛布洛达(街名)第二号房屋,棉药商局也。商人曰阿迟博尔,知余考究此药,于十三日请往司兜麻尔喀达(乡名)观其制造.司兜麻尔喀达在伦敦东北二百馀里,药局曰帕坦达赛茀地.监工者曰帕麦。局内房室每所皆远隔,不相连属,虑火之延烧也。制药之法,棉花纺成线,以汽炉蒸之,泡诸镪水中仅四分时(镪水用三分硫黄一分硝合成),提入铜罐(其时一磅棉有十一磅水,共成十二磅),付清水池凉之竟日。乃提出,用机器将镪水收干,洗以清水亦收干,其药已成(已可施诸火攻矣)。然恐镪水未尽去也,再以清水煮之。煮已,浸以凉水。然后入水槽,用机器碎其棉。又入水槽,终日搅之,凡三日,口尝其味无镪水酸,然后压干,捣成饼。其时棉一百磅,尚有水二十五磅也。棉花制以镪水,性最易燃。镪水稍不去净,则能自生火,故其泡镪水为时无几,而泡浸清水则数日之久,数度之多。帕麦面以湿棉药饼盈箱,推置火炉中,火只缓缓熟入,焰并不烈。又点干棉药于湿棉药之上,湿棉并不着火.以知其制造之精,便于储藏矣.然未用时,仍盛以铜匣,藏诸水中,不厝放于外也。水中虽历两年,略晒即可燃点(此棉最易干,只须吹晾三、四时辰)。未晒而衬诸干棉之下,加入药制铜帽(即铜自来火,大若中指,长寸馀),亦与干棉并爆。惟不用铜帽,则棉虽干,势只如焚寸楮耳。干棉与铜帽合并,其力极雄。一指大小,燃放巨木下,木即粉碎。环灼诸巨木之腰,木即中断,散为数十劈薪。装水雷轰之,河水为之腾跃数丈。立二尺馀木架于地上,施盈寸厚铁板,以寻常火药互相比较。常药二磅,只倒烘铁面成晕,棉药一磅,则直透铁背,爆裂如花,且穿地成洞穴。其力视常药数倍,故其价亦视常药维倍也(据该局所开价单,干棉药每磅二息零半,潮棉药每磅二息零二边士,湿棉药包每磅一息零半,干自来火每百十二息零,湿自来火每百十息零四边士,炸药每百五息零)。又有加硝者,英人以为开矿裂石之用(开煤矿,遇石则以此轰之),力亦不如无硝。是日,真帕麦一一演试,观者如堵。演毕,乡中迈基士德地备筵席相款,绅士皆集,与刘、博二君并赴之。

    ○125.由北明根赴德布灵

    到英七阅月,未历苏葛兰、阿尔兰两岛。今将衔命德国,不遍游览,则其风土、人情、物力终非目睹,亦辑轩之憾事。爱令刘孚翊与博郎商之.,咸谓宜先赴北明根(《瀛寰志略》作北明翰),过阿尔兰折入苏葛兰,回东至利文浦,小住而还。

    喀恩士者,北明根富商也,家居裒尔欧格士(乡各),距北明根二十五里,将以其庐憩客,于十四日来迎,余订厥明赴焉。

    英人工贾之役,皆力作半日,游衍半日.官绅则治事半年,休沐亦半年。岁自初春开会堂,至六月底即各散归,谓之日散会堂.其人或返乡园,或之他因;或携其眷属,逍遥海滨,偃息苏、阿两岛林深泉美之地,虽借名毖暑,实则以恣遨游。月来伦敦绅富,家几尽徙而空矣。国主年居柏金哈木宫者仅三四月,馀皆往来阿思本、温宅两行宫。明日由伦敦命驾,将巡幸于巴尔莫尔喀索儿。盖苏葛兰山水胜境境也。所乘火车,铺饰殊焜煌。

    十五日八点锺,偕刘、博二人至犹士墩司胎甚登火车。禧在明相随,余邀之也。途经村庄日尔罗姑毕者,民数七千八百馀。有学垫,为大家子弟习艺之所.英人子弟就学,贫富各异处,虑恶习相染也。曰柯温特尼者,民数四万一千,多锺表、绦带工匠。其馀所过,人居寥寥。十二点半锺,抵北明根。路程三百三十六里。喀恩士以马车迎往其塔灯局(洋海辄有塔灯,以照船行)、玻璃局一观。英人之制玻璃,与中国同。然咸炫为奇观者,见闻之隘耳。北明根长四十里,铁匠群萃,生齿其繁。喀恩士所养雇工二、三千,并妇女幼孩计之,共二万馀人,捐建义塾,课童子六百人。其家在裒尔欧格士者,园圃广数里,麇鹿百馀。是夜宿此。

    十六日晨,饭毕,喀恩士以马车同行二十七里,至丽池飞庐(乡名),登火车向格卢遄发(行五十四里至司大佛儿德换火车,此地民一万五千)。

    格卢火车铁路公司,亦喀氏伙开也。制钢之法,以铁七吨入炉,扬去铁中煤炭,硫黄,加入铁精(铁精亦生于铁矿),熔化成钢,注诸模中,为巨柱约尺馀,付机器压之,八出八入,遂成长条二、三丈。其制大钢片,亦以机器如压面焉,瞬息平薄,宽长盈丈。造火车局开自三十五年前,每年造十百五十辆,共造过二千三百辆之多。据喀恩士云:综计英国三岛铁路,实费金钱七百兆,每年获利二十八兆。该公司本钱八十兆,每年获利三百二十万磅,其息均四厘,诚哉本流之大矣。

    喀士延赴酒楼,午饮话别。余旋登火车,行一百八十里至班阁,投客店宿。所经之地有日彻士德儿者,有曰威¨儿士、曰白邻士者,村居稍稠,亦不繁闹。威儿士,白邻、士即魁英长、次子分封处,班阁亦威儿士所属。英三岛客店均极崇侈,雕墙峻宇,锦垫绣帏,有若王侯之居。每夜宿客一人,需房费一两金钱。惟此地属乡僻,店略狭,然陈饰亦复瑰丽。

    班阁有铁桥,长五十丈,宽五丈,离水面十二丈。桥下有侯爵莺阁时像(即擒拿破仑者)。桥上望见狮奴墩山,山为英伦冈岭之最高者,距班阁五十一里,名胜地也。十七日晨往观,乃旋乘火车行六十里至哈里赫(地名),上轮舟渡海一百九十二里(亦汪然大洋),而至阿尔兰之德布灵都会,投大客店宿。是日,雨。十八日,洋俗礼拜,亦竟日雨,不能出门。

    ○126.与博郎论海防后记

    与博郎谈及海防。博曰:“中国海面如此宽长,理宜有以守之。”余曰:“不守海而守岸,何如?”博曰:“炮台守口岸,固不可少。但口岸多,不胜提防,一处有失,则全局扰乱。且人之相攻者,即被岸兵击退,犹可全军以归,无损分毫。似中国无轮船追之故也。相攻不胜亦无损,则人无所惟惧而乐于尝试。中国寇患,何自而消?以中国之大,不能制人,反安坐以听人之制乎?”

    余曰:“海口有要可握否了”博曰:“无之。北洋,南洋,一望浩淼,随处可进敌军,安能握截?”余曰:“审是,则虽有轮船,其可济?”博曰:“备船非欲以握守也。平时与各国交驰,海外往来贩运(博之意谓,不筹贩运,则第见洋人载银以出,不见华人载银以入,不数十年中国必尽困匮)。有兵衅,则麇集而战。战胜,则逐击而歼人之师。不胜,则退守口岸,以炮台护之,人亦莫奈其何。北路如盛京,大沽,烟台,南路如上海、宁波,温台、厦门、琼州,皆有岛屿港汉,可以泊舟,与炮台交相为助。敌人虑我复出截其运煤接济之路,即亦不敢深入,是内地可保无恙矣。况轮船之多,既与各国等,则构兵莫卜谁胜,人必潜消窥伺之心,固可不战以相安也。”

    余曰:“轮船当得若干?”博曰:“如阿木士汤所制较大者约二百号,每号约银十万两,共银二千万。借诸外洋,每百两以岁息四两计,不过岁输息银八十万耳。轮船既成后,裁减原设水师,可省银三、五百万。裁减海防陆兵,可省银三、五百万。各国不相欺凌,赔款可省数十万.加以贩货外洋,往来收税,又可增银数百万。中国何惮而不为乎7由此更借三、二千万,停止捐输,安插游民,遣散老兵,开垦田亩,中国治象可成也。”

    余曰:“轮船驾驶,非华人所习,奈何?”博曰:“水手可择师船少壮者学习充当,此非所难。惟司水火以保机器,觇天文以识方向,则华人不能骤为之,三、五年内尚可借资英、美各国,然非长策.当亟选聪慧子弟数百人,分赴各国从根底学习,约四五年可有成。若惟在轮船中,凭管船洋人指画,仅得其皮毛,莫窥其奥窍,恐机器易坏.破耗不少也。每人出洋投师,岁需银五百两,即一切可以充裕。五百人则岁费二十五万,合管领官薪水计之,亦三十万而止,此项当易筹。”

    余闻其言而心口熟商之曰:事理无穷,因乎时势。如人之一身,疾疠未起,则补养元气,自可退外邪,此一理也,疾疠一起,不先祛外邪,而惟言补养,则其病终不可瘳,此又一理也。人之一家,平居无事,约束子弟,使不与匪为伍,则凶衅无自相寻,此一理也,凶衅既至,则必先谋捍御解散,然后可严申其家教,此又一理也。余素持洽国务本之说,由今思之,未可偏执也.诚如博郎云,每年所得之利,不忧其难偿所纳之息。至铁船大炮等项,以目前士习审之,自行制买,徒费财而无益。惟金登干实心实力,可保无欺。若以此事责成赫德,督令金登干在于各国各局分投办理,一年尽可造成百艘,暂募洋人管驾,游历海外,甲面派人赴各国讲求水战,当难我欺矣。

    虽然,法令不修,仍不足恃也。船炮虽备,司其事者不知料理,则损朽锈蛀,不十年而废诸无用,故职掌之令当严。临敌退缩,不知效死,则有船炮而弃之,与无船炮同,故治军之令当严。吏治不明,民多失所,市野之间,遍地穷乞,以及游手匪类,从古无如此而可以自强者,故课治之法当严。查外官之制,督抚挈其纲领;司道布其教令,以倡知府,知府以倡州、县,原皆职有所司。自咸丰间,军务繁兴,州、县遇事迳禀督抚,不但知府视同虚设,即司道亦闲废无事,等诸承转过递之官。夫以一人之精神,遥制一,两省而无分治于下者,以督察之耳目不及,思虑不周,州县无所忌惮,何怪乎教养刑政,事事废弛?今似宜查明国初定制,责令府,道就近督率州、县,劝课农工,兴举废坠,而藩、桌两司综理之。督抚大吏,除整军经武,慎固封守外,惟于用人行政,监视其得失,以别司道贤愚,州、县不得迳以公事上渎。庶几分猷效职,官无冗员,亦无偏累,庶政可以就理。司道苟非其人,废黜较易,不如易置督抚之难择才也。种殖畜牧、百工技艺,皆百姓生财之源,能令亲民官督饬绅士,稽查游民而安插董劝之,赋税亦于是而出。凡此诸大政,圣祖、世宗,高宗实录,及康,雍上谕,具有典型。若使翰林官随时选择数则,进呈御览,自足备修举政要之助,此则无待集益于外洋者矣。仕途太杂太冗,未得缺者虚费赡养,已得缺者贻害生灵,甄别加严,实为整饬官常、节省经费之要。治内与治外并举,奚虑吾国威之不振哉!

    阿木士汤铁船之制,身不宽长,故敌炮不易中之。船头能安七万馀斤大炮一位,若以十船敌一大船,可以环而齐施轰击,制胜定属无疑。然造十船,不过一大船之费耳。故此制一出,英人群惊为妙用,月来有会堂绅士建议仿造之.但此船只可备战阵之用,平时以之贩运,则载货无多。置诸空闲,又易朽坏,惟载细货而不载粗贱之货,则庶乎;两得也。英国铁甲大船六十一号,火轮木船三百号,载兵夹板船一百七十号,近仍制造不已。故中国船不多备,虽有亦等于无。

    ○127.阿尔兰之游

    西洋有代君行事之说,头等公使所至(头等公使谓是代君亲行),主国以君礼待之,各国使亦以君礼见焉。登宝座受朝参(三鞠躬,即其朝参礼),不赧颜也。使伦敦者三十四国,惟俄、法,德、奥、意、土六国所遣以头等。其他公使,举不敢抗颜行。惟不以其体制施诸中国使者,使者咸平视之。五印度、阿尔兰两总督亦然,入朝位在储君上。

    今之督阿尔兰者曰马尔博罗,公爵也。十九日,余往拜会,因其先期远出(赴远乡钓鱼),未得见。有僚佐导入其殿庭游览,御座殊巍巍然。随至其私寓,赴园圃游。又访其罗地美亚曰多孙者,多孙置酒相陪,自言是天主教,见笑大国(阿尔兰长九百一十里,宽五百八十二里,民数五百四十一万馀,天主教实四百十四万馀人,耶稣教一百十八万馀人,杂教七万四千馀人)。答之曰:“敝国虽小,何教蔑有?苟为善,斯爱敬之,不以此分疆畛也。”多孙甚甚,顾其奥德门曰: “大国选派来此,固知无劣才。”旋约明日以所乘车奉迎,躬亲伺候游观,余再辞不获,遂诺之。

    二十日十点锺,多孙以车来,偕游学塾、书院(藏书舞处)、监牢、博物院(鸟兽、虫鱼、金石、草木等类,庋置于庭,听人观览,以资博识)、贫女院等处。男女集观者,千数百人。有日报馆,执铅笔相随,以记使者言动。书有翻译《书经》,华洋合文。监牢有教凶犯读书识字,以诱其善良一法。女学塾有教画绘、教缝织、教烹调诸事。其馀举无异伦敦,街道之洁,贸易之大,宫室之崇丽,则稍逊。据多孙云:德布灵男丁十一万五千馀,妇女十三万零七百,民房一万五千零四十间,是亦繁盛之区也.

    游毕,多孙请至其署,款以酒,令妻子出见。;酒既酣,谓余曰:“昨言中国不以教别疆畛,然而天主教屡被焚杀,则何也?”答曰;“此敝国匪人累之也。匪人或犯官法,或负债结怨,乃入贵教以自求庇。教士不知其由而受之,且爱护之,于是益无忌惮,动借教堂为名,逞凶播毒于众。百姓愤入教者深,因而恨及贵教耳,在教士岂有意纵匪殃民哉?”多孙曰:“然则听其焚杀乎?抑禁使不得传教乎(传教系彼国百姓以为做人第一要事)?今日幸获相见,敢乞主持。”答曰: “贵国传教,意在广修功德。诚能由地方官查明良莠,乃予收录。迨既入教,察其肆恶,仍摈退之,以卫良民,此则功德无量,咸服贵教之善矣。他日回国,当筹保护贵教,俾不受玷于匪人,愿教士能从吾言也。”多孙闻言,起立俯而舐余手(此礼之最重者)。洎归送出,又倚车舐如前,示感激之至也。英人尚舌辩,专以能言为才。尝见其丞相秘根非儿士、前相葛兰斯敦,皆词令翩翩,能发人之所不能发。盖其立国首重邦交,非此不足排难解纷耳。余以呐呐之口,强膺使职,苟不前定其言,乌能遇辨问而不跆哉。

    总督请赴戏园,听演唱至夜。偕刘、禧二人践约,在坐男女数千,皆鼓掌欢迎。谓阿尔兰人豪纵夸大,抑亦尚知敬客乎。

    ○128.游格棱得兰阁

    格棱得兰阁距德布灵约一百四十里,山水胜境也,禧在明谓当往游。遂于二十一日九点锺,乘火车行一百十一里,至葛兰斯林雇坐马车,二十馀里抵其地。沿途所过曰塞温车遮士(有塔)、曰维觉罗(有山甚长),其民多结草为庐,累碎甓为短垣,陋室尘垢,鸡鹜并集,不可驻足。其重楼而居,门堂整洁者,未尝无之,然亦仅矣。

    英人最喜种树(其言种树有数利:一、气清令人少病,二、阴多地不干燥,三、落其实,四;取其材),伦敦繁闹处所,二、三里即有园林,屋后。门前稍得隙地半弓,莫不植以美荫。近郊以外,卉木尤多,动成丛薄。苏、阿两岛皆然,环山抱水之地,往往一望弥漫,无非绿障,笼天绮雾,扑地凉痕,村居隐约其间,洵画景也。格棱得兰阁其佳处即此,长溪激水,竟日潺湲出于树阴之下,临流酒唐、花坞,通桥簇簇,嫣红弄影。玻璃窗外,群山蜿蜒其后,湖光潋滟其左。余至此,不觉复动买山之想。奈前一日接沪上电报,知国书将至,不日当束装,欲不舍去而不得耳。回寓后,知官绅有请看花者,有请饮者,以明日将渡海过苏葛兰而南,皆辞之。

    二十二日,由德布灵乘火车,沿海东北行三百三十九里,至毕黎发士。所过村落六、七处,遄行甚疾,未及询其地名。然居民无多,倚窗远眺,惟见老麦攒黄,芳塍绣绿而已。毕黎发士,市镇也,织麻布店萃于此,有大学塾、大花圃,距赫德所居六十里。其弟告假回籍,屠迈伦亦闲游至此。闻余至,趋赴客店,相随游观。四点锺,复趁火车行七十五里,至拉恩地方东北渡海。海道如峡,两旁皆山,中有巨石,遇风常不易行。是日小雨如风,一百二十三里至司特郎来儿,投客店宿。

    ○129.过苏葛兰记

    司特郎来儿为苏葛兰南境,两岸皆居民,男妇往来,有赤其足者。以克期回伦敦,候接国书,未及赴爱登伯拉(苏葛兰都会名)矣。二十三日,东行,所过曰格邻鲁士,曰中屯都桠德(民一千八百),曰多罗漠儿,et牛家捞位(有湖长三十里),曰柯罗思迈家尔,曰喀思德罗德格蜡石,曰姑德布来德(民一千二百),曰德尔秘地(亦大村庄),凡二百二十三里而至敦非黎士,乃宿焉。

    敦非黎士亦市镇也,有五百年前礼拜堂遗迹,土墉卑陋,地仅四楹,视今之穹窿焕丽,迥不侔。(据洋人言,伦敦宫室之崇丽,亦皆近二十年所改造,其先本不如此。)西南二十一里,地名架拉非罗阁者,有故侯希厘士宅,高城深濠,状若炮垒,其内堂皇壮阔,并设监牢。英人以他衅故,勒兵攻破之,徙侯于爱登伯拉。今子孙仍在其地,盖七百年前事矣。

    二十四日,偕刘、博、禧三人访之,沿途山水绝胜。见有小舟牵缆而至者,其状无异中国。回车,观于白恩士之坟。

    ○130.英人丧葬之礼

    白恩士,英国所称诗人,今建屋坟上,石刻其扶犁像于中央,如庙貌焉。庙外为各家丛葬处,丰碑林立,上著死者姓名及生卒年月,旁志其子孙。碑前辄有石案一,似以陈祭器者。英俗人死则沐浴其尸,衣以生前礼服。及敛,遍体易白衣挥。贫者木棺,裹以毡及大呢。富者,贵者棺三重,一松木、二铁,三红木,葬于官地,亲友咸送之,有厝诸石椁以为掩埋者。新丧,妇与子女一礼拜不出,不共客食。丧服无定制,类皆一年为度,其服纯黑。不及一年而赴宴、听乐、嫁娶者,众必讥之。无祭墓之事,思忆所及。则诣墓一观,插以鲜花.此英之所以送死也。

    ○131.利文浦

    二十五日十点锺,由敦非黎士乘火车向利文浦而去,至安南五十二里,至喀拉洛四十五里。喀拉洛为英伦地界,自是以下,村圩绮错,栋宇鳞连,皆大观矣。所过之地,冰里疵民六千六百馀,根德洛民一万一千馀,兰喀士德尔民一万七千。迫洛司敦士民八万五千四百,多作坊。维根民三万九千,多铜锡作坊,地产硫黄,石煤。孙德赫伦士民一万八千三百,多铜、锡、玻璃作坊及石煤工匠。(英国玻璃销售极多,以其房室无处不用大玻璃也。)

    计自敦非黎士起轮,凡行四百五十七里而至利文浦。据博郎云:英国三岛,伦敦之外以此为第一大市镇,设美亚一员,奥德门十六员,看司勒四十八员。其民四十九万三千三百馀,每年进口货值价三千万金磅,内有棉花二百二十五万馀捆,并各货共征税三百六十二万馀磅,出口货值价三千三百万馀磅。美利坚商贾多集于此。琼楼绣壁,交耸云端。由客店登高望之,通烟气管之多(凡人家屋脊,皆有烟通数管,或十数管,所以透火煤之气也),直若千万箭攒集空中,与夕阳斗彩(烟通多赭红色)。时已疲倦,不能出游。二十六日礼拜,大雨,亦未出。

    二十七日,往访美亚倭克儿。美亚自称烦忙,令奥德门璧角敦代侍游览,所至学塾、画楼、博物院等处规制,皆如伦敦。二十八日晨早,美亚自以其车来,请乘之,令副将郗鲁士相随,赴商栈一观。栈极崇广,楼五层,皆白石为之,积谷特多。上下其谷,皆用机器,敏捷如飞,不假人力。

    有侯尔特者,巨富绅也。岁遣轮舟,贩运中国,凡三十馀艘,各国尤不少。是日,以小轮舟同观于麦西河,河有新旧船坞各一,商船并泊其间,首尾相衔,亘十八里,绝无空隙。据侯尔特言,商栈每年入地租三十兆金钱有奇,新船坞十七兆,旧船坞四兆,间岁或有加焉。又言其国轮船主、大副、二副及司机器数人,皆考试乃能充当(考以机器、天文、潮信、测量。指南针等件)。其船则由商部验之,必木料坚实,篷索并备,机器完固,然后给以验票,听其出诲。船规亦商部所定,水手不如数则罚,装货溢额则罚(载过重虑其难行),往返不如期则罚,度载不洁病人则罚。(如疫疾、天花之类,洋人谓能传染,最忌之)。至于水手栖止之处(不许太狭),饮食之数(人每日肉半斤,面二斤,加非子,酸橘水各一两,加非所以消积滞,酸橘所以敛肺),亦有定式,毫不可逾,思虑亦密矣哉!一对河为商人宅眷之所,有列亚德大船厂,广东轮船即造于此。河中央有旧兵船三艘,收集贫几千馀人教习水师,亦商户所捐办。北口两岸,一有旧炮台,南口有税厂。旧炮台规模不大,侯尔特谓将改筑新式而铁其壁,业已估价三兆磅云。两点锺,回美亚署宴饮,馔殊精良。宴毕,复清游其商会公馆。至则商人集此已数百,于楼前设一座,美亚嘱余下观。余凭栏内,众商仰视而鼓掌.余谕之云;“诸君勤贸易,多积金帛以行善事,天将畀尔厚福也。”禧在明代译之,众复鼓掌不已。时交四点锺,咸相送登程回伦敦.驰火车六百零三里,十点锺遂抵寓。

    ○132.英国民数

    英伦民数二千二百七十一万二千二百六十六名口,女多于男约五十九万。苏葛兰民数三百三十六万零十八名口,女多于男约十五万。阿尔兰民数五百四十一万一千四百一十六名口,女多于男约十四万。凡其民数,皆并幼孩及各国旅居商贩人计之。

    英人无事不与中国相反。论国政则由民以及君,论家观则尊妻而卑夫(家事皆妻倡夫随,坐位皆妻上夫下,出外赴宴亦然。平时,夫事其妻如中国孝子之事父母,否则众訾之),论生育则重女而轻男,论宴会则贵主而贱客(主人居中客夹之),论文字则自右而之左(语言文字皆颠倒其先后,如伦敦的套儿,则日套儿的伦敦,父亲的花园,则日花园的父亲,此翻译之所以难也),论书卷则始底而终面(凡书自末一页读起),论饮食则先饭而后酒.盖其国居于地轴下,所戴者地下之天,故风俗制度咸颠而倒之也。昼夜亦然,伦敦时刻,较诸中国迟八点锺,阿尔兰又较伦敦迟二十五分。其晚也,乃吾中国之午也,其晓也,乃吾中国之夕也。英人每息于昼,忙于夜,毋亦夜时始阳盛欤。

    ○133.论俄土之战

    月来屡闻俄军为土人所败。威妥玛曰:“此非佳耗也。土人虽胜,然劲旅之被歼者已万二千人。论饷之乏,则鲁卫兄弟。论兵之众,则俄倍蓰之,扪,塞等国又助以力。使俄军既获泄愤于土,犹可言和。若败则其仇愈深,今年即或回师,明岁必倾国以至,土势危矣。”以禧在明相随游览,故归时往威寓致谢。八月初五日,威使报拜,言此。

    ○134.安友会

    十四日,安友会绅来见郭星使。安友者,劝息兵争以;安黎庶而联诸邦之友谊也,同会万馀人。据马格理言,咸丰七年粤省之役,会绅建议止戈,丞相巴尔密士敦非之,告国主散其会,今乃其重结约者.司密利士即会中人,意专行善,与禁烟会相联络。案英国之制,官不称职,则舆论可以易其官,绅不审义,则官权可以去其绅。此交相维制之道也。然黜官易,黜绅难,黜官以就绅时多,黜绅以就官时少,故绅之权较足恃。

    此时,英国官绅以行善为志,息兵安民为心者,十居六七然。其俗究以理之是非为事之行止,非专恃强力者。苟理无不足,则明白畅快与之反复辨驳,使知事理之所归,彼外部亦不能以数人之见,遽至决裂。盖官主其谋,亦必绅允其议,然后能行之。下议院之论事,据理势以互证,毫无避忌回护。我理既足,众心相喻,.则左袒者必多。绅不筹饷,官即不能发兵。西洋局面,多是如此。曩闻人谓。武员与公使合谋,即可奋动干戈者,传讹耳。“然与洋人辨理,虽可挥洒自如,惟客气之话则不可有,皆有事邦交所当共戒者。大约辨论之先,总须将理想到明透,临时爽直出之(洋人喜爽直,恶含混)。或为彼论所屈,则别谋所以伸已意者,重与颉颃.苟得其错失所在,虽明斥之,亦所不妨,不必吐茹伸缩(洋人谓辨驳道理原非争斗,无论何人道理至是,即当从之,说理不出,即是无理),尤不可阴持一意,而阳为他论以抵之。至于英人立国首重商贩,其求通于中国,亦只意在商贩。商人一有所苦,则诉诸主持商会之绅。下议院即必众口一词,求为伸理。我中国与英人交际,能持理,能恤商,斯尽之矣。

    ○135.英人讲求教养

    英国教人之法,绅宦殷富或自延师,或公建学堂,以课子弟,皆不与贫儿混。贫而无力就学者,则收之以义塾焉。都会乡镇各有义塾,自数所以至数十所,每所延师数人以至十数人,均按其地大小酌行之。经费公捐、独捐,亦视其地有无巨富为断。学徒皆居宿于塾,供其衣服、饮瞰,不听他出。人家生育子女,咸报乡官。乡官岁核户籍,省知己届五龄,即驱率入塾。初学教诵耶稣经,既长学书算勾股开方之法,是之谓小学。小学成,则令就工以谋食。其资禀特优者,益使习天文、机器、画工、医术、光学、化学、电学、气学、力学诸技艺,是之谓大学。大学之处,刊卜吏治(地名)十书院,以光,化、电学为主。岳斯笏(地名)三十馀书院,以各国语言文字为主。又或舍巨舟为学塾,教练航海各工。总之,不离乎工商之事者近是。虽然,其教术则工商,其教规则礼乐也。塾中子弟,言语有时,趋步有方,饮食行立有班行,虽街市遨游,不得逾越尺寸。歌声乐节,孩而习之,无任差忒。每入其塾,规矩森肃。

    抑不惟此,群萃之地,有筑宫储册籍,遍揭图画者,有罗致动植诸物状,珍异诸名色,陈于庭者,有聚百兽而畜之,汇众芳而莳之,以为园囿者,有辇木材药料,别其名物功用,而灿列于室者,有构馆舍,聘名师,主讲光化电气各学者。莫不远近棋布,纵百姓男女观览摹效,以为学识之助。其各种机器,亦时集一区,运用演试,使人得审视之。

    夫喜逸而恶劳者,人之情也。难善而易恶者,人之习也。设学以训子弟,人不志是,则姑听之,未有皆驯然束身以就吾范者。英人虑此,特为官法督治之。不循其教令必虽三尺童子犹拘诸改过房,俾习苦于布、麻、金、木诸匠作,以制为有用之器,故监牢亦学塾焉。英之众庶,强半勤谨,不自懈废。商贾周于四海,而百工竭作,亦足繁生其物,似供懋迁之需。国之致富,盖本于此。非然者,火车轮船即能致远,而可贩之货,国中无从造而成之,金币究如人何哉?

    ○136.置办船炮当知之事

    置办轮船、枪炮,有当知者数事;一、据英人言,大铁甲船之无用;业于土,俄两国之战,已有明征,则我中国自不宜办此,以滋虚耗(英人现欲将铁甲船卖向中国矣)。惟阿木士汤所创小铁船(即李中堂所办之师丹式船),英国水师官亦有以为不足侍者.盖其所倚者只船头一炮,若大轮船用其所载舢板艇五、六具,各装小炮,从两旁驶近围击之,即无以相抵御。故制造此项小铁船,尚须于左右两旁另备多棱炮数位(即一炮十筒,连发五百弹子者),以御舢板艇,当与阿木士汤商之。

    一,西洋新式大炮,皆葫芦形,前膛居多。其头大尾小如瓶,头尾匀称如筒者,皆废炮也。后膛而堵门之具弱小者,亦废炮也(后膛易炸)。新式后膛枪极轻巧,由膛渐狭,至口仅半寸,或不及半寸。筒内有斜纹线路,弹子形如小指而粗,头尖尾圆,近尾处中空(有线路,然后弹子出口不致打滚,然恐弹子不由线路而行也,故于近尾处空其中,使受火药之气,弹子自然涨开,紧依线路)。其枪身摩重而口阔,或无线略,或用圆弹者,“皆废枪也。洋人辄以废炮、废枪售诸华人,华人利其价贱,易于欺冒银数,辄争买之。闻东洋滋扰台湾之年,各省购此最多,临渴掘井,最易草率)。有买银一元而报销至四、五元,甚且至七元半者。(闽抚丁公日昌所参吞蚀军火银万馀者,即冒报七元半之人,如此而犹不明正典刑,何以示戒?)上年广东委员赴新嘉坡办洋枪卜并水脚盘费计之,每枪需银一两零四分,而报价则以三元半。他国欲修武备而遂修之,我修武备而徒饱贪墨之囊橐,可伤也哉!(英国官绅最鄙夷我者,是此一节。谓堂堂中国,被外洋相欺至此。小官犹忍于图利,以自弱其兵。大官犹忍于徇情,以自误其事也。有叹息言之者,有嬉笑言之者,其实大官则皆苦于所不知。)

    一、英国储积枪械,皆于宏敞之屋为木架,上接屋梁,分数层排列悬挂,派兵专司打磨(哮儿欧伍伦敦即是如此)。其给各营操练者,则镌兵名于杆上,令哨官随时点验。今似宜仿此,严武员职掌之令,俾操演之枪,不至毁弃,备用之枪,不至堆放潮地,日久锈损而不知。惟各省军器局,多系土墙泥壤,雨露濡湿,不能不潮。且扃闭时多,官员罕履其地,何由目击其完毁.窃谓此项备用火枪,宜分交武营实缺大员,用层叠木架悬列该署大堂,派兵专司磨擦。督抚于每年冬操,破费数日工夫,按册亲验,有不如令,则罚赔无贷,庶免耗费帑金,置办而无济于用。一,凡物堆积一屋,扃闭日久,必生热气,故衣服粟米,亦须吋时抖晾。况洋制火药弹子及自来火各件,无非硝磺,尤易以郁热而生火。不抖晾之,不特毁坏其物,且有延烧轰震之祸。今似宜选派武员,严其职掌之令,立为抖晾期限,使之认真经理。至于棉花火药,尤当加谨,已于观制棉药札记详言之矣。(照札记所言,即可自制,无机器则加人力结实以为之亦得。中国所买机器,多其废坏重修者也。)

    一,督抚置办枪炮,前任所为,后任无从知之,常有废搁一处,渐至锈坏而不可用,或被偷盗而无由稽者(闻闽省即有此事,经丁中丞查出所损已多),有急则又另购。此等巨款,锱铢累之而泥沙弃之,岂不可惜。且旋购旋弃,武备又何日克充7今似宜令各省所办轮船、枪炮,咸造报兵部、户部。由兵部每年综计新旧件数,册送军机处查核。以知各省之军实。其新授督抚赴任时,兵部亦即咨令确查具报。有所短绌,则责前任赔偿。虽交代之际,难保其不含糊接收,含糊报册。然究胜于毫无稽查,等诸破缶之不顾也。

    凡枪炮子出口,必往下坠。据洋人算法,初一杪时,低下一丈六尺二寸。二杪时,则四倍于初,共低下六丈四尺四寸。三杪时,则九倍于初,共低下十四丈四尺九寸。故平日试枪炮,须先试准用药若干。应低下,则弹子之行一杪时能及若干里(洋人有此机器,于乌鲤池官炮局试验弹子迟疾,曾详叙之)。临阵审睨其所向击实若干里,弹子至彼若干若干丈尺,因高抬枪炮口以就之(抬高若干,洋法最细),然后可以命中。若施放之初,枪炮口与所击之处相平,则弹子过低,万无中理矣。侧远之器,西洋咸有之,然不能遍给诸兵丁,故须平日习以目力。如立一人于彼,能辨其骑步为若干里,能辨衣挥为若干里,能辨面部为若干里,能辨男女为若干里。又如设一屋于彼,若干里仅能见影,若干里可辨窗户,若干里可辨壁色,若干里可辨瓦缝。皆于平时远视之,而丈地以昭其则。至于风力大小,均能推送弹子以左右,故有风时须辨其方向,欲击丑位贝。或向子,向寅放去,使弹子为风所逼,到彼时适是丑位,乃能中之。若迳向丑位放枪炮,则只中子、寅位矣。此均须一一试验的确,以备阵前之用。非军火既备,胡乱轰击,遂可胜敌也。


    《日尔曼纪事》

    ○137.德国呈递国书情形

    戊寅十月二十二日一点锺三刻,进见其开色于驱历时理学歇士巴列.驱历时理学歇士者,华言君主也,巴列者,华官宫也。此宫创建多年,规模殊狭,别有新宫较崇广者,然皆白石为壁,与民居市肆相连属,制度无甚区别。开色性俭朴,不乐于新宫,故与其开色邻偕归旧宫以处。开色居左楼房,开色邻居右楼房,皆木版画成方砖形,不铺毡毯。墙壁饰以白花纸,无锦缎之衣,几案亦少陈饰,不若英宫之奢丽也。是日,余偕翻译博郎乘马车至其门而下.门外有兵二人,分左右立,见使者至,则两手举鸟枪以为礼进其门数武,二等礼官曰温吕德洛(温者小爵,吕德洛者其姓也)者,下楼相迎,前导而上。每登阶一层,皆有兵二人,若守卫者。至二层楼,则内廷头等官戛芬辟确洛(戛者犹中国伯爵,芬者爵之谓也)、二等官戛芬比尔奔涉,暨外部大臣芬毕鲁在焉。相见握手,寒温数语.有侍卫武官三人,亦遥立而点头。

    须臾,白板门开,开色鞠躬而出。礼官导使者鞠躬而入,博郎捧国书相随。至中庭,开色立定,使者亦立定,相距不过尺许。博郎授国书,使者两手敬捧之,口诵所撰颂词。博郎翻译其词毕,使者恭递国书,开色接受,以授礼官。开色探怀中出洋纸一篇,向使者琅琅自读之,即其所撰答词也。读毕,使者称谢。开色问曰:“贵使来自何处?”曰:“来自伦敦。”日。“到伦敦办理何事?”曰:“为上年云南案,且修好也。”曰:“案已结否?”曰:“已结。”曰:“在伦敦住几时?”曰:“十月。大皇帝于本年三月即已有旨,派使臣前来,因待国书,延至今日。敝国相隔太远,每有寄递,往返总须数月也。”曰:“贵使是初出洋否?” 曰:“然。”曰:“乘中国船来乎?”曰:“由上海搭英国船来。敝国虽有轮船,尚未驶赴西洋。”曰;“此地比伦敦何如了”答曰:“此地晴明,不若伦敦雾雨时多。”开色曰:“此地水土亦不佳,天气且寒,深愿贵使保重,久住于此,居处平安,饮食健进,我心慰矣。有使馆否?”曰:“有之。”曰:“谁为卜居者?”曰:“翻译官博郎。”开色又问:“房屋宽洁否?”答曰: “尚可住得。”开色曰:“我甚乐与贵使常相见,此次不便多谈,他日当再奉请前来叙话。”遂鞠躬倒行而退,使者亦鞠躬倒行而出。开色年八十一,精神炯炯,步履殊健,立谈逾一点锺,殊无倦色,身着黑呢短衣,两肩皆嵌金版,如武职所服朝服。德人衣饰从俭,自国主以至官兵,皆无金花遍体辉煌炫耀之观。余出至外廷,复与廷臣款洽数语.礼官乃送余下楼。

    ○138.见开色邻

    十一月初二日,见开色邻于驱历时理学歇士巴列,有内廷官曰戛分尼塞罗德、曰戛分尼的好者在外迎候。既至,即启门,开色邻鞠躬而出,使者鞠躬而入,彼此对立于中庭。开色邻曰:“向曾出洋否?”答曰:“上年初次出洋,往驻伦敦,今由伦敦来。”曰:“由何路赴伦敦?”答曰:“取道新加坡、槟榔屿、锡兰,以至红海。”曰:“至苏衣士后,仍由水遭进乎?”答曰:“然。”曰:“贵使是广东人?”曰:“然。”曰:“广东省极繁富,地方甚大。”答曰:“恐不如贵国宫室之峻整。”曰:“广东房舍绝好。虽未身至其地,亲戚之往游者,皆极口称之。贵使此来,甚愿常相见。数年前有美国人蒲安臣,奉中国大皇帝命,带同华官至此,亦尝游憩此宫也。”答曰:“深感盛意。”曰:“前次来游之华官,尚在北京否?”答曰:“俱已授职于外矣。”曰:“贵使初次出洋,离家数万里,甚非易事,深愿贵体平安。”余正启齿以答,开色邻遽鞠躬而退,闻余似有所言,复转回立定,问曰:“贵使适何言?”答曰:“不过欲谓此间水土尚相宜。”开色邻曰: “今冬天气沉阴,却不见冷,但饮食必不如中国。贵使不通此间言浯,闲居当必闷闷。现有华官七人在此学艺,曾见之否?”答曰:“已来见。均言贵国教习极为用心,不分畛域,使臣不胜感谢。”开色邻笑曰:“贵国欲学西洋兵法,当多遣数十人前来,收效乃速。”答曰:“应以此意为国家言之。”遂退。开色邻年六十三岁,衣黑衣裙。侍立其旁者,惟老妇三人,其一为阁利芬北尔奔涉(伯爵夫人曰阁利芬),皆内廷官之妻也.余则惟翻译官博郎立于后。

    ○139.见比利时君主

    比利时公使以彼国主抵伯尔灵,寓于宫内,函约十八日三点锺往见。届期余偕黎参赞、庆翻译公服同往。各国公使与妇女毕集,男女分行而立.该国主暨其后并出。国主先就公使妇攀谈,次第俱遍,然后及公使,与德国开色夫妇见使臣之礼同。该国主至余前言:“得见贵使心良慰,以往年曾至中国地方,未得与华官一谈也。”问以所至之地,答曰:“广东省城。”曰:“我即广东人。未识贵国主至此,船居乎?陆居乎?”答曰:“居教士家。”曰:“我赴伯尔灵,取道贵国都城,惜匆匆未暇进见。”答曰:“此实可惜。他日贵使经此,必当一面,以叙款曲。我至广东,亦必造访贵使,如此方见情谊。”余引黎、庆二员见之,略询数语而去。其后至余前,问答无多。夫妻年皆约三十岁。

    ○140.开色茶会跳舞会

    抵伯尔灵后,往见其诸王,许以坐谈,实出于口舌之争。此时非可置喙,姑按礼官所指之位以立。开色夫妇旋出。开色就公使次第叙谈,由上而下,至中国使者而毕,然后就见公使之妻。开色邻就公使之妻叙谈,由上而下,至希腊公使之女而毕,然后就见公使。克安卜令士(德语谓太子)继之,仪如开色。克安卜令折信(太子妃)又继之,仪如开色邻。第克安卜令折信惟应酬妇女,不复至公使前。开色邻之往来应酬也,诸孙女辈咸随其后,衣皆另有后裾,曳地几及丈,宽约四尺馀,彩色各异,饰以金花或其他文绣,行则四五少俊武学生捧之。

    叙谈既已,遂入听乐。庭中列几盈百,开色暨诸眷属位于上,公使位于下,诸大臣又次之。乐歌及半,开色复至公使前攀谈。问余曰:“歌乐能悦耳否?” 答曰:“甚佳。”曰:“中国视此何如?”答曰:“乍来闻此,殊觉得未曾有。”曰,“贵使可谓善言。”遂退。开色邻又至,谓曰:“使馆住居可畅适否?”曰: “尚宽敞。”亦退。诸仆役以银盘献茶酒、饼饵、橙橘梨果之浆者踵至。十二点半锺乃散。

    丁丑腊月二十五日,开色遣朝官来送帖,请于二十七夜七点锺赴宫中看跳舞,届时与黎参赞及随员并赴之。开色夫妇子媳与诸孙女旋至。开色邻谓余:“此夕宫门尽开,可以随意游玩。”余谢之。入坐未几,开色掖其媳,克安卜令士掖其母,旋转于中庭凡十数匝。其孙女以次皆袒露,与男子交搂而舞,官眷继之,分舞场为三。约两点锺,然后宴饮。所谓宴者,以长筵陈酒果肉食,无男女,群就立饮啖之。开色亲眷与公使,大臣为一席,文武下僚别为一席,凡分四等。此次开色请客,并及斯邦游学兵法之武弁袁雨春等四人,用意可谓周匝.

    ○141.开色嫁女

    正月十四日,外部书来,言开色之孙女,从孙女于十七日出嫁,请使者前往观礼并宴饮。至期,竟日晴明。三点锺,偕庆常,博郎往拜法公使桑倭厘,往返逵路之间,人家多张彩悬旗帜。盎德尔丁令登一带,最为繁盛,士女云集,络绎不绝。开色孙女之婿,为吉索辛(当从《德国陆兵营制》作“索吉孙”)迈宁国王之嗣子,从孙女之婿为越儿敦迫尔时国王之嗣子,皆来就伯尔灵,于驱历时实洛士(驱历时华言国主的,实洛士华言大房子)成亲。六点锺,文武官绅、各国公使、参赞、随员,男女毕集巴列之内,万炬攒光,千灯耀彩。妇女衣裙,藻采杂出,辉映烂然。余至其礼拜堂(即在宫内),立人丛中,遥见堂中央设案,供十字架,伴以高烛,教士九人侍案侧,其下铺以红锦毯。须臾,司仪齐班。有红短衣而少俊者数十人,前来分布堂下,谓是武艺馆学生。内廷官继之,皆金花衣,两两联袂而至,立于左右。鼓乐遂作,新妇各与其婿并肩携手而来。婿服如武职朝服,著两金版于肩。新妇戴钻石围额,上有冠,若小米瓜,以珠界为四棱,宝石如鹅卵者缀其顶。冠后披白纱长及脊,遍身皆白衣裙,袒露其胸背。衣后另幅曳地几盈丈,饰以银花,行则四五官妇以手揭之。诣案前耦立,开色夫妇随之入,新妇父母亦入。先三日,比利时国主及后与英太子皆来与贺,至是亦咸入。乐止门闭,教士一人向新妇及婿持戒经,告以夫妇相爱、敬天恤民之义,其词滔滔滚滚,约两刻乃毕。于时宫门外炮声连环不断。教士执簿记新婚者之生年月日,及成婚之年月日,诵与知之,皆跪听。教士问新妇愿配合否?答曰愿,则令画押。而乐又作,门启,乃次第退出宫庭。开色掖新妇、开色邻掖婿,绕庭数匝,婿之父母亦如之。绕行既已,另至一室,排立于右各国公使以下,与从官妇女趋过其前,咸一一鞠躬为礼,以示相贺之意。开色旋偕其亲属男女与新婚者共食,大臣侍酒馔焉。诸客亦赴宴,宴如跳舞之夕,人多拥挤殊甚。”开色前命其宰相毕司马克为主人,毕以病辞不与。宴毕,复至排立之室。各部长官十二人,两两为耦,秉烛前导。自开色夫妇,亲王、世子以及比利时国主夫妇,英太子及各国头等公使,与新妇交相扶掖,绕行于庭,凡数十匝乃已。司仪者云,西洋古礼,凡王姬下嫁,以大臣十二人,秉烛导入新房,父母亲眷送之。今变而为绕庭,第略存其意耳。最后用五彩绫锦之属,剪为数百片,向空掷之,皆纷纷下落,贺客争拾之,遂散。

    ○142.德国陆兵营制

    德国尽人为兵,以十二年为期限。凡民入营,充队兵三年,出营,备调四年;又充馀丁五年(惟充队兵有月饷)。,每年挑练之兵十四万三千名。有事则合境之民,按例征调。举国分为十八军:布国九军,索吉孙二军,白安二军,越儿敦伯尔时一军,其馀列国三军。

    平时之制:营务处官二千一百八十九员,兵二千,马三千六百零八匹,步队七百三十三营,官九千四百九十员,兵二十七万四千七百十六名,马四千三百六十九匹,马队四百六十五队,官二千三百五十七员,兵六万四千六百六十八各,马六万九千三百二十六匹,炮队二十九队,炮一千二百一十六尊,官二千三百十一员,兵四万五千八百七十六各,马一万七千四百七十六匹,工匠兵二十队(工匠以备造桥筑垒,人皆能战,非如中国长夫也),官四百员,工匠兵一万零三百二十四名,马二百五十二匹,运军装兵八队,官二百十三员,兵五千零五十名,马二千四百九十三匹,护理电线等队,官五十二员,兵一千零二十三名,马二十三匹:总计炮一千二百一十六尊,官一万七千零十一员,兵四十万零三千六百五十七名(养伤养病之兵皆在其内),马九万七千五百四十七匹。

    临敌之制:营务处官八百六十三员,兵五千一百屯子:名,马五千零七十匹,步队四百六十九营,官一万零七百六十二员,兵四十八万二千二百九十六名,马一万八千九百五十四匹,马队三百七十二队,官二千一百四十四员,兵五万九千八百一十四名,马六万五千六百零八匹,炮队三百队,官二千二百八十六员,兵七万八千一百二十名,马七万七千四百三十二匹,炮一千八百尊,工匠营五十四小队,官五百五十五员,兵二万零九百一十七名,马九千六百四十七匹,运军装队,官四百八十四员,兵三万八千四百五十一名,马四万六千零七十一匹,护理电线等队,官二百一十六员,兵二千八百一十六名,马一万零八百六十四匹。总计炮一千八百尊,官一万七千三百十员,兵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九十四名,马二十三万三千五百九十二匹。

    接应之制:营务处官三百七十五员,兵一千八百三十六名,马三百二十二匹,步队一百七十四队,官二千九百千十六员,兵十八万七千五百三十二名,马一千零六十二匹,马队九十三从,官四百六十五员,兵二万三千九百九十四名,马一万九千七百一十六匹,炮队七十一队,炮四百二十六尊,官三百四十员,兵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一名,马五千五百零七匹,工匠营官九十员,兵四千九百五十名,马二十匹,运军装官二百四十员,兵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二名,马三千九百零乏匹,总计炮四百二十六尊,官四千四百二十六员,兵二十四万三千零九十五名,马三万零五百三十匹。

    留守之制:营务处官八百五十员,兵一万名,马一千八百五十匹,步队二百九十三营,官六千五百二十八员,兵二十五万六千七百四十四名,马二千零七十匹,马队一百四十四队:官八百二十八员,兵二万二千九百六十八名,马,二万五千三百八十匹,炮队五十四队,炮三百二十四尊,官一千三百七十员,兵五万四千八百五十二名,马八千一百十四匹,工匠营官五百三十一员,兵八千五百三十八名;无1111马:总计炮三百二十四尊,官一万一百零七员,兵三十五万三千一百零二名,马三万七千四百一十四匹。

    统前敌、接应,留守三项,共炮二千五百五十尊,官三万一千八百四十三员,兵一百二十八万三千七百九十一名,马三十万一千五百三十六匹。别有医官四千六百五十三名,马医八百三十八名,支应官一千六百七十二员,火器匠一千零五十七名,军装匠七百十一名,文案人等一万七千零四十四名,总共二万五千九百七十五名。

    水师则有铁甲船九号,大小火轮船十二号,快轮船四号,水师提督大火轮坐船一号,小火轮炮船十五号,装运兵丁火轮船四号,夹板船四号,总计船四十九号,炮三百二十七尊,官三百六十七员,学习水师官一百员,队目六百九十六员,水手四千六百二十八名,船上步兵一营,官二十七员,兵一千零三十五名,炮手一营,官十四员,兵四百五十七名,设提督领之。陆路则设大将军,而皆总统于开色。此德国水陆兵马之大略也。

    ○143.德国议政院

    布国上下议政院之制,与英伦无殊。上议院首领为伯爵初司多尔伯世非尼士罗达,下议院首领为世爵贝宁生。自厨良模称帝后,又设有德意志议政院二。上院曰邦达司拉士,则列国会议之堂也,首领为毕司马克。下院曰来世斯德士,则诸绅会议之堂也,首领为福根倍克,次为申克芬斯多文波克,又次为初何恩罗合冷恩波克。布国会堂开于西历每岁十一月朔,散于十二月杪。德意志会堂开于正月朔,散于二月杪。其下议院绅士,皆定有额数。布国会堂

    之绅,按各城乡民数,约十万人中公举一人。德意志会堂之绅,则布鲁斯属十七人,白阳属六人,索吉孙属、越儿敦伯尔时属皆四人,巴敦属、乞辛属皆三人,乜克林播时舍邻属二人,其馀各国所羼皆一人。议事之日,一点锺齐集,六点锺暂退,至夜九点锺复集,一点锺乃散。(以上各则据光绪庚子遵义黎氏刻本《西洋杂志》)

    ○144.西人厌有家之拘束

    洋妇喜出游,亦喜见男子,然必与夫偕。夫不在而出游见客者,巨家多不如是。途间每见男子曲右肘,妇人以左手插入其肘中,并肩而行者,皆夫妇居多,顾亦有戚友而相扶掖者。夫在前而戚友扶掖其妇,则夫喜,以人之敬爱其妇也。有客则让其妇,使客扶掖之,与之偕行并坐,谓以是为敬客也。狎匿笑语,咸所不避,第不至于乱。有所犯,则其夫亦愤恚于心。故女子恒厌有夫之拘束,不如无夫之放荡自得,以是终身不嫁者比比。男子亦然,虑钤束于妇,亦往往终身不娶。德人白欧得、阿欧得来见,年皆四五十,且富于资,询其有室与否,皆曰无之。今法使桑倭厘,年四十五矣,并未尝娶妻。富贵中人尚如此,况贫贱者乎?

    ○145.克来斯麦司衣符

    西历十二月二十四日,为克来斯麦司衣符(即耶稣降生之前一日),西洋各国以此为令节。先期十馀日,饴糖果饵、玩物器具,纷罗街市。家家筐篚相遗,如中国之贺新岁。至期,官学给假,佣雇停工,商贾百艺,咸各休息。或游猎,或宴会,或结队诵经礼拜堂,熙熙如也。

    是日为中历十一月二十日,有请参赞各员赴宴者。造其庐,案置一柏树,高与屋齐。树间遍燃五彩蜡烛,缀以五色纸蝴蝶,间以雕镂五金糕锡花炮,琢玻璃以为冰,点白绵以为雪,烛光相映,寓目烂然。筵席既开,男女杂坐,嘉肴毕陈献,节糕斯呈。其糕以百果和合糖霜花露而成,味绝甘美,香溢唇颊。

    席散,有扮老人自内出者,须发蓬蓬,被彩衣,肩囊,手持树枝,向众宣言曰:“今夕之会,其来匪今。比户幼孩,莫不欣欢,庆我辈蒙天麻之赐,嬉游鼓腹,无异儿童。愿各开怀,娱此良夜。”宣毕,探手囊中,出筹码若象棋子者,人各畀一,皆书以数。旋入内,环案而立。案头罗列诸物,亦以数揭之。视其所分筹码之数,与所揭之数相符,则贻以其物。有得箫管者,有得篮盒者,有得佩悦者,有得香者,有得果饵者,种种不能尽名。

    既又有裂帛之戏、藏环之戏、夺坐之戏、点花之戏。裂帛者,以红绿纸为束帛形,两头垂穗如组,男女对牵之。帛中断,辄作炮竹鸣,有物坠地若飞鸟。拾之则或糖或果或纸冠纸带,冠则冠之,带则系之,不可弃也。藏环者,指环于长绳,围而圆之,中立一人,馀客皆依绳而坐,以指环暗相传递,令中立者寻环所在。屡寻不获,则众大欢。既获之,则手是环者让以己坐,而进而中立,猜寻如初。夺坐者,男女团坐,中立一人,问者曰。邻居惬意否?答曰“惬”,则众皆易位。曰 “不惬,我愿某为左邻,某为右邻”,则某起而趋其旁,立者均得乘间而夺坐焉。其失坐位者,复中立询问如前状。点花者,人各自占一花名,环而听点。主者以小藤盘旋转于地,口呼某花立至。转盘已定,而花不至,则罚。或指环,或手钏,或佩悦,随其所有而摘取之,悉置案头。俟群花点毕,较量其被罚之多寡以为笑。

    约三点锺,乃散归。是夜之会。英法诸国亦如此。洋俗有此雅剧,书之足备谈海之一则。(以上二则据江氏长沙刻本《英轺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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