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宫掖部三


   孝成赵皇后传   孝成赵皇后,本长安宫人。初生时,父母不举,三日不死,乃收养之。及壮, 属阳阿主家学歌舞,号曰飞燕。成帝尝微行出,过阳阿主作乐。上见飞燕而悦之,召入宫,大幸。 有女弟复召人。俱为婕妤,贵倾后宫。许后之废也,上欲立赵婕妤,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难之。 太后姊子淳于长为侍中,数往来传语,得太后旨,上立封赵捷好父临为阳城侯,后月余,乃立婕妤 为皇后。追以长前白罢昌陵功,封为定陵侯。皇后既立,后宠少衰,而弟绝幸,为昭仪,居昭阳舍, 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髹漆,砌皆铜沓冒黄金,涂白玉,阶壁带往往为黄金,函蓝田璧,明珠翠羽饰 之。自后宫未尝有焉。姊弟专宠十余年,卒皆无子。未年,定陶王来朝。王祖母傅太后私赂遗赵皇 后、昭仪,定陶王竟为太子。明年春,成帝崩。帝素强无疾病,是时,楚思王衍、梁王立来朝,明 旦当辞去,上宿供张白虎殿。又欲拜左将军孔光为丞相,已刻侯印书赞,昏夜平善,乡晨傅裤袜欲 起,因失衣不能言,昼漏下十刻而崩。民间归罪赵昭仪。皇太后诏大司马莽、丞相大司空曰:“皇 帝暴崩,群众喧哗怪之,掖庭令辅等在后庭,左右侍燕迫近,杂与御史丞相廷尉治间皇帝起居发病 状。赵昭仪自杀。哀帝既立,尊赵皇后为皇太后,封太后弟侍中驸马都尉钦为新成侯。赵氏侯者凡 二人。后数月,司隶解光奏言:“臣闻许美人及故中宫史曹宫,皆御幸孝成皇帝,产子,子隐不见。 臣遣从事椽业史望,验问知状者。掖庭狱丞籍武,故中黄门王舜、吴恭、靳严,宫婢曹晓、道房、 张弃,故赵昭仪御者于客子、王偏、臧兼等,皆曰:宫即晓子女,前属中宫为学事史,通《诗》, 授皇后。房与宫对食,元延元年,中宫语房曰:陛下幸宫。后数月,晓人殿中,见宫腹大,问宫。 宫曰:‘御幸有娠。’其十月中,宫乳掖庭,牛官令舍有婢六人,中黄门田客持诏记盛绿绨方底, 封御史中丞印予武曰:‘取牛官令舍妇人新产儿、婢六人,尽置暴室狱,毋问儿男女、谁儿也。’ 武迎置狱。宫曰:‘善藏我儿胞,丞知是何等儿也。’后三日,客持诏记与武,问:‘儿死未?手 书对犊背。,武即书对:‘儿见在未死。’有顷,客出曰:‘上与昭仪大怒,奈何不杀?,武叩头 啼曰:‘不杀儿自知当死,杀之亦死。即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继嗣,子无贵贱。椎留意。’ 奏人。客复持诏记予武曰:‘今夜漏上五刻,持儿与舜会东交掖门。’武因问客:‘陛下得武书, 意何如?’曰:‘瞠也。’武以儿付舜。舜受诏内儿殿中,为择乳母,告善养儿,且有诏,毋令泄 漏。舜择弃为乳母,时儿生八九日。后三日,客复持诏记封如前予武,中有封小椽箧记曰:‘告武, 以箧中物书予狱中妇人,武自临饮之。武发箧中,有裹药二枚,赫蹄书曰:‘告伟能,努力饮此药, 不可复人,女自知之。’伟能即宫,宫读书已,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我儿男也,额上有壮 发,类孝元皇帝,今儿安在?危杀之矣,奈何令长信得闻之?’宫饮药死,后宫婢六人召入,出语 武曰:‘昭仪言,女无过,宁自杀耶,若外家也。我曹言愿自杀。’即自戮死。武皆表奏状。弃所 养儿十一日,宫长李南以诏书取儿去,不知所置,许美人前在上林涿沐馆,数召人饰宫中,若舍一 岁,再三召留数月或半岁御幸。元延二年,襄子共十一月乳,诏使严,持乳医及五种和药丸三,送 美人所。后客子、偏、兼,闻昭仪谓成帝曰:‘常给我言从中宫来,既从中宫来,许美人几何从生 中,许氏竟当复立耶?’怼,以手自捣,以头击壁户柱,从床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曰:‘今当 安置,我欲归耳。’帝曰:‘今故告之,反怒为,殊不可晓也。’帝亦不食。昭仪曰:‘陛下自知, 是不食谓何?陛下常自言约不负女,今美人有子,竟负约谓何?’帝曰:‘约以赵氏,故不立许氏, 使天下无出赵氏上者,毋忧也。’后诏使严持绿囊书予许美人。告严曰:‘美人当有以予汝,受来 置饰室中帘南。’美人以苇箧一合,盛所生儿缄封,及绿囊报书予严,严持筐书置饰室帘南去。帝 与昭仪坐,使客子解箧缄。未已,帝使客子、偏、兼皆出,自闭户,独与昭仪在。须臾开户,呼客 子、偏、兼,使缄封蘑及绿绨方底,推置屏风东。恭受诏,持箧方底予武,皆封以御史中丞印,曰: ‘告武,箧中有死儿埋屏处,勿令人知。’武穿狱楼垣下为坎,埋其中。故长定许贵人及故成都平 阿侯家婢王业、任、公孙习前免为庶人,诏召入,属昭仪为私婢。成帝崩,未幸梓宫仓卒悲哀之, 时昭仪自知罪恶大,知业等故许氏、王氏婢,恐事泄,而以大婢羊子等赐予业等各且十人以慰其意, 嘱‘勿道我家过失。’元延二年,故掖庭令吾丘遵谓武曰:“掖丞庭吏以下,皆与昭仪合通无可与 语者,独欲与武有所言。我无子,武有子,是家轻族人,得无不敢乎?掖庭中御幸生子者辄死,又 饮药伤堕者无数,欲与武共言之大臣’。骠骑将军贪嗜钱,不足计事,奈何令长信得闻之。遵后病 困,谓武:‘今我已死,前所语事,武不能独为也,慎语。’皆在今年四月赦令前。臣谨按:永光 三年,男子忠等发长陵傅夫人冢,事更大赦。孝元皇帝下诏曰:。比朕不当所得赦也。’穷治,尽 伏辜,天下以为当。鲁严公夫人杀世子,齐桓召而洙焉,《春秋》予之。赵昭仪倾乱圣朝,亲灭继 嗣,家属当伏天洙。前平安刚候夫人谒坐大逆,同产当坐,以蒙赦令归故郡。今昭仪所犯尤悖逆, 罪重于谒,而同产亲属,皆在尊贵之位,迫近帷幄,群下寒心,非所以惩恶崇谊事四方也。请事穷 竟,丞相以下议正法。”哀帝于是免新成侯赵钦,钦兄子成阳侯诉,皆为庶人,将家属徙辽西郡。 时议郎耿育上疏言:“臣闻,继嗣失统,废嫡立庶,圣人法禁,古今至戒。然泰伯见历知适,逡循 固让,委身吴粤,权变所设,不计常法。致位王季,以崇圣嗣,卒有天下,子孙承业,七八百载。 功冠三王,道德最备,是以尊号追及太王。故世必有非常之变,然后乃有非常之谋,孝成皇帝,自 知继嗣不以时立,念虽未有王于,万岁之后未能持国,权柄之重,制于女主。女主骄盛,则嗜欲元 极。少主幼弱,则大臣不使。世元周公抱负之辅,恐危社稷,倾乱天下。知陛下有圣贤通明之德, 仁孝子爱之恩,怀独见之明,内断于身。故废后宫就馆之渐,绝微嗣祸乱之根。乃欲致位陛下,以 安宗庙。愚臣既不能深援安危,定金匮之计,又不知推演圣德,述先帝之志。乃反复校省内,暴露 私燕,诬污先帝倾惑之过,成结宠妾妒媚之洙,甚失贤圣远见之明,逆负先帝忧国之意。夫论大德 不拘俗,立大功不合众。此乃孝成皇帝至思所以万万于众臣。陛下圣德盛茂,所以符合于皇天也。 岂当世庸庸斗宵之臣所能及哉。且褒广将顺君父之美,匡救销灭既往之过,古今通义也。事不当时, 固争防祸于未然。各随旨阿从以求容媚,晏驾之后,尊号已定,万事已讫,乃探迫不及之事,讦扬 幽昧之过,此臣所深痛也。愿下有司议,即如臣言,宜宣布天下,使咸晓知先帝圣意所起。不然, 空使谤议,上及山陵,下流后世,远闻百蛮,近布海内,甚非先帝托后之意也。盖孝子善述父之志, 善成人之事,惟陛下省察。”哀帝为太子,亦颇得赵太后力,遂不竟其事。傅太后恩赵太后,赵太 后亦归心,故成帝母及王太后皆怨之。哀帝崩,王莽白太后,诏有司曰:“前王太后与昭仪,俱侍 帷幄,姊弟专宠铜寝,执贼乱之谋,残灭继嗣,以危宗庙,悖天犯祖,无为天下母之义。”贬皇太 后为孝成皇后,徙居北宫,后月余,复下诏曰:“皇后自知罪恶深大,朝请希阔,失妇道,元无养 之礼,而有狼虎之毒,宗室所怨,海内之仇也。而尚在小君之位,诚非皇天之心。夫小不忍,乱大 谋。恩之所不能已者,义之所割也。今废皇后为庶人。”就其园,是日自杀。凡立十六年而洙。先 是,有童谣曰:“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成帝每微行,出常与张放俱,而称富平侯家,故曰张公子。仓琅根,宫门铜锾也。


   赵飞燕外传   赵后飞燕,父冯万金。祖大力,工理乐器,事江都王协律舍人。万金不肯传家业, 编习乐声亡章曲,任为繁乎哀声,自号几靡之乐,闻者心动焉。江都王孙女姑苏主,嫁江都中尉赵 曼。曼幸万金,食不同器不饱。万金得通赵主,主有娠。曼性暴妒,且早有私病,不近妇人。主乃 托疾居王宫,一产二女,归之万金。长曰宜主,次曰合德,然皆冒姓赵。宜主幼聪悟,家有彭祖方 脉之书,善行气术。长而纤便轻细,举止翩然,人谓之飞燕。合德膏滑,出浴不濡。善音辞,轻缓 可听。二人皆出世色。万金死,冯氏家败。飞燕姊弟流转至长安。于时人称赵主子。或云曼之它子。 与阳阿主家令赵临共里巷,托附临,屡为组文刺绣献临,临愧受之。居临家,称临女。临尝有女事 宫省,被病归死,飞燕或称死者。飞燕姊弟事阳阿主家为舍直,常窃效歌舞,积思精切,听至终日, 不得食。待直货服疏苦财,且专事膏沐澡粉,其费亡所爱,共直者指为愚人。飞燕通邻羽林射鸟者。 飞燕贫,与合德共被。夜雪,期射鸟者于舍旁,飞燕露立,闭息顺气,体温舒,亡疹粟,射鸟者异 之,以为神仙。飞燕缘主家大人,得入宫召幸,其姑妹樊,为丞光司者,故识飞燕与射鸟儿事,为 之寒心。及幸,飞燕瞑目牢握,涕交颐下,战栗不迎帝。帝拥飞燕三夕,不能接,略无谴意。宫中 素幸者,从容问帝,帝曰:“丰若有余,柔若无骨,迁延谦畏,若远若近,礼义人也。宁与汝曹婢 胁肩者比耶?”既幸,流丹浃席。私语飞燕曰:“射鸟者不近汝耶?”飞燕曰:“我内视三日,肉 肌盈实矣。帝体洪壮,创我甚焉。”飞燕自此特幸后宫,号赵皇后。帝居鸳鸯殿便房,省帝簿,上 簿,因进言:“飞燕有女弟合德,美容,体性醇粹可信,不与飞燕比。”帝即令舍人吕延福,以百 宝凤毛步辇迎合德。合德谢曰:“非贵人姊召不敢行,愿斩首以报宫中。”延福还奏,为帝取后五 彩组文手籍为符,以召合德。合德新沐,膏九回沉水香;为卷发,号新髻;为薄眉,号远山黛;施 小朱,号慵来妆;衣故短绣裙,小袖,李文袜。帝御云光殿帐,使樊进合德。合德谢曰:“贵人姊 虐妒,不难灭恩,受耻不受死,非姊教,愿以身易耻,不望旋踵。”音词舒闲清切,左右嗟赏之啧 啧。帝乃归合德。宣帝时,披香博士淖方诚,白发教授宫中,号淖夫人,在帝后唾曰:“此祸水也。 灭火必矣。”   帝用樊计,为后别开远条馆,赐紫茸云气帐,文玉几,赤金九层博山缘合。讽后曰:“上久亡 子,宫中不思千万岁计耶?何不时进上,求有子!”后听计,是夜进合德。帝大悦。以辅属体,无 所不靡,谓为温柔乡。谓曰:“吾老是乡矣,不能效武皇帝求白云乡也。”呼万岁,贺曰:“陛下 真得仙者。”上立赐鲛文万金,锦二十四匹,合德尤幸,号为赵婕妤。婕妤事后,常为儿拜。后与 婕妤坐,后误唾婕妤袖,婕妤曰:“姊唾染人绀袖,正似石上花,假令尚方为之,未必能若此衣之 华。”以为石华广袖。后在远条馆,多通待郎宫奴多子者。睫好倾心翼护。常谓帝曰:“姊性刚, 或为人陷,则赵氏无种矣。”每泣下凄恻,以故白后泣状者,帝辄杀之。侍郎宫奴,鲜绔蕴香,恣 纵栖息远条馆,元敢言者。后终无子。后浴五蕴七香汤,踞通香沉水坐,燎降神百蕴香。婕妤浴豆 寇汤,傅露华百英粉。帝常私语樊曰:“后虽有异香,不着婕妤体自香也。”江都易王故姬李阳华, 其姑为冯大力妻。阳华老,归冯氏。后姊弟母事阳华,善贲饰,常教后九回沉水香泽,雄麝脐内息 肌丸。婕妤亦内息肌丸,常试若为妇者,月事益薄。他日,后言于承光司剂者,上官妩抚膺曰:“ 若如是,安能有子乎。”教后煮美花涤之,终不能验。真腊夷献万年蛤、不夜珠,光彩皆若月,照 人亡妍丑皆美艳。帝以蛤赐后,以珠赐婕妤。后以蛤妆五成金霞帐,帐中常若满月。久之,帝为婕 妤曰:“吾昼视后,不若夜视之美,每旦令人忽忽如失。”婕妤闻之,即以珠号为枕前不夜珠,为 后寿,终不为后道帝言。后始加大号,婕妤奏书于后曰:“天地交畅,贵人姊及此令吉光登正位, 为天下休,不堪喜豫,谨奏。”上三十六物以贺。金屑组文茵一铺,沉水香莲,心碗一面,五色同 心大结一盘,鸳鸯万金锦一匹,琉璃屏风一张,枕前不夜珠一枚,含毛绿毛狸藉一铺,通香虎皮檀 象一座,龙香握鱼二首,独摇宝莲一铺,七出菱花镜一奁,精金环四指,若无绛绡单衣一袭,香文 罗手籍三幅,七回光莹肪发泽一盎,紫金被褥香炉三枚,文犀辟毒著二双,碧玉膏奁一盒。使侍儿 郭语琼拜上。后报以云锦五色帐、沉香水玉壶。婕妤泣怨帝曰:“非姊赐吾,死不知此器。”帝谢 之。诏益州留三年输,为婕妤作七成锦帐,以沉水香饰。婕妤接帝于大液池,作千人舟,号合宫之 舟。池中起为瀛洲,谢高四十丈。帝御流波文无缝衫,后衣南越所贡云英紫裙,碧琼轻绡广树,上、 后歌舞《归风送远》之曲,帝以文犀簪击玉瓯,今后所爱侍良冯无方吹笙以倚后歌。中流歌酣,风 大起,后顺凤扬音,无方长嗡细袅以相属。后裙髀曰:“顾我,顾我!”后扬袖曰:仙乎,仙乎, 去故而就新,宁忘怀乎!”帝曰:“元方为我持后!”无方舍吹持后履。久之风霁。后泣曰:“帝 恩我,使我仙去不得。”怅然曼啸,泣数行下。帝益愧爱。后赐无方千万入后房闼。他日宫姝幸者, 或襞裙为绉,号曰留仙裙。   婕妤益贵幸,号昭仪,求近远条馆。帝作少嫔馆,为露华殿、含风殿、博昌殿、求安殿,皆为 前殿后殿。又为温室、凝室、浴兰室,曲房连槛,饰黄金、白玉,以璧为表里,千变万状,连远条 馆,号通仙门。   后贵宠,益思放荡,使人博求术士,求匪安却老之方。时西南比波夷致贡,其使者举茹一饭, 昼夜不卧偃。典属国上其状,屡有光怪。后闻之,问何如术。夷人曰:“吾术天地平,生死齐,出 入有无,变化万象,而卒不化。”后令樊弟子不周遗千金。夷人曰:“学吾术者,要不淫与谩言。 ”后遂不报。他日,樊侍后浴,语甚欢。后为樊道夷言,抵掌笑曰:“忆在江都时,阳华李姑,畜 斗鸭水池上,苦獭啮鸭。时下朱里芮姥者,求捕獭狸献。姥谓姑曰:‘是狸不他食,当饭以鸭。’ 姑怒,绞其狸。今夷术,真似此也。”后大笑曰:“臭夷何足污我绞乎!”后所通官奴燕赤凤者, 雄捷能超观阁,兼通昭仪。赤凤始出少嫔馆,后适来幸。时十月五日,宫中故事,上灵安庙。是日 吹坝击鼓歌,连臂踏地,歌《赤凤来》曲。后谓昭仪曰:“赤风为谁来?”昭仪曰:“赤凤自为姊 来,宁为他人乎?”后怒,以杯抵昭仪。后曰:“鼠子能啮人乎?”昭仪曰:“穿其衣,见其私, 足矣,安在啮人乎!”昭仪素卑事后,不虞见答之暴,熟视不复言。樊脱簪叩头出血,扶昭仪为拜 后。昭仪拜,乃泣曰:“姊宁忘共被,夜长苦寒不成寝,使合德拥姊背耶!今日兼得贵皆胜人,且 无外搏,我姊弟其忍内相搏乎?”后亦泣,持昭仪手,抽紫玉九雏钗,为昭仪簪髻,乃罢。帝微闻 其事,畏后不敢问,以问昭仪。昭仪曰:“后妒我耳。以汉家火德,故以帝为赤龙凤。”帝信之, 大悦。   帝尝早猎,触雪得疾,阴缓弱不能壮发,每持昭仪足,不胜至欲辄暴起,昭仪常转侧,帝不能 常持其足。樊谓昭仪曰:“上饵方士大丹,求盛大不能得,得贵人足一持,畅动比天,乃贵妃大福, 宁展侧俾帝就耶。”昭仪曰:“幸转侧不就,尚能留帝欲,亦如姊教,常持则厌去矣。安能复动乎 ?”后骄逸,体微 病辄不自饮食,须帝持匕箸。药有苦口者,非帝为含吐不下咽。 昭仪夜入浴兰 室,肤体发光,占烧烛。帝从幅中窃望之,待儿以白昭仪。昭仪览巾,使撤烛。他日,帝约赐侍儿 黄金,使无得言。私婢不豫约中,出帏值帝,即人白昭仪。昭仪遽隐避。自是,帝从兰室帏中窥昭 仪,多袖金,逢侍儿私婢,辄牵止赐之。侍儿贪帝金,一出一人不绝。帝使夜从帑益至百余金。帝 病缓弱,太医万方不能救,求奇药,尝得胶,遗昭仪。昭仪辄进帝,一丸一幸。一夕,昭仪醉进七 丸,帝昏夜拥昭仪居九成帐,笑吃吃不绝。抵明,帝起御衣,阴精流输不禁。有顷绝倒,衣视帝, 余精出涌,沾污被内。须臾帝崩。宫人以白太后。太后使理昭仪。昭仪曰:“吾持人主如婴儿,宠 倾天下,安能敛手掖庭令,争帷帐之事乎。”乃拊膺呼曰:“帝何往乎!”遂呕血而死。   赵飞燕合德别传,余里有李生,世业儒术。一日,家事零替,余往见之,墙角破筐中有古文数 册,其间有赵后别传,虽编次脱落,尚可观览。余就李生乞其文以归,补正编次以成传,传诸好事 者。 赵后腰骨尤纤,善踽步行,若人手执花枝,颤颤然,他人莫可学也。在主家时,号为飞燕。入 宫,复引援其妹,得幸为昭仪。昭仪尤善笑语,肌骨秀滑,二人皆天下第一,色倾后宫。自昭仪人 宫,帝亦稀幸东宫。昭仪居西宫,太后居中宫。后日夜欲求子,为自固久远计。多用小犊车载少年 子,与通。帝,一日,惟从三四人往后宫,后方与人乱,不知。左右急报,后惊,遽出迎帝。后冠 发散乱,言语失度,帝固亦疑焉。帝坐未久,复闻壁中有人嗽声,帝乃去。由是帝有害后意,以昭 仪隐忍未发。一日,帝与昭仪方饮,忽攘袖目,直视昭仪,怒气拂然不可犯。昭仪遽起,避席伏地 曰:“臣妾族孤寒,无强近之援,一旦得备后庭驱使之列,不意独承幸御,浓被圣私,立于众人之 上,恃宠邀爱,众毁来集。加以不识忌讳,冒触威怒。臣妾愿赐速死以宽圣抱。”因涕泪交下。帝 自引昭仪曰:“汝复坐,吾语汝。”曰:“汝无罪。汝之姊,吾欲枭其首,断其手足,置干溷中, 乃快吾意。”昭仪问:“何缘而得罪?”帝言壁衣中事。昭仪曰:“臣妾缘后得备后宫。后死则妾 安能独生?况陛下无故而杀一后,天下有以窥陛下也。愿得身实鼎镬,体膏斧钺。”因大恸,以身 投地。帝惊,遂起持昭仪曰:“吾以汝故,因不害后,第言之耳,如何自恨若是。”久之,昭仪方 就坐,问壁衣中人。帝阴穷其迹,乃宿卫陈崇子也。帝使人就其家杀之,而废陈崇。昭仪往见后, 言帝所言,且曰:姊曾忆家贫,寒饥无聊,姊使我共邻家女,为草履人市,货履市米。一日得米, 忽遇风雨,无火可炊,饥寒甚不能成寐,使我拥姊背同汜。此事姊岂不忆也。今日幸富贵,元他人 比我,而自毁,脱或再有过,帝复怒,事不可救,身首异地,为天下笑。今日妾能拯救也,存殁无 定,或亦妾死,姊尚谁攀乎?”乃泣下不已,后亦泣焉。自是帝不复往后宫,承幸御者,昭仪一人 而已。   昭仪方浴,帝私视。侍者报昭仪,昭仪急趋烛后避,帝瞥见之,心愈眩惑。一日昭仪浴,帝默 赐侍者,特令不言。帝自屏罅觇兰汤滟湘,昭仪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帝意思飞扬,若无所 主。帝常语近侍曰:“自古人主无二后,若有则吾立昭仪为后矣。”赵后知帝见昭仪益加宠幸,乃 具汤浴,请帝以观,既往,后人浴,后体以水沃,愈亲近,而帝愈不乐,不终幸而去。后泣曰:“ 爱在一身,无可奈何!”后生日,昭仪为贺,帝亦同往。酒半酣,后欲感动帝意,乃泣数行。帝曰: “他人对酒而乐,子独悲,岂不足耶?”后曰:“妾昔在后宫时,帝幸主第,妾立主后,帝时视妾, 不移目甚久。主知帝意,遣妾侍帝,竟承更衣之幸。下体尝污御服,急欲为帝浣去,帝曰:‘留以 为忆’。不数日,备后宫。时帝齿痕犹在妾颈。今日思之,不觉感泣。”帝恻然怀旧,有爱后意, 顾视嗟叹。昭仪知帝欲留,先辞去。帝逼暮方离后宫。后因帝幸,心为奸利,经三月,乃诈托有孕, 上笺奏,云:“臣妾久备掖庭,先承幸御,遣肆大号,积有岁时。近因始生之日,复加善祝之私, 时屈乘舆,俯临东掖,久侍宴私,再承幸御。臣妾数月来,内宫盈实,月脉不流。饮食美甘,不异 常日。知圣躬在体,辨天日之入怀。虹初贯日,总是珍符,龙已据胸,兹为佳瑞。更期蕃育圣嗣, 抱日趋庭,瞻望圣明。踊跃临贺,谨以此闻。”帝时在西宫,得奏,喜动颜色。答云:“因阅来奏, 喜庆交集。夫妻之私,义均一体。社稷之重,嗣续其先。好体方初,保绥宜厚。药有性者勿举,食 无毒者可亲。有恳求上,元烦笺奏,口授宫使可矣。”两宫候问,宫使交至。   后虑帝幸见其诈,乃与宫使王盛谋自为之计。盛谓后曰:“莫若辞以有者不可近人,近人则有 所触焉,触则孕或败。”后乃遣王盛奏帝,帝不复见后,第遣问安否。而甫及诞日,帝具浴子之仪。 后谓王盛及宫中人曰:“汝自黄衣,即出入禁掖,吾引汝父子俱富贵。吾欲为自利长久计,托孕乃 吾之私意,非实言也。已及期,子为我谋焉。若事成,子万世有后利。”盛曰:“臣为后取民间才 生子,携入宫为后子。但事密不泄亦无害。”后曰:“可。”盛于都城外有若生子孙才数日者,以 百金售之。以物囊之,人宫见后,既发器,则子死。后惊曰:“子死安用也!”盛曰:“臣今知矣, 载子之器气不泄,此子所以死也。臣今求载子之器,穴其上,使气可出入,则子不死。”盛得子, 趋宫门,欲入,则子惊啼尤甚。盛不敢入。少选,复携之趋门,子复如是,盛终不敢携人宫。盛来 见后,具言子惊啼事。后汜曰:“为之奈何?”时已逾十二月矣,帝颇疑讶。或奏帝云:“尧之母 十四月而生尧。后所,当是圣人。”后终无计,乃遣人奏帝云:“臣妾昨梦龙卧,不幸圣嗣不育。 ”帝但叹惋而已。昭仪知其诈,乃遣人谢后曰:“圣嗣不育,岂日月不满也?三尺童子尚不可,况 人主乎?一日手足俱见,妾不知姊之死所也。”   时后庭掌茶宫女朱氏生子,昭仪曰:“从何而得也?”乃以身投地,大恸。帝自持昭仪,昭仪 起坐。昭仪声呼官吏蔡规曰:“急为吾取子来。”规取子上,昭仪语规曰:“为吾杀之!”规未敢。 昭仪怒骂曰:“吾重禄养汝,将安用也!不然,吾并戮汝。”规以子击殿础死,投之后宫。宫人孕 子者皆杀之。后帝行步迟涩,颇气惫,不能御昭仪。有方士献丹,其丹养于火,百日乃成。先以瓮 置水满,即置丹于水中,既沸又易去,复以新水。如是十日,不沸方可服。帝日服一粒,颇能幸昭 仪。一夕,在大庆殿,昭仪醉进十粒,初夜,绛帐中拥昭仪,帝笑声吃吃不止。及中夜,帝昏昏, 知不可。将起坐仆卧,昭仪急起秉烛,视帝精出如泉溢。有顷,帝崩。太后遣人理昭仪,且急穷帝 得病之端。昭仪乃自绝。   后居东官,久益失御。一夕,后寝惊啼甚久,待左右呼闻方觉。乃言曰:“适吾寝中见帝,帝 自云中赐我坐,帝命进茶。左右奏帝云:‘向日侍帝不谨,不合啜此茶。吾意既不足,吾又问帝: ‘昭仪安在?’帝曰:‘以数杀吾子,令罚为巨鼋,居北海之阴水穴间,受千载水寒之苦。’乃大 恸。”后北鄙月氏王猎于海上,见巨鼋出于穴上,首犹冠玉钗头,望波上,眷眷有恋人之意。大月 氏王遣使问梁武帝,武帝以昭仪事答之。


   飞燕事六条   赵飞燕女弟居昭阳殿,中庭彤朱,而殿上丹漆,砌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璧 带往往为黄金缸,含蓝田壁,明珠翠羽饰之。上设九金龙,皆衔九子金铃,五色流苏,带以绿文紫 绶,金银花镊。每好风日,幡旌光影,照耀一殿。铃镊之声,惊动左右。中设木画屏风,文如蜘蛛 丝缕,玉几玉床,白象牙簟,绿熊席,席毛长二尺余,人眠而拥毛自蔽,望之不能见,坐则没膝, 其中杂薰诸香,一坐此席,余香百日不歇。有四玉镇,皆达照无瑕缺。窗扉多是绿琉璃,亦皆达照, 毛发不得藏焉。椽桷皆刻作龙蛇,萦绕其间,鳞甲分明,见者莫不兢栗。匠人丁援、李菊巧为天下 第一。缔构既成,向其姊子樊延。   赵后体轻腰弱,善行步进退,女弟昭仪不能及也。但昭仪弱骨丰肌,尤工笑语,二人并色台红 玉,为当时第一,皆擅宠后宫。   赵飞燕为皇后,其女弟在昭阳殿,遗飞燕书曰:“今日嘉辰,贵姊懋膺洪册,谨上三十五条, 以陈踊跃之心。   金华紫轮帽、织成上襦、金华紫罗面衣、织成下裳、五色文绶、鸳鸳被、鸳鸳袜、鸳鸳褥、金 鹊绣裆、五色文玉环、七宝綦履。同心七宝钗、黄金步摇、合欢圆裆、琥珀枕、龟文枕、珊瑚、 玛瑙、云母扇、孔雀扇、翠羽扇、九华扇、五明扇、云母屏风、琉璃屏风、回风扇、椰叶席、五层 金博山香炉、同心梅、含枝李、青木香、沉水香、香螺卮、九真雄麝香、七枝 灯。”   庆安世年十五,为成帝侍郎,善鼓琴,能力双凤离驾之曲。赵后悦之,白上,得出入御内,绝 见爱幸。尝着轻丝履、招风扇、紫绨裘与后同居处。帝欲有子而终无胤嗣。赵后自以无子常托以祷 祈,别开一室,自左右侍婢以外,莫得至者。上亦不得至焉。以车载轻薄少年为女子服,入后宫者 日以十数,与之淫通,无时休息。有疲怠者辄差代之,而卒无子。   赵后有宝琴,曰凤凰,皆以金玉隐起为龙凤螭鸾、古贤列女之象,亦善为《归风》、《送远》 之操。帝常以三秋闲日,与飞燕戏于太液池。以沙棠木为舟,贵其不沉没也。以云母饰于首,一名 “云舟”。又刻大桐木为虬龙,雕饰如真,以夹云舟而行。以紫桂为拖。及观云棹水,玩撷菱蕖。 帝每忧轻荡以惊飞燕,命飞之士,以金锁缆云舟于波上。每轻风时至,飞燕殆欲随风入水,帝以翠 缨结飞燕之裙。常怨曰:“妾微贱,何复得预缨裙之游?”今太液池尚有避风台,即飞燕结裙之处。   宵游宫    成帝好微行,于太液池旁起宵游宫。以漆为柱,铺黑绫之 幕,器服乘舆皆尚黑色。 既悦于暗行,慑灯烛之照。官中美御,皆服单衣。自班婕妤以下,咸带玄绶。簪佩虽如锦绣,更以 木兰纱绢罩之。至宵游宫,乃秉烛宴幸。既罢,静鼓自舞,而步步扬尘。好夕出游,造飞行殿,方 一丈,如今之辇。选羽林之士,负之以趋。帝于辇上,觉其行快疾间,其中若风雷之声。言其行疾 也,名曰云雷宫。所幸之宫,咸以毡绨籍地,恶车辙马迹之喧。虽或于微行,昵宴在民,元劳无怨。 每乘舆返驾,以爱幸之姬,宝衣珍食,舍于道旁。国人之穷老者,皆歌万岁。是以鸿嘉、永始之间, 国富家丰,兵戈长戢。故刘向、谷永指言切谏。于是,焚宵游宫及飞行殿,罢宴逸之乐。所谓从绳 则正,如转圜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