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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横曰:六艺,圣人之书也。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之时,王熄诗亡,孔子伤焉,故为其书,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其用弘矣。夫拘于天者,不足以治人。泥于古者,不足以制今。风俗之成,或数百年,或数十年,或远至千年。潜移默化,中于人心,而萃为群德,故其所以系于民族者实大。夫夏人尚忠,殷人尚质,周人尚文,一代之兴,各有制作。是故食稻者其人柔,食麦者其人刚,食稷者其人狭。所食不同,而秉气异焉。台湾之人,中国之人也,而又闽粤之族也。闽居近海,粤宅山陬,所处不同,而风俗亦异,故闽之人多进取,而粤之人重保存。唯进取,故其志大、其行肆而或流于虚;唯保存,故其志坚、其行而或近于隘。是皆有一偏之德,而不可以易者也。缅怀在昔,我祖我宗,横大海、入荒陬,临危御难,以长殖此土,其犹清教徒之远拓美洲,而不忍为之舆隶也。故其轻生好勇,慷慨悲歌,十世之后,犹有存者。此则群德之不坠,而有系于风俗焉,岂小也哉!

岁时

  立春之前一日,有司豫塑春牛,置于东郊之外。至日往迓,谓之迎春。男女盛服观,衣香扇影,杂喧满道。春牛过处,儿童争摸其耳,或鞭其身,谓可得福。迎春如在岁首,尤形闹热,宛然太平景象也。

  元旦,各家先洁室内,换桃符,铺设一新。三更后,开门祀神,燃华烛、放爆竹,谓之开春。次拜长上,晋颂辞。出门访友,投刺贺。见面,道吉祥语。客至,飨以甜料槟榔,一品即行。亲友之儿女至,以红线串钱赠之,或百文、数十文,谓之“结带”。是日各家皆食米丸,以取团圆之意。或绝荤,祀井门灶。爆竹之声,日夜不绝。

  初二日,祭祖于家。新婚者以是早往外家贺春,设宴飨之。婿归,赠以仪。

  初三日,出郊展墓,祭以年糕甜料。自是日至暮春,墦间之地,往来不绝。

  初四日,备牲设醴,烧纸马,谓之“接神”。市肆始开门贸易。

  初九日,传为玉皇诞辰,各街演剧致祭。自元旦至望日,搢绅之家,多设筵宴客,互相酬酢,盖取春酒介寿之意。

  元宵之夕,自城市以及乡里,点灯结彩,大放烟火,竞演龙灯。士女出游,笙歌达旦。各街多设庙会。而台南郡治三山国王庙,则开赛花之会,陈列水仙数百盆,评其优劣,亦雅事也。赤崁笔谈谓:‘元宵,未字之女,偷折人家花枝竹叶,为人诟詈,以为异日必得佳婿。’此风今已无矣。

  二月初二日,为社公辰,各街多醵资致祭。群聚宴饮,谓之“头衙”。而以十二月十六日为尾衙。头,始也;尾,终也;衙,集也;谓春东作而初集也,故乡中尤盛。商贾亦然。

  三月初三日,古曰上已,漳人谓之三日节,祀祖祭墓。而泉人以清明祭墓谓之尝墓;尝,春祭也。祭以饽饼,治牲醴,挂纸钱,归乃食之。饽饼以为衣,内裹蔬肉。炸油者谓之春饼。尝墓之礼,富贵家岁一行之,常人则两、三年一行。妇孺归时,各插榕枝于髻,以祓不祥。

  三月十九日,传为太阳诞辰,实则有明思宗殉国之日也。以面制豚羊,豚九头,羊十六头,犹有太牢之礼,望东祭之,帝出乎震也。家家点灯,欲其明也。亡国之思,悠然远矣!

  二十三日,天后诞辰。南北乡人多赴北港晋香,粤庄尤盛。自春初至月杪,旗影鸾声,相续于道。晋香之人,盗不敢劫,劫之恐神谴也。

  五月初五日,古曰端午,台人谓之午日节。插蒲于门,湔艾为汤,以角黍时果祀祖。妇女带茧虎。以五色丝制乌兽花果之属,儿童佩之,谓可辟邪。沿海竞斗龙舟,寺庙海舶皆鸣锣击鼓,谓之龙船鼓。从前台南商务盛时,郊商各醵金制锦标,每标值数十金。先数日以鼓吹迎之,各选健儿斗捷,观者满岸,数日始罢。

  六月初一日,人家以米丸祀祖,谓之半年丸;或以望日行之。

  七月初一日,谓之开狱门,各家致祭。自是日至月杪,坊里轮流普度,延僧礼忏,大施饿鬼。先放水灯,以照幽魂。尚鬼之俗,漳、泉为甚。糜钱巨万,牢不可破。

  七月初七日,古曰七夕。士子供祀魁星,祭以羊首,上加红蟳,谓之解元。值东者持归告兆,以羊有角为解,而蟳形若元字也。富厚之家,子女年达十六岁者,糊一纸亭,祀织女。刑牲设醴,以祝成人,亲友贺之。入夜,妇女陈花果于庭,祀双星,犹古之乞巧也。

  十五日,谓之中元。台人以清明为春祭,中元为秋祭,冬至为冬祭,各祀其祖,必诚必腆。非是者几不足以为人子孙。

  八月十五日,谓之中秋,各祭社公。张灯演戏,与二月初二日同;春祈而秋报也。儿童建塔点灯,陈列古玩。士子递为宴饮。制月饼,朱书元字,掷四红夺之,以取秋闱夺元之兆。夜深时,妇女听香,以卜休咎。

  九月初九日,谓之重阳,以麻粢祀祖。儿童放纸鸢,系以风筝。自朔日起,人家多持斋,曰九皇斋。泉籍为尚。

  十月十五日,谓之下元,人家有祀神者。

  冬至之日,祀祖,以米丸粘门户。前一夕,儿童塑鸡豕等物,谓之添岁,犹古之亚岁也。

  十二月十六日,祀社公,谓之尾衙。工人尤盛,以一年操作至是将散也。而乡塾亦以上元开课,尾衙放假。外出之人,多归家度岁。

  二十四,治牲醴,焚纸马,各祭所祀之神,谓之“送神”。至明年正月初四日,如前仪,谓之“接神”。翌日以为天神下降,鉴察人间善恶,莫敢亵黩,语言必慎。

  除夕之日,以年糕祀祖,并祭宅神门灶。以饭一盂、菜一盂,置于神位之前,上插红春花,以示馀粮之意。先数日,亲友各馈物。是夕燃华烛,放爆竹,谓之“辞年”。阁家围炉聚饮,炉畔环钱,既毕,各取钱去,曰“过年钱”。陈设室内,以待新年。

宫室

  台湾宫室,多从漳泉。城市之中,悉建瓦屋,以砖垒墙,比邻而居。层楼尚少,以地常震,故其栋梁必坚,榱桷必密,可历百数十年而不坏。堂构之谋,其虑远矣。

  富厚之家,各建巨厦,环以墙。入门为庭,升阶为室。大约一厅四房,房为两厢。厅之大者广约一丈八尺,上祀神祇,或祀祖先,可为庆贺宴飨之用。房之左,长辈居之,婢仆居于两厢。合族而处者,则巨厦相连,旁通曲达也。

  乡村之屋,架竹编茅。亦有瓦屋,土墼为墙,久而愈固。棘篱环之,以畜鸡豚,所谓五亩之宅也。前时垦地之人相聚而居,外筑土围,以御番害,故谓之堡。而澎湖则处于水隈,故谓之澳;所谓四隩既宅者也。澎湖近海,筑墙皆用硓砧,生于水滨,似石而脆,螺蚌巢之,亦可煆灰,价廉用广,取之不竭。以船载来,府治亦有用者。

  台湾虽产材木,而架屋之杉,多取福建上游,砖瓦亦自漳、泉而来。南北各处间有自烧,其色多赤。

  屋脊之上,或立土偶,骑马弯弓,状甚威猛,是为蚩尤,谓可压胜。而隘巷之口,有石旁立,刻“石敢当”三字,是则古之勇士,可以杀鬼者也。

  台之富家少建庭园,或于宅内略植花木。然如台南府治吴氏之园,亭台水石,布置甚佳;而飞来峰尤胜。垒石为山,幽邃曲折,虽居城市之中,而有邱壑之趣。若竹堑林氏之潜园,则为一时觞咏之地,文酒风流,及今已泯。而雾峰林氏之莱园,依山筑室,古木萧森,颇有自然之妙也。

衣服

  台湾多燠,南北稍殊。夏葛冬裘,尽堪度岁,故无狐貉之需。而仕宦之带来者,仅于迎春用之。然春日载阳,野花已放,负暄之献,汗流浃背矣。

  南北气候,大甲为界。大甲以下,愈南愈暖,至恒春而燠,故冬不衣裘。其上则愈北愈寒,基隆亦有积雪。今则人烟日盛,地气为温。立夏以后,全台俱热,皆衣葛布矣。

  地不种棉,故无纺绩。尺缕寸帛,皆自外来。而男女多用素布,乡村则尚青黑,以其不易缁也。青黑之布,各地自染,浣之不褪,外省之人甚珍重,以为土宜。盖以溪水清澄,白能受色也。沿海渔户,悉以薯榔染衣,其色为赭,渝水不垢。所业不同,则所服亦异,固可一望而知也。

  绸缎之属,来自江浙,绅富用之。建省以后,杭绫盛行,局缎次之。大都以蓝为袍,以玄为褂。亦有怡红公子,惨绿少年,争华竞美,月异日新,则五花十色,所尚不同矣。

  海通以后,洋布大消。呢羽之类,其来无穷;而花布尤盛,色样翻新,妇女多喜用之。若泉州之白布、福州之绿布、宁波之紫花布,尚消行于乡村也。

  衣服之式,以时而易。从前男子之衣,皆长过膝,袖宽四、五寸。自同治季年以来,衣则渐短而袖渐宽,有至一尺二寸者。今则渐复其初矣。

  红闺少妇,绣阁娇娃,选色取材,皆从时尚。台湾以红为瑞,每有庆贺,皆著红裙,虽老亦然。嫠妇侧室,则不得服,其礼稍杀。

  男女成婚之时,先卜吉日,延福命妇人,以白布为制衣葱,谓之“上头服”,取其洁也。婚后收之,没时以此为殓。

  漳泉妇女大都缠足,以小为美。三寸弓鞋,绣造极工。而粤人则否,耕田力役,无异男子,平时且多跣足。粤籍业农,群处山中,其风俭朴,故衣青黑之布。妇女之衣,仅以本色为缘,而葱相同。每出门,以黑布覆髻上,缠绕项后,俗不著裙,富家亦然,以其便于操作也。

  沿海多风,近山多瘴,商工农渔皆裹黑布;而士子则戴小帽,衣长衣,有事必加短褂,彬彬乎儒雅之林也。

  鞋袜之属,皆求之市。前时多自漳泉配来,亦有本地制者。建省以后,渐尚上海之式,装饰之物,莫不皆然。而搢绅之家,日趋奢美矣。

  妇女首饰,多用金银。一簪一珥,随时而变。富家则尚珠玉,价值千金。缠足少艾,或以金环束脚,旁系小铃,丁冬之声,自远而至,月下花间,如闻环佩矣。

  鬟髻之式,城乡不同,老少亦异。垂髫之女,年十四、五,始有梳头,或为盘蛇之样,或为坠马之形。而粤妇则高鬟燕尾,别饶风韵。

  前时妇女出门,必携雨伞,以遮其面,谓之“含蕊伞”;相传为朱紫阳治漳之俗。后则阁之如杖,尚持以行。而海通以后,改用布伞,以蔽炎日。

  归清以后,悉遵清制,而有三不降之约。则官降吏不降,男降女不降,生降死不降也。清代官服皆有品级,而胥吏仍旧。婚时,男子红帽袍褂,而女子则珠冠霞佩,蟒袄角带,端庄华丽,俨然明代之宫装。若入殓之时,男女皆用明服,唯有功名者始从清制。故国之思,悠然远矣!

饮食

  台湾产稻,故人皆食稻。自城市以及村庄,莫不一日三餐,而多一粥二饭。富家既可自赡,贫者亦食地瓜,可无枵腹之忧。地瓜之种,来自吕宋,故名番薯。沙坡瘠土,均可播植,其价甚贱,而食之易饱。春夏之间,番薯盛出,掇为细丝,长约寸馀,曝日干之,谓之薯纤,以为不时之需。而澎湖则长年食此,可谓馈贫之粮也。薯之为物,可以生食,可以磨粉,可以酿酒,可以蒸糕。唯长食者,须和以盐,始可消化。若煮以糖者,仅为茶点而已。

  稻之糯者为术,味甘性润,可以磨粉,可以酿酒,可以蒸糕。台人每逢时岁庆贺,必食米丸,以取团圆之意,则以糯米为之也。端午之粽,重九之粢,冬至之包,度岁之糕,亦以糯米为之。盖台湾产稻,故用稻多也。

  麦为温带之产,台湾较少。其麦粉多来自他省。近则多用洋粉,制饼作面,皆粉为之,消用颇宏。岁时庆贺必用红龟,象其形也。白者谓之馒头,则丧祭为之尔。糕饼之馅,多用豆,或以麻,或捣落花生为末而和之。台湾产糖,故食糖亦多也。

  酒以成礼。祀神燕客,多用老酒,以术酿之,味甘而鸩;陈者尤佳,故曰老酒。市上可沽,然不及家酿之美。老酒之红者用于嫁娶,取其吉也。村庄之间,或以地瓜为酒,其味较淡。而番社则以黍酿之,亲朋相见,以此为欢。亦既醉止,载歌载舞,颇有太古之风。番俗凡有罪者,课其牛酒。一饮之后,嫌疑尽释,故无用刑之罚。而汉人之与媾和者亦以牛酒。然番既嗜酒,酗饮之后,每至偾事。挟弹而出,杀人为雄,其性然也。外省之酒,如北地之高粱、绍兴之花朝,消用亦广。海通以后,渐用洋酒,其数甚微,唯为官绅酬酢之物,尚不至为漏也。

  台湾之馔与闽粤同。沿海富鱼虾,而近山多麋鹿,故人皆食肉。馔之次者为鱼翅、为鸽旦,皆土产也。盛宴之时,必烧小豚。而粤庄则杀猫,以其首飨贵客。闽粤之中各有佳肴,唯嗜之不同尔。

  故例:禁杀耕牛,食之者寡。而谈果报者且以食牛有罪。盖以祀天祭圣,始用太牢,平日未堪食此,以其有耕田之劳也。凡宰牛者谓之牛户,例须纳税;乡间每私屠之。若遇祈雨、求晴之时,官必禁屠,而民间之建醴祀神者亦多断荤,以寓斋戒之意。

  檨为台南时果。未熟之时,削皮渍盐,可以为羞。或煮生鱼,其味酸美,食之强胃。黄时汁多而甘,众多嗜之。或以下酒,然非台南人不知此味。赤崁笔谈谓:‘台人以波罗蜜煨肉,凤梨煮肺,亦海外奇制。’信不诬也。

  番石榴,亦名奈茇,遍生郊野。盛出之时,初皮弃子,和以油糖,下盐少许,煮而食之,亦可下饭。槟榔可以辟瘴,故台人多喜食之。亲友往来,以此相馈。槟榔之子色青如枣,剖之为二,和以蒌叶石灰,啖之微辛,既而回甘。久则齿黑。槟榔之性,弃积消湿,用以为药。近时食者较少。盈盈女郎,竞以皓齿相尚矣。槟榔之干,其杪如,切丝炒肉,味尤甘美。台人谓之“半天”。

  台湾果子最多。盛出之时,其价甚贱。而台又出糖,故各处多制蜜饯。如新竹之萌姜,嘉义之梅李,凤山之凤梨糕,尤驰名。近数年来,旗后医生林玑璋始以西法制凤梨为罐头,售之他处。若能扩大规模,消用愈广,亦利源也。

冠婚

  成人之礼,男冠女笄,台湾多以婚时行之。唯富厚之家,子女年达十六者,七夕之日,祀神祭祖,父师字之,戚友贺之。以纸制一亭,祀织女,以介景福。

  议婚之时,媒氏送女庚帖于男家,书其年月日。三日内家中无事,然后订盟。间有误毁器物者,则改卜;亦古者问名之意也。

  订盟之日,男家以戒指赠女,附以糕饼之属。母嫂亲往,女奉茶。既定,女家留宴。或仅遣媒氏送之。

  纳采之礼,俗曰“插簪”。男家以金簪一对,系朱丝,置于盒内,或用银簪,视其贫富。具豚羊、糕饼、糖品、鲜花、老酒、大烛之属,媒氏乘轿前导,鼓吹送之。女家酬以糕饼时果,若香蕉、凤梨、芋头、红柑之类。各以其物,分馈亲友。

  纳征之礼,俗曰“完聘”。男家具婚书聘金,介以凤冠、蟒袄、衣裳、绣靴、金镯、珠花及大饼、糖品之属,送至女家。又以锡制槟榔两座,每座四叶,一书“二姓合婚”,一书“百年偕老”。女家收一,复婚书,以糕饼时果答之,又以红帽、缎靴、袍褂、鞋袜及荷包、扇袋、书籍、笔砚之类馈婿。别以锡盒两座,一植莲蕉、一植石榴,以银制榴实四颗,桂花数朵,系红丝缠绕枝头,谓之连招贵子。男家种于庭际,以示昌盛。纳征之礼,略同纳采。而台南则同时行之。

  请期之日,命媒氏送日课于女家,别具更仪。女家反之。更仪者,催妆之礼也。

  亲迎之日,卜吉而冠,择戚属少女父母兄弟俱存者为宾,仿古者筮日筮宾之礼也。婿坐堂上,置冠履新衣于竹筛,以香薰之,祓不祥也。宾三梳婿发而加之冠,三加之义也。既冠,拜先祖,告庙也。次拜父母,无父母者主婚者代之,醮以酒,申戒辞,仿醮席也。次拜诸父兄长,皆答之,重成人也。是时女亦行笄礼,如前仪,唯宾用童子。既毕,设筵以饯,女首坐,父母兄弟姊妹以次陪。酒三巡而彻。凡冠笄之礼,俗曰“上头”。先以糯米磨为大丸,上点以红,分馈亲友。是日合家食之,以取团圆之意。

  亲迎之时,婿具衣冠,乘大轿,围红彩。媒氏先导,鼓吹从之。以朋辈四人为灿行,两童子提灯,两童子鸣锣,皆乘轿。沿途放爆竹,虽遇官长不令避焉。凡纳征亲迎,名具礼盘,一人肩之先行,以为贽。盘内置豚羊肩各一,鹿脯两片,明筋两束,冬瓜冰糖各数片,红酒两瓶。女家收之,答以糕饼时果之属。唯亲迎易鹿脯为鸭,鸭形如雁,以行奠雁之礼。

  婿至女家,驻轿于庭,款灿行者于别室。女弟三致茶汤,婿具仪答之。次致荷包,答以练裙,赠女弟以花炮。女盛妆出厅,父醮以酒,母命之,立于堂中,向外而拱者三。婿答之。母为著练裙,父蒙以帕。婿退。花轿进门,紫姑扶女登轿,乐作而行。以两童子提宫灯,乘轿前,媵婢从之。女家放爆竹,闭门,以示不归之意。非亲迎者,婿俟于堂,礼稍杀。

  花轿之后,盖以竹筛,朱画八卦,避不祥也。既至,少驻于庭。一童子以盘奉双柑,请新人出,婿揖之,女拱手答拜。紫姑扶出。预请福命妇人携新人手,以一手擎竹筛覆之。足履红,婿并行,直入洞房。以竹筛置床上,案上置铜镜一。交拜讫,婿为揭帕,并坐案前,燃华烛,饮合酒。翌日,紫姑归妇家传语,告成婚也。男家以鲜花糖包馈之。

  三日,庙见,拜祖先,成妇道也。次拜舅姑,坐而受之。次拜伯叔诸母,立而答之。众就坐,新妇献茶,致履袜之属以为贽,分卑幼以荷包,各答以仪。既毕,宴新妇于堂,诸母姊妹陪之。姑酌酒,数巡,彻席,送妇家。引新妇入厨房,亲井臼,理𬞟蘩之事。是日,妇家以食物餪女,命女弟致之,转致之姑。别以首饰香奁之属馈女。女弟乘轿往,鼓吹前导。婿迎入,坐于堂左,献茶。少顷,导入房,俗曰“探房”,宴之。婿及新妇馈以仪,翁母亦馈之,又答以糕饼柑蕉之属。

  旋车之期,台南以第四日。而各属或以五、六日,七、八日。先期外父母具柬,命女弟请之。婿与女偕来,鼓吹前导。至家,女先入,婿从之,合拜先祖,次拜外父母及诸父诸母。各具贽,反之。分卑幼以仪,受而不报。就坐,献茶。少顷开宴,婿居左。宴女于内,亦居左。毕辞归,外母率眷属出见,婿揖之。外父以席送婿家,报前贶也。馈婿以仪及米糕、糖豆、大饼、红桃、时果之属,又以雏鸡两对置轿中,婿家畜之,以寓蕃衍之意。

  凡新婚,戚友致贺。以三日宴女宾,四日宴男宾。数月之后,两家有庆,乃具筵相宴,是为会亲之礼。

丧祭

  父母病笃,置床堂左,谓之“搬铺”,易箦之义也。既绝,乃哭,披发袒臂,跣足擗踊,少须分告戚属。既嫁之女,闻丧即归,望闾而哭。越日乃殓。

  将殓,梳沐袭衣含饭,设坐堂中,备物以祭,谓之“辞生”。既毕,子女扶就殓,凭棺哭,亲友临吊。

  设灵于堂,早夜哭,朝夕上饭。七日一祭,谓之一旬。七旬卒哭,延僧礼忏,入夜彻灵。凡丧视家之有无,或三旬而彻、或百日而彻。卑幼之礼稍杀。

  三旬之日,女婿祭之,以祭品分致戚属。而亲友之奠者,多在卒哭。

  谢吊以夜,孝男具丧服,一人持灯,至门,免冠拜。置帖门缝,不敢见也。分胙于人,谓之“答纸”。

  除灵之时,收魂帛于匣,祭时乃启。期而小祥,再期而大祥,朔望朝夕奠哭,犹素服,馀哀未忘也。

  凡葬于卒哭之后者,前三日举哀,朝夕奠,曰“开堂”。亲友毕吊,曰“辞堂”。厥明,移柩举奠,出门,魂轿香亭之属毕具,以一人在前放纸,鼓乐从之。富家或糊方相,装鬼卒,谓之“开路神”,至墓焚之。亲友白衣送,或祭于道左,谢以帛。将至,孝男跪谢。亲友返,各谢以帛。之时,孝男撮土。既毕,题主、设祭而返。至家,设坐以祭。三日,至墓谢土。

  大祥以二十四月为期。而台人有计闰扣除者,谓死者无闰。唯缙绅家乃遵制行之。

  忌辰必祭,生日亦祭。富厚之家且有演剧置酒者,谓之“阴寿”,戚友亦具礼贺之,非礼也。

  清明之日,祭于宗祠。冬至亦然。祭毕饮福。小宗之祠,一族共之。大宗则合同姓而建,各置祀田,公推一人理之,或轮流主之。凡祀田不得私自变卖。无宗祠者祭于家。

  家祭之礼,载于岁时。泉人日中而祭,漳人、潮人质明而祭。

演剧

  演剧为文学之一,善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其效与诗相若。而台湾之剧,尚未足语此。台湾之剧,一曰乱弹;传自江南,故曰正音。其所唱者,大都二簧西皮,间有昆腔。今则日少,非独演者无人,知音亦不易也。二曰四平,来自潮州,语多粤调,降于乱弹一等。三曰七子班,则古梨园之制,唱词道白,皆用泉音。而所演者,则男女之悲欢离合也。又有傀儡班、掌中班,削木为人,以手演之,事多稗史,与说书同。夫台湾演剧,多以赛神。坊里之间,醵资合奏。村桥野店,日夜喧阗。男女聚观,履舄交错,颇有驩虞之象。又有采茶戏者,出自台北,一男一女,互相唱酬,淫靡之风,侔于郑卫,有司禁之。

歌谣

  台湾之人,来自闽粤,风俗既殊,歌谣亦异。闽曰南词,泉人尚之;粤曰粤讴,以其近山,亦曰山歌。南词之曲,文情相生,和以丝竹,其声悠扬,如泣如诉,听之使人意消。而粤讴则较悲越。坊市之中,竞为北管,与乱弹同。亦有集而演剧,登台奏技者。勾阑所唱,始尚南词,间有小调。建省以来,京曲传入。台北校书,多习徽调,南词渐少。唯台湾之人,颇喜音乐,而精琵琶者,前后辈出。若夫祀圣之乐,八音合奏,间以歌诗,则所谓雅颂之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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