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先生文集/卷005 中华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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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吴御史汴渠[1]

    郑国欲弊秦，渠成秦富强[2]。

    本始意已陋，末流功更长。

    维汴亦如此，浚源在淫荒。

    归作万世利，谁能弛其防？

    夷门筑天都，横带国之阳。

    漕引天下半，岂云独荆扬。

    货入空外府，租输陈太仓。

    东南一百年，寡老无残粻。

    自宜富京师，乃亦窘盖藏。

    征求过夙昔，机巧到莛芒。

    御史闵其然，志欲穷舟航。

    此言信有激，此水存何伤。

    救世讵无术，习传自先王。

    念非老经纶，岂易识其方。

    我懒不足数，君材仍自强。

    他日听施设，无乃弃篇章。

    酬王詹叔奉使江南访茶利害[3]

    余闻古之人，措法贻厥后。

    命官惟贤材，职事又习狃。

    止能权轻重，王府则多有。

    岂尝榷其子，而为民父母。

    当时所经营，今十已毁九。

    其一虽幸在，漂摇亦将朽。

    公卿患才难，州县固多苟。

    诏令虽数下，纷纷谁与守？

    官居甚传舍，位以声势受。

    既不责施为，安能辨贤不？

    区区欲救弊[4]，万谤不容口。

    天下大安危，谁当执其咎？

    劳心适有罪，养誉终天丑。

    岂惟祖子孙[5]，教戒及朋友。

    贵者大其领，诗人歌四牡。

    至尊空独忧，不敢乐饮酒。

    哿矣富阡陌，哀哉此无糗。

    乡闾人所怀，今或弃而走。

    岂无济时术，使尔安畎亩？

    故今二三公，戮力思矫揉。

    永惟东南害，茶法盖其首。

    私藏与窃贩，犴狱常纷纠。

    输将一不足，往往死鞭杻。

    贩陈彼杂恶[6]，强卖曾非诱。

    已云困关市，且复搔林薮。

    将更百年弊，谓民知可否。

    出节付群材，询谋欲经久。

    朝廷每若此，自可跻仁寿。

    因知从今始，渐欲人财阜。

    吾宗恢奇士，选使自朝右。

    聪明谅多得，为上归析剖。

    王程虽薄遽，邦法难卤莽。

    愿君博咨诹，无择壮与耇。

    余知茶山民，不必生皆厚[7]。

    独当征求任，尚恐难措手。

    孔称均无贫，此语今可取。

    譬欲轻万钧，当令众人负。

    强言岂宜当，聊用报琼玖。

    酬王伯虎

    吾闻人之初，好恶尚无朕。

    帝与凿耳目，贤愚遂殊品。

    尔来百千年，转化薄愈甚。

    父翁相贩卖，浮诈谁能审？

    睢盱猴缨冠，狼籍鼠穴寝。

    沧海恐值到，谁论鱼鳖淰？

    鸮声虽云恶，革去在食葚。

    嗟谁职教化，独使此风稔。

    恬观不知救，坐费太官廪。

    予生少而戆[8]，好古乃天禀。

    念此俗衰坏，何尝敢安枕。

    有时不能平，悲吒失食饮。

    唯子同我病[9]，亦或涕沾衽。

    谓子可告语[10]，密以诗来谂。

    烂然辞满纸，秋水濯新锦。

    穷观何拳拳[11]，静念复凛凛。

    贱贫欲救世，无宁犹拾渖。

    说穷且版筑，尹屈唯烹饪。

    逢时岂遽废，避俗聊须噤。

    徂年幸未暮，此意可勤恁。

    答虞醇翁

    辍学以从仕，仕非吾本谋。

    欲归谅不能，非敢忘林丘。

    临餐耻苟得，冀以尽心酬。

    万事等画墁，虽勤亦何收。

    扬扬古之人，彼职乃无忧。

    感子抚我厚，欲言秪惭羞。

    送潮州吕使君

    韩君揭阳居，戚嗟与死邻。

    吕使揭阳去，笑谈面生春。

    当复进赵子，诗书相讨论。

    不必移鳄鱼，诡怪以疑民。

    有若大颠者，高材能动人。

    亦勿与为礼，听之汩彝伦。

    同朝叙朋友，异姓接婚姻。

    恩义乃独厚，怀哉余所陈。

    寄曾子固二首

    严严中天阁，蔼蔼层云树。

    为子望江南，蔽亏无行路。

    平生湖海士，心迹非无素。

    老矣不自知，低徊如有慕[12]。

    伤怀西风起[13]，心与河汉注[14]。

    哀鸿相随飞，去我终不顾。

    二

    崔嵬天门山，江水绕其下。

    寒渠已胶舟，欲往岂无马？

    时恩缪拘缀，私养难乞假。

    低徊适为此，含忧何时写？

    吾能好谅直，世或非诡诈。

    安得有一廛，相随问耕者。

    虎图

    壮哉非罴亦非䝙，目光夹镜当坐隅。

    横行妥尾不畏逐，顾盻欲去仍踌躇[15]。

    卒然我见心为动，熟视稍稍摩其须。

    固知画者巧为此，此物安肯来庭除？

    想当盘礴欲画时，睥睨众史如庸奴。

    神闲意定始一扫，功与造化论锱铢。

    悲风飒飒吹黄芦，上有寒雀惊相呼。

    槎牙死树鸣老乌，向之俛噣如哺雏。

    山墙野壁黄昏后，冯妇遥看亦下车。

    次韵信都公石枕蕲簟[16]

    端溪琢枕绿玉色，蕲水织簟黄金纹[17]。

    翰林所宝此两物，笑视金玉如浮云。

    都城六月招客语，地上赤日流黄尘。

    烛龙中天进无力，客主歊然各疲剧。

    形骸直欲坐弃忘，冠带安能强修饰。

    恃公宽贷更不疑，箕倨岂复论官职？

    笛材平莹家故藏，砚璞坳清此新得。

    扫除堂屋就阴翳，公不自眠分与客。

    知公用意每如此，真能与物同其适。

    岂比法曹空自私，却愿天日长炎赫。

    公才卓荦人所惊，久矣四海流声名。

    天方选取欲扶世，岂特使以文章鸣？

    深探力取常不寐[18]，思以正议排纵横[19]。

    奈何甘心一榻上，欲卧颍尾为洁清。

    贤愚劳佚非一轨，顾我病昏惟未死。

    心于万事久翛然[20]，身寄一官真偶尔。

    便当买宅归偃休，白发溪山如愿始。

    看公戮力就太平，却上青天跨箕尾。

    和吴冲卿雪[21]

    阳回力犹邅，阴合势方巩。

    填空忽汗漫，造物谁怂恿。

    轻于擘絮纷，细若吹毛氄。

    云连昼已瞀[22]，风助宵仍汹。

    凭陵虽一时，变态亦千种。

    帘深卷或避，户隘关犹拥。

    滔天有冻浪[23]，匝地无荒陇。

    飞扬类挟富[24]，委翳等辞宠。

    穿幽偶相重，值险辄孤耸。

    积惨会将舒[25]，群轻那久重。

    纷华始满眼[26]，消释不旋踵。

    槁树散飞花，空檐落县湩[27]。

    还当困炎热[28]，以此涤烦壅。

    共约市南人，收藏不为冗。

    和冲卿雪诗并示持国[29]

    地卷江海浮，天吹河汉涌。

    北风散作花，巧丽世无种。

    霾昏得照曜，尘滓归掩拥。

    荒林无空枝，幽瓦有高陇。

    分才一毛细，聚或千钧重。

    飞飏窥已眩[30]，摧压听还凶。

    渔舟平系舷，樵𪨗没归踵。

    空令物象莹，岂免川涂壅。

    争光姮娥妒[31]，失色羲和恐。

    赖逢阳气蒸[32]，转作水波溶。

    舞庭称贺严，扫路传呼宠[33]。

    冲游谢壮少[34]，避卧甘闲冗。

    吴侯绝俗唱，韩子当敌勇。

    胜负观两豪，吾衰但阴拱。

    送石赓归宁

    虚名误长者，邂逅肯经过。

    所操十馀篇，浩荡决江河。

    侧身朝市间，乐少悲惭多。

    文章旧所好，久已废吟哦。

    开编喜有得[35]，一读瘳沉痾。

    裹饭北城阴，永怀从晤歌。

    又欲及岁晚，空堂扫丝窠。

    稍出平生言，道艺相琢磨。

    忽随雁南飞，当此叶辞柯。

    去去梨岭高[36]，想见青坡陀。

    黄花一杯酒，为寿乐如何？

    微诗等瓦砾，持用报隋和。

    送张拱微出都

    归卧不自得，出门无所投。

    独寻城隅水[37]，送子因远游。

    荒林缠悲风，惨惨吹驼裘。

    捉手共笑语，顾瞻中河舟。

    嗟人皆行乐，而我方坐愁。

    肠胃绕锺山，形骸空此留。

    念始读诗书，岂非亦有求？

    一来裹青衫，触事自悔尤。

    误为世所容，荣禄今白头。

    塞责以区区，一毛施万牛。

    不足助时治，但为故人羞。

    宽恩许自劾，终欲东南流。

    子今涉冬江，船必泊蔡洲。

    寄声冶城人，为我问一丘。

    寄题睡轩

    刘侯少忼慨，天马脱馽羁。

    一官不得意，州县老委蛇。

    新居当中条，墙屋稍补治。

    疏轩以睡名，从我远求诗。

    朝廷法令具，百吏但循持。

    又况佐小邑，有才安所施？

    赋租如簿领，狱讼了鞭笞。

    翛然即高枕，于此乐可知。

    王官有空谷，隐者常栖迟。

    拂榻梦其人，亦足慰所思。

    嗟予久留连，窃食坐无为。

    浩歌临西风，更欲往从之。

    冲卿席上得作字[38]

    咨予乏时才[39]，始愿乃丘壑。

    强走十五年，朱颜已非昨。

    低回大梁下，屡叹风沙恶。

    所欣同舍郎，诱我文义博。

    古声无慆淫，真味有淡泊。

    追攀风月久，貌简非心略。

    君恩忽推徙，所望颇乖错。

    尚怜得经过，未比参辰各。

    留连惜馀景，从子至日落。

    明灯照亲友，环坐倾杯杓[40]。

    别离宽后悲，笑语尽今乐。

    论诗知不如，兴至亦同作。

    塞翁行

    塞翁少小垄上锄，塞翁老来能捕鱼。

    鱼长如人水满眼，桑柘死尽生芙蕖。

    汉家新堤广能筑[41]，胡儿壮马休南牧。

    北风卷却波浪声，祇放田车行𫐆辘。

    白沟行

    白沟河边蕃塞地，送迎蕃使年年事。

    蕃使常来射狐兔[42]，汉兵不道传烽燧。

    万里锄耰接塞垣，幽燕桑叶暗川原。

    棘门灞上徒儿戏，李牧廉颇莫更论。

    河间

    北行出河间，千岁想贤王。

    胡麻生蓬中，诘曲终自伤。

    好德尚如此，恃材宜见戕。

    乃知阴自脩，彼不为倾商。

    区区三世家，庙册富文章。

    教子以空言，得祚果不良。

    陈桥

    走马黄昏渡河水，夜争归路春风里。

    指点韦城太白高，投鞭日午陈桥市。

    杨柳初回陌上尘，烟脂洗出杏花匀[43]。

    纷纷塞路堪追惜，失却新年一半春。

    澶州

    去都二百四十里，河流中间两城峙。

    南城草草不受兵，北城楼橹如边城[44]。

    城中老人为予语，契丹此地经钞虏。

    黄屋亲乘矢石间，胡马欲踏河冰渡。

    天发一矢胡无酋[45]，河冰亦破沙水流[46]。

    欢盟从此至今日，丞相莱公功第一。

    注

    1. ↑ “渠”下，龙舒本有“诗”字。
    2. ↑ “强”，听香馆本作“疆”。
    3. ↑ 龙舒本题“茶”下有“法”字，末有“见寄”二字。
    4. ↑ “救”，龙舒本作“救”。
    5. ↑ “祖”，龙舒本作“诏”。
    6. ↑ “贩”，龙舒本作“败”。
    7. ↑ “茶山民不必生皆厚”，光启堂本、听香馆本作“君恤民不好为烦扰”。
    8. ↑ “而”，龙舒本作“小”。
    9. ↑ “同”，龙舒本作“自”。
    10. ↑ “子”，听香馆本作“予”。“可”，龙舒本作“何”。
    11. ↑ “何”，龙舒本作“可”。
    12. ↑ “慕”，光启堂本、听香馆本作“误”。
    13. ↑ “西”，宋刻本作“面”。
    14. ↑ “汉”，宋刻本作“刺”；龙舒本作“剌”。
    15. ↑ “盻”，听香馆本作“盼”。
    16. ↑ 龙舒本题作次韵欧阳永叔端溪石枕蕲竹簟”。
    17. ↑ “纹”，龙舒本作“文”。
    18. ↑ “常”，龙舒本作“当”。
    19. ↑ “议”，宋刻本作“论”。
    20. ↑ “翛”，龙舒本作“萧”。
    21. ↑ 龙舒本题末有“诗”字。
    22. ↑ “昼”，原作“画”，据龙舒本校改。
    23. ↑ “浪”，龙舒本作“痕”。
    24. ↑ “富”，龙舒本作“溜”。
    25. ↑ “惨”，龙舒本作“墋”。
    26. ↑ “始”，龙舒本作“初”。
    27. ↑ “县”，龙舒本作“寒”。
    28. ↑ “还”，龙舒本作“何”。
    29. ↑ 龙舒本题作和吴冲卿雪并示韩持国”。
    30. ↑ “飏窥”，龙舒本作“扬目”。
    31. ↑ “姮”，龙舒本作“常”。
    32. ↑ “蒸”，龙舒本作“烝”。
    33. ↑ “扫”，龙舒本作“祲”。
    34. ↑ “冲游”，龙舒本作“游冲”；“少”，龙舒本作“小”。
    35. ↑ “开”，光启堂本、听香馆本作“简”。
    36. ↑ “梨”，光启堂本、听香馆本作“黎”。
    37. ↑ “寻”，光启堂本作“等”。
    38. ↑ “作”，龙舒本作“昨”。
    39. ↑ “咨”，龙舒本作“嗟”。
    40. ↑ “杓”，光启堂本、听香馆本作“酌”。
    41. ↑ “汉”，龙舒本作“家”。
    42. ↑ “使”，宋刻本、龙舒本作“马”。
    43. ↑ “烟”，听香馆本作“胭”。
    44. ↑ “橹”，龙舒本作“卤”。
    45. ↑ “发”，光启堂本作“马”。“无”，光启堂本、听香馆本作“为”。
    46. ↑ “冰”，龙舒本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