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习学记言 卷十三 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三     宋 叶适 撰论语
  何晏集解序语简而文古数百年讲论之大意赖以有存经晏说者皆异于诸家盖后世讲理之学以晏及王弼为祖始破经生专门之陋矣范甯以为幽沉仁义罪过桀纣若甯亦知其所知而已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逺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前乎孔子圣贤之所以自脩者无所登载故莫知其止泊处若孔子成圣之功在此三语而已盖终其身而不息也常疑后人只作初学领㑹既无恱乐之实又迷不愠之趣正能好学无倦死生以之皆血气所为也
  有子虽不为放言而卑弱如此孔子之传失矣古人言仁不离巧言令色然则学者之求仁与仁道之既成其浅深多寡不同耶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此功用亦不易致孔子不以许未成之材也观子贡子夏所以言诗孔子所以许之其大指可见矣然虽意在言外终须理与事协故惟孔孟子称者得之如左氏记礼虽子思所称犹未能畅其义也
  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孔子不得自为政故其言如此然为者有尽言者无穷使虽有群圣人之政而无孔子之言则终莫知所考矣
  诗三百孔子举其在者也后人矜夸谓孔子自删为三百篇大妄也思无邪指示最切如传者言风人所为诗是思有邪也诗人以无邪之思正其邪之思也
  耳顺从心孔子安得以最后之年自言之又其所为限节者非所以为进徳之序疑非孔子之言也
  学而不思思而不学孔子之时其言必有所指由后世言之其粗习训诂浅陋相承者不思之类也其穿冗性命空虚自喜者不学之类也士不越此二涂也
  古之为学者断绝不继子张问十世可知自以为逺矣然则百世可知之学自孔子而始也后之人岂可忽哉季氏积三世之柄既擅其国与民遂移礼乐于其家所谓礼乐者非鲁所得有周实有之岂惟僣鲁盖僣周也然当时士大夫不以为非自非孔子明言之则举世无复知矣孔子既斥其不可忍又称奚取于三家又以责冉有又以林放比泰山其于当时国事是非明白未有大于此弟子所记必以为绝特骇俗之论若使不待孔子而能知则亦不至如此详录也邪正臧否之间惟孔子为尽之固非臧文仲柳下惠所及矣然三代世臣专上人君主祭仅拥虚器故虽取其实犹不改其名也秦汉以后则并其名挈之而去士大夫安其习而不知与畏其祸而不敢此犹未足病也其或止以权利小小操𥨸未至有名实废兴之异而恐惧惕息反有甚焉然则冉有季路以下波荡风靡者何足计也
  周召为政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管仲为政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是至孔子百五十年天下惟管仲之听周召之功泯矣推孔子之志将率天下以复周召之功其道之顺时之易无如管仲所以不能者视听言动不由于礼败挠其力削损其器大道之䘮由此其始孔子之所深恨也按子贡子路及孟子所称曽西羞比管仲其实不知孔子之意至孟子以管仲曽西所不为安得为我愿之而自谓以齐王犹反手则不知孔子之意又甚矣孔子言择不处仁为不知言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言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是仁之于人相为依凭如影随向答今若体孔子之言要须有用力处克己复礼为仁由己其具体也出门如宾使民如祭其操术也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又术之降杀者常以此用力而一念一食无不在仁庶可以言知矣
  舜言精一而不详伊尹言一徳详矣至孔子于道及学始皆言一以贯之夫行之于身必待施之于人措之于治是一将有时而𨼆孔子不必待其人与治也道者自古以为㣲眇难见学者自古以为纎息难统今得其所谓一贯通上下万变逢原故不必其人之可化不必其治之有立虽极乱大壊绝灭蠹朽之馀而道固常存学固常明不以身殁而遂𨼆也然余尝疑孔子既以一贯语曽子直唯而止无所问质若素知之者以其告孟敬子者考之乃有粗细之异贵贱之别未知于一贯之指果合否曽子又自转为忠恕忠以尽己恕以尽人虽曰内外合一而自古圣人经纬天地之妙用固不止于是疑此语未经孔子是正恐亦不可便以为凖也子贡虽分截文章性命自绝于其大者而不敢近孔子丁宁告之使决知此道虽未尝离学而不在于学其所以识之者一以贯之而已是曽子之易听反不若子贡之难晓至于近世之学但夸大曽子一贯之说而子贡所闻者殆置而不言此又余所不能测也
  徳不孤必有邻古今为高绝无邻之徳众矣故曰中庸民鲜久矣
  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孔子所以过臧文仲者以其非不知而犹为之病固有所在与论管仲同也然则童子言大夫之箦固不足以疵曽子要之克己复礼乃孔颜事日月至者未能也
  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又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孔子之称夷齐者其怨与常情同其能自乐而无所怨与常情异也至孟子乃谓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既自品其为圣之清又自不与其为隘嗟乎岂其未闻孔子之言欤盖夷齐者利欲所不能尘垢世俗畏之以为去人群而独立也孟子岂亦以世俗之所畏者而遂加去取于其间乎定百世之是非夫岂易哉
  或人不足以得酰㣲生高为之乞人情之所不免也然既以直名则委曲以济民行者世共禁之矣
  孔子之志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少抑于二子矣夫高其所愿者终或不能从也而近世之学者乃以为如是则与天地同量且天地虽大也亦乌能安老而懐少哉
  见其过而内自讼足以入徳矣人能见其善而内自誉尔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易称迁善书云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此亦孔氏品量后进人材大节目也其称雍仁求艺赐达由不耻缊袍馀无见焉若夫前軰则固多矣夫孔子聚天下之材教于一门最众也颜子最寡也其间多长老颜子少也又追痛于已死不顾其生存也若是乎好学之难哉哀公本庸君不足以知此而颜子特新为标字上方古人岂其告君者不疑其所不能知抑当时君臣之智皆可以知而独以不能行为患也凡此皆后人所未讲也乃独以为学者不当移此怒于彼知不善未尝复行而已嗟乎岂以是为颜子之所独能而凡孔氏之门者皆轻愠频复之流欤是孔子诬天下以无人固余之所不敢从也按孔子自称皆损于人之所既与其称颜子皆进于人之所未闻未尝不欲垂世教也盖置身于喜怒是非之外者始可以言好学而一世之人常区区乎求免于喜怒是非之内而不获如搰泥而扬其波也呜呼必若是则惟颜子尔
  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馀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其馀则曷为日月至焉而已矣利欲之念忽动于中则与仁有间断也犹言不迁怒不贰过也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不以口腹䘮道虽古圣贤皆然然自孔子始发之不发之于馀人而独发之于颜子者以颜子有其实也
  由求与赐不可以言仁而可以从政古未有此论也自皋陶言九徳至周文武成康未尝分别孔子时益降矣不存乎仁则材遂灭徳不取乎政则与材兼失之矣故此论与皋陶异而实同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以孔子之言考之则当时之学不志于道者多矣
  以子夏之为儒犹戒其小人也而况馀人乎夫儒者不考于徳而徇于学则以其学为道之病矣
  出必由户既知户矣行不由道未知道也道者所当行之路也虽乡人茍知路未有须臾离者不然虽君子左右顾而迷矣然则中庸所谓不可须臾离者真未可以名道而可离者亦未可以名非道也
  人之生也直此一语所闗极重易所谓圣功也还观古初以至于今载籍所传生其直者甚难而以幸而免者皆是也
  宰我问井有仁焉孔子答之严如此而孟子以乍见孺子将入于井为足以发其𪫟惕恻𨼆之心同是井也其闭者无自而发也然则未经孔孟讲画以前不仁者可胜讳哉
  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人之所以为仁者心也非利之也宰我不能明其心固无其功子贡亦未明其心也而遽欲有其功是交病仁也以孔子语考之子贡之心未离乎众人也岂其欲之者固将以同其利于人乎
  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孔子之道所以载于后世者在此盖自尧舜至于周公有作矣而未有述也天下之事变虽无穷天下之义理固有止故后世患于不能述而无所为作也信而好古所以能述也虽然学者不述乎孔子而述其所述不信孔子而信其所信则尧舜周孔之道终以不明慎之哉
  黙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孔子自陈尽力处以告后人如火燎暗冥桴济不通可谓至切至近无㣲妙不可知之秘学者但苦听受剽略尔
  徳之不脩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以上三章相属聨似若有意次第者盖初言功用中言所以功用末言功之所以不得成而废虽未必一时之言而其言正相发明学者不待他求也徙义犹迁怒也义则必徙以就之怒则不迁以就之其机一也后世于不迁怒有异指疑其伦类未通也
  志于道据于徳依于仁游于艺孔子之言固已甚明而后世未能行者以其莫知孰为道孰为徳孰为仁故也士姑各以其私于己者讲之人莫不有志也特其志之非尔诚知其非则所志志道矣据也依也亦莫不然志者人之主也如射之的也据者其地也依者因地而立也嗟夫人孰肯自以为汎然旅于斯世者曷不即其所志与其所据依者明辨而详择之哉使其果能则中庸所谓人十之己千之者不足进矣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又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又曰二三子以我为𨼆乎吾无𨼆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又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孔子教人浅深次第略具于此数端今其汎然而诲之与示以行事而不待于诲与其人凡鄙而不知所诲者皆不可见矣其可见者孰为一隅孰为三隅理无不贯而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学者诚有以知之则百世之后如一日矣不然徒寻文索句而已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孔子颜渊皆不求用者也故曰用之则行直不必言𨼆尔其答阳虎必不仕者也故曰吾将仕矣亦谩诺之尔古之圣贤用舍固有定义虽孔子不得独异也而后世学者以为惟孔子能不系吝于用舍之间而谓颜子亦能之若是则沉浮进退听物所为不用而犹行见舍而不藏而出处之大节䘮矣
  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言勇至不惧而止子路之勇可以言无惧矣然必兼仁与智故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虽伊尹太公不能易不然则以独勇为子路之死矣
  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世亦有可以富而无至于执鞭者矣而孔子以为不可为然则崇高莫大乎富贵者乱徳之言也
  冉有子路谓夫子当为卫君子贡不能决也是时颜子已亡矣义理之是非在目前者常人不能守而每以利害为去就盖自古而然而又有庸人执以为义理之所在非圣人不能择者亦自古而然二端学者不可不谨察也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孔子发明此义诗书所未有盖是时道徳在上而不能在下也若在下而无以自乐终日戚戚何异于柏舟
  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时周易已去上一字必有所从始不可得而知孔子亦因之而已后人便谓易者变易随时变易以从道则连山归藏何以言之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叶公诸梁当时能言者左氏载之异于以甲兵要功利者其问子路而孔子之言如此岂以其亦足以语上乎虽然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淡乎其无味至今未有能明之者也记称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诚是然择友最难有通国旷世而不获者矣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不善者而改之故造次颠沛皆道所在而无难求难得之患圣人所以能终其身于学而不厌由此也
  孔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斯可矣按尧舜禹汤虽古今所共尊而仁圣文武之徳犹皆通称杂举文武周召之后圣贤不作孔子考论其故于是始各有品目而圣人之名不复滥与矣盖为脩徳进道者之验也洪范言九畴天所锡而作圣实本于思其他哲谋肃乂随类而应则思之所通诚一身之主宰非他徳可并而云也然傅说谓惟学逊志道积于厥躬孔子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是思学兼进者为圣又称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渎𫎇也蒙以养正圣功也是则学者圣之所出思者圣之所存而孔子教人以求圣者其门固在是矣
  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善人天资粹美不以统纪伦类而自成者也孔子谓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盖指周之先君也又谓恒亨无咎利贞乆于其道而其象曰君子以立不易方夫得其方而不变此其所以次于善人也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无徳而用智巧以求胜其穷遂为奸贼矣是固指世之妄人欤非也正谓立功成名如舅犯狐偃之流又其穷也为伍员范蠡尔如闾巷之庸倏成忽败者何述焉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六经之外孔子之前作者于今尚在其知与不知皆可验也世方相竞于作则不知而妄为固亦无怪自孔子因作为述以开天下然后尧舜三伐之事不至泯绝性命道徳有所统纪如使作而未巳舍旧求新无复存者则人道废壊散为鬼蜮又如羲黄之时矣百圣之归非心之同者不能㑹众言之长非知之至者不能悟故孔子教人以多闻多见而得之又著于大畜之象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子曰仁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孔子自见此仁如耳目口鼻百骸四体之在其身扣之即应运之即从其言健捷无所疑贰自颜渊以下皆未明也学者能以孔子之告诸子者识仁之体状拟论深熟然后以孔子之自言者知仁之指归造诣径直则颠沛造次可以弗违不但日月之至而已
  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按孟子言孔子自谓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此两言正相似则所谓为之者学而已自学不厌又以此诲人不倦岂顾以圣仁之名为在已哉然而即夫世之所名者则圣仁不外是矣
  泰伯三以天下让当时必有其实世所谓断髪文身裸以为饰殆近之矣然汉帝谓文帝能让天下乃过于泰伯流传之谬而以古人为戏论则尧舜禹汤之徳皆空言也
  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按尧舜命䕫教胄子皋陶以九徳观人必因天质之自然而能补其所不足其间节文亦不尽同今孔子独一之于礼似与古人稍异者盖礼教至周而大备道盛仁熟之士固已揖让周旋于中初徳偏善亦皆有所依据外不失人内不失已故孔子深惜礼之废而欲其复行也如恭慎勇直得于天者非不美然有礼则以其质成无礼则以其质壊矣人非下愚未有无可成之质使皆一于礼则病尽而材全官人之哲虽过尧舜可也
  曽子有疾孟敬子问之近世以曽子为亲传孔子之道死复传之于人在此一章按曽子末后语不及正于孔子以为曽子自传其所得之道则可以为得孔子之道而传之则不可也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传皆一道孔子以教其徒而所受各不同以为虽不同而皆受之于孔子则可以为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而曽子独受而传之人大不可也孔子尝告曽子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既唯之而自以为忠恕按孔子告颜子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盖己不必是人不必非克己以尽物可也若动容貎而逺暴慢正颜色而近信出辞气而逺鄙倍则专以已为是以人为非而克与未克归与不归皆不可知但以已形物而已且其言谓君子所贵乎道者三而笾豆之事则有司存尊其所贵忽其所贱又与一贯之指不合故曰非得孔子之道而传之也夫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非特以身传也存之于书所以考其徳得之于言所以知其心故孔子称天之未䘮斯文为己之责独颜渊谓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馀无见焉夫托孤寄命虽曰必全其节任重道逺可惜止于其身然则继周之损益为难知六艺之统纪为难识故曰非得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以一者受而传之也传之有无道之事也世以曽子为能传而余以为不能余岂与曽子辨哉不本诸古人之源流而以浅心狭志自为窥测者学者之患也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三者周之所以教其盛时成材多矣孔子当其衰缺虽有咏歌俯仰于其中者备故事饰文为而已故其言如此惜三者可以成天下之材而当时未能也按皋陶典称天叙礼称天秩大雅民之秉彛好是懿徳孟子言礼之实节文斯二者乐之实乐斯二者而序诗者又以为诗者志之所之皆与此论异然则三者皆自中出而不由外入学而不知其统则随语为说而不足以明道尚何望其能行此学之大患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疑与上语若相次第然由者上之所教令民不敢不能也知者其自知不待教令而能也如诗礼乐上所以教民虽由之而不知知者孔子而已后世赖孔子之知故亦有能知其仿佛者然则不在乎由而在乎知也
  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傅说终始典于学周颂学有缉熙于光明言学之功用大矣然未有如此其急如此其急自孔子始也时习节也如不及节之梭疾者也非如不及不足以得之也
  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至是而舜禹之事始为学者并言矣尧则曷为其不并言尧不以匹夫举君道其本有也舜禹尽人道天下虽大而不得与乎其间孔子独以教天下曰若是可也尧尽君道孔子以天比不敢示教焉序书者无所差降此孔子之言也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达巷之所与而孔子谦抑不敢当然则固时之闻人欤乡遂州党之制自周而遍于诸侯虽其衰㣲亦不异也僻陋如秦楚吴越者王制不能行始各以其国自为尔后世读周官直谓是其盛时不知自东迁至于灭亡何尝不如此不然安得传数百年乎
  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孔子言古今异同有所捐益从违于其间一本乎理而已若记礼及他书之言不能判其是非而但以变古为贬者非也
  子路使门人为臣以是观之世俗之荣人情所同颜闵而下不能免也孔子亦非辞而不居者但言无臣不当为有臣尔此又何足以不居乎然则子路子贡之流其心志大略可见矣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孔子此言其不求用审矣非尧舜安能用孔子辨士诸子妄言孔子历聘七十馀君无所钧用而儒者因之以为东西南北之人盖孔子特不为𨼆尔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葢其所涉历多矣殆成于乐者欤非谓能正其当时所用之乐然茍有以求正于孔子亦不拒也
  语之而不惰孔子所称唯颜子而已不以及曽子也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孔子别语专称当以礼乐治者甚多然周道既衰上下驰骋于兵刑功利之末故先进于礼乐世所谓野人先之以兵刑功利而后之以礼乐世所谓君子也虽然犹有礼乐则犹可言也若秦晋吴楚夷越之人遂无礼乐而见称于当时以为君子不特当时称以为君子而后世亦称以为君子者不可言也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从孔子者皆以父母兄弟妻子周旋于天下而不得安于其家陈蔡之难则又甚焉盖其仓猝奔迫不相收主无所栖宿欲自比于寻常懐土力田之人而不可得也惟其至是而不变故徳行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有宰我子贡政事有冉有季路文学有子游子夏卓然成材没世而名立也禹自言子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此圣贤出处之要也
  小子鸣鼔而攻之可也孔子晩而归鲁虽不能用而弟子实任季氏之事言行计从矣而孔子之论严如此得非以田赋之急乎又言由与求可谓具臣季氏以为从之孔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逆折乱臣之萌士之法孔子者不此之法而妄言当与天地同量万物一体耶孔子之所以为天下后世师者道进而心退其设语以验诸子者非在乎材之所宜也曽晰虽未闻道而其心庶几焉故孔子喟然与之且浴沂风雩咏歌而归通国皆然但不狎邪所以至道而后世之论纷纷不已无实而妄意可哀也克己复礼为仁举全体以告颜渊也孔子固未尝以全体示人非吝之也未有能受之者也颜子曷为能受之得全体而能问其目故也全体因目而后明凡孔子之言仁凡弟子之问仁未有的切明白广大周遍如此者世谓孔子语曽子一贯曽子唯之不复重问以为心悟神领不在口耳呜呼岂有是哉一贯之指因子贡而粗明因曽子而大迷
  有若对哀公以盍彻岂谓履亩而彻乎哀公折以二犹不足亦岂谓履亩而二乎盖自宣公已税亩故有子欲因亩计彻为公私便且正哀公之失不然对饥而论古彻非救事之宜也然哀公为此语可谓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与晋君怪不食肉糜差不甚异治道何由而兴也
  按子张学干禄问行问达问崇徳脩慝辨惑皆以徇外为是而孔子约之于内子张虽有浮浅之病而为后世学者立法其功甚大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居之无倦尽已也行之以忠尽人也
  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孔子非欲必闻其政也有废有兴当为后世法为此欲闻之也
  善人为邦百年不教者也故亦可以胜残去杀教则七年亦可以即戎皆周之先君已行者也
  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隠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徳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文义贯聨无不可通者自程氏以来乃谓错简宜在亦祗以异之下按诚不以富亦祗以异甚言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为惑亦非错简也朱氏又言后七篇多错简按先进以后诸篇言厉而义峻皆成徳以上之事当时门人不能尽识谓之错简非也
  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可则有降有辱不可则无降无辱贞则失人裕则失已故孔子不为非欲以无可无不可为圣人也圣人尧舜文王也何可不可之间哉






  习学记言卷十三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