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鼓录
作者:南卓 
唐南卓撰。《唐书·艺文志·乐类》载南卓《羯鼓录》一卷,然不云卓何许人。杂史类又载南卓《唐朝纲领图》一卷,注曰字昭嗣,大中时黔南观察使。计有功《唐诗纪事》亦称卓初为拾遗,以谏谪松滋令,大中时为黔南观察使,与《唐书》合,当即其人。惟书自称会昌元年为洛阳令。又称大中四年春阳罢免,还自海南。《书录解题》又以为婺州刺史,均不相符。然段安节《乐府杂录》称黔帅南卓作《羯鼓录》,亦与《唐志》合。安节唐人,必无谬误。疑书中所叙乃未为黔帅以前事,陈振孙所云则但据书中有至东阳之语,以意断为刺婺州也。其书分前,后二录,前录成于大中二年,后录成于四年。前录首叙羯鼓源流形状,次叙元宗以后诸故事,后录载崔铉所说宋璟知音事,而附录羯鼓诸宫曲名。凡太簇宫二十三调,太簇商五十调,太簇角十四调,徵羽阙焉。惟用太簇者以羯鼓为主,太簇一均故也。又有诸佛曲十调,食曲三十二调,调名亦多用梵语,以本龟兹、高昌、疏勒、天竺四部所用故也。其李琬一条记耶婆色鸡一曲,声尽意不尽,以他曲解之,即汉、魏乐府曲末有艳之遗法。如飞来双白鹄,塘上行诸曲,篇末文不相属,皆即此例。盖乐工专门授受,犹得其传,文士不谙歌法,循文生解,转至于穿凿而不可通也。

    羯鼓出外夷,以戎羯之鼓,故曰羯鼓。其音主太簇一均,龟兹部、高昌部、疏勒部、天竺部皆用之,次在都昙鼓、答腊鼓之下。(都昙似带鼓而小。答腊鼓者,即揩鼓也。)鸡娄鼓之上。[鼓-皮+桑]如漆桶,(山桑木为之。)下以小牙床承之。击用两杖,其声焦杀呜烈,尤宜促曲急破,作战杖连碎之声,又宜高楼晚景,明月淸风,破空透远,特异众乐。杖用黄檀狗骨花楸等木,须至干紧绝湿气,而复柔腻;干取发越响亮,腻取战袅健举。棬用刚铁,铁当精链,棬当至匀,若不刚,即应绦高下,搊捩不停;不匀,即鼓面缓急,若琴徽之㪇病矣。诸曲调如太簇曲、色俱腾、乞婆娑、曜日光等九十二曲名,元宗所制。(其馀徵羽调曲,皆与胡部同。故不载。)上洞晓音律,由之天纵,凡是丝管,必造其妙,若制作诸曲,随意即成,不立章度,取适短长,应指散声,皆中点拍;至于淸浊变转,律吕呼召,君臣事物,迭相制使,虽古之夔旷,不能过也。尤爱羯鼓玉笛,(玉笛之说见遗事。)常云八音之领袖,诸乐不可为比。尝遇二月初,诘旦巾栉方毕,时当宿雨初晴,景色明丽,小殿内庭,柳杏将吐,睹而叹曰:“对此景物,岂得不为他判断之乎!”左右相目,将命备酒,独高力士遣取羯鼓。上旋命之临轩纵击一曲,曲名春光好。(上自制也。)神思自得。及顾柳杏,皆已发拆,上指而笑谓嫔御曰:“此一事不唤我作天公,可乎?”嫔御侍官,皆呼万岁。又制秋风高,每至秋空迥彻,纤翳不起,即奏之,必远风徐来,庭叶随下。其曲绝妙入神,例皆如此。

    汝南王琎,宁王长子也。姿容妍美,秀出藩邸,元宗特钟爱焉,自传授之。又以其聪悟敏慧,妙达音旨,每随游幸,顷刻不舍。琎常戴砑绢帽打曲。上自摘红槿花一朵,置于帽上笪处,二物皆极滑,久之方安,遂奏舞山香一曲,而花不坠落,(本色所谓定头项,难在不动摇。)上大喜笑!赐琎金器一厨,因夸曰:“花奴(琎小字。)姿质明莹,肌发光细,非人间人,必神仙谪堕也!”宁王谦谢,随而短斥之。上笑曰:“大哥不必过虑,阿瞒自是相师,(上于诸亲常自称此号。)夫帝王之相,且须有英特越逸之气,不然有深沈包育之度,(一作厚。)若花奴但端秀过人,悉无此相,固无猜也;而又举止淹雅,当更得公卿间令誉耳!”宁王又笑曰:“若如此,臣乃输之。”上笑曰:“若此一条,阿瞒亦输大哥矣。”宁王又谦谢。上笑曰:“阿瞒嬴处多,大哥亦不用㧑挹。”众皆欢贺。上性俊迈,酷不好琴,曾听弹琴,正弄未及毕,叱琴者出曰:“待诏出去!”谓内官曰:“速召花奴,将羯鼓来,为我解秽!”

    黄幡绰亦知音,上尝使人召之不时至,上怒,络绎遣使寻捕。绰既至,及殿侧,闻上理鼓,固止谒者不令报。俄顷上又问侍官:“奴来未?”绰又止之。曲罢后,改奏一曲,才三数十声,绰即走入。上问:“何处去来?”曰:“有亲故远适,送至郊外。”上颔之。鼓毕,上谓曰:“赖稍迟,我向来怒时,至必挞焉。适方思之,长入供奉,已五十馀日,暂一日出外,不可不放他东西过往。”绰拜谢讫。内官有相偶语笑者。上诘之。具言绰寻至,听鼓声,候时以入。上问绰。绰语其方怒及解怒之际,皆无少差。上奇之,复厉声谓曰:我心脾肉骨下事,安有侍官奴闻小鼓能料之耶!今且谓我何如?”绰走下阶,面北鞠躬大声曰:“奉敕竖金鸡!”上大笑而止。

    宋开府璟,虽耿介不群,亦深好声乐,尤善羯鼓,(乐部行王询云,南山起云,北山起雨。即开府所为也。)始承恩顾,与上论鼓事,曰:“不是靑州石末,即是鲁山花瓷。”撚小碧上掌,下须有朋(去声)肯之声,据此乃是汉震(一作侲。)第二鼓也。且[鼓-皮+桑]用石末花瓷,固是腰鼓,掌下朋肯声,是以手拍,非羯鼓明矣。(第二鼓者,左以杖,右以手指。)又开府谓上曰:“头如靑山峰,手如白雨点,此即羯鼓之能事也。”山峰取不动,雨点取碎急。上与开府兼擅两鼓,而羯鼓偏好,以其比汉震稍雅细焉。开府之家悉传之。东都留守郑叔则祖母,即开府之女,今尊贤里郑氏第有小楼,即宋夫人习鼓之所也。开府孙沇,亦工之,并有音律之学,贞元中进乐书三卷,德宗览而嘉之,又知是开府之孙,遂召对赐坐,与论音乐喜甚。数日又召至宣徽,张乐使观焉。曰:“有舛误乖谬,悉可言之。”沇沈吟曰:容臣与乐官商榷讲论,具状条奏。”上使宣徽使、教坊使就教坊与乐官参议数日,然后进奏。二使奏乐工多言沇不解声律,不审节拍,兼有聩疾,不可议乐。上颇异之。又召宣徽使对,且曰:“臣年老多病,耳实失聪,若迨于声律,不致无业。”上又使作乐,曲罢,问其得失。承禀舒迟,众工多笑之。沇顾笑者忽忿怒作色,奏曰:“曲虽妙,其间有不可者。”上惊问之。即指一琵琶云:“此人大逆戕忍,不日间兼即抵法,不宜在至尊前。”又指一笙云:“此人神魂已游墟墓,不可更留供奉。”上尤惊异,令主者潜伺察之。旋而琵琶者为同辈告讦,称六七年前,其父自缢,不得端由。即令按鞫,遂伏其罪。笙者乃忧恐不食,旬日而卒。上益加知遇,面赐章绶,累召对,每令沇察乐,乐工惴恐胁息,不敢正视。沇惧罹祸,辞病而退。

    嗣曹王皋精晓器用,为荆南节度使,有羁旅士人,怀二棬欲求通谒。先启于宾府,观者讶之曰:“岂足尚耶?”士曰:“但启之尚书,当解矣。”及皋见棬,捧而叹曰:“不意今日,获逢至宝!”因指其刚匀之状,宾佐唯唯,或腹非之。皋曰:“诸公必未信,命取食柈,自选其极平者,遂置二棬于柈心,以油注之棬中,棬满而油不浸漏,盖相契无际也。皋曰:“此必开元天宝中供御棬,不然,无以至此。”问其所自,答曰:“某先人在黔中,得于高力士之家。”众方深伏。宾府又潜问客,直偿几何。客曰:“不过三五百缗。”及皋遗财帛器皿,其直果称焉。

    广德中,前双流县丞李琬者亦能之,调集至长安,僦居务本里,尝夜闻羯鼓声,曲颇妙,于月下步寻,至一小宅,门极卑隘,叩门请谒,谓鼓工曰:“君所击者,岂非耶婆色鸡乎?(一本作耶婆娑鸡。)虽至精能而无尾,何也?”工大异之曰:“君固知音者,此事无人知。某太常工人也,祖父传此艺,尤能此曲,近张通獳入长安,某家事流散,父没河西,此曲遂绝。今但按旧谱数本寻之,竟无结尾声,故夜夜求之。”琬曰:“曲下意尽乎?”工曰:“尽。”琬曰“意尽即曲尽,又何索尾焉?”工曰:“奈声不尽何!”琬曰:“可言矣!夫曲有不尽者,须以他曲解之,方可尽其声也。夫耶婆色鸡,当用[木+屈]柘急遍解之。”工如所教,果相谐协,声意皆尽。(如柘枝用浑脱解,甘州用急了解之类是也。)工泣而谢之,即言于寺卿,奏为主簿,后累官至太常少卿,宗正卿。

    代宗朝,宰相杜鸿渐亦能之。永泰中为三州副元帅,兼西川节度使。至成都,有削杖者在蜀,以二鼓杖献,鸿渐得之,示于众曰:“此尤物也。当衣衾中收贮积时矣。”匠曰:“某于脊沟中养者十年。”及鸿渐出蜀,至利州西界,望嘉陵驿路入汉州矣,自西南来,始临嘉陵江,颇有山水景致,其夜月色又佳,乃与从事杨炎、杜亚辈,登驿楼,望江月,行觞宴话:“今日出艰危,脱猜迫,外则不辱命于朝廷,内则免中祸于微质,皆诸贤之力也。既保此安步,又瞰此殊景,安得不自贺乎?”遂命家僮取鼓与板笛,以前所得杖,酣奏数曲,四(一作西。)山猿鸟皆惊,飞鸣噭噭。从事悉异之。曰:“昔夔之搏拊,百兽舞庭,此岂远耶!”鸿渐曰:“若某于此,稍曾致功,未臻尤妙,尚能及此,况至圣御天,贤臣考乐,飞走之类,何有不感?”因言某有别墅,近华严阁,每遇风景晴朗,时或登阁奏此,初见群羊牧于山下,忽数举头踯躅不已,某不谓以鼓然也。及止鼓,羊亦止;某复鼓,亦复然。遂以疾、徐、高、下而节之,无不应之而变。旋有二犬自其家走而吠之,及群羊侧,遂渐止声,仰首(一作逐声俯仰。)若有所听。少选,即复宛颈摇尾,亦从而变态,是知率舞固不难矣。其后乃不敢为也。(一本无此句。)近士林中无习之者,唯仆射韩皋善,亦不甚露焉。为鄂州节度使时,间于黄鹤楼一月两习而已。

    会昌元年,卓因为洛阳令,数陪刘宾客、白少傅宴游,白有家僮,多佐酒。卓因谈往前三数事,二公亦应和之,谓卓曰:“若吾友所谈,宜为文纪,不可令堙没也。”时过而未录。及陕府卢尚书任河南尹,又话之,因遣为纪,即粗为编次,尚未脱藁。至东阳,因曝书见之,乃详列而竟焉。虽不资儒者之博闻,亦助宾筵之谈话,属之好事,庶几流传。

    前录大中二年所著,四年春阳罢免,旋自海南,路由广陵,崔司空为镇。司空遇合素厚,留止旬朔,辄献之,过蒙奖饰,因曰:“宋沇即某之中外亲丈人,知音之异事,非止于此也。尝为太常丞,每诸悬钟磬,亡坠至多,补亡者又乖律吕。一日早于光宅佛寺待漏,(贞元中犹未有待漏院,朝士多立城门衢中,或立近坊人家,及光宅寺也。)闻塔上风铎声,倾听久之。朝回复至寺舍,问寺主僧曰:‘上人塔上铎,皆知所自乎?’曰:‘不能知。’沇曰:‘其间有一是古制,某请一登塔循金索,试历扣以辨之,可乎?’僧初难后许。乃扣而辨焉。寺众即言:‘往往无风自摇,洋洋有闻,非此也耶?’沇曰:‘是耳,必因祠祭考本悬钟而应也。’固求摘取而观之,曰:‘此姑洗之编钟耳,请且独缀于僧庭。’归太常,令乐工与僧同临之,约其时彼扣本乐悬,此果应之,遂购而获焉。又曾送客出通化门,逢度支运乘,驻马俄顷,忽草草揖客别,乃随乘至左藏门,认一铃,言亦编钟也。他人但觉镕铸独工,不与众者埒,莫知其馀;及配悬,音形皆合其度。”异乎,此亦识微在金奏者与?列于鼓录则寖差矣。以大君子所传,又精义入神,岂容忽而不载,遂附之于末。

    诸宫曲

      太簇宫

      色俱腾         耀日光         乞婆娑

      大勿          大通          舞山香

      罗犁罗         苏莫赖耶        俱伦仆

      阿个盘陀        苏合香         藏钩乐

      春光好         无首罗         鷠岭盐

      疏勒女         要杀盐         通天乐

      万载乐         景云          紫云

      承天乐         顺天乐

      太簇商

      苏罗          [木+奈]利梵       大借席

      耶婆色鸡        堂堂          半杜梁

      君王盛神武赫赫     君之明         大钵乐背

      大娑野婆        破阵乐         黄骏蹛

      放鹰乐         英雄乐         思归

      忆新院         西楼送落月       [扌+暴]霜风

      九成乐         倾杯乐         百岁老寿

      还成乐         打球乐         饮酒乐

      舞厥么赋        太平乐         大酺乐

      大宝乐         圣明乐         婆罗门

      罽加那         万岁乐         秋风高

      回婆乐         夜半击羌兵       香山

      优婆师         匝天乐         禅曲

      渡积破敌回       五更啭         黄莺啭

      大定乐         越殿          须婆

      钵罗背         大秋秋盐        栗时

      突厥盐         踏蹄长

      太簇角

      火苏赖耶        大春杨柳        大东祇罗

      大郎赖耶        即渠沙鱼        大达么友

      俱伦毗         悉利都         移都师

      阿[监+鸟][缕+鸟]歌    飞仙          凉下采桑

      西河师子三台舞     石州          破勃律

      徵羽调与蕃部不载

      诸佛曲词

      九仙道曲        卢舍那仙曲       御制三元道曲

      四天王         半阁么那        失波罗辞见柞

      草堂富罗(二曲)     于门烧香宝头伽

      菩萨阿罗地舞曲     阿陀弥大师曲

      食曲

      云居曲         九巴鹿         阿弥罗众僧曲

      无量寿         真安曲         云星曲

      罗利儿         芥老鸡         散花

      大燃灯         多罗头尼摩诃钵     婆娑阿弥陀

      悉驮低         大统          蔓度大利香积

      佛帝利         龟兹大武        僧个支婆罗树

      观世音         居么尼         真陀利

      大与          永宁贤者        恒河沙

      江盘无始        具作          悉家牟尼

      大乘          毗沙门         渴农之文德

      菩萨缑利陀       圣主与         地婆拔罗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