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十四 群书治要 卷第十五
唐 魏徵 等奉敕编 景上海涵芬楼藏日本尾张刊本
卷第十六

群书治要卷第十五

    秘书监巨鹿男臣魏徵等奉 敕撰

  汉书三

韩信淮阴人也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常从

人寄食从项羽为郞中数以䇿干项羽弗用亡

楚归汉上未奇之也数与萧何语何奇之至南

郑诸将亡者十数人信度何巳数言上不我用

即亡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上曰

丞相何亡上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

上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曰臣非敢亡追

亡者耳上曰所追谁曰韩信上复骂曰诸将亡

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

至如信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

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王曰吾亦欲

东耳何曰王必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信

终亡耳王曰吾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不留王

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必欲拜之择日斋戒设

坛场具礼乃可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以为

得大将至拜乃韩信也一军皆惊信巳拜上坐

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䇿信

因问王曰今东向争天下岂非项王耶曰然大

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汉王曰弗如也信

曰唯信亦以为大王弗如也然臣尝事项王请

言项王为人也项王意乌猝嗟千人皆废言羽一嗟

千人皆废不收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也

项王见人恭谨言语姁姁人有疾病涕泣分食

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刻印刓忍不能与此所

谓妇人之仁也又背义帝约而以亲爱王诸侯

不平所过无不残灭多怨百姓百姓不附特劫

于威强服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曰其强

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不诛

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

之士何不散且大王之入武关秋豪无所害除

秦苛法秦民无不欲得大王今失职之蜀民无

不恨者今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于是

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汉王以信为左丞相

击魏信问郦生魏得无用周叔为大将乎曰柏

直也信曰竖子耳遂进击魏虏豹定河东使人

请汉王愿益兵三万人臣请以北举燕赵东击

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汉王与

兵三万人进破代禽夏说以兵数万欲东下井

陉击赵赵王成安君陈馀聚兵井陉口广武君

李左车说成安君曰闻汉将韩信渉西河虏魏

王禽夏说议欲以下赵此乘胜而去国远斗其

锋不可当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

樵取薪也苏取草也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䡄

骑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后愿足

下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路绝其辎重足下深

沟高垒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不至十

日两将之头可致麾下成安君不听信知其不

用大喜乃引兵遂下井陉口斩成安君泜水禽

赵王歇乃令军母斩广武君顷之有缚而至麾

下者于是问广武君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何若

有功广武君辞曰臣闻之亡国之大夫不可以

图存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若臣者何足以权

大事乎信曰仆闻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之秦

而秦伯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与不用听与

不听耳使成安君听子计仆亦禽矣仆委心归

计愿子勿辞广武君曰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

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

焉顾恐臣计未足用愿效愚忠故成安君有百

战百胜之计一日而失之军败鄗下今高邑是也

死泜水上今足下虏魏王禽夏说不旬朝破赵

二十万众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诸侯众庶

莫不倾耳以待命者然而众劳卒疲其实难用

也今足下举倦弊之兵顿之燕坚城之下情见

力屈欲战不㧞旷日持久粮食单竭若燕不破

齐必拒境而自强二国相持则刘项之权未有

所分也当今之计不如按甲休兵飨士大夫北

首燕路然后发一乘之使奉咫尺之书以使燕

燕必不敢不听从燕而东临齐虽有智者亦不

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事可图也兵固有先

声后实者此之谓也信曰善于是发使燕燕从

风而靡遂度河袭历下军破龙且楚巳亡龙且

项王恐使武渉往信信谢曰臣得事项王数年

官不过郞中位不过执㦸言不听画䇿不用故

背楚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数万之众解衣

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吾得至于此人深亲

信我背之不祥武渉巳去蒯通知天下权在于

信深说以三分天下之计信不忍背汉又自以

功大汉不夺我齐遂不听项羽死徙信为楚王

信初之国陈兵出入有变告信欲反上伪游于

云梦信谒于陈高祖令武士缚信载后车信曰

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上曰人告公反遂械

信至雒阳赦以为淮阴侯信知汉王畏恶其能

称疾不朝

黥布六人也汉封为淮南王十一年高后诛韩

信布心恐忧复诛彭越盛其醢以遍赐诸侯王

布见醢大恐遂聚兵反书闻上召诸将问布反

为之奈何皆曰发兵坑竖子耳何能为汝阴侯

滕公以问其客薛公薛公曰是固当反滕公曰

上裂地而封之疏爵而贵之疏分南面而立万

乘之主其反何也薛公曰前年杀彭越往年杀

韩信三人皆同功一体之人也自疑祸及身故

反耳

楚元王交高祖少弟也玄孙向字子政本名㪅

生为谏大夫向见光禄勲周堪光禄大夫张猛

二人给事中大见信弘恭石显惮之数谮毁焉

向上封事曰臣前幸得以骨肉备九卿奉法不

谨乃复𫎇恩窃见灾异并起天地失常征表为

国欲终不言念忠臣虽在圳亩犹不忘君况重

以骨肉之亲又加以旧恩乎臣闻舜命九官

司空弃后稷契司徒咎繇作士埀共工益朕虞伯夷秩宗蘷典乐龙纳言凡九官也济济

相让和之至也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故

四海之内靡不和宁及至周文开基西郊杂遝

众贤罔不肃和崇推让之风以销分争之讼武

王周公继政朝臣和于内万国驩于外故尽得

其驩心以事其先祖下至幽厉之际朝廷不和

转相非怨君子独守正勉强以从王事则反见

憎毒谗诉故其诗曰密勿从事不敢告劳无罪

无辜谗口嗸嗸当是之时天变见于上地变动

于下水泉沸腾山谷易处由此观之和气致祥

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

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今陛下开三代之业招

文学之士优游寛容使得并进今贤不肖浑淆

白墨不分邪正杂糅忠谗并进朝臣更相谗诉

转相是非文书纷糺毁誉浑乱所以荧惑耳目

感移心意者不可胜载分曹为党将同心以陷

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乱之机也乘治

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

者也夫乘权席势之人子弟鳞集于朝羽翼阴

附者众毁誉将必用以终乖离之咎是以日月

无光雪霜夏陨陵谷易处列星失行皆怨气之

所致也夫遵衰周之䡄迹循诗人之所刺而欲

以成太平致雅颂犹却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

以来六年矣按春秋六年之中灾异未有稠如

今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退而善

政还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

意者开群枉之门谗邪进者众贤退群枉盛者

正士销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长则君子道销君

子道销则政日乱故为否否者闭而乱也君子

道长则小人道销小人道销则政日治故为泰

泰者通而治也昔者鲧共工讙兜与舜禹杂处

尧朝周公与管蔡并居周位当是时迭进相毁

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帝尧成王能贤舜禹周

公而销共工管蔡故以大治孔子与季孟偕仕

于鲁李斯与叔孙俱宦于秦定公始皇贤季孟

李斯而销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故治乱荣辱之

端在所信任所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

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易曰涣汗

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号

令未能逾时而反是反汗也用贤未能三旬而

退是转石也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今二府奏

佞谄不当在位历年而不去也出令则如反汗

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㧞山而望阴阳之调

不亦难乎是以群小窥见间隙巧言丑诋流言

飞文哗于民间故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

人成群诚足愠也昔孔子与颜渊子贡更相称

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传相汲引不为比周

何则忠于为国无邪心也故贤人在上位则引

其类而聚之朝在下位则思与其类俱进故汤

用伊尹不仁者远而众贤至类相致也今佞邪

与贤臣并在交㦸之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数

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

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

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而孔

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

下明智诚深思天地之心迹察两观之诛览否

泰之卦历周唐之所进以为治原秦鲁之所销

以为戒考祥应之福省灾异之祸以揆当世之

变放远佞邪之党坏散险诐之聚杜闭群枉之

门广开众正之路决断狐疑分别犹豫使是非

炳然可知则百异销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

万世之利也向又见成帝营起昌陵数年不成

制度泰奢上疏谏曰臣闻易曰安不忘危存不

忘亡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故贤圣之君博

观终始心通三统一曰天统二曰地统三曰人统天命所授者

博非独一姓也孔子论诗至于殷士肤敏灌将

于京喟然叹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传于子孙

是以富贵无常不如是则王公其何以戒愼民

萠其何以劝勉盖伤微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

也虽有尧舜之圣不能化丹朱之子虽有禹汤

之德不能移末孙之桀纣自古及今未有不亡

之国也故常战栗不敢讳亡孔子所谓富贵无

常盖谓此也孝文皇帝居霸陵顾曰以北山石

为椁岂可动哉张释之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虽

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无可欲虽无石椁又何

戚乎孝文寤焉遂为薄葬易曰古之葬者厚衣

之以薪藏之中野不封不𣗳后世圣人易之以

棺椁黄帝葬于桥山尧葬济阴丘垅皆小葬具

甚微舜葬苍梧二妃不从禹葬会稽不改其列

不改官里树木百物之行列也殷汤无葬处文武周公葬于毕

秦穆公葬于雍樗里子葬于武库皆无丘垅之

处此圣帝明王贤君智士远览独虑无穷之计

也其贤臣孝子亦承命顺意而薄葬之此诚奉

安君父忠孝之至也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

舜禹忠臣周公悌弟其葬君亲骨肉皆微薄矣

非苟为俭诚便于体也宋桓司马为石椁仲尼

曰不如速朽逮至吴王阖闾违礼厚葬十有馀

年越人发之及秦惠文武昭严襄五王皆大作

丘垅多其瘗藏咸尽发掘暴露甚足悲也秦始

皇帝葬于骊山之阿下锢三泉上崇山坟棺椁

之丽宫馆之盛不可胜原又多杀宫人生埋工

匠计以万数天下苦其役而叛之骊山之作未

成而周章百万之师至其下矣数年之间外被

项籍之灾内离牧竖之祸岂不哀哉是故德弥

厚者葬弥薄智愈深者葬愈微无德寡智者葬

愈厚丘垅弥高宫庙甚丽发掘必速由是观之

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见矣陛下即位躬

亲节俭始营初陵其制约小天下莫不称明及

徙昌陵增埤为高积土为山发民坟墓积以万

数营起邑居期日迫卒功费大万百馀大万一亿也

死者恨于下生者愁于上怨气感动阴阳因之

以饥馑物故流离以十万数臣甚惽焉以死者

为有知发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无知又安用

大谋之贤智则不悦以示众庶则苦之若茍以

悦愚夫淫侈之人又何为哉陛下慈仁笃美甚

厚聪明疏达盖世而顾与暴秦乱君竞为奢侈

比方丘垅悦愚夫之目隆一时之观违贤智之

心忘万世之安臣窃为陛下羞之唯陛下上览

明圣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仲尼之制下观

贤智穆公延陵樗里张释之意孝文皇帝去坟

薄葬以俭安神可以为则秦昭始皇增山厚葬

以侈生害足以为戒初陵之摹宜从公卿大臣

之议以息众庶书奏上甚感向言而不能从其

计向见上无继嗣政由王氏遂上封事极谏曰

臣闻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危莫不欲存然而亡

失御臣之术也夫大臣操权柄持国政未有不

为害者也昔晋有六卿智伯范中行韩赵魏也齐有田崔

卫有孙寗鲁有季孟常掌国事世执朝柄后田

氏取齐六卿分晋崔杼杀其君光孙林父寗殖

出其君衎弑其君剽季氏卒逐昭公皆阴盛而

阳微下失臣道之所致也故书曰臣之有作威

作福害于而家凶于而国孔子曰禄去公室政

逮大夫危亡之兆也秦昭王舅穰侯及泾阳叶

阳君皆昭王母之弟专国擅势假大后之威三人者权

重于昭王家富于秦国国甚危殆赖寤范雎之

言而秦复存二世委任赵高赵高专权自⿱涎心 -- 恣

蔽大臣终有阎乐望夷之祸秦遂以亡近事不

远即汉所代也汉兴诸吕无道擅相尊王吕产

吕禄席大后之𠖥据将相之位欲危刘氏赖忠

正大臣绛侯朱虚等竭诚尽节以诛灭之然后

刘氏复安今王氏一姓乘朱轮华毂者二十三

人靑紫貂蝉充盈幄内鱼鳞左右大将军秉事

用权五侯骄奢僭盛并作威福击断自⿱涎心 -- 恣行汗

而寄治身私而托公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

以为威重尚书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门筦执

枢机朋党比周称誉者登进忤恨者诛伤游谈

者助之说执政者为之言排摈宗室孤弱公族

其有智能者尤非毁而不进远绝宗室之任不

令得给事朝省恐其与己分权数称燕王盖主

以疑上心避讳吕霍而弗肯称内有管蔡之萠

外假周公之论兄弟据重宗族磐牙历上古至

秦汉外戚贵未有如王氏者也虽周皇甫秦穰

侯汉武安吕霍上官之属皆不及也物盛必有

非常之变先见为其人征𧰼孝昭帝时冠石立

于泰山有石自立三石为足一石在上故曰冠石也仆柳起于上林

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坟墓在济南者其

梓柱生枝叶扶疏上出屋根埀地中虽立石起

柳无以过此明也事势不两大王氏与刘氏亦

且不并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则上有累卵之危

陛下为人子孙守持宗庙而令国祚移于外亲

降为皂隶纵不为身奈宗庙何妇人内夫家而

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孝宣皇帝不

与舅平昌乐昌侯权所以全安之也夫明者起

福于无形销患于未然宜发明诏吐德音援近

宗室亲而纳信黜远外戚无授以政以则效先

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诚东宫之意外

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禄刘氏长安不失

社稷所以褒睦外内之姓子子孙孙无疆之计

也如不行此䇿田氏复见于今六卿必起于汉

为后嗣忧昭昭甚明不可不深图不可不早虑

也唯陛下深留圣思览往事之戒居万安之实

用保宗庙久承皇太后天下幸甚书奏天子召

见向叹息悲伤其意谓曰君且休矣吾将思之

向毎召见数言公族者国之枝叶枝叶落则本

根无所庇荫方今同姓疏远母党专政禄去公

室权在外家非所以强汉宗𢌿私门保守社稷

安固后嗣也向自见得信于上故常显讼宗室

讥刺王氏及在位大臣其言多痛切发于至诚

终不能用向卒后十三岁而王氏代汉

季布楚人也项籍使将兵数窘汉王项籍灭高

祖购求布千金敢舍匿罪三族布匿濮阳周氏

周氏迺髡钳布衣褐置广柳车中载以丧车欲人不知也

之鲁朱家卖之朱家心知其季布也买置田舍

迺之雒阳见汝阴侯滕公说曰季布何罪臣各

为其主用职耳项氏臣岂可尽诛耶今上始得

天下而以私怨求一人何示不广也且以季布

之贤汉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故南走越耳夫

忌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王之

墓也君何不从容为上言之滕公心知朱家大

侠意布匿其所迺许诺侍间果言如朱家㫖上

迺赦布布为河东守孝文时人有言其贤召欲

以为御史大夫人又言其勇使酒难近至留邸

一月见罢布进曰臣待罪河东陛下无故召臣

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无所受事罢

去此人必有毁臣者夫以一人誉召臣一人毁

去臣恐天下有识闻之有以窥陛下窥见陛下深浅也

上默然惭曰河东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

栾布梁人也为梁大夫使于齐未还汉召彭越

责以谋反夷三族枭首雒阳下诏有收视者辄

捕之布还奏事彭越头下祠而哭之吏捕以闻

上召骂曰若与彭越反耶吾禁人勿收若独祠

哭之与反明矣趣烹之方提趋汤顾曰愿壹言

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彭城败荥阳成

皋项王所以不能遂西徒以彭王居梁地与汉

合从苦楚也当是之时彭王壹顾与楚则汉破

且垓下之会微彭王项氏不亡天下巳定彭王

割符受封亦欲传之万世今汉壹征兵于梁彭

王病不行而疑以为反反形未见以苛细诛之

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巳死臣生不如

死请就烹上迺释布拜为都尉

萧何沛人也汉杀项羽即皇帝位论功行封群

臣争功岁馀不决上以何功最盛先封为酂侯

食邑八千户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坚执兵多者

百馀战少者数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今

萧何未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不战居臣

等上何也上曰诸君知猎乎曰知之知猎狗乎

曰知之上曰夫猎追杀兽者狗也而发纵指示

兽处者人也诸君徒能走得兽耳功狗也至如

萧何发纵指示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从我多

者两三人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

也群臣后皆莫敢言列侯毕巳受封奏位次皆

曰平阳侯曹参身被七十创攻城略地功最多

宜第一关内侯鄂千秋时为谒者进曰群臣议

皆误夫曹参虽有野战略地之功此待一时之

事夫上与楚相拒五岁失军亡众跳身遁者数

矣然萧何常从关中遣军补其处非上所诏令

召而数万众会上乏绝者数矣夫汉与楚相守

荥阳数年军无见粮萧何转漕关中给食不乏

陛下虽数亡山东萧何常全关中侍陛下此万

世功也今虽无曹参等百数何缺于汉汉得之

不必待以全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万世之

功哉萧何当第一曹参次之上曰善于是乃令

何第一赐劔履上殿入朝不趋是日悉封何父

母兄弟十馀人皆食邑何为民请曰长安地陕

上林中多空地弃愿令民得入田母收稿为兽

食上大怒曰相国多受贾人财物为请吾苑乃

下何廷尉械系之数日王卫尉侍前问曰相国

胡大罪陛下系之暴也上曰吾闻李斯相秦有

善归主有恶自予今相国多受贾竖金为请吾

苑以自媚于民故系治之王卫尉曰夫职事茍

有便于民而请之真宰相事也陛下奈何乃疑

相国受贾人钱乎且陛下距楚数岁陈狶黥布

反时陛下自将往当是时相国守关中摇足即

关西非陛下有相国不以此时为利乃利贾人

之金乎且秦以不闻其过亡天下夫李斯之分

过又何足法哉陛下何疑宰相之浅也是日使

使持节赦出何何年老素恭谨徒跣入谢上曰

相国休矣相国为民请吾苑不许我不过为桀

纣主而相国为贤相吾故系相国欲令百姓闻

吾过也

曹参沛人也为齐丞相参闻胶西有盖公善治

黄老言使人厚币请之既见盖公为言治道贵

淸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参于是避正堂舍

盖公焉其治要用黄老术齐国安集大称贤相

萧何薨使者召参参去属其后相曰以齐狱市

为寄愼勿扰也后相曰治无大于此者乎参曰

不然夫狱市者所以并容也今君扰之奸人安

所容乎吾是以先之夫狱市兼受善恶若穷极奸人奸人无所容窜反且

为乱秦人极刑而天下叛孝武峻法而狱繁此其效也老子曰我无为民自化我好静民自正

参欲以道化为本不欲扰其末也始参微时与萧何善及为宰

相有隙至何且死所推贤唯参参代何为相国

举事无所变更壹遵何之约束择郡国吏长大

取年长大者讷于文辞谨厚长者即召除为丞相史

史言文刻深欲务声名辄斥去之日夜飮酒卿

大夫以下吏及宾客见参不事事不事丞相之事来者

皆欲有言至者参辄飮以醇酒度之欲有言复

飮酒醉而后去终莫得开说开谓有所启白相舍后园

近吏舍日飮歌呼从吏患之无如何乃请参游

后园闻吏醉歌呼从吏幸相国召按之乃反取

酒张坐飮大歌呼与相和参见人之有细过专

掩匿覆盖之府中无事参子窋为中大夫惠帝

怪相国不治事以为岂少朕与乃谓窋曰汝归

试私从容问乃父曰高帝新弃群臣帝富于春

秋君为相国日飮无所请事何以忧天下然无

言吾告汝也窋既洗沐归谏参参怒而笞之二

百曰趣入侍天下事非乃所当言也至朝时帝

让参参免冠谢曰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皇帝

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参曰陛下观参孰与萧

何贤上曰君似不及也参曰陛下之言是也且

高皇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具陛下埀

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

矣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讲若画一讲或作较曹参

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淸静民以宁壹

张良字子房韩人也沛公欲以二万人击秦峣

关下军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臣闻其将屠者

子贾竖易动以利愿沛公令郦食其持重宝啖

秦将秦将果欲连和俱西良曰此独其将欲叛

士卒恐不从不如因其解击之沛公迺引兵击

秦军大破之遂至咸阳秦王子婴降沛公沛公

入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

居之樊哙谏沛公不听良曰夫秦为无道故沛

公得至此为天下除残去贼宜缟素为资今始

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资质也欲令沛公反秦奢

俭素以为质也且忠言逆于耳利于行毒药苦于口利

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迺还军霸上

陈平户牖人也背楚因魏无知见汉王汉王拜

为都尉典护军綘灌等或谗平曰闻平居家时

盗其嫂事魏王不容亡而归楚不中又亡归汉

今大王尊官之令护军臣闻平使诸将金多者

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平反复乱臣也愿王察

之汉王疑之以让无知问曰有之乎无知曰有

汉王曰公言其贤人何也对曰臣之所言者能

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巳之行孝巳高宗

之子有孝行也而无益于胜败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

今楚汉相拒臣进奇谋之士王召平而问曰吾

闻先生事魏不遂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信者

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

去事项王项王不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

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臣居楚闻汉王之能

用人故归大王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诚

臣计划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大

王所赐金具在请封输官得请骸骨汉王迺谢

厚赐拜以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诸将迺不敢

复言

周勃沛人也为人木强敦厚高帝以为可属大

事惠帝以勃为大尉高后崩吕禄以赵王为汉

上将军吕产以吕王为相国秉权欲危刘氏勃

与丞相平朱虚侯章共诛诸吕遂共迎立代王

是为孝文皇帝初即位以勃为右丞相后迺免

丞相就国人有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廷尉逮

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辞吏稍侵辱之勃以千

金与狱吏迺书牍背示之以公主为证公主者

文帝女也勃太子胜之尚之故狱吏教引为证

薄太后亦以为无反事文帝朝太后曰綘侯绾

皇帝玺将兵于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

顾欲反耶文帝迺谢曰吏方验而出之于是使

使持节赦勃复爵邑勃既出曰吾尝将百万军

然安知狱吏之贵也勃子亚夫文帝封为条侯

后六年匈奴大入边以宗正刘礼为将军军霸

上祝兹侯徐厉为将军军𣗥门以亚夫为将军

军细柳以备胡上自劳军至霸上及𣗥门军直

驰入将以下骑送迎巳而之细柳军军士吏被

甲锐兵刄彀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先

驱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

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有顷上至又不得入

于是上使使持节诏将军曰吾欲劳军亚夫乃

传言开壁门壁门士请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

得驱驰于是迺按辔徐行至中营将军亚夫持

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礼介者不拜

子为动改容式车使人称谢成礼而去既出军

门群臣皆惊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向者霸

上𣗥门军如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亚夫

可得而犯耶称善者久之

樊哙沛人也与高祖俱起高帝尝病恶见人卧

禁中诏户者毋得入群臣綘灌等莫敢入十馀

日哙迺排闼直入大臣随之上独枕一宦者卧

哙等见上流涕曰始陛下与臣等起丰沛定天

下何其壮也今天下巳定又何惫也且陛下病

甚大臣震恐不见臣等计事顾独与一宦者绝

乎且陛下独不见赵高之事乎高帝笑而起

周昌沛人也为御史大夫为人强力敢直言自

萧曹等皆卑下之昌尝燕入奏事以上宴时入奏事也

帝方拥戚姬昌还走高帝逐得骑昌项问曰我

何如主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于是上笑

之然尤惮昌及高帝欲废太子大臣固争莫能

得而昌庭争之强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

曰臣口不能言然臣心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

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然而笑太子遂定

申屠嘉梁人也为丞相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方

爱幸赏赐累巨万文帝常燕飮通家其宠如是

是时嘉入朝而通居上旁有怠慢之礼嘉奏事

毕因言曰陛下幸爱群臣则富贵之至于朝廷

之礼不可以不肃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罢朝坐

府中为檄召通通恐入言上上曰汝第往吾今

使人召若通至丞相府免冠徒跣顿首谢嘉责

曰夫朝廷者高皇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

大不敬当斩通顿首首尽出血不解上使使持

节召通而谢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释之通既至

为上泣曰丞相几杀臣






群书治要卷第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