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回
灵虚子辨香烟气
孙行者抠怪眼睛
续西游记
第086回
六鲲妖怪说神通  独木桥梁沉长老
第087回
妖魔齐力战心猿
机变无能遭怪缚


  话说过长溪内有六鲲弟兄盘踞在回澜穴内,各有名称。长的叫做司视魔,次的叫做司听魔,三的叫做逐香魔,四的叫做逐味魔,五的叫做具体魔,六的叫做驰神魔。他六魔各有祖传神通本事,这日相聚溪穴中,筵席上各夸本事,司视魔便说道:“列位昆弟,我等终目混迹溪流,浮生水穴,怎得似我祖变化为鹏,抟扶摇而上九万云程?闻知如今效灵西极,一翅遮。,成就了说经功德,可笑我等空有神通变化,都非超凡入圣之基,只怕堕落在红尘,不能脱离六道之穴。”司听魔道:“大兄,弟辈闻你有神通的本事,如何不说与我们知道?”司视魔道:“二弟,既要我说出本事,须是各相表白一番,看有那个的超出寻常,便各仿效他,也免得寻师传授,访友磋磨。”众鲲道:“有理。”便请大兄先说。司视魔说道:

  “混囤初分日,阴阳即且形。

  双睛炯炯在,千古为谁青?”

  司听魔听了道:“大兄,只怕你瞻前不能顾后。这本事也只平常。”司视魔笑道:“有如二弟所说,且把你的神通本事说与我知。”司听魔说道:

  “一点虚灵内,双轮自达聪。

  任教音响远,此窍即神通。”

  逐香魔听了道:“二兄,只怕你多听生奸,不如充耳,这本事也只平常。”司听魔道:“三弟既不满我,便把你的神通本事说来我听。”逐香魔说道:

  “怕逐人间臭,惟祈两窍馨。

  有时能屏气,秽恶不能侵。”

  逐味魔听了道:“三兄,只怕你花气不来,腥风时至。这本事也只平常。”逐香魔道:“四弟言是,便把你的神通也说来我听。”逐味度说道:

  “灵根管不烂,百味我能知。

  更有通玄理,丹田养玉池。”

  具体魔听了道:“四兄,只怕你扪之而退,尝之不敢,这本事更觉平常。”逐味魔道:“信如五弟所言,也把你神通本事说来我听。”具体魔说道:

  “莫说原无有,生来自伟然。

  挺然横宇宙,七尺可希贤。”

  驰神魔听了道:“五兄,只怕你摇精劳形,凿丧不保,也只平常。”具体魔道:“据六弟所云亦是,但不知你的神通本事何如?也说来我听。”驰神魔说道:

  “一念静方动,何人能我知。

  不作瞒天事,惟存勿自欺。”

  驰神魔说毕,只见五个弟兄齐声叫:“六弟所说,果是超出寻常,我们个个当仿效他。”

  正把酒筵杯酌齐齐奉敬,却有小妖报入,孟浪魔王到门,弟兄们齐迎入穴。尊孟浪魔上坐,随洗盏更酌。孟浪魔开口问道:“列让弟兄在此议论何事?”司视魔便答道:“愚弟兄正在此各陈神通本事。”乃把六人所说念出,齐夸驰神六弟所说不比寻常。孟浪魔道:“果然出人头地,但你列位不知,还有一件好事。”众魔道:“还有什么好事?”孟浪魔道:“有西还的唐僧,他取有真经,这真经乃是灵山诸神宣说至宝,人得见闻,享福延生;若是参悟了的,超凡入圣,比你六位所说更出寻常万万。”司视魔道:“老友,这唐僧今在何处?”孟浪魔道:“陆行则从诸神峰,水行则自溪岸,只是他有三个徒弟,神通变化多能,一路来明问他要几卷经文,他定是不肯,设法取他的,又不能。不瞒你列位说,我与慌张魔百计设法,反被他徒弟们将计就计斗败了,如今特来传言。列位有何高见,把唐僧师徒拿倒,把他的经文抢夺了,看的看,诵的诵,自然成就莫大功果。”当下六鲲听了大喜,即叫小妖在溪岸探得唐僧到来,再作计较。

  却说比丘僧与灵虚子在山峰顶上左顾右盼,只见那远远溪岸上,一个人进前退后,不离那岸头,比丘道:“师兄,你看那岸头一人,非渔非钓,只在那里来来往往,待我把慧眼一观,原来是个探事的小妖。不知是何物作怪?一定是这山洞溪穴之物。我与你上前探他个来历,好报知唐僧,叫他准备走路。”灵虚子道:“师兄,你便前看那溪岸小妖,我却后看着唐僧行路。你看那孙行者机心真巧,把个慌张魔降走了,如今正该坦然放心前行,却又歇下担子,左瞧右看,是何主意。莫不是他们乱了念头?待我把慧眼一观,是何缘故?”定睛把唐僧远远一看,笑道:“原来唐僧要从溪岸前来,行者却要从山路走,他师徒意念不相合,只怕矛盾心生,便妖魔怪出。师兄,你去溪岸探小妖来历,我去唐僧处探他们意念。”比丘僧笑道:“师兄,我与你即此就分了个彼此,只怕也要惹着妖魔。”灵虚子道:“师兄,既分了个彼此,你便探小妖,如是溪内有妖,你便使出道法驱除;我去看唐僧,若从山路有怪,当为他师徒扫荡”。比丘依言,他两个分头各向。

  却说三藏见行者法力降服了獐子妖精,心内虽一喜,却又一惧:喜的是徒弟神通本事高强,惧的是山冈洞谷偏有这些妖魔邪怪。乃向行者们道:“徒弟,依我主意,把马垛赶下溪岸边,从水路前去吧。这山冈一则险峻难行,一则妖魔扰害。”行者道:“师父,只是你老人家三心二意,前在溪岸上行,你又怪那马奔溪饮水,抛了经担;如今山路崎岖,又想要走溪岸。我老孙好的是要寻个妖魔,试试我手段耍耍。”八戒道:“你这猴精,拿妖怪试手段,有甚好耍?惹着不相应的妖怪,又要把我与沙僧捆吊起来上笼蒸。”行者笑道;“呆子,你便怕捆吊蒸煮,我老孙偏不遇着妖魔蒸煮个耍子。”八戒道:“猴子,你要蒸煮也不难,待我后遇着妖魔要蒸时,举荐你耍耍,如今还是依师父从溪岸上走好。便是我老猪,连日身上痒燥,也想溪水内洗浴洗浴。”

  八戒正说,只见灵虚子变了一个全真,走过山冈,见了唐僧们歇着经担道:“长老们,此时尚在此行走,你们离灵山已久,何事耽搁?”三藏见是个全真,稽手道;“老师父从何处来?怎见的小僧们离灵山日久?颇条道路遥远,行囊柜担重多,又遇着妖魔拦阻,故此耽延。”全真答道:“我从灵山脚下道观中来,见师父高灵山已久,出家人喜得取了经文,见闻受持不必说重多,何须嗟路远?料妖魔见真经而远避,谁敢生拦阻?只要你们始终勤劳不倦,志诚恭敬不改,指日东土可到。且问你走路只走路,师徒们你讲我说何故?”三藏道:“正是,我要从溪岸上行。我大徒弟要山冈中走,为此心急不定。”全真道:“我小道亦是山行,有心要望一个施主,虽说高冈却无邪怪;溪岸虽平,只怕前途有水兽成精。你们还从山路走吧。”行者只听了一声水兽成精,他把马后一脚踢走,挑着担子,直往山下溪岸上行,叫道:“师父,依你吧。”三藏辞了全真,走下山来,那心内又疑惑不定。

  八戒道:“师父,我们依着你从溪岸上来,你又迟疑,何故?”三藏道:“徒弟,那全真说溪中有水兽成精,故此我犹豫不决。”行者说;“师父,那全真只怕是山洞妖魔,故意来诱你前去。”三藏只听了这一句,便欣然去了疑心,赶着马垛前走,见那溪水澄清,不觉的走几步,讴吟几句道:

  “秋光澄彻景偏清,更在溪流两岸生。

  莫道荒凉无可玩,鸢飞鱼跃足怡情。”

  却说灵虚子见唐僧从溪岸上行,那孙行者心拗,听了溪水中有妖精,越往溪岸走,即忙飞上高峰,远望比丘僧在那远岸与小妖答说.遂坐在峰头观望着听他讲甚的。

  只见比丘僧走到小妖面前,小妖见是一个僧人,便问道:“长老莫不是取经回还的唐僧么?”比丘随口答应道:“正是。”小妖说:“闻知你有几个徒弟,挑着许多担子,怎么不见?”比丘说:“却在后边走来。且问你是何人家的后生,在此何事?怎么知道取经回还的唐僧?”小妖道:“我家主也些认得你。”比丘道:“你家主是何人?与我曾在那里相会?住居何处?你可说明,待我亲到你家拜望。”小妖只听了这一句,便道:“长老,你在此少待,我去报知我家主亲来迎接。”比丘依言,站立岸边。

  那小妖转过溪湾,入得穴内,报知六个鲲妖说:“西岸前来了一个长老,口称唐僧,尚有徒弟未曾来,我哄他大王认得他,他信以为真,站立在岸,特来报知。”只见司视魔把眼一张,笑道:“长老便是有个在溪岸,却不像是唐僧,也休管他是与非,且骗他进穴,再作道理。”乃带领两个小妖,变作村庄男子,远远从溪岸上走近前来,向比丘僧鞠躬道:“老师父可是灵山取经回还的唐长老?”比丘僧答道:“小僧实非唐长老,却与他同门在道。”妖魔说:“方才我后生来报说是唐长老,如何又非?”比丘僧说:“人若被剃了皈依释门,便都是一体叫唐僧,是我称我做唐僧,有何相碍?”妖魔笑道:“老师父,这个道理我村庄愚汉实是不知,望你说个明白。”比丘僧说:“善男子,此理易晓,听我小僧讲与你知道:

  万物本同气,皆天地所生。

  幸得生人道,知我总一情。

  僧家同一视,人己不相争。

  何必分名姓?当身昧了明。

  灵明既昏昧,妖孽怎能平?”

  妖魔听了比丘僧所说,怒从心上起,恶向胆中生。忖道:“这和尚没道理!我是我,人是人,怎么相同一视?且莫说别人,就是我六个弟兄,也各一另待。又说‘妖孽怎能平?’明明骂我!此恨怎消?”这妖魔心里怀恨怒,面貌却假作和容,道:“老师父!讲的一团道理。莫要说亲弟兄不当分尔我,便是异姓外人,也当同情一视!可怪我村家有几个弟兄不知这道理,你要强,我好胜,在家闹吵。老师父肯回我家,劝化的他们不分你我,同情合气,也是你出家人功德!”比丘僧听了,把慧眼一视,道:“原来是溪水内妖魔假变村汉,前来诱我!我既要为唐僧先扫荡了山妖水怪,且随着他去,看是何处为怪?”乃答道:“善男子,既有昆仲在家彼此异心,争竞长界,我小僧极力去劝化。只是有一件:先要你为长兄的和睦公平,不相争竞,那众昆弟观感兴起,自然彼此也和好起来。”妖魔道:“老师父你不知,我在家每每先自和好,无奈他众弟不平。你且到我家中,见了自知。”乃引着比丘僧向前。

  走了里来多路,只见一条独木为桥。比丘僧见那桥:

  一木作津梁,溪流阔且长。看来枯烂久,更带早晨霜。

  那妖魔三步两步飞走过桥,在岸上叫道:“老师父好生走过来!”比丘僧把菩提数珠挂在项上,故意道:“善男子,你是家门前桥梁,往来走惯了的熟路径,轻巧巧走过去了。我小僧不曾走过,见此枯烂独木,危哉恐惧!你可再转来,搀扶小僧过去。”妖魔听了,笑道:“你这老师父!出家人怎么见危动了恐惧之心?不妨,可大着胆子,走将过来!”比丘只得脚搭桥梁。方才走到桥中,妖魔叫一声:“老师父快走,那桥梁塌了!”一声响处,木烂梁脱,把个比丘落水。这妖魔赴溪中,拦腰把比丘抱着,直入穴来。

  众鲲妖一齐上前,就要争抢吞食。那里知圣僧神通变化?那项下菩提珠子更灵,只见金光从粒粒现出。孟浪魔道:“列位昆仲且莫要乱争!你看这长老项下菩提数珠真乃无价之宝,若是除了下来,不说那逼水宝犀!”司视魔道:“孟浪老友所说最当!我们取下他菩提,每人各分几粒,胜如报毁骂之仇。”各各上前去取。菩提中忽然芒剌现出,有如钢锥锋利,妖魔那敢去取?只见驰神妖魔道:“列兄!依我愚见:且把这长老拘留在穴内,待那唐僧师徒路过此桥,便照这计策诱他落水,闻知他们各有宝物在身,我们可以各各分受,免得彼此相争。”众妖依言,扯着比丘到穴后一间无粱静室。比丘只因与灵虚子分了个山峰溪水各自探妖,被众妖拘留在穴室。毕竟怎生得脱?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