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十九 石门文字禅 卷第三十
宋 释惠洪 撰 景江南图书馆藏明径山刊本

石门文字禅卷第三十

   宋江西筠溪石门寺沙门释德⿰氵𠔏觉范著

    门人觉慈编录 西眉东岩旌善堂校

 行状

  云庵真净和尚行状

师讳克文黄龙南禅师之的嗣陕府阌乡郑氏子生

而颖异在龆齓中气宇如神人与群儿戏辄相问答

语言奇怪闻者骇愕不能晓则复轩渠笑悦而去奕

世缙绅既长喜观书不由师训自然通晓事后母至

孝母嚚数困辱之亲旧不忍视其苦使游学四方旅

次复州北塔寺长老归秀道价方重于时词辩无碍

因侧聆坐下感悟流涕愿毁衣冠为门弟子秀笑曰

君妙年书生政当唾手取高第荣亲乃欲委迹寂寞

岂亦计之未熟耶对曰心空及第岂止荣亲又将济

之委迹寂寞非所同也秀奇其志而纳之服勤五年

如一日年二十五岁试所习为僧明年受具足戒即

游京洛翺翔讲肆贤首慈恩性相二宗凡大经论咸

造其微解帙捉麈词音朗润谈辩如云学者依以扬

声燕居龙门山偶经行殿庑间见塑比丘像䝉首瞑

目若在定者忽自失谓同学者曰我所负者如道子

画人物虽曰妙尽终非活者既焚其䟽义包腰而南

平易艰险安乐劳苦诸方大道场多所经历自重其

才以求师为难尝至云居谒舜老夫机语不契不宿

而去又至德山应禅师方夜参雌黄先逹有六祖不

及云门之语失笑黎明发去闻云峰悦禅师之风兼

程而往至湘乡悦已化去叹曰既无其人吾何适而

不可山川虽佳未暇游也因此行寓居大沩夜闻僧

诵云门语曰佛法如水中月是否云清波无透路豁

然心开时南禅师已居积翠径造其庐南曰从什么

处来曰沩山南曰恰值老僧不在曰未审向什么处

去也南曰天台普请南岳云游曰若然者亦得自在

去也南曰脚下鞋是甚处得来曰庐山七百钱唱得

南曰何曾得自在师指曰何曾不自在耶南公大骇

参依久之辞去至西山翠岩长老顺公与之夜语自

失曰起临济者子也厚自爱而师亦神思豁然德其

赏音及南公居黄龙复往省觐南公尝谓师曰适令

侍者巻帘问渠巻起帘时如何曰照见天下放下帘

时如何曰水泄不通不卷不放时如何侍者无语汝

作么生师曰和尚替侍者下涅槃堂始得南厉语曰

关西人真无头脑乃顾㫄僧师指之曰只这僧也未

梦见在南公笑而已隆庆闲禅师与师友善方掌客

闲问曰文首座何如在黄檗时南公曰渠在黄檗时

用钱如粪土今如数世冨人一钱不虚用自是为同

时饱参者所服南公入灭学者归之如云所至成丛

熙宁五年住筠州大愚太守钱公弋来游怪禅者

骤多众以师有道行奔随而至钱公即其室未有以

奇之翌日命斋师方趋就席有犬逸出屏帷间师少

避之钱公嘲之曰禅者固能伏虎反畏犬耶师应声

曰易伏隈岩虎难降护宅龙钱公大喜愿日闻道乃

虚圣寿寺命师居之师方饭于州民陈氏家使符至

遁去钱公系同席数十人将僧吏求必得之而后已

有见于新丰山寺者即奔往陈氏因叩首泣下曰师

不往吾党受苦矣师曰以我故累君軰如此因受之

遂阐法焉未几移居洞山普和禅院元丰之末思为

东呉山水之游舍其居扁舟东下至锺山谒丞相舒

王王素知其名阅谒喜甚留宿定林庵时公方病起

乐闻空宗恨识师之晩谓师曰诸经皆首标时处圆

觉经独不然何也师曰顿乘所谈直示众生日用现

前不属今古只今老僧与相公同入大光明藏游戏

三昧互为賔主非关时处又曰经云一切众生皆证

圆觉而圭峰易证为具谓译者之讹其义如何师曰

圆觉如可改则维摩亦可改也维摩岂不曰亦不灭

受而取证夫不灭受蕴而取证与皆证圆觉之义同

盖众生现行无明即是如来根本大智圭峰之言非

是公大悦因舍第为寺以延师为开山第一祖又以

神宗皇帝问安汤药之赐崇成之是谓报宁岁度僧

买庄土以供学者而自撰请䟽有独受正传力排戏

论之句者叙师语也又以其名请于朝赐紫方袍号

真净大师金陵江淮大㑹学者至如稻麻粟苇寺以

新革室宇不能容士大夫经游无虚日师未及嗽盥

而户外之屦满矣殆不堪劳于是浩然思还高安即

日渡江丞相留之不可遂卜老于九峰之下作投老

庵绍圣之初御史黄公庆基出守南康虚归宗之席

以迎师师曰今老病如此岂宜复刺首迎送为我谢

黄公乞死于此其徒哀告曰山穷食寡学者益众师

德腊虽高而精神康强康山自总祐二大士之后丛

林如死灰愿不忘祖宗赴舆情之望不得已乃行先

是黄公尝望见师于丞相广坐中师既去丞相语公

曰吾阅僧多矣未有如此老者故公尽礼力致之庐

山诸刹素以奢侈相矜居者安软暖师率以枯淡学

者困于语言醉于平实师纵以无碍辩才呵其偏见

未期年翕然成风三年今丞相张公商英出镇⿰氵𠔏

道由归宗见师于净名庵明年迎居石门崇宁元年

十月示疾十六日中夜沐浴更衣趺坐众请说法师

笑曰今年七十八四大相离别火风既分散临行休

更说遗戒弟子皆宗门大事不及其私言卒而殁寿

七十八腊五十二茶毗之日五色成焰白光上腾烟

所及处舍利分布道俗千馀人皆得之馀者尚不可

胜数塔于独秀峰之下师纯诚慈爱出于天性气韵

迈往超然奇逸见人无亲踈贵贱温颜软语礼敬如

一主持丛林法度甚严有犯令者必罚无赦以故五

坐道场为诸方所法得游戏三昧有乐说之辩词锋

智刃斫伐邪林如堕云崩石开发正见光明显露如

青天白日人人自以谓臻奥至于入室投机则如铜

崖铁壁不可攀缘性喜施随有随与杖笠之外不置

一钱行道说法五十馀年布衣坏衲翛然自守于江

西有大缘民信其化家家绘其像饮食必祠嗣法弟

子自黄檗道全兜率从悦而下十人馀此其平生大

概也至其道之精微皆非笔墨可能形容窃尝论之

其弃儒冠而入道类丹霞奔经论之学而颖悟类南

泉寻师之艰苦凛然不衰类雪峰说法纵横融通宗

教类大珠至于光明伟杰荷担宗教类百丈此非某

之言丛林学者之言也呜呼兼古宗师之美而全有

之可谓集厥大成光于佛祖者欤崇宁二年十月十

五日门人某谨状

  泐潭凖禅师行状

公讳文凖兴元府唐固梁氏子生始幼见佛像辄笑

张牙不喜闻酒胾金仙寺沙门虚普乞食至其家师

譍门酬酢如老成时年八岁即辞父母愿从普归授

以法华经伊吾即上口元丰僧检童子较所习以藉

名先后度师艺精坐年少不得奏名陕西经略范公

过普庐普腊高应对领略师侍其㫄申辩详明进止

可喜范公欲携与俱西师辞曰登山求玉入海求珠

人各有志本行学道世好非素心范公阴奇其语度

以为僧剔髪既往依梁山乘禅师呵曰驱乌未受戒

敢学佛乘乎师捧手曰坛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是戒耶三叠结磨梵行

行阿阇梨是戒耶乘大惊师笑曰虽然敢不受教遂

受具足戒于唐安律师遍游成都讲肆倡诸部纲目

即弃去曰吾不求甚解大法师昙演佳其英特抚之

曰汝法船也南方有亚圣大士有若沩山真如九峰

真净者知之乎宜往求之师拜受教与同学志恭出

诣沩山久之不契乃造九峰见真净于投老庵问曰

什么处来对曰兴元府曰近离何处曰大仰曰夏在

什么处曰沩山真净展手曰我手何似佛手师罔然

左右视真净呵曰适来句句无丝毫差错灵明天真

才说个佛手便成隔碍病在甚处师曰不㑹真净曰

一切现成更教谁㑹师服膺就弟子之列馀十年所

至必随绍圣三年真净移居石门衲子益盛凡入室

叩问必瞑目危坐无所示见来者必起从园丁壅菜

率以为常师每谓公曰老汉无意于法道乎莫能测

也一日举杖决渠水溅衣因大悟方见老人平日用

处走叙其事真净骂曰此中乃敢用磊苴耶自是迹

愈晦而名声愈著自其东游淮浙所至衲子成丛林

显谟阁待制李景直守洪州仰其风请开法于云岩

未几殿中监范公帅南昌移居泐潭方是时禅林以

饮食为宗以软暖为嗜好以机缘为戏论师悲叹之

师槌柫之下常三百人而宿户外者又百馀许求入

室就学师难之乃谓之曰十方无壁落四面亦无门

阇梨从什么处入对皆不契每曰我只畜一条柱杖

佛来也打祖来也打不将元字脚涴汝枯肠如此临

济一宗不到冷落学者莫窥其奥然升堂说法辩如

建瓴不留影迹一时公卿大夫宗向之以政和五年

夏卧病侍者进药饵师泛然如无意诫须忌食毒物

师亦未尝从有问其故曰病有自性乎病无自性则

毒物宁有心乎以空纳空吾未尝颠倒而汝軰欲吾

昏迷耶七月二十二日更衣说偈而化阅世五十有

五坐三十五夏阇维得舍利晶圆净光不坏道俗千

馀人皆得之门弟子等收塔于南山之阳呜呼云庵

之神悟于南公之门超轶绝尘者也予毎疑嗣之者

难及观师之风格殆所谓家名辩才气宇逸群者耶

谨状

  花药英禅师行状

临济九世之孙云庵真净之嗣师讳进英字拙叟出

于罗氏其先吉州太和人幼孤母怜之性慧敏龆齓

中日诵千馀言通诗礼大义与群儿嬉游侮玩之气

出其上亲旧爱敬之使著缝掖为书生辄病至于死

邻母泣曰吾始娠梦有乘空而语曰而出家则疾有

瘳矣于是击钟梵放誓于佛前乞以为僧洞隆童子

而藉名于善集才年十八试所习得度受具戒即欲

经行诸方以观道报劬劳之德其母有难色于是庵

于母室之外名曰精进士大夫喜其为人赋诗为赠

多佳句螺川父老迨今道之母殁心䘮三年修白业

为𠖇福即游淮海所至少留常时号明眼尊宿遍谒

已虽未契而尝识多贤者晩谒云庵夜参闻贬剥诸

方以黄檗接临济云门接洞山机缘为入道之要擿

其疑处以启问师恍然大悟如桶底脱佛印禅师丛

林号大宗师有盛名慎许可独以师为俊彦师有爽

气喜暴所长以激后学三十年一节不移故佛印呼

为鐡喙初开法住长沙之开福十年之间殿阁崇成

又五年弃之翩然北游五台遍览圣迹乃南还庵梁

山天下衲子益追崇之政和甲午衡阳道俗迎住花

药之天宁劝请皆一时名公卿师以教外别传之宗

授上根以沤和般若化道俗老益康强精进不替尝

中夜礼佛作息饮食不肯与众背丛林信其诚民人

化其教得法而为一方领袖者不可胜数捶拂之下

尝二千指龙象杂遝方进而未艾也其激扬大事游

泳语言备存三录曰报慈曰雁峰游台盛行于世宣

和三年冬谢事复庵梁山越明年腊月示疾蝉蜕呜

呼若人巳矣予窃为桑门惜之参学禀淳一日泣诉

于予以予知其师之深者欲干其状而求铭故为书

云耳长沙孙承之谨状

 传

  十世观音应身传并赞

唐大菩萨僧寛公出于益州孝水杨氏方其娠也母

失常性却酒胾有慧辩及其生也无痛苦闻异香忽

然在前即能言言我名慧寛有女兄信相亦神异年

相聫于龆齓中终日论说听者一不能晓其父玮以

符咒为两川道俗所归而不知有佛经人录其所论

百许纸时懐龙山㑹禅师闻其异至玮舍玮出示之

㑹惊曰与佛经合不测人也俄有异比丘入火光三

昧于净慧寺特召信相信相至曰此室皆火聚其可

入哉曰以水灭之可入信相即作水观而入于是异

比丘化其父母使出家父母曰许娉矣奈何乡里争

出财赎之公因信相亦俱依慧空寺慎公避太祖御

讳剃落焉公时年十三从㑹公授经律㑹畏之如神

反从质疑天姿谦敬未尝怒怀龙众三千指皆躬力

作公独闲适人以为言㑹曰此吾先师也昔周灭吾

法吾从昙相禅师隠于终南山及隋教复兴吾辞而

归蜀昙相嘱曰汝当领徒大作佛事有童子名慧寛

者善视之此其后身众因不敢复言公年三十乃还

绵竹庐于无为山以神异化而全蜀争师事之如淮

泗之僧伽七闽之定光公尝赴江陵大㑹朝发夕返

荆州府前有拳石含五音天下闻之公取以归今置

定身龛中什邡陈氏施园为寺公以竹标其中曰以

此为基拔去竹泉泫然而出掘之得巨石石下有宝

瓶舍利公作礼乃放光永徽四年夏六月二十有五

日殁于净慧寺阅世七十坐五十五夏

赞曰予读无为山广录公始发心日诵观世音名十

万遍生五天十世为居士生震旦十世为比丘皆出

杨氏又瞻其画像天骨秀特和敬之威望之肃然是

所谓真比丘也

  锺山道林真觉大师传

梁大菩萨僧宝公以宋元嘉中生于金陵之东阳民

朱氏之妇上巳日闻儿啼鹰巢中梯树得之举以为

子面方莹彻如镜手足皆鸟爪七岁去依锺山大沙

门僧俭为童子俭名之曰宝志长而落髪专修禅观

坐必越旬久之忽无定居多往来𤾂山剑岭之下髪

而徒跣著锦袍饮啖同于凡俗恒以镜铜剪刀镊属

挂杖负之而趋经聚落儿童哗逐之或徴索酒殽或

累日不食尝从食鲙者求鲙食者与而心笑之即起

吐水中皆成鱼相传始惊异时时题诗初不可晓后

皆有验建元间异迹甚著丞相高嵩为武帝言之以

礼自皖山迎至都舍于陈征虏之家辄自釐其面分

披之出十二首观世音慈严妙丽倾都聚观欲争尊

事之武帝忿其惑众收付建康狱旦夕咸见游行市

里既而检校犹在狱中其夜又语吏门外有两舆金

钵盛饭汝可取之果文惠太子竟陵王送供至建康

令吕文显以事启帝帝迎至禁中俄有㫖屏除后宫

为家人宴公例常与众出已而犹见行道于景阳山

比丘七軰从其后帝怒遣使至阍吏曰公久出在省

中吏就视之身如涂墨然武帝闻之大惊陈显逹镇

江州大司马假齐之从行往辞公公无他语但引纸

画鸦画毕授之曰缓急可用此显逹叛齐之遁去显

逹大怒遣骑追之将及齐之窘甚见鸦喧暮林即匿

其下鸦翔集自如𮪍既失其踪但见鸦林必非人所

寄遂去齐之方悟公意也鄱阳忠烈王饭公于私第

顾左右觅荆枝有折以献者则以安门上而去俄有

㫖以王领荆州卫尉胡谐卧病以书哀诉幸以屈临

庶几疾有瘳公题其书尾曰明屈翌日果卒僧法平

欲以衣献公不知所寓遣使遍求之龙光罽賔两寺

皆曰夜宿此黎明去矣又尝所厚善厉侯伯家侯伯

曰公夜行道于此今睡未兴使人视之笑去公在华

林园忽重著三布帽亦不知自何得之俄而武帝崩

文惠太子豫章文献王相继崩齐亦于此年■矣灵

味寺沙门宝亮欲以衲帔遗之未及有言公忽来牵

帔而去蔡仲熊尝问仕何所至公不自答直解杖头

左索绳掷与之莫之解仲熊果至尚书左丞永明中

住东宫后堂平旦门中出入末年忽云门上血污衣

褰裳走过至郁林见害果以犊车载尸自此门舍故

阉人徐龙驹宅而帝头血流于门限焉建武中明帝

害诸王高士江泌忧念南康王子琳以访公问其祸

福公覆香炉示之曰都尽无馀后皆如其语徐陵儿

时其父携诣公公拊之曰天上石麒麟也陵果名誉

显于世又文惠太子迎释僧惠至京师惠过公公拊

其背曰亦龙子也慧终以辩才显闻其徒屯骑桑偃

有不臣之心公见之㦸手诟曰若乃欲反耶奈斫头

穴胸何偃汗下不敢仰视遁去梁武帝受禅尤深敬

事前朝以超放动辄禁锢至是下诏释之尝问曰弟

子烦惑未除何以治之答曰十二又问十二之旨在

何答曰书字时节刻漏中又问何时得净心修习答

曰安乐禁之又问年祚逺近答曰元嘉元嘉帝欣然

以为享祚倍宋文之年天监五年冬旱雩祭备至而

雨不降公谓左右曰吾病不差就官乞活傥不奏白

官应得祸即上启愿于华光殿讲圣鬘经请雨帝即

命沙门讲之终夕雨公又以刀横水盂良久又雨帝

初繁刑公假以神力令见高祖受极苦于地下自是

省刑诏画工张僧繇写公像藏禁中僧繇下笔辄不

自定叩头哀恳公笑曰毗婆尸佛早留心直至而今

不得妙帝偶与公临流纵望有物溯流而上公举杖

引之随杖而至盖紫栴檀也诏供奉官俞绍雕公像

顷刻而肖神情如生帝大悦命置内庭为子孙世世

福田法云寺云光师讲经天为之雨华帝意其证圣

夜于含光殿焚䟽命公云光僧俭傅大士齐翌日独

云光不至公尝听法云讲妙法莲华经至假使黒风

问风果有否答曰世故有第一义谛故无公曰若体

是假有此亦可解耶法云黙然公则自为主客辩难

锋生一坐尽倾然莫有解者帝尝从容问国祚有留

难否公但指喉示之侯景之乱尤追绎公言也有僧

浮杯来谒帝帝方与客棋吟曰杀之棋罢命僧侍卫

奏曰适䝉㫖已杀之矣帝嗟悼不已以问公公曰陛

下前身蚯蚓也僧尝为薙草者误杀之今偿夙债耳

天监十三年公移华林园金像置所居房帝闻之曰

师将去我耶是岁十二月忽命奏丝竹彻昼夜至六

日终于兴皇寺临亡然一烛以付后阁舍人吴庆以

闻帝叹曰大师不复留矣烛者将以后事嘱我乎帝

昔与公登锺山之定林指前冈独龙阜曰此为阴宅

则永其后帝曰谁当得之公曰先行者至是念公以

此言以金二十万易其地以葬焉皇女永康公主薨

尽施其妆奁建浮圗五层于其上置以无价宝珠仍

建开善精舍敕陆倕制铭于冢内王筠勒碑于寺门

处处传其遗像焉毕工驾御寺公忽现于云间万众

欢呼声振山谷敕谥广济大师公显迹之着数可五

六十许及终亦不老莫测其年有徐犍道者年九十

三自言是公外舅弟小公四岁计其时九十七矣李

氏有国日谥曰妙觉公作四柱记五公符十二时偈

璧记心镜图数千言传于世本朝太平兴国七年

州民柯萼者遇异僧于岁山下以杖指松根令萼䦆

之得瑞石一篆文皆䜟圣宋国祚无疆萼进其石于

京师太宗皇帝遣中使置斋于锺山诏自今不可以

名斥以显尊异赐号道林真觉大师

 祭文

  祭云庵和尚文

我生九岁则知有师寤寐悦慕想见形仪识师新丰

等父母慈欣然摩顶使执军持长游大梁薙髪而归

省于九峰凛然德威霜雪雨露物以茂滋师成就我

妙如四时紫霄之下泐水之湄前后七年龙起云随

今古一律妒毁䧟挤爱怜收拾终不弃遗我昔出山

师则有辞子幼英发终必有为顾吾老矣见子无期

指其二子藉汝教之谴呵皆可不可相离德音在耳

星霜八移师成新塔我亦陈衰昔师既化品坐对啼

佥遣本明逺乞铭诗事济而还僵仆于地山川隔阻

久绝音题独携希祖千里来辞一酬夙心死无憾悲

师之平生累德巍巍必兴其后在我无疑敢不激励

上答恩私

  祭昭黙禅师文

政和八年二月初六日甘露灭致以香羞之奠祭于

佛寿灵源真归无生之塔宝觉以拳授法宗纲区别

背触天非苍苍如履虎阱非愚则狂公少奇逸发硎

剑铓横机试之切玉无伤体露情尽凡圣两忘沩仰

机辩如珠走盘父喜自匿㬥子所长追还此风名闻

诸方临济法道始于南昌大于汝颍盛于衡湘黄龙

三关建无胜幢奕世护持不离觉场天魔愁怖走仆

且僵剪拂流軰高师门墙庸有匪人卖公自扬骐𬴊

种性自异犬羊狠触怒疾夫岂知量俨临清泉精严

激昻如万星月如百谷王高明广大洞彻汪洋成就

法器坚趐飞翔下视毒龙命将灭䘮划海为两抟而

取将老则移疾古寺闲房听万象说以黙自藏猿鸟

厌见天下想望我初见公骏气腾骧溟涬弟之但加

敬庄人以𧩂掩公慰愈光置麝溺器更増其香取而

有之簏于药囊坐交时埋瓮于南荒零落苦李人弃

路㫄公犯世忌愈益称赏万人浮议冰消其汤既幸

生还陆沉故乡岂不愿见恃公康强计至失声事出

仓皇中流欲济俄䘮楫航夜泪殷枕起喟失床我忧

禅学终背教纲造论导之排斥否臧公闻乃曰彼自

无疮以书教诫欹倾数行至言吐鳯自然文章马鸣

龙胜论著精详文字于道疑不相妨索珠层渊采玉

崇冈人各有志咸酸异尝但馀此意拜未敢当嗟吁

惜哉巍巍堂堂遂成千古丛林荒凉然观斗柄阴晴

晦彰示有出没夫岂真亡

  祭妙高仁禅师文

孤鳯两雏名著诸方我初识誉未识华光政和甲午

还自南荒夜宿衡岳草屋路㫄㒒奴传呼妙高大方

连璧而来惊喜失床高𧨏照人笑语抵掌潇湘平逺

烟雨孤芳举以赠我不秘箧箱追绎陈迹云更几霜

去年中秋宿师云房为留十日夜语琅琅曰我出吴

游淮渉湘今三十年倦鸟忘翔偶如慧晓怀思故乡

想见明越云泉苍茫巳遣阿涌先渡钱塘不见半年

岭谷想望讣至惊定泪落沾裳思归之念夫岂其祥

呜呼师乎忠义激昻高风逸韵仁肝义肠缙绅相志

远公支郎此生逆旅巳熟黄粮梦中呉楚宁能取将

唯方广誉躬至影堂如我致辞而炷此香清净法身

败槖脓囊光透毛孔不可掩藏昔日非在今未尝忘

如水中乳莫逃鹅王则我与誉何用叹伤

  祭觉林山主文

惟灵简易似放闲静似懒以法为林滴水为限夜归

村落投枕再鼾灶黔无烟童仆啼饭而兄直视为一

笑莞然三十年事事成办我愚且鄙少去故乡岂不

怀归路脩且长遂成永隔死生相忘念俱事师落髪

游方如宿逆旅各梦同床闻讣一年乃奠灵几触目

凄恸语讫酸鼻嗟乎人生有恩有义荐此钵饭泪堕

如洗

  祭幻住庵明师弟文

子少弃家从我游嬉三十一年如梦顷时于此梦境

忧患半之我窜万里白骨重肉子卧一庵亦失双目

心知馀年再见不复敢料来归先馆子庐即视模索

认声惊呼我亦念子形神已枯百不如人谓当寿考

心期恻然正尔难保如临崖树先自枯倒不见两月

果以讣闻既通世契久同师门临终之语骨须我焚

携法兄祖疾驰三日瓦灯昼昏寂然空室相视以恸

荐此钵食

  祭鹿门灯禅师文

维皇宋建炎元年歳次丁未五月庚寅朔二十日特

叙复僧某谨以茗果之奠敢昭告于灯公禅师之灵

明安宗风续佛寿命几绝而存至师大振芙蓉东去

随至磻阳如道吾智而有石霜定惠既化迁住鹿门

如青林䖍而继新丰虽牧万僧如数三四观其规模

宝觉是似重和改元髪僧宫寺褦襶之师包羞惜死

谄䛕之极遂拜黄冠师笑视之泚其面颜苏岭之下

宝坊幻出何以致之盖其愿力既孝其师又悌其兄

有光丛林不负佛恩凛然风神今成万古薄奠在盘

泪落无所

  祭五祖自老文

古人尚友不短千载茍曰气合何必面对﨑岖逺来

侥幸为㑹坐未欢禅师不少待如人噬脐不及何悔

掩泪莫陈意折心碎十方现前去来无碍师岂真亡

觌露妙在

  祭郭太尉文

公起徒歩丝絇入侍遂断国论危言谠议在妒忌中

刚而有礼天子敬之爱等昆弟虽无知名民阴受赐

如汉子房如唐陆贽人众胜天觉中妒忌公笑径去

道固如是一斥不复而又早世奸邪色矜天下陨涕

我初闻讣中夜而喟公之精神与天终始冝终功名

冝身冨贵乃殁瘴乡又寓旅邸人之奇祸至此极矣

唯德是辅殆虚语耳天定胜人果不容伪妒忌𠆸穷

反自相噬邪正日分晓如泾渭今馀十年归骨万里

我昔观光混迹都市游公卿间如梁宝志公毎延礼

忘其势位我亦径造必至卧内兵卫如云不敢呵止

爱憎相夺有万赞毁坐尝厚善囚我棘寺几失头颅

终御魑魅敢期白髪奠于湘水世相新奇习为巧士

教训谄䛕钩取禄利貌虽光泽行可愧耻闻公之风

面热颡泚吾闻阴德荣亨必至不身尝之当在其子

格言不欺果见伟器沐浴道德冠冕仁义定世其家

行矣是似则公之生亦何尝死

  祭朱承议文

吾闻明珠白璧石韬水藏山川草木被其容光临川

之民共此盱上如湘老庞道德光华照映两邦吾侪

微踪云浮四方眷此不去是亦故乡叹公杖履人群

轩昻忠信岂弟易亲难忘忽厌梦境高蹈八荒公有

贤子如麟鳯凰王室柱石吾法垣墙终大公后公岂

真亡想闻此语抵掌脱冠未忘世礼聊荐积香

  祭许先之文

维公于国尽忠于家尽孝岂特天资亦学之效德冨

才高川增岳秀荐登清华出缙绅右用舍进退有命

有义一斥而终料岂及此圣恩不赀五日而至公独

不沾阳城陆贽嗟余蠢鄙于物多迕幸不终穷有公

知遇屋归山丘舟逃夜壑寓词一觞心折涕落

  祭赵君文

惟灵忠信恭敬耀于西州不为无闻年馀七十笑傲

林丘不为无寿生有令子派佛祖流不为无庆有一

于此足以忘忧而况三者兼有之耶兹山弗嗣麋鹿

所游十年之间百废具修凡以令子德义之优故也

余闻之鸟巢南枝狐死首丘彼亦何知能思厥由矧

轻势急道超然特立者乃肯为之羞乎呜呼讣来万

里物故越秋等视阎浮譬如一沤公之云亡非去非

留薄奠告焉世礼则由虽神魂竟无不知也尚能为

之歆不

  瑫上人祭母文

我生顽钝雀息鸠视不归庸人亦幸而已矧堕三宝

高出尘累俨临人天福田于世坐推其因何以至是

皆吾母慈念极心碎我昔东游志亦勇锐访道名山

酬此恩尔身虽四方心挂漳水岂不怀归料岂及此

三月甲寅计来千里弃杖南犇露行草止天降荼毒

乃不及已呼天泣血夺我母氏今何能为中扄乱矣

昔毎归省迎门笑喜堂今閴然瓦灯尘几慈和粹温

竟作川逝抚柩长号泪迸如洗杯露垆香区区世礼

天地有终此恨无既

  祭通判夫人文

窃闻汉王霸之室有智识而柔懿然子孝而不学夫

虽贤而弗仕又闻唐王圭之母阅房杜而知子及圭

身登三事则其母又已即世唯夫人之高风特有异

于是二者矣夫有霸之贤而为熙丰之名臣子有圭

之材而名冠缙绅寿阅诸孙而视听敏捷孙能酌古

而心醉六经盖功名之念如云之必雨冨贵之盛如

川之方増寔清规之所训祭景慕之遐想懿德必光

于史牒计夫人虽死其何憾乎

  祭文七首

我闻如来世尊将般涅槃自披其胸紫磨黄金卍字

之相而告大众曰汝等各各瞻仰令足无生后悔及

巳掩棺迦叶后至又出双趺以示眷怜呜呼如来世

尊正传法嗣覆䕃此邦三十馀年凡在道俗上与清

众下与奴隶若亲若踈若小若大皆受馀庇今以入

塔攀恋无已精明之温岂弟之容不可复见柔软之

音慈诲之语不可复闻宗乘微论差别之义不可复

解言念至此意折心摧呜呼禅师葬灵骨于九原想

音容于万古雪云方惨𠔃悲风飘飖松声萧瑟𠔃哀

声连朝陈微诚𠔃以荐薄奠望慈云𠔃其不可招呜

呼哀哉

我来淮山寒暑九迁倾诚于师遂尔忘年比邻追随

合并周旋每一㑹语莫不欢然法属之故无时造膝

师尝顾我笑指坐席曰终当主我此丈室谓师为戏

不敢怒嗔今日何日果继后尘血指汗颜不善斧斤

而师㫄观教之谆谆今既逝矣夫复何云先德遗训

何敢不遵法侣现前聊荐溪𬞟礼虽不腆情无鲜陈

因法相逢以法为亲非子则侄绳绳诜诜倾囷倒廪

不秘珠珍暖其孤寒赏其贱贫自师退居其德日新

诸方奇衲川输云屯大法将颓谓必中兴不见一夕

遂以讣闻如方欲渡遂迷要津中夜起喟弃床失声

慈和粹温永失依怙香羞在筵泪落无所

东山真子白云的孙迅机妙辩褒然逸群黄河流天

太山吐云无有穷极莫知津垠师罢住持其道益尊

酣歌自乐昼常掩门世不得见言岂得闻槛撰积香

垆焚室熏今既非去昔亦岂存此意昭然即曰全真

道大德高名闻诸方禅林耆艾觉苑鳯凰三十馀年

化行此邦我軰晩生幸登觉场闻金石诲熏知见香

譬如珠玉山韬水藏而其草木亦被馀光今既云逝

抚心悼伤呜呼师乎巍巍堂堂遂成千古天岂真亡

念昔侍坐恭闻诲言辞亲出家是大因缘本出生死

期离盖缠求师之难自古则然如芥子针如鸾胶弦

我等何軰萃此法筵如海之大而㑹百川教诲成就

长养抚怜如物发生雨露无偏又霜雪之使其气全

恩有四种报效当先百未一施师我弃捐师之道德

如月在天誉月之明何以加焉恭陈薄奠俨如在前

情断志讫泪落九泉

天姿旷逹纯素任真妙年出蜀汎爱亲仁淹通宗教

广见精闻我亦何幸早获相亲义为朋友法为弟昆

于师父子两为比邻周旋之久三十馀年怀我宗伯

宗门鳯麟不幸早逝殒此伟人谓师英气可续芳尘

今又已矣抚泪沾巾呜呼禅师梦幻视身而视生死

如夜与晨十方现前孰亡孰存我独何为浪自酸辛

无忘世礼薄奠聊陈

  祭老黄龙谥号文

崇宁四年四月某日住山某敢昭告于南禅师之塔

窃闻巢由穑者夷齐饿夫初若无求于一时终必有

称于百世观其措虑深逺盖亦维持化风故知德泽

之在民是乃声名之不舍又况荷担大法提携四生

者乎恭惟禅师家于此山名落天下起临济于将仆

传少室于无穷厥集大成有光先觉乃者明天子沛

流殊恩大昭懿德特旌普觉之号用励后学之徒仰

惟觉灵祇此荣福呜呼春葩华于万物而不自以为

功日昭明于四方而不知以为德凡所以歌咏和气

褒赞高明者皆天下之至情然则禅师于此岂曰不

然耶

  崇仁知县赦后祭神文

唯三代之训夏至日恭祭地祗斯古先哲王之懿德

礼也而历世堙没不嗣今天子力举而行之致礼既

毕奇祥荐兴欢声和气充塞天地犹以名山大川庙

貌所在有功血食于民者未克躬至则以守令使告

行吏其敢不肃䖍哉谨用某日特具牲酹以奠于祠

下神之听之祇此荣福

  祈雨文

仍岁馑凶民之艰食亦以众矣而菜色喘沫者犹并

首以望有秋如痿者之不忘起也春夏之交风雨时

若方将奋跃似有生意而比日毒暑益炽四无云阴

车鸦夜鸣田龟昼坼馑凶之忧恐在朝夕传曰亨牛

而不咸败所成矣又曰行百里者半九十为不克终

岂神之赐昌其始而终夺之邪吏以不职上天降罚

吏躬任之民其何辜而神亦坐视其病哉谨率丞佐

群趋并走致恭于祠下雀息以俟休答神其哀怜之

  谢雨文

比日以来民以不时霣雨望天焦劳盖饥馑之馀情

易惊扰如禽伤弦念痛于曲木如稚惊雷失声于破

釡是用率丞佐上渎神聪香火未收云气已布连日

继夕霖雨霑足呜呼虽父兄之所哀怜其必从何以

迨比舞翠浪于山原兆黄云于囷廪岁登讼简民乐

吏闲荷神之赐孰大于此式奠昭告岂不休哉

石门文字禅巻第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