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王祯农书
《农桑通诀》之三
卷四 
    本作品收录于:《王祯农书

    农桑通诀

    卷三  【農桑通訣 之三】
    

    ○锄治篇第七

    《传》曰:“农夫之务去草也,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音伸)矣。”盖稂莠不除,则禾稼不茂,种苗者,不可无锄耘之功也。又《说文》云:锄,言助也,以助苗也。故字从金从助。凡谷须锄,乃可滋茂。谚云:“锄头自有三寸泽”也。《诗》曰:“其镈(音博)斯赵,以薅荼蓼。”镈,耘田器。古之镈,其今之锄欤?(镈与锄,见《农器谱》。)

    按《齐民要术》云:“苗生如马耳则镞锄。(谚曰:“欲得谷,马耳镞。”)稀豁之处,锄而补之。凡五谷,唯小锄之为良。(小锄者非直省功,谷亦大胜。大锄者,草根繁茂,用力多而收功益少。)”“苗出垄则深锄。锄不厌数,周而复始,勿以无草而暂停。(锄者非止除草,乃地熟而谷多,糠薄,米息。锄得十遍,便得“八米”也。)春锄起地,夏为除草。故春锄不用触湿;六月以后,虽湿亦无嫌。(春苗既浅,阴未覆地,湿锄则地坚。夏苗阴厚,地不见日,故虽湿亦无害矣。《管子》曰:“为国者,使民寒耕而热芸。”芸,除草也。”)又云:“候黍、粟苗未与垄齐,即锄一遍。经五七日,更报锄第二遍。候未蚕老,更报锄第三遍。无力则止;如有馀力,秀后更锄第四遍。脂麻、大豆,并锄两遍止,亦不厌早。锄谷,第一遍便科定,每科只留两三茎,更不得留多。每科相去一尺。两垄头空,务欲深细。第一遍锄,未可全深;第二遍,唯深是求;第三遍,较浅于第二遍;第四遍,又浅于第三遍。”盖谷科大则根浮故也。

    第一次撮苗曰镞,第二次平垄曰布,第三次培根曰壅,第四次添功曰复。一次不至,则稂莠之害,秕稗之杂入之矣。谚曰:“谷锄八遍饿杀狗。”为无糠也。其谷,亩得十石,斗得八米,此锄多之效也。

    其所用之器,自撮苗后,可用以代耰锄者,名曰“耧锄”,(见《农器谱》。) 其功过锄功数倍,所办之田,日不啻二十亩。或用劐子,其制颇同。(劐,见《农器谱》)。如耧锄过,苗间有小豁眼不到处,及垄间草薉未除者,亦须用锄理拨一遍为佳。别有一器曰铲,(见《农器谱》)。营州以东用之,又异于此。

    凡耘苗之法,亦有可锄不可锄者:早耕块墢,苗薉同孔出,不可锄治,此耕者之失,难责锄也。

    曾氏《农书·耘稻篇》谓:记礼者曰:仲夏之月,利以杀草,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盖耘除之草,和泥渥漉,深埋禾苗根下,沤罨既久,则草腐烂而泥土肥美,嘉谷蕃茂矣。大抵耘治水田之法,必先审度形势,先于最上处潴水,勿致走失,然后自下旋放旋耘之。其法须用耘爪。(见《农器谱》。)不问草之有无,必遍以手排漉,务令稻根之旁,液液然而后已。荆、扬厥土涂泥,农家皆用此法。

    又有足耘,为木杖如拐子,两手倚以用力,以趾塌拨泥上草薉,壅之苗根之下,则泥沃而苗兴。其功与耘爪相类,亦各从其便也。

    今创有一器曰“耘荡”,(见《农器谱》。) 以代手足,工过数倍,宜普效之。

    《纂文》曰:“养苗之道,锄不如耨。”耨,今小锄也。(《吕氏春秋》曰:“先生者为米,后生者为秕。是故其耨也,长其兄而去其弟。……不知稼者,其耨也,去其兄而养其弟,不收其粟而收其秕。”此失耨之道也。)

    锄后复有薅拔之法,以继成其锄之功也。夫稂莠秕稗,杂其稼出,盖锄后茎叶渐长,使可分别,非薅不可,故有薅鼓、薅马之说。(事见《农器谱》。)

    其北方村落之间,多结为锄社,以十家为率,先锄一家之田,本家供其饮食,其馀次之,旬日之间,各家田皆锄治。自相率领,乐事趋功,无有偷惰。间有病患之家,共力助之。故田无荒薉,岁皆丰熟。秋成之后,豚蹄盂酒,递相犒劳。名为锄社,甚可效也。

    今采摭南北耘薅之法,备载于篇,庶善稼者相其土宜,择而用之,以尽锄治之功也。

    ○粪壤篇第八

    田有良薄,土有肥硗,耕农之事,粪壤为急。粪壤者,所以变薄田为良田,化硗土为肥土也。

    古者分田之制:上地,家百亩,岁一耕之;中地,家二百亩,间岁耕其半;下地,家三百亩,岁耕百亩,三岁一周。盖以中、下之地,瘠薄硗确,苟不息其地力,则禾稼不蕃。后世井田之法变,强弱多寡不均,所有之田,岁岁种之,土敝气衰,生物不遂。为农者,必储粪朽以粪之,则地力常新壮而收获不减。《孟子》所谓“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也。

    踏粪之法:凡人家秋收后,场上所有穰𥢧等,并须收贮一处。每日布牛之脚下,三寸厚;经宿,牛以蹂践、便溺成粪。平旦收聚,除置院内堆积之。每日俱如前法。至春,可得粪三十馀车。至五月之间,即载粪粪地,亩用五车,计三十车可粪六亩。匀摊,耕盖,即地肥沃。兼可堆粪桑行。

    又有苗粪、草粪、火粪、泥粪之类。

    苗粪者,按《齐民要术》云:“美田之法,绿豆为上,小豆、胡麻次之。悉皆五六月䆊种,七八月犁掩杀之。为春谷田,则亩收十石,其美与蚕矢、熟粪同。”此江淮迤北用为常法。

    草粪者,于草木茂盛时芟倒,就地内掩罨腐烂也。“记礼者曰:仲夏之月,利以杀草,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今农夫不知此,乃以其耘除之草,弃置他处,殊不知和泥渥漉,深埋禾苗根下,沤罨既久,则草腐而土肥美也。”江南三月草长,则刈以踏稻田。岁岁如此,地力常盛。《农书》云:种谷必先治田。积腐槁败叶,刬枯朽根荄,遍铺而烧之,即土暖而爽。及初春,再三耕耙,而以窖罨之肥壤壅之。麻籸(舒榛反)、谷壳,皆可与火粪窖罨。谷壳朽腐,最宜秧田。必先渥漉精熟,然后踏粪入泥,荡平田面,乃可撒种。

    其火粪:积土同草木堆叠,烧之;土熟冷定,用碌碡碾细用之。江南水多地冷,故用火粪。种麦、种蔬尤佳。又凡退下一切禽兽毛羽亲肌之物,最为肥泽,积之为粪,胜于草木。下田水冷,亦有用石灰为粪,则土暖而苗易发。

    然粪田之法,得其中则可,若骤用生粪,及布粪过多,粪力峻热,即烧杀物,反为害矣。大粪力壮,南方治田之家,常于田头置砖槛,窖熟而后用之,其田甚美。北方农家,亦宜效此,利可十倍。

    又有泥粪,于沟港内,乘船以竹夹取青泥,锨泼岸上;凝定,栽成块子,担去同大粪和用,比常粪得力甚多。或用小便,亦可浇灌,但生者立见损坏,不可不知。

    《农书·粪壤篇》云:土壤气脉,其类不一,肥沃硗确,美恶不同,治之各有宜也。夫黑壤之地信美矣,然肥沃之过,不有生土以解之,则苗茂而实不坚。硗确之土信恶矣,然粪壤滋培,则苗蕃秀而实坚栗。土壤虽异,治得其宜,皆可种植。今田家谓之“粪药”,言用粪犹用药也。

    凡农居之侧,必置粪屋,低为檐楹,以避风雨飘浸。屋中必凿深池,甃以砖甓。凡埽除之土,烧燃之灰,簸扬之糠秕,断槁落叶,积而焚之,沃以肥液,积久乃多。凡欲播种,筛去瓦石,取其细者,和匀种子,疏把撮之。待其苗长,又撒以壅之,何物不收?为圃之家,于厨栈之下深阔凿一池,细甃使不渗泄。每舂米,则聚砻、簸谷壳,及腐草败叶,沤渍其中,以收涤器肥水,与渗漉泔淀。沤久,自然腐烂。一岁三四次,出以粪苎,因以肥桑。愈久愈茂,而无荒废枯摧之患矣。

    又有一法:凡农圃之家,欲要计置粪壤,须用一人一牛或驴,驾双轮小车一辆,诸处搬运积粪。月日既久,积少成多。施之种艺,稼穑倍收,桑果愈茂,岁有增羡。此肥稼之计也。

    夫埽除之猥,腐朽之物,人视之而轻忽,田得之为膏润。唯务本者知之,所谓“惜粪如惜金”也,故能变恶为美,种少收多。谚云:“粪田胜如买田。”信斯言也。凡区宇之间,善于稼者,相其各处地理所宜而用之,庶得乎土化渐渍之法,沃壤滋生之效,俾业擅上农矣。

    ○灌溉篇第九

    昔禹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然后播奏艰食,烝民乃粒。此禹平水土,因井田沟洫以去水也。后井田之法,大备于周。《周礼》所谓“遂人”、“匠人”之治,夫间有遂,十夫有沟,百夫有洫,千夫有浍,万夫有川;遂注入沟,沟注入洫,洫注入浍,浍注入川。故田亩之水有所归焉。此去水之法也。若夫古之井田,沟洫脉络,布于田野,旱则灌溉,涝则泄去。故说者曰:沟洫之于田野,可决而决,则无水溢之害;可塞而塞,则无旱干之患。又荀卿曰:“修堤防,通沟洫之水潦,安水藏,以时决塞。”则沟洫岂特通水而已哉?

    考之《周礼》:“稻人掌稼下地”,以水泽之地种谷也。“以潴蓄水,以防止水,……以遂均水,以列舍水,以浍泻水。”此又下地之制,与“遂人”、 “匠人”异也。后世灌溉之利,实昉于此。至秦,废井田而开阡陌,于今数千年,遂人、匠人所营之迹,无复可见;惟“稻人”之法,低湿水多之地,犹祖述而用之。

    天下农田灌溉之利,大抵多古人之遗迹。如关西有郑国、白公、六辅之渠,关外有严熊龙首渠,河内有史起十二渠,自淮泗及汴通河,自河通渭,则有漕渠,郎州有右史渠,南阳有召信臣钳卢陂,庐江有孙叔敖芍陂,颍川有鸿隙陂,广陵有雷陂,浙左有马臻镜湖,兴化有萧何堰,西蜀有李冰、文翁穿江之迹:皆能灌溉民田,为百世利。兴废修坏,存乎其人。夫言水利者多矣,然不必他求别访,但能修复故迹,足为兴利。此历代之水利。

    下及民间,亦各自作陂塘,计田多少,于上流出水,以备旱涸。《农书》云:惟南方熟于水利,官陂官塘,处处有之。民间所自为溪堨(音曷)、水荡,难以数计,大可灌田数百顷,小可溉田数十亩。若沟渠陂堨,上置水闸,以备启闭;若塘堰之水,必置𣳲(音蹇)窦,以便通泄。此水在上者。若田高而水下,则设机械用之,如翻车、筒轮、戽斗、桔槔之类,挈而上之。如地势曲折而水远,则为槽架、连筒、阴沟、浚渠、陂栅之类,引而达之。此用水之巧者。若下灌及平浇之田为最,或用车起水者次之,或再车、三车之田,又为次也。其高田旱稻,自种至收,不过五六月,其间或旱,不过浇灌四五次,此可力致其常稔也。

    《傅子》曰:“陆田者,命悬于天,人力虽修,水旱不时,则一年功弃矣。水田,制之由人,人力修则地利可尽。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事。”此水田灌溉之利也。方今农政未尽兴,土地有遗利。夫海内江、淮、河、汉之外,复有名水万数,枝分派别,大难悉数,内而京师,外而列郡,至于边境,脉络贯通,俱可利泽。或通为沟渠,或蓄为陂塘,以资灌溉,安有旱暵之忧哉?

    复有围田及圩田之制。凡边江近湖,地多闲旷。霖雨涨潦,不时淹没,或浅浸弥漫,所以不任耕种。后因故将征进之暇,屯戍于此,所统兵众,分工起土,江淮之上,连属相望,遂广其利。亦有各处富有之家,度视地形,筑土作堤,环而不断,内地率有千顷,旱则通水,涝则泄去,故名曰“围田”。又有据水筑为堤岸,复叠外护,或高至数丈,或曲直不等,长至弥望,每遇霖潦,以捍水势,故名曰“圩田”。内有沟渎,以通灌溉,其田亦或不下千顷。此又水田之善者。

    又如近年怀孟路开浚广济渠,广陵复引雷陂,庐江重修芍陂,似此等处,略见举行。其馀各处陂渠川泽,废而不治,不为不多。倘能循按故迹,或创地利,通沟渎,蓄陂泽,以备水旱,使斥卤化而为膏腴,污薮变而为沃壤,国有馀粮,民有馀利。

    然考之前史,后魏裴延隽为幽州刺史,范阳有旧督亢渠,渔阳燕郡有故戾陵诸堰,皆废,延隽营造而就,溉田万馀顷,为利十倍。今其地京都所在,尤宜疏通导达,以为亿万衣食之计。故秦渠序,其略曰:“郑国在前,白渠起后。举臿如云,决渠为雨。……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夫举事兴工,岂无今日之延隽?倘有成效,不失本末先后之序,庶灌溉之事,为农务之大本,国家之厚利也。

    以上水具,并见《农器谱》,请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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