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十九 牧庵集 卷第三十
元 姚燧 撰 元 刘致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武英殿聚珍版本
卷第三十一

牧庵集卷三十

     元   姚   燧   撰

 传

  太华真隐褚君传

云台真隐褚君幼业儒长而遭时艰求所以托焉而逃

者寄迹老子法中受学刘真常栖迟不在城邑多名山

中如保之葛洪琅邪之七峰应之岳神无常居焉后由

真常主华阴之云台宫始从之西真常逝而徙上方留

弟子主云台云台华岳也为山益奇上方又天下之绝

险自北望之石壁切云霄峻峭正矗非恃铁絙不得缘

坠上下又不知铁絙成于何代何人意者古能险之圣

也将至其顚下临壑谷深数里盲烟幕翳其中非神完

气劲鲜不视眩而魄震君负食上下自给如由室适奥

嬉然不为艰薄寒则上下负食益勤为御冬备一岁偶

未集冰雪塞山门计廪才得当冬之半始服气减食为

胎息远则数日一炊明年山门开弟子往哭求其尸见

歩履话言不衰他时方神其为非庸人同下山止之曰

不可复有往也已设向师食不继僵死冰雪弟子虽有

喙何说自白其能孝于天下必勿复往也巳君难逆其

请指牛心谷曰此汉太尉杨公震授徒之槐市也或闻

而稽疑其傅止得公常教授胡不见其居华阴者不识

君何据曰然谷南直中方入行二里许深林奇石泉溅

溅鸣其下恳地盈亩构室延袤不足寻丈环莳佳花美

箭人之来者始则爱其萧爽不自知置身尘埃之外居

不昃晷既巳欠伸弛然而思去矣君又屏弟子独居或

劝宜留一人自佐曰吾居此乐彼居此戚所安先不同

犹强而留之能施期月之外要终相弃去吾故与之为

约非舂粮采薪不至绝而继具而去亦古之君子以人

望人不竭忠也其出山还云台必以水冰无所仰飮十

月为候二月还谷性嗜读书逾熟左氏博议日食数龠

飮酒未醺而止不尽醉也人家得名酒争携饷之至则

沉罂泉中时依林坐石引瓢独酌日入则入室而休或

坐罢寝觉起行庭中一夕如闻林间行声戛戛君则曰

兽也虽不得其名可试而知引石投之曰麋鹿哉将惊

而奔或止而不去者虎耳果止听不去明旦视樊垣外

虎迹纵横再夜起行如前夕不以自戒而止闻而谈者

神明之亦有他士樵人猎夫之适山初未闻君为孰何

人责之具炊寝则假榻甚者易而诟之随之益勤以安

无难色忿言其外若职宜然者去或问姓名惟他语不

告终问之则曰吾求人知耶必求人知而求若知耶吾

居此在人所不问而吾所不告也人见其苦身不近人

情如是然不违俗上自王公而下及台皂争以一际颜

色为快燧亦尝再造庐焉告以人间声利泛如秋风之

过耳噤不酬应叩之山间为乐何如必尽举平生所见

好石幽树佳泉危栈亹亹忘罢若幸夫人之一往而我

能先之者相送以岀觉胸臆尘鄙如雪之见𬀪消释无

留馀者数日益信夫游方之外有恬愉静退之士如君

者罕𩔖例求也君名志通字伯达名闻天聪俾祷有应

不为沴赐号佑德真人提㸃岳祠灏灵宫又以岳祠风

雨将骞内出钞万八千襁为完葺费三千易敝而新饰

漶为翚过者改观始知有应务之才特韬之耳年八十

得益深闻益彰圣皇思见益急当岁巳卯至元十六年

诏中使起之北面受命稽首曰草莽之臣通也自知审

矣畴昔壮也言不足以资廊庙择力不足以强御侮今

老矣先狗马填壑晨夕至蒙冒龙光力疾以行终不达

恐伤陛下仁及草木之化是以昧死请中使竟虚车而

返今李大参公号知君深且乐诵人善者戒燧传之无

俾不闻于今而泯于后焉公名德辉字仲实前北京等

路行中书省今以中奉大夫出相安西府云

 行状

  中书左丞李忠宣公行状

公讳德辉字仲实世居通之潞县曾祖某祖全再世不

仕考朴尚书吏部主事妣宗夫人三子长德英次德芬

季公吏部君生三十九年且卒指公谓宗夫人曰吾为

吏治狱不任悍𬷮刻削人𫎇吾力脱罪罟齿平民者众

天或报施善人是儿其大吾门者勿忧贫且贱公方五

岁哭之如成人家𦆵储五升菽夫人舂蓬稗为粮芼藜

苋为葅活之荒岁既就外傅嗜读书束于贫无以自资

辍业十六监酒丰州禄食先足旨甘有馀则市笔札录

书夜诵不休夫人以过耽苦虑伤其孱薄也为灭烛止

之巳乃厌糟麹叹曰志士顾安此也耶仕不足以匡君

福民隐不足以欢亲善身两间之间人寿几何乌可无

或有闻死同腐草木也绝少年軰不游召其所亲与率

一时名公硕儒岁丁未用故太傅刘文贞公秉忠荐征

至潜藩俾侍今皇太子讲读荐故翰林待读学士窦黙

故宣抚司参议智迂贤皆就徴癸丑先朝封周亲割京

兆𨽾潜藩择庭臣可理赋者使调军食实出公从宜使

辟故真州总管高逸民自佐时汪忠烈公始宿兵利州

扼四川衿喉规进取数万之师仰哺于公乃募民入粟

绵竹散币集之或给盐劵使归京兆受直陆挽兴元水

漕嘉陵一年而钱粟充栋于军中宋臣余玠议叶平土

即云顶运山大𫉬得汉白帝钓鱼靑居苦竹筑垒移成

都蓬阆洋夔合顺庆隆庆八府州治其上号为入柱不

战而自守矣蹙蜀之本实张于斯丁巳深峻用事臣大

集关西河南诸臣入计局以中尝为潜藩用者文致多

方于公独无丝髪得己未从南征至鄢留后行营庚申

以为南京经略使再月又以为北京宣慰使其年皇帝

即位中统改元五月又以为燕京宣抚使燕多剧贼造

私币杂真行民间阴结死友相誓复仇怨杀人公悉捕

诛之虽中书开府在燕令行禁止多不上白由是忤时

相意以诬去位从北征还守北山诸关三年恶己相反

诛以为山西宣慰使罪权𫝑之籍民为奴免而良者将

千人至元改元罢宣慰司授公嘉议大夫太原路总管

兼府尹至是潜藩故臣相无有出为二千石吏者上以

太原难治故留居此会我先左丞公当分省迁调山西

湖东世职守令即遣谕旨公拜稽首曰陛下以臣堪一

县俾为令臣乌乎可择况以千里寄治非材大惧任使

不称以伤陛下之明敢薄之耶自尔愈益勤励崇学校

以明人伦表孝节以敢风俗逐奸赃以剔民贼裁婚葬

俾师简俭敦耕桑以富生理之出立社仓以虞水旱之

歉一权度以绝欺诈之攘严鼓柝以警奇邪之觊凡可

与民渐摩仁义者无弛不张嘉禾瑞麦六岀其境满秩

左部差功最天下右部考过惟草窃盗不𫉬一人五年

徴入为右三部尚书人有由讼财而失其兄子者公曰

何疑焉叔杀之也深竟其狱公所信厚及权贵言可撼

公者莫不请求保为衣冠之族无有是也皆漫不为应

悬已俸为赏购之其家人果上变告情状呈露言者惭

服叔竟以是病死俄转戸部尚书事无大小必决之一

日书判烦劳指为之茧七年会上以蝗旱为忧俾录山

西河东囚行至怀仁民有魏氏发得木偶持告其妻挟

左道厌胜谋杀已经数狱服词皆具自以为不𡨚公烛

其诬召鞫其妾搒掠一加服不移晷盖妒其女君谓独

陷以是罪可杀之也即直其妻而杖其夫之溺爱受欺

当妾死罪观者神之或咨赏泣下八年授中奉大夫参

知北京行尚书省事九年罢尚书省以故官参知北京

行中书省事京南水岁泛溢至城下为患公筑堤捍去

皇子安西王有土关中之明年当十一年奏求公辅巳

以故官改安西王相至则视濒泾营牧故地可得数千

顷起庐舍疏沟浍其中假牛种田具赋予贫民二千家

屯田最一岁入得粟麦石十万刍槁束百万公是来也

贫不能从妻子留之京师事或上闻赐钱二千缗遣之

明年诏以王相抚蜀其年重庆犹城守东西川各开枢

府合兵数万人围之公至成都两府争遣使咨受兵食

方略公危语动之曰宋今既亡重庆以巨擘之地不降

何归正以公辈利其剽杀不得有子女惧而不来耳不

然他日兵未尝战及招讨毕某偕中使奉玺书来赦最

宜正言明告严备止攻以须其至反购得军吏杖之为

伪得罪怀之入降水陆之师雷鼓继进实坚其不下也

中使不喻诈计竟以不奉明诏反命如是者皆公辈玩

寇疆场心迹之著白者况复军政不一相訾纷纷朝夕

败矣岂能必成功为哉两府多致金帛子女为谢曰戎

捷与人法令所不禁也公让不受出未至秦泸州畔而

重庆围果溃再退守泸州十三年秋也明年诏以巴哈

与公代为西川副枢公兼王相大军既发公留成都供

亿食才支半月赋粟继之官船不足括商民船千艘日

夜督运其年复泸州十五年重庆之围再合逾月即下

绍兴南平䕫施思播诸山壁水栅随之皆下而东枢府

犹故将也惩前与西川相观望致败恶相属愿独军围

合州初公抚蜀径东川归以为重庆帅阃受围必征诸

属州兵尽锐拒守合州宜虚诚使谍人持书晓之兵随

其后亦制合一奇也即出合俘系顺庆狱者纵之使归

语州将张珏以天子威德远布宋室沦亡三宫皆北又

颂圣量含宏录功忘过能早自归必取将相与夏吕比

又为书反复礼义祸福譬解其言以为均为臣也不亲

于其子孙合之为州不大于宋之天下子孙举天下而

归我其臣顾偃然负阻穷山而曰吾忠于所事不亦甚

惑乎昔也此州人不自为谋求去就者以国有主宁死

不欲身被不义之名故尔得制其死命主今亡犹欲以

是行之则戏下以盗贼遇君窃若首以徼福一旦不难

也其说累数千百言又约书言为檄刊木于山浮板于

江珏未及报而公还王邸至是合遣李兴张郃十二人

者诇事成都皆𫉬之当斩复为书纵归使喻其将王立

其言如喻珏者而益剀切兴至立亦计夙与东府有深

怨惧诛复兴等导帅干杨獬𫉬猎书间至成都降公从

兵才数百人赴之东府害其来争有言前岁公为书招

珏诚亦极矣竟不见寤无功而还今立珏牙校也习狙

诈不信人特以计致公来使与吾争垂成之功延命晷

刻耳未必定降定降公冒吾围而来受何物视我必不

汝进公曰前岁合以重庆存故力可以同恶今也孤绝

穷而来归亦其势然吾非攘(⿱艹石)功者诚惧汝愤其后服

诬以尝抗跸先朝利其剽夺快心于屠城也吾为国活

此民岂计汝嫌怒为哉即单舸济江薄城下呼立出降

安集其民而罢置其吏立德之舆金玉饰少艾为谢公

曰若以吾为是来耶吾无事乎此其持往馈之东府合

人自立而下家绘事之川蜀平复以王相还邸是年王

薨公感其受知深而悼夫弃国之蚤也哭之几不能生

十七年诏公与南省参政程某即其地听思播湖南所

讼镇远王平田㑹西南夷罗氏鬼国叛别诏云南湖南

四川合兵三万人诛之前茅及境矣公曰蛮夷无亲为

俗吝贪始由边将抚之失策积怨以叛好事之臣请加

兵诛旁诸小夷汹惧相擅继叛者必众恐非直三万人

能岁月平也吾赖天子仁圣驰一介之使招之可坐俟

其徕岂必烦兵不及以闻遣安圭止三道兵张孝思谕

鬼国降其酋阿齐熟公名问曰是活合李公耶其人明

信可恃即日受命身至播州降语且泣曰吾属百万人

非公惠活宁鬬死不降事毕驿闻上为之开可改鬼国

为顺元路以其弟阿哩为宣抚使其年王相府罢十一

月二十一日始至黄平是夜也星如斗霣馆垣外公弗

善也叹曰他日尝梦主乌江今播水适名乌江与是星

皆吾死征也夫吾尝诵马伏波老当益壮之言而奇曹

武惠为将不杀得今活罗鬼马革裹尸归何憾二十七

日卒后七日资政大夫中书左丞安西行中书省之命

下蛮夷望轊车为位祭且哭者动百千人涂所经男女

空家咨嗟聚观合之安抚使立衰绖率吏民迎哭倾振

山谷为发百人䕶丧达兴元上闻而悼之赠光禄大夫

中书右丞谥忠宣公赐钱二千缗具葬先妃嗣王遣前

佥书王相府事博啰赙钱五百缗具奠明年佥播州安

抚司事何彦抗章请即州治之东为庙制曰可薨年六

十二夫人胡氏前公卒今夫人某氏子一人嘉议大夫

安西路总管兼府尹诸军敖拉𫠆也女二人长适嘉议

大夫礼部尚书刘秉恕幼在室尝概公平居以先夫人

刚严其弟宗亨有小过对众奋杖挞之不少惜公若何

而欢奉使未尝有厉色遽言其亦能子哉二兄既位不

大耀于时每分吾有不至以寡乏见告其尽礼姊氏不

以语人人知为姑(⿱艹石)从母不以为兄弟也与人交诚易

炳白不张城市机阱不面为许退与他人语必谆谆暴

其人所长而韬其不及至绳检奸慝奋发忿急不能容

其过然亦不能留怨恶于𮌎中虽旧欲挤已入不测渊

者事已辄忘之略无校言复意自奉甚薄有积则施之

不为子孙他日计西川副枢上尝赐以玉带锦衣钱二

千五百缗止留其服物馀悉分之亲戚宾客一日而尽

人问之则曰曩吾家多责劵县官怜而赐偿之无负

吾贵而薄功又可富而厚享耶不思而两有之神不福

人幸以是人曰我贫吾利器也故自入官非素所往来

有相答报者未尝恃形势取一钱直馈再为尚书权臣

力能生杀人耻公共事累年足迹独不及吾门以薄禄

用奢为言愿奉母钱百金交欢令取子自益却之亦不

为谢王相七年及事先王五年言必切切臣职子道请

闻斯行以绝事嫌简约侍卫以裁浮费无急土木殚匮

民力者中外所厌诵凡人贤而有闻满调将东归必荐

汲之王陞秩留之故关辅得士为多皆视为已职当然

未尝语人由我而然以期见德遇事谨敏好谋善问多

不自用及其末路生人之心愈切取信蛮夷闻其谕招

椎结荷旃竭蹶慕义三道之兵为之抑首思徼利于万

里羞成功于一介霣星乌江马革包柩斩木通道舁归

要荒抑尝观今中统以来将相臣死率于其家天下之

情称其平生所为功高者惜德大者思不过如是而极

然未有若公逢掖死事为世所壮者也呜呼贤哉又尝

观古君臣莫难于合尤莫难于信盖合或可伺所欲以

中而信则必不可袭取于一时自公始侍潜藩圣皇非

遽贵之地亦尝身接之面训之指受之亲以细微观其

敬忽置之纠纷试其理解詟以雷霆察其变常纳之污

浊验其洁白既久而后知遇也其后三十三年之中或

使或牧或从或留或相或傅诸侯王或将凡赏勋劳优

𦒿旧可以劝人臣者公皆与为之至商论群臣能否于

公不曰淸则曰刚或曰不欺不见有贬于圣训用未尽

年未耄人犹未足其悲受任于己试知遇于既久可与

畴咨海内者将不知谁在也呜呼悲哉后三年𫠆彚进

遗事求状公行燧亦荷公知且久游其门又与𫠆尝同

受学义不得以不文为让姑为论次如此




                谢 墉恭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