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八 濳研堂文集 卷第九
清 钱大昕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嘉庆丙寅刊本
卷第十

潜研堂文集卷九


              嘉定钱大昕

   答问六


问论语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有两说一云为人子

者父在则能观其父之志而承顺之父没则能观其父

之行而继述之此范祖禹说也一云欲观人子之贤否


者父在之时未见其行事之得失则但观其志之邪正

父没之后身任承家嗣事之责则当观其行事之得失

此孔安国说也张敬夫癸巳论语说葢主孔氏而朱子


非之以为当从前说为顺若如后说则上文未见志行

之是非不应末句便以可谓孝矣结之也及𢰅集注则

仍取后一说而或问复申其义云观志观行范氏以为

子观父之志行者善矣然以文𫝑观之恐不得如其说

也葢观志而能承之观行而能述之乃可为孝此特曰

观而已恐未应遽以孝许之且以下文三年无改者推

之则父之志行亦容或有未尽善者正使实能承述亦

岂遽得以孝称也哉朱子之说不同若此以矛陷盾后

人宜何从乎曰后儒之说胜于古从其胜者不必强从

古可也一儒之说而先后异从其是焉者可也父在观

其志父没观其行孔子之言论孝乎论观人乎以经文

可谓孝矣证之其为论孝不论观人夫人而知之也既

曰论孝则以为观父之志行是也不论观人则以为观

人子之志行非也子之不孝者好货财私妻子父母之

养且不顾安能观其志朝死而夕㤀之又安能观其行

礼曰视于无形听于无声观其志之谓也又曰善继人

之志善述人之事观其行之谓也孟子论事亲为大以

曾元之贤仅得谓之养口体则孔子所称观其志者惟

曾子之养志足以当之如是而以孝许之奚不可乎至

云父之志行容有未尽善者不得概以承述为孝其说

固善然但曰观而不曰承曰述则诤过干蛊之义已在

其中而与三年无改之文亦无触背此正圣人立言之

妙而前所疑观志与行恐未应遽以孝许之者亦可以

不解解之矣

问君子周而不比之义曰孔氏忠信为周之义善矣论

语二十篇言主忠信者三又云言忠信又云为人谋而

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又云与人忠又云与朋友交言

而有信其它言忠信者多矣忠信为周先民诂训左氏

所传不可易也

问哀公问社于宰我郑康成谓社主也孔安国谓建邦

立社各以其土所宜之木而邢氏疏之以为夏都安邑

宜松殷都亳宜柏周都丰镐宜栗是各以其土所宜木

谓用其木以为社主也今文论语但云问主于宰我无

社字故先儒或以为宗庙主公羊传练主用栗栗者藏

主也何休云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松犹容

也想见其容貌而事之主人正之意也柏犹迫也亲而

不远主地正之意也栗犹战栗谨敬貌主天正之意也

孔郑传古文以为社主张禹包咸周氏何休从今文以

为宗庙主其为主则一也宋儒如伊川横渠并谓社当

为主朱子集注云各树其土之所宜木以为主亦承邢

䟽之文而语𩔖答叶贺孙又云看古人意思只以树为

社主使神依焉如今人说神树之𩔖似与旧说异何故

曰神树如战国策恒思有神丛庄子栎社见梦之𩔖皆

虚诞不足信汉高祖祷枌榆社注家以枌榆为乡名非

即立枌榆以为社神也社树岁久或能为祟愚民无知

而祠之闽粤间此风尤甚三代以前无此等淫祀也周

礼小宗伯大师帅有司而立军社奉主车社之有主明

矣曰周礼载社主之说朱子尝与贺孙论之云古人多

用主命如出行大事则用绢帛就庙社请神以往如今

魂帛之𩔖社只是坛若有造主何所藏之曰古者师行

必以迁庙主行无迁主乃有主命主命非常礼也宗庙

如此社主可知社虽坛而不屋坛旁别有藏主石室何

为不可乎

问性与天道之说曰经典言天道者皆以吉凶祸福言

易天道𧇾盈而益谦春秋传天道多在西北天道远人

道迩吾非瞽史焉知天道灶焉知天道古文尚书满招

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天道福善祸淫史记天道无亲常

与善人皆此道也郑康成注论语云天道七政变通之

占与易春秋义正同孟子云圣人之于天道也亦谓吉

凶阴阳之道圣人有所不知故曰命也否则性与天道

又何别焉一说性与天道犹言性与天合也后汉书冯

异传臣伏自思惟以诏敕战攻毎辄如意时以私心断

决未尝不有悔国家独见之明久而益远乃知性与天

道不可得而闻也管辂别传苟非性与天道何由背爻

象而任胸心晋书纪瞻传陛下性与天道犹复役机神

于史籍唐书孙伏伽长孙无忌传俱有性与天道之语此亦汉儒相承之说而

何平叔俱不取

问愼而无礼则葸葸字说文未收从艸亦无义曰葸当

为𫍰字之讹说文𫍰思之意荀子议兵篇𫍰𫍰然惧天

下之一合而轧已也汉书刑法志引作鳃苏林读如愼

而无礼则葸之葸𫍰正字鳃假借字葸则俗字也

问固天纵之将圣集注训将为殆颇难晓曰将圣之义

当从古注为长释诂云将大也诗有娀方将我受命⿰氵専 -- 溥

将之将并训为大然则将圣者大圣也孔安国云天固

纵大圣之德此以大训将之明证也子贡之称孔子也

或拟诸日月或拟诸天之不可阶而升又云自生民以

来未有夫子此岂犹有疑于夫子之圣而不敢质言之

乎且智足以知圣人亦无庸谦也

问唐棣之华以下何氏集解合于前章其说亦有本乎

曰此义见于春秋繁露第二卷竹林篇云春秋之常辞

也不予夷狄而予中国为礼至𨚍之战偏然反之何也

曰春秋无通辞从变而移不义之中有义义之中有不

义辞不能及皆在于指非精心达思者其孰能知之诗

云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

思也夫何远之有由是观之见其指者不任其辞不任

其辞然后可与适道矣董生说春秋多引论语为证如

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管仲之器小哉内省不疚何忧

何惧当仁不让苟志于仁无恶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

可也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政

逮于大夫四世矣皆取以证春秋之指穀梁隐元年传云春秋成人之

美不成人之恶僖三十年传过而不改是谓之过廿三年传以不教民战则是弃其师皆依论语义葢宣

尼作春秋其微言大义多见于论语西京去古未远犹

有传其学者今所存惟东汉诸儒之说而春秋之微言

绝矣

问君子不以绀緅饰孔安国云一人曰緅三年练以緅

饰衣为其似衣丧服故不以为饰衣邢昺以緅为浅绛

色据周礼五入为緅则緅非浅绛且练衣不以緅饰缘

何故曰孔氏经文当是縓字尔雅云一染谓之縓即孔

所云一入也檀弓云练练衣黄里縓缘注云小祥练冠

练中衣以黄为内縓为饰即孔所云三年练以饰衣者

也然则孔夲经注皆当作縓不作緅矣考工记锺氏三

入为𫄸五入为緅注谓染𫄸者三入而成又再染以黑

则为緅緅今礼俗文作爵言如爵头色也先郑司农以

论语君子不以绀緅饰证五入为緅之文则先郑所受

论语夲作緅与孔本异也士冠礼爵弁服注爵弁色赤

而微黑如爵头然或谓之緅许氏说文无緅字而有才

字云帛雀头色又云微黑色如绀才浅也古人才与才

通才亦读为哉与爵声近则緅才爵三者同物铉说文附

人緅字不知才即緅也瀺灂双声字词赋家往往用之贾公彦云三入之𫄸入赤

汁则为朱若不入赤而入黑汁则为绀更以此绀入黑

则为緅绀緅相𩔖之物故连文云君子不以绀緅饰也

今文论语作緅古文作縓微黑为緅浅绛为縓不能混

而一之明矣自何平叔集解采孔氏说而经文仍从緅

字又改注文之縓亦为緅而二文相乱邢氏知孔读緅

为縓又云一入曰緅未知出何书此知二五而不知十

问寝衣之制何若曰说文被寝衣也长一身有半孔郑

解论语并以为卧被被以掩身故取其长朱子集注以

为齐时所著非卧被其说出于曾氏然于古无据长一

身有半之衣亦不便于著

问人不闲于其父母昆弟之言陈群谓上事父毋下顺

兄弟动静尽善故人不得有非闲之言较之集注较长

曰此汉儒之说不始于陈氏汉书杜邺对策言孔子善

闵子骞守礼不苟从亲所行无非礼者故无可闲也

问子路问闻斯行诸包氏以为赈穷救乏之事何所据

曰曲礼父母在不许友以死不有私财檀弓未仕者不

敢税人如税人则以父兄之命注不专家财也白虎通

云朋友之道亲存不得行者二不得许友以其身不得

专通财之恩友饥则白之于父兄父兄许之乃称父兄

与之不听即止故论语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

之也包咸之说葢出于此吴志全琮以父命赍米数千

斛到吴市易琮悉以赈赡士大夫空船而还裴松之引

论语有父兄在之文谓琮辄散父财诚非子道亦用包

问四海之内皆兄弟宋儒讥其意圆而语滞其信然乎

曰宋儒说论语者于诸弟子之言往往有意贬抑然细

绎此文自死生有命至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皆子夏述

所闻之言初无一语自造葢牛以无兄弟为忧故引四

海皆兄弟之文为证乃以何患无兄弟足成之若但云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则与无兄弟之忧何与焉孔子曰

大道之行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又曰圣人能以天

下为一家横渠张氏西铭云民吾同胞即四海皆兄弟

之说也子夏所闻即孔子之绪论又何语病之有

问片言可以折狱孔安国训片为偏谓听讼必须两辞

以定是非偏信一言以折狱者惟子路可朱注训片为

半谓言出而人服不待其辞之毕书吕刑䟽谓孔子美

子路片言可以折狱片言即单辞也子路行直闻于天

下不肯自道已长妄称彼短得其单辞即可以断狱者

惟子路尔单辞谓一人独言未有与对之人也三说不

同未审何从曰折狱与众共之断无言未毕而人服之

理书疏以片言为单辞是矣然子路大贤何至与人兴

讼于理亦难通总不如孔安国注之确子路才性明辨

故能听一人之言而决两家之狱

问马融解正名云正百事之名而郑康成以文字释之

宋儒改为正祖襧之名则于卫事为切但卫君拒父本

以王父命为词故公羊于石曼姑围戚谓不以父命辞

王父命初无祢祖之事若以授受之义论之直当劝其

让国耳徒正其名无益况名本未尝紊乎曰正名自当

从郑义礼祭法记云黄帝正名百物而仓颉制文字即

于其时名即文也物即事也文不正则言不顺而事不

成马郑本无二义故唐以前说论语者皆因之春秋之

世方竞战争而孔子以正名为先故子路以为迂也君

子于其所不知葢阙如也与吾犹及史之阙文同意

邦有道谷何以可耻曰泰伯篇云邦有道贫且贱焉

耻也以贫贱为耻则食禄何耻之有孔安国云邦有道

当食其禄无道而食其禄是耻辱也其说至当不可易

后儒有意立异非圣人本旨

问皇侃义疏本正文与今本多异如君子耻其言而过

其行皇本作耻其言之过其行也于义似亦通曰邢叔

明䟽云君子言行相顾若言过其行谓有言而行不副

君子所耻也则邢本亦当与皇同今注䟽本乃后人依

朱文公本校改非邢氏之旧矣

问辞达而已矣此辞何所指曰三代之世诸侯以邦

为重论语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则称之使于四方不能

专对则讥之此辞即专对之辞也公羊传大夫出使受

命不受辞聘礼记辞无常孙而说辞多则史少则不达

辞苟足以达义之至也论语之文与礼经相表裹以经

证经可以知辞达之义矣

问匏瓜系而不食朱注与旧说似异谓匏瓜不能飮食

恐有语病曰何氏集解言匏瓜得系一处者不食故也

吾自食物当东西南北不得如不食之物系滞一处详

其文义葢谓匏瓜不可食故得系于一处非谓瓜不能

飮食较之朱注为长春秋外传叔向称苦匏不材于人

共济而已瓠甘匏苦瓠可食匏不可食故叔向以为不

材然曲沃之悬匏良工取以为笙乃备八音之一而诗

称酌之用匏则匏又为飮器匏之为用亦多不特中流

失船收千金之利也

问孺悲欲见孔子而辞以疾悲尚未得见不知何以得

罪曰古者相见之礼必因介绍始见辞于将命者曰某

愿见无由达某子以命命某见主人三辞而出见之悲

欲见孔子不由绍介故孔子辞以疾此贾公彦说

问古人引书多误如王伯厚举汉艺文志小道可观蔡

邕传致远则泥以子夏之言为孔子唐孔颖达传以能

问于不能以曾子之言为孔子论语非僻书何以舛谬

乃尔曰伯厚所举尚有未尽后汉章帝纪引博学而笃

志王充论衡引SKchar生有命亦以子夏之言为孔子北史

何妥传引仍旧贯何必改作以闵子之言为孔子刘知

几史通引吾日三省吾身昔者吾友以曾子之言为孔

氏论衡引纣之不善以子贡之言为孔子宋书刘延孙

传赞引事君数斯疏矣称子曰不称子游皆是也然则

古人固多误乎非也汉艺文志云论语者孔子应答弟

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故汉唐

诸儒引用论语虽弟子之言皆归之孔子后儒未达此

义辄谓诸弟子之言多有流弊岂知论语所述皆孔氏

微言大义端木游夏诸贤其言皆闻诸夫子者乎

问史记以子张为陈人而吕氏春秋云子张鲁之鄙家

也学于孔子或陈或鲁二说孰是曰皆是也春秋传陈

公子完与颛孙奔齐颛孙自齐来奔子张当是陈颛孙

之后以字为氏者故称陈人子张既从孔子游而其子

申详为鲁缪公臣则居于鲁非一世矣

问论语何氏集解采孔安国包咸周氏马融郑康成陈

群玉肃周生烈八家之说周氏不详其名周生烈字文

逸炖煌人本姓唐魏博士侍中晋中经簿云周生姓烈

名今本集解有周无周生何也曰平叔自序称集诸家

之善记其姓名疑平叔元本姓名兼举后人厌其繁复

因删去其名又不知周生之为复姓并生字亦去之由

是周氏周生氏两家之说不可辨矣后得皇侃义疏读

之凡孔马郑陈王周生诸人皆称名惟包咸作苞氏而

不名葢何氏家讳咸故也然细检全部但有周生氏而

无周氏殊不可解

问孟子师行粮食之义曰周礼廪人职云凡邦有会同

师役之事则治其粮食注行道曰粮谓糒也止居曰食

谓米也郑锷云远者治其粮庄子适百里者宿舂粮适

千里者三月聚粮葢言远也近者治其食诗朝食于株

左氏传食时而至葢言近也予按说文训糒为干诗乃

裹糇粮于槖于囊孟子谓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此

粮与食之辨

问孟子书有北宫黝北宫锜赵氏注以锜为卫人而黝

独未详亦可考否曰黝事固不可考然淮南子有云握

剑𨦟以离北宫子司马蒯蒉不使应敌操其觚招其末

则庸人能以制胜高诱注北宫子齐人也孟子所谓北

黝也诱生于汉世所见书籍尚多以黝为齐人宜可

信春秋之世卫有北宫氏世为正卿战国策赵威后问

齐使者云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则齐亦有北宫氏也

问孟子书使虞敦匠事朱注谓董治作棺之事敦董声

相近但与古注不合曰此当从赵氏说敦匠谓厚作棺

也事严谓䘮事急也依文义当以使虞敦匠为句事严

二字为句

问周人百亩而彻以方里画井计之是为九而取一而

孟子云其实什一先儒因有公田二十亩为庐舍之说

然于经无正文何故曰郑康成注周礼尝引孟子野九

夫而税一国中什一之文孔颖达诗正义申其旨云周

制有贡有助助者九夫而税一夫之田贡者什一而贡

一夫之谷通之二十夫而税二夫是为什中税一也九

一而助为九中一知什一自赋非什中一者以言九一

即云而助明九中一助也国中言什一乃云使自赋是

什一之中使自赋之明非什中一为赋也孟子又云方

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

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言别野人者

别野人之法使与国中不同也尔雅云郊外曰野则野

人为郊外也野人为郊外则国中为郊内也郊内谓之

国中者以近国故系国言之亦可地在郊内居在国中

故也见甫田疏按郊外国中人各受田百亩或九而取一或

什一而取一通外内之率则为什而取一故曰彻彻之

为言通也康成之义得孔氏而益明若分公田为庐舍

八家各二亩半其说始于班固而何休注公羊赵岐注

孟子范𡩋解穀梁宋均注乐纬皆因之非郑义也

问淮水为四渎之一以其独能入海也淮与江不相入

孟子云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先儒以为记者之误

其信然乎曰汉儒赵邠卿注孟子于此文未尝致疑宋

以后儒乃疑之予谓孟子长于诗书岂不能读禹贡且

生于邹峄淮泗之下流近在数百里之闲何至有误葢

天下之水莫大于海而江即次之故老子以江海为百

谷王南条之水皆先入江后入海世徒知毗陵为江入

海之口不知朐山以南馀姚以北之海皆江之委也汉

水入江二千馀里而尚有北江之名淮口距江口仅五

百里其为江之下流何疑禹贡云沿于江海达于淮泗

此即淮泗注江之证注江者会江以注海与导水之文

初不相悖也说文云江水至会稽山阴为浙江浙江者

渐江也渐江与江水不同源而得名江者源异而委同

也国语吴之与越三江环之韦昭以为吴松江钱唐江

溥阳江也钱唐江即浙江吴松浦阳亦注江而后注海

故皆有江之名汉儒去古未远其言江之下流不专指

毗陵一处如知会稽山阴亦为江水所至则无疑乎淮

泗注江之文矣

问公行子有子之丧何以君命往吊曰仪礼丧服篇父

为长子斩衰三年传曰何以三年也正体于上又乃将

所传重也庶子不得为长子三年不继祖也郑氏注曰

此言为父后者然后为长子三年重其当先祖之正体

又以其将代已为宗庙主也公行子当是为父后者其

子葢长子也大夫之适长在国谓之国子入学与世子

齿焉者也在家谓之门子春秋传大夫门子皆从郑伯

是也故其丧也父为之服斩衰三年君使人吊卿大夫

咸往会焉周礼卿大夫士之丧职䘮以国之丧礼莅其

禁令孟子所称不历位不逾阶之礼即职丧之禁令也

孙疏称公行子丧其子故有子之丧其义甚明俗师云

有人子之丧缪矣

问沈犹之沈当读何音曰此字平上两音皆可读广韵

直深切汉复姓有沈犹氏此平声读也汉书楚元王

子岁为沈犹侯王子侯表作沈猷晋灼颜籀并读为审

沈犹葢地名鲁有沈犹氏朝飮其羊而曾子弟子亦有

沈犹行此必以地为氏者则读沈为上声亦可通

问负刍之祸注䟽异解注云时有作乱者曰负刍来攻

沈犹氏是以负刍为人名疏云有寇贼自负其刍艸来

攻我室是以刍为刍茭未审当何从曰春秋有曹伯负

刍史记有楚王负刍负刍为人名审矣朱注时有负刍

者作乱玩其词意亦作人名解朱氏谓孟子䟽非孙宣

公𢰅乃邵武士人伪作故集注从不一引

问施从良人之所之赵注邪施而行未审所出曰施古

斜字史记贾生列传庚子日施兮汉书作斜斜邪音义

同也

问孟子言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而史记称孔

子适卫主于子路妻兄颜浊邹家浊邹即仇由也二说

不同当何从曰此条当以史公为长世家云孔子教弟

子三千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如颜浊邹之徒颇受

业者甚众则仇由亦在受业之列仇由因与子路有连

得请业于孔子遂主其家此事之可信者

问痈疽之名亦见它书否曰孔子世家卫灵公与夫人

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又报任安书云

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雍渠即孟子所称痈疽

也赵氏以为痈疽之医者似是臆说

问王子有其毋死皆其𫝊为之请数月之丧陈氏旸谓

王子所生之毋SKchar厌于嫡毋而不敢终丧古人之于嫡

庶若是其严乎曰陈氏之说本于赵邠卿谓王之庶夫

人死迫于适夫人不得行丧亲之数其实不然也礼家

无二尊故有厌降之义父卒为毋齐衰三年而父在则

期厌于父也礼尊君而卑臣亦有厌降之义天子诸侯

绝旁期大夫降故士之庶子父在为其毋期大夫之庶

子父在为其毋大功公子父在为其毋无服厌于尊也

仪礼丧服记公子为其毋练冠麻麻衣縓缘既葬除之

传曰何以不在五服之中也君之所不服子亦不敢服

也大功章公之庶昆弟为其毋传谓先君馀尊之所厌

不得过大功葢公之庶子虽父已先卒犹厌于父之馀

尊不得伸毋之服不言厌于嫡毋也公羊传毋以子贵

故春秋于成风敬嬴定姒齐归之薨葬曰夫人曰小君

成其为君毋也惟适毋在则不得伸其毋然则天子诸

侯为其生毋谓厌于嫡毋可也公子为其毋谓厌于嫡

不可也邠卿俗儒又乌知礼意

问放饭之义曰曲礼毋放饭注谓去手馀饭于器中人

所秽䟽申之云放饭者手就器中取饭饭若黏着手不

得拂放本器中当弃馀于篚无篚弃馀于会㑹谓簋葢

也赵岐注孟子以放饭为大饭似不如郑注之的如依

郑义饭当读去声非上声

问赵氏注若崩厥角云额角犀厥地厥地之义未详曰

汉书诸侯王表亦有厥角䭬首之文应劭云厥者顿也

角者额角也晋灼云厥犹竖也叩头则额角竖二义小

有不同应说近之然则赵注厥地者犹顿地也汉儒去

古未远当有师承训厥角为其角起于东晋之古文孙

䟽从之误矣

问先儒解散宜生以散为氏然否曰大戴帝系篇尧娶

于散宜氏之子谓之女皇广韵引作女媓散宜葢古诸侯之国

散宜生殆其苗裔也孔氏君奭传云散氏宜生名似未

足信

问刘子骏移太常博士书言孝文皇帝时天下众书往

往颇出皆诸子传说犹广立于学官为置博士据赵邠

卿孟子题辞则论语孝经孟子尔雅孝文时皆立博士

所谓传记博士也此等博士未识罢于何时曰汉书赞

武帝云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以本纪考

建元五年置五经博士则传记博士之罢当在其时

问朱氏集注孟子王之臣章引赵氏言君臣上下各勤

其任无堕其职乃安其身仁之胜不仁章引赵氏言为

仁不至而不反诸已也小弁章引赵氏生之膝下一体

而分喘息呼吸气通于亲当亲而疏怨慕号天是以小

弁之怨未足为愆也今皆见于疏而注无之又齐人伐

燕章引赵氏征伐之道当顺民心民心说则天意得矣

今亦见于疏而无民心说以下八字求则得之章引赵

氏言为仁由巳富贵在天如不可求从吾所好今亦见

于疏而无如不可求二句此何以故曰孟子䟽本南宋

人伪作托名于孙宣公其毎章之下有此章言云云皆

掇拾赵氏章指而又多芟削且没赵氏之名葢于诸经

疏中最为浅𡚶故朱氏集注绝不采取只字朱所引诸

条皆出于章指朱犹及见赵氏全本也今日本国所刋

七经孟子考文补录赵氏章指颇为完善可以订䟽文

之谬

问唐初删定五经正义孔颖达以官高独专其名其时

同修者周易则马嘉运赵干叶尚书则王德韶李子云

毛诗则王德韶齐威春秋则谷那律杨士勋朱长才礼

记则朱子奢李善信贾公彦柳士宣范义𫖳张权分修

既非一手如南郊祀感生帝此郑康成说而王肃极诋

之礼记䟽是郑而非王春秋疏又是王而非郑使后人

何所适从乎曰唐初正义曲徇一家之言彼经与此经

相矛盾者甚多要其义据闳深则诗礼为上春秋次之

易书为下书疏多采刘焯刘炫二家如舜典鞭作官刑

䟽云此有鞭刑则用鞭久矣日来亦皆施用大随造律

方使废之吕刑宫辟疑赦疏云汉除肉刑宫刑犹在近

代反逆缘坐男子十五以下不应SKchar者皆宫之大隋开

皇之初始除男子宫刑唐人修书不当仍称大隋葢沿

二刘之文而未及检正也开皇除宫刑之令不见于隋

志当据疏以补之

问古以八音应八风说文鼓春分之音钟秋分之音而

冬夏至四立则未闻请引而伸之曰白虎通礼乐篇引

乐记云埙坎音也管艮音也鼓震音也弦离音也钟兑

音也柷敔乾音也鼓震音故主春分钟兑音故主秋分

与说文合而尚阙㢲坤二音依白虎通所列十二音次

之箫当为㢲音磬当为坤音矣然则埙冬至之音瑟夏

至之音弦管立春之音箫立夏之音磬立秋之音柷

敔立冬之音说文所未及可以意补也一说笙在北方

柷在东北方鼓在东方琴在南方埙在西南方钟在西

方磬在北方亦见白虎通而脱东南一方又重出北方

今校正当云箫在东南方磬在西北方矣鼓钟二方与

前说同其馀皆异说文以管为十二月之音笙为正月

之音则前说近之

问七经纬不载于汉蓺文志相传昉于哀平之间然太

史公书引孔子云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

深切著明也此语在春秋纬又引易失之毫𨤲差以千

里亦易纬文太史公岂尝见纬书乎曰纬𠊱多孔氏七

十子之遗言后来方士采取又以诞𡚶之说附益之光

武应符䜟以兴故其书大行于东汉后儒恶其𡚶并其

言之醇者一概屏之未免不分皂白矣










濳研堂文集卷九        门人袁廷梼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