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公日记
作者:司马光 

    王太尉不置田宅,曰:“子孙当各念自立,何必田宅?置之,徒使争财为不义耳。”

    晏公殊父本抚州手力节级,晏公幼能为文,李虚己知滁州,一见奇之,许妻以女,因荐于杨大年,大年以闻,时年十三。真宗面试诗赋,疑其宿成,明日再试,文采愈美。上大奇之,即除秘书省正字,令于龙图阁读书,师陈彭年。陈彭年亦抚州人,有文学而奸邪,丁谓荐之,置上左右,使其誉已。

    英宗之丧,欧阳公于衰绖之下服紫地皂花紧丝袍以入临。刘庠奏乞贬责,上遣使语欧阳公使易之,欧阳公拜伏面谢。

    欧阳公长子发,娶冲卿之女。郎中薛良孺,欧阳之妻族也,前岁坐举官不当被劾,迁延逾南郊赦,冀以脱罪。欧阳避嫌,上言请不以赦原。良孺由是怨之,扬言于众云:“欧阳公有帷薄之丑。”朝士以濮议故多疾欧阳,由是流布遂广。先是,台官既以紫袍事劾奏欧阳,朝廷不行,蒋之奇遂以此事上殿劾之,仍言某月日中丞彭思永为臣言。上以为无是事,之奇伏地叩头,固请以其奏付密院。于是,永叔及冲卿皆上章自辨。后数日,复取其奏以入。因谓执政曰:“言事者以闺门暧昧之事中伤大臣,此风渐不可长。”乃命之奇、思永分析,皆无以对,俱坐谪官,仍敕榜朝堂。先是,之奇盛称濮议之是以媚修,由是荐为御史。既而,反攻修。修寻亦外迁,故其谢上表曰:“未干荐祢之墨,已关射羿之弓。”熙宁二年,潞公为枢密使,陈升之拜相,以公宗臣,诏升之位公下。公言:“国朝枢密使无位宰相上者,独曹利用尝在王曾、张知白上,卒取祸败。臣忝文臣,粗知义理,不敢紊乱朝着。”上从之。

    于尼父师旦,密人,本选人,屡以赃失官,编管在蔡。尼尝适人生子,后为二鬼所凭,言事或有验,遂为尼名惠普,士庶远近辐凑,以佛事之。尝因宦者言,邵亢、石全彬、富弼、李柬之、肃之宜为辅相,皆常敬之者也。柬之侄女二人事之,王乐道命李氏甥为其母首传习妖教。收下狱,诏京东差官按之,得诸公书,自韩、曾以下皆有之,文公独无。上问其故,公曰:“臣但不知耳,知之亦当有书。”时人美其分谤。

    神宗问政府地震之变,曾公曰:“阴盛。”上曰:“谁为阴?”曾公曰:“臣者君之阴,子者父之阴,妇者夫之阴,夷狄者中国之阴,皆宜戒之。”上问吴长文,长文曰:“但为小人党盛耳。”上不怿。

    赵悦道曰:介甫每有中使宣召及赐予,所赠之物,常倍旧例,阴结内侍都知张若水、押班蓝元振,因能固上之宠。上使中使二人潜察府界青苗,还,皆言民便乐之,故上坚行,盛崇介甫,用之不疑。

    又曰:“晦叔罢中丞之日,上谕执政曰:“王子韶言青苗实不便,但臣先与此议,不敢论列。小人首鼠两端,当黜之。”介甫德其独不叛己,至今未黜也。

    先是,王纯臣为润王宫教授,数誉濮王之子某之贤于兄伯庸,且曰:“某幼时,上养之如子。其妃高氏,曹后之甥也,字洮洮,幼亦在宫为养女。上尝戏谓后曰:‘他日当以洮洮嫁某,吾二人相与为姻家。’又曰:‘洮洮异日有皇后分。’既长,出宫,遂成昏。若劝上建以为嗣,势易助也。”由是政府皆属心。文公又使任乃孚往来与景仁谋。上初甚开纳,已而为宦官宫妾所间,浸有难意。两府共议其事,枢密使王德用举手加顶曰:“若立太子,置此菩萨于何地?”由是议亦不合,事浸沮坏。景仁数问文公,文公曰:“事不谐矣。”景仁曰:“奏疏何在?”曰:“爇之矣。”于是景仁凡上六七章,不报,及家居待罪,乞落谏职除己蜀一郡,时八月也。又上六七章,不报。及出,复录前后所上章,乞对,面陈之,且求外补,上许之。景仁乞使中使传宣中书,上令景仁自语之。富公曰:“已不用嘉谋,又出谏官,不可。”未几,乃有修撰之命。

    治平四年,以介甫知江宁府。时介甫方乞分司,众谓介甫必不肯起。既而,诏到即诣府视事。

    壬午,延和登对,言高居简不宜在左右。因曰:先帝初立,左右惕息,因居简以谄自入,故晚年复张。陛下登极,中外颂美,首以留此四人为失。”上曰:“祔庙毕,自当去。”曰:“闺闼小臣,何与山陵先后?彼知当去,而置肘腋,尤非宜。舜去四凶,不为不忠;仁宗贬丁谓,不为不孝。居简狡猾胆大,不惟离间君臣,恐令陛下母子、兄弟、夫妇皆不宁也。”上命留札,光请以付密院,上从之。癸巳,崇政登对,言臣与居简势难两留,乞罢中丞、除外任。上曰:“今日已令出外矣。”光曰:“凡左右之臣,不须才智,谨朴小心不为过则可矣。”

    壬寅,延和登对,言张方平参政奸邪贪猥,不叶物望,仁宗知之,故不用;不然,方平两登制科,在两府久矣。上作色曰:“朝廷每有除拜,众言辄纷纷,非朝廷好事。”光曰:“此乃朝廷好事也。知人,帝尧所难,况陛下新即位,万一用奸邪,台谏循嘿不言,陛下何从知之?此乃朝廷好事也。若其竞来论列,陛下可以察其是非:若所言公当,虽制命已行,亦当追寝;若挟私非是,自可罪言者。”既退,其暮复以一札言方平。

    癸卯,闻予还翰林兼侍读,滕元发权中丞,晦叔封驳言:“光在台举职,不宜遽罢,甫非光之比”。十月丙午朔,诏阁门召光及甫受命,光奏:“臣论张方平若当,方平当罢;不当,臣当贬,不可两无所问。间臣更加美职,心所未安,不敢祗受。”晚际,上赐手诏敦喻,光上奏谢。丁未,受敕告。

    甲寅,馀初赴经筵,上自制自书《资治通鉴序》以授光,光受读,降,再拜,读三家为诸侯论,上顾禹玉等,称美久之。

    迩英留对。是日,光读《资治通鉴》,贾山上疏言秦皇帝居灭绝之中不自知事,因言从谏之美,拒谏之祸。上曰:“舜‘堲谗说殄行’,若台谏欺罔为谗,安得不黜?”光曰:“进读及之耳,时事臣不敢论也。”及退,上留光谓曰:“吕公著言藩镇欲兴晋阳之甲,岂非谗说殄行也?”光曰:“公著平居与侪辈言,犹三思而发,何故上前轻发乃尔!外人多疑其不然。”上曰:“此所谓‘静言庸违’者也。”光曰:“公著诚有罪,不在今日。向者朝廷委公著专举台官,公著乃尽举条例司之人,与条例司互相表里,使炽张如此,乃始逼于公议,复言其非,此所可罪也。”上言安石不好官职及自奉养,可谓贤者。光曰:“安石诚贤,但性不晓事而愎,此其短也。又不当信任吕惠卿,惠卿真奸邪,而为安石谋主,安石为之力行,故天下并指安石为奸邪也。”上曰:“今天下讻讻者,孙叔敖所谓‘国之有是,众之所恶’也。”光曰:“然。陛下当审察其是非,然后守之。今条例司所为,独安石、韩绛、吕惠卿以为是,天下下皆以为非也。陛下岂能独与此三人共为天下邪?”遂退。

    上问:“近相陈升之,外议云何?”光对:“陛下擢用宰相,臣愚贱,何敢与?”上曰:“第言之。”光曰:“今已宣麻,诞告中外,臣虽言,何益?”上曰:“虽然,试言。”光曰:“闽人狡险,楚人轻易。今二相皆闽人,二参政皆楚人,必将援引乡党之士,充塞朝廷,天下风俗何以更得淳厚?”上曰:“然今中外大臣更无可用者,独升之有才智,晓民政边事,它人莫及。”光曰:“升之才智,诚如圣旨,但恐不能临大节而不可夺耳。昔汉高祖论祖,以为王陵少戆,陈平可以辅之。平智有馀,然难独任。真宗用丁谓、王钦若,亦以马知节参之。凡才智之士,必得忠直之人从旁制之,此明主用人之法也。”上曰:“然。升之朕固已诫之。”光曰:“富弼老成,有人望,其去可惜。”上曰:“朕所以留之至矣,彼坚欲去。”光曰:“彼所以欲去者,盖以所言不用,与同列不合故也。”上曰:“若有所施为,朕不从而去可也。自为相,一无施为,唯知求去,彼信于尼之言,云‘虽亲,国家事亦勿与知’故也。”上又曰:“王安石何如?”光曰:“人言安石奸邪,则毁之太过,但不晓事又执拗耳,此其实也。”上曰:“韩琦敢当事,贤于富弼,但木强耳。”光曰:“琦实有忠于国家之心,但好遂非,此其所短也。”上因历问群臣,至吕惠卿,光曰:“惠卿憸巧,非佳士,使安石负谤于中外,皆惠卿所为也。近日不次进用,大不合众心。”上曰:“惠卿明辨,亦似美才。”光曰:“惠卿文学辨慧,诚如圣旨,然用心不端,陛下更徐察之。江充、李训若无才,何以动人主?”上因论台谏天子耳目,光曰:“台谏天子耳目,陛下当自择人。今言执政短长者皆斥逐之,尽易以执政之党,臣恐聪明将有所蔽蒙也。”上曰:“谏官难得,卿更为择其人。”光退而举陈荐、苏轼、王元规、赵彦若。

    庚申,延英进读《通鉴》三叶毕,上更命读一叶半。读至苏秦约六国从事,上曰:“苏秦、张仪掉三寸舌,乃能如是乎?”光对曰:“秦、仪为从横之术,多华少实,无益于治。臣所以存其事于书者,欲见当时风俗,专以辨说相高,人君委国而听之,此所以谓利口之覆邦家者也。”上曰:“朕闻卿进读,终日忘倦。”光曰:“臣空疏无取,陛下每过形奖饰,不胜惶惧。”上曰:“卿进读,每存几谏。”光对曰:“非敢然也,欲陈著述之本意耳。”吕晦叔曰:“昨使契丹,虏中接伴问副使狄咨曰:“司马中丞今为何官?”咨曰:“今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虏曰:“不为中丞邪?闻是人甚忠亮。”晦叔以著于《语录》。

    上谓晦叔曰:“司马光方直,其如迂阔何?”晦叔曰:“孔子上圣,子路犹谓之迂;孟轲大贤,时人亦谓迂阔,况光岂免此名?大抵虑事深远,则近于迂矣,愿陛下更察之。”

    八日,垂拱登对,乞知许州或西京留司御史台、国子监。上曰:“卿何得出外?朕欲申卿前命,卿且受之。”光曰:“臣旧职且不能供,求外补,况敢当进用!”上曰:“何故?”光曰:“臣必不敢留。”上沉吟久之,曰:“王安石素与卿善,卿何自疑?”光曰:“臣与王安石素善,但自其执政,违忤甚多。今忤安石者,如苏轼辈,皆毁其素履,中以危法。臣不敢避削黜,只欲苟全素履。臣善安石,岂如公著?安石举公著云何,后毁之云何?彼一人之身,何前是后非,必有不信者矣。”上曰:“安石与公著如胶漆,及其有罪,不敢隐其恶,乃安石之至公也。”上曰:“青苗已有显效。”光曰:“兹事天下知其非,独安石之党以为是尔。”上曰:“苏轼非佳士,卿误知之。鲜于侁在远,轼以奏稿传之。韩琦赠银三百两而不受,乃贩私盐及苏木、瓷器。”光曰:“凡责人当察其情,轼贩鬻之利,岂能及所赠之银乎?安石素恶轼,陛下岂不知?以姻家谢景温为鹰犬使攻之,臣岂能自保,不可不早去也。且轼虽不佳,岂不胜李定?定不服母丧,禽兽之不如,安石喜之,欲用为台官。”

    介甫与晦叔素亲,患台谏多横议,故用晦叔为中丞。既而,天下皆患条例司为民害,晦叔乃复言条例不便。介甫以晦叔叛己,怨之尤深。已而,上语执政,吕公著尝言韩琦将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恶。介甫因用此为晦叔罪,除知颍川。次道当为告词,介甫使之明著其语;次道但云“敷奏失实,援据非宣”,介甫怒,明日进呈改之。晦叔素审谨,实无此语。咸云:“莘老尝为上言,今藩镇大臣如此论列而遭挫折,若当唐末、五代之际,必有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恶者矣。上误记以为晦叔也。

    曾子固罢检讨,以钱醇老代之。元素曰:“曾公知山阴,贱市民田数十顷,为人所讼。曾易占时在越幕,说守倅曰:‘曾宰高科,它日将贵显,用兹事败之可惜。父会为明守,衰老,宜与谋,俾代其子任咎。’守倅从之。会由是坐赃追停,曾公犹以私坐监当,深德易占。后易占以信州县宰坐赃,英州编管,亡匿于曾公别墅,会赦,自出,俾子固讼冤,再劾,复住英州,因死焉。子固时不奔丧,为乡议所贬,介甫为作《辨曾子》以解之。子固及第,乡人作感皇恩道场,以为去害也。子固好依漕势以陵州,依州陵县,依县陵民。”

    谢景温言:“范镇举苏轼为谏官,轼向丁忧,多占舟船,贩私盐、苏木;及服阕入京,多占兵士。”介甫初为政,每赞上以独断,上专信任之。轼为开封府试官,策问进士以“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介甫见之不悦。轼弟辙辞条例司,言青苗不便,介甫尤怒。乃定制策登科者不复试馆职,以轼、辙兄弟故也。轼有表弟,选人,素与轼不叶,介甫使人召之,问轼过失,其人言向丁忧贩私盐、苏木等事。介甫虽衔之,未有以发之。轼又数上章言时政得失,今春拟进士策,皆讥刺介甫。及诏两制举谏官,众论以为当今宜为谏官者,无若傅尧俞、苏轼,故举尧俞者六士人,而景仁举轼。景温恐轼为谏官,攻介甫之短,故以榜语力排之。介甫下淮南、江南东西、荆湖北、夔州、成都六路转运司体量其状。盖轼眉州人,其入京也,适本州迎新守,轼因带以来耳。

    傅尧俞权盐铁副使。尧俞初除服入都,未见介甫,介甫屡召之。既见,语及青苗,尧俞以为不便,介甫即不悦,自是恶之。及此除命,介甫以为资浅,且令权发遣。曾公以为尧俞曾任知杂御史,资不浅,乃正除副使。介甫退有密启。明日,敕已降阁门,有旨复收入,晚批出与权。曾公复争之,上曰:“尧俞知杂不到官,且为人弛慢。”曾公请弛慢之状,上曰:“观其面,即见弛慢之状。”

    王祜坐以百口保大名节度使符彦卿非跋扈,逆上意,故贬。宋敏求云:廷美之贬,元佐请其罪,由是失爱。

    刘攽言:李遵勖坐无礼于长公主之乳母,降授均州团练副使。真宗欲救之,先召长公主,欲观其意,语之曰:“我有一事欲语汝而未敢。”主惊曰:“李遵勖无恙乎?”因流涕被面,僵仆于地,乃不果杀。及李淑受诏撰长公主碑,先宣言赦李遵勖事尤美,不可不书。诸子闻之惧,重赂淑,不果书。

    先是,冯拯以兵部尚书判都省,上欲加拯吏部尚书、参知政事,召学士杨亿使草制,亿曰:“此舍人职也。”上曰:“学士所职何官?”亿曰:“若枢密使、同平章事,则制书乃学士所当草也。”上曰:“即以此命拯。”拯既受命,枢密领使者凡三人,前此未有,人皆疑怪,曹利用、丁谓因各求罢。上徐觉其误,召知制诰晏殊语之,将有所易置。殊曰:“此大臣职也。”遂召钱惟演,惟演入对曰:“冯拯故参知政事,今拜枢密使,当矣。但中书不当止用李迪一人,盍迁曹利用或丁谓过中书?”上曰:“谁可?”惟演曰:“丁谓文臣,过中书为便。”又言:玉清昭应宫未有使,谓首议建宫,宜即令领此。又言:曹利用忠赤,有功国家,亦宜与平章事。上曰:“诺。”庚午,以枢密使、吏部尚书丁谓平章事,枢密使、检校太尉曹利用加同平章事,皆用惟演所言也。

    己酉,鄜延路钤辖司言:“赵山遇遣人至金明县,与都监李士彬约降,已令却之。”诏钤辖司及环庆、泾原、麟府等路,各谨斥候,如山遇复遣人至,但令士彬以己意约回,务令边防安静。

    初,赵元昊悉会诸族酋豪,刺臂血和酒,置髑髅中共饮之,约先寇鄜延,欲自德靖、塞门、赤城路三道并入。酋豪有谏者,辄杀之。山遇者,元昊从父也,数止元昊,不听。山遇畏诛,先遣人持伪诰诣士彬,欲自将兵扼黄河南渡,发部落内属,而挈其妻入野利罗、子嗬遇及亲属三十二人,以珍宝名马来降。是月庚子,至保安军,知保安军朱若吉以告知延州郭劝,劝与钤辖李渭狐疑不敢受。先是,山遇等预寄珍宝于士彬以万数,劝诘士彬,士彬利其物,答云无有,且言未尝招诱之。劝、渭亦以为,自德明纳贡四十年,有内附者未尝留,共议遣还,仍约束缘边勿受降者。于是奏入,因降此诏。

    劝、渭寻遣山遇还,山遇不可,即命监押韩周执山遇等送元昊。至摄移坡,元昊集骑射兵射而杀之。

    山遇名惟亮,与弟惟永分掌左右厢兵,其从弟惟序亦亲近用事。山遇有勇略,国人向之。元昊恶其不从己,尝语惟序曰:“汝告山遇反,吾以山遇官爵与汝;不然,俱族灭矣。”惟序不忍,更以告山遇。山遇欲来降,与惟永谋,惟永曰:“南朝无人,不知兀卒所为,将不信兄,兄必交困。”山遇曰:“事已至此,无可奈何。若南朝有福,则纳我矣。”遂告其母,母曰:“汝自为计。我年八十馀,不能从汝去,为汝累,当置我室中,纵火焚之。”山遇等涕泣如母言。及为韩周所执,号哭称冤。周见天昊于宥州,元昊衣锦袍,黄绵胡帽,不肯受山遇等,曰:“延州诱我叛臣,我当引兵赴延州,于知州厅前受之。”周说谕良久,乃肯受。

    时元昊自称兀卒已数年,兀卒者,华言“青天子”也,谓中国为“黄天子”。元昊既杀山遇,遂谋僭号。

    枢密直学士、石谏议大夫、知益州任中师,龙图直学士、给事中、知河南府任布,并为枢密副使。先是,布数上书论事,帝欲用之,吕夷简荐中师才不在布下,遂俱擢任。或曰:中师前罢广州,尝纳赂于夷简。于是,枢密副使阙,上谓夷简曰:“用谏议大夫任姓者。”盖指布也。夷简遽进中师名,上徐曰:“今在西川。”夷简因言中师可用,乃并用两人。

    丙午,枢密副使、给事中任布罢为工部侍郎、知河阳。布任枢密,纯约自守,无所补,然数与宰相吕夷简忤,夷简恶之。布长子逊,素狂愚,夷简知之,乃怵使言事,许以谏官。逊即上书,历诋执政大臣,且斥布不才。布见其书,匿之。夷简又趣逊以书上,逊复上书罪匿者。上问知匿书者乃布也。布谢:“臣子少有心疾,其言悖谬,惧辱朝廷,故不敢宣布。”侍御史鱼周询因劾奏布不才之甚,其子具知,布遂罢去。逊尚留京师望谏官,夷简寻以他事黜之。议者谓周询引逊语逐其父,为不知体云。

    甲午,复给荆王元俨所上公使钱。元俨领荆、扬二镇,岁凡给缗钱二万五千,西边用兵,尝纳其半。上以元俨叔父之尊,不欲裁损,不逾年,复全给之。元俨用度无节,每预借数年俸料。翊善王涣上书谏以方有边患,宜助朝廷节用度。元俨判其后曰:“愁杀人。”他日又谏,元俨复判曰:“仰翊善依旧翊善。”

    先是,诏为郭后于寺观立影殿。都官员外郎、权发遣修造案陈昭素以其劳费,乃上言:“神御殿非古法,按礼当祔于祖姑,乞祔淑德皇后庙。”诏从之。

    壬子,徙知扬州冯京知庐州。京前为馆职,与刘保衡邻居,尝以银器从保衡贷钱,保衡无钱,转以银器质于人,代之出息;又尝从保衡借计物以供家用,狱辞连及之。京,宰相富弼婿也。闻之自劾,乞徙小郡,故有是命。

    六月己卯,以去夜月食,出宫女百馀人,以应天变修阴教。

    翰林学士王圭上言:“圣体已安,皇太后乞罢权同听政。”即命圭草还政书,既而不行。

    诏:“山陵所用钱物,并从官给,毋以扰民。”诏虽下,然调役未尝捐也。

    初,契丹主宗真母萧氏爱少子宗元,欲以为嗣。宗真之重熙二十三年,王拱辰报聘,宗真尝为拱辰言之。其明年,宗真死,洪基嗣立,以宗元为皇太叔。洪基之清宁三年,萧氏卒,宗元怙宠,益骄恣,与其相某谋作乱。及相某以贪暴黜,宗元惧,谋愈急。洪基知其谋,阴为之备。

    是月戊午,宗元从洪基猎于凉淀。洪基让宗元先行,宗元不可,洪基先行,依山而左。宗元之子楚王洪孝以百骑直前射洪基,伤臂,又伤洪基马,马仆。其太师某下马掖拱基,使乘已马。殿前都点检萧福美引兵遮洪基,与洪孝战,射杀之。洪基兵与宗元战,宗元不胜而遁,南趣幽州,一日行五百里,明日自杀。

    燕京留守耶律明与宗元通谋,闻其败,领奚兵入城,授甲欲应之,副留守某将汉兵距焉。会使者以金牌至,遂擒斩明。洪基寻亦至,陈王萧孝友等皆坐诛。

    先遣来使者数人,悉宗元之党也,过白沟,并以槛车载去诛之,独萧福延以兄福美有功得免。时清宁九年也。

    己未,永昌郡夫人翁氏削一资。翁氏位有私身韩虫儿者,自言常汲水,仁宗见小龙缠其汲绠而出,左右皆莫见,因召幸焉。留其金钏以为验,仍遣之物,虫儿遂有娠。于是,逾十月不产,按问乃虫儿之诈,得金钏于佛阁土中,乃虫儿自埋之也。太后以谕辅臣,命杖虫儿,配尼寺为长发,而翁氏坐贬。辅臣皆请诛虫儿,太后曰:“置虫儿于尼寺,所以释中外之疑也。若诛虫儿,则不知者必谓虫儿实生子矣。”

    曹佾之除使相也,颍王欲使韩维等传太后意于辅臣,维及孙思恭不可,王卒使王陶言之。维及思恭戒王曰:“陛下亲总万机,内外上下事体已正,王当专心孝道,均养三宫而已,他勿有所预也。”

    是日,彗行至张而没。彗之未没也,言者多以为忧。或告韩琦,琦曰:“借使复有一星出,欲何为乎?”

    御史刘庠言:“礼:居丧不饮酒食肉。仁宗之丧,百官及诸军朝晡皆给酒肉,京师羊为之竭,请给百官素食。”礼官以为然,执政不从。

    乙丑,命知制诰宋敏求看详减省银台司文字,都官员外郎王庭筠,太常博士、集贤校理刘瑾,殿中丞宋温其,著作佐郎钱长卿、曾布,前河西县令杜纯,并为编敕删定官。庭筠尝奏疏称颂王安石所定谋杀刑名,而温其素为王安石检法,赞成其事者也。

    淮南转运使、屯田郎中谢景温为工部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景温雅善安石,又与安石弟安国通姻。吕公著之为中丞也,人谓是温必先举御史,及公著罢,乃有此除。先是,安石独对,问上曰:“陛下知今日所以纷纷否?”上曰:“此由朕置台谏非其人。”安石曰:“陛下遇群臣无术,数失事机,别置台谏官,恐但如今日措置,亦不能免其纷纷也。”于是专用景温。

    陈襄虽论常平新法,而辞婉,故除官独优。

    诏馆阁校勘刘攽与外任。攽初考试开封,与王介争言,为台谏所劾,既赎铜,又罢考功及鼓院。至是求外任,王安石因之并逐攽。

    司马光读《资治通鉴》张释之论啬夫利口,光曰:“孔子曰:‘恶利口之覆邦家者。’利口何至覆邦家?盖其人能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人主苟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则邦家之覆诚不难矣。”时吕惠卿在坐,光所论专指惠卿也。

    癸卯,上批:“近以秀州军事判官李定为太子中允、权监察御史里行,知制诰李大临、苏颂累格诏命不下,乃妄引诏中丞荐举条,绝无义理,而颂于中书面乞明降特旨方敢命辞,洎朝廷行下,反又封还。轻侮诏命,翻覆若此,国法岂容!大临、颂可并以本官归班。”大临及颂时皆为工部郎中。

    先是,宋敏求封还定辞头,诏送别官,而颂当命辞。颂言:“本朝旧制,进补台官,皆诏中丞、知杂与翰林学士于太常博士以上、中行员外郎以下,互举曾任通判者,其未历通判者,即须特旨方许荐为里行,倘非其人,或至连坐,所以重台阁之选也。去岁诏旨,专令中丞举官,虽不限资品,犹以京秩荐授。缘已有前诏,故人无间言。今定自支郡幕职官入居朝廷纠绳之任,超越资序,近岁未有。议者或曰:唐世多自诸侯幕府入登台省。臣谓不然。在唐方镇盛时,有奏辟郎官、御史以充幕府者,由此幕府增重。祖宗深鉴此弊,一切厘改,州郡僚佐皆从朝廷补授,大臣出镇,或许辟官,亦皆随资注拟,满岁迁秩,并循铨格,非复如唐世之比。而今之三院,事任又重于昔时。况定官未终,更非时召对,不由铨考,擢授朝列,不缘御史之荐,直置宪台,虽朝廷急于用才,度越常格,然隳紊法制,必致人言。其除官制,未敢具草。”诏再送舍人院,次至大监,大监亦封还。乃诏颂依前降指挥撰辞。颂又言:“祖宗之朝,或有起孤远而登显要者。盖天下初定,士或弃草莱而不用,故不得不广搜扬之路。自真宗、仁宗以来,虽幽人异行,亦不至超越资品。盖承平之代,事有纪律,故不得不循用选授之法。今朝廷清明,俊乂并用,进任台阁,动有成规,而定以远州幕官,非有积累之资,明白之效,偶因召对,一言称旨,即授御史,他日或有非常之人,又过于此,奏对称旨,则复以何官处之?浸渐不已,诚恐高官要秩或可以歧路而致。谨案《六典》,中书舍人之职,凡诏旨制敕,皆案典故而起草;制敕既行,有误则奏而正之。故前后舍人论列差除,用典故而蒙更正者非一。今三院御史须中丞、学士荐举朝臣,乃典故也。或不应此,其敢无言?去岁以京官除授,所以无言者,以前有诏令故也。今若先立定制,许于幕职官中选擢三院,则臣等复有何言而敢违拒?朝廷以定才实非常,则当特与改官,别授职任,随资超用,无所不可,不必弃越近制,处之宪纲也。若臣上惧严诛,颜起草,诚虑门下封驳;纵门下不举,则言事之臣必须重有论列;或定畏议,固执不敢祗受。是臣一废职事,而致议论互起,烦渎圣听,则臣之罪戾,死有馀责。”

    上曰:“里行本不计官资,故令于御史里行,欲令止以判官出敕为之。”众以为不可。安石曰:“已令改官,于义有何不可,而乃封还辞头?若遂从之,即陛下威福为私议所夺,失人君之道矣。”既而,安石进呈举御史新条,并录初立条时奏对语白上,曰:“胡宗愈以此为臣私意,盖不知陛下立此法时德音故也。”上曰:“李定诰须令草之。”安石曰:“陛下特旨,虽妨前条,亦当施行也。”曾公亮曰:“特旨固不当以条限,但不知定何如人,恐非常人乃当不用常法耳。”于是上批:“检会去年七月六日诏,今后台官有阙,委御史中丞奏举,不拘官职高下,令兼权。如听举非其人,令言事官觉察闻奏。自后别无续降条贯。”

    颂、大临等又言:“臣等看详,从前台官须得于太常博士以上、中行员外郎以下举充,后来为难得资序相当之人,故朝廷特开此制。云不拘官职高下者,止是不限博士与中行员外郎耳,非谓选人亦许奏举也。所谓兼权者,如三丞以下未可为监察,故且令上权,前行员外郎以上不可为侍御,故令下兼,皆不为选人设文也。若不拘官职高下,并选人在其间,则是秀州判官亦可以权里行,不必更改中允也。以此言之,选人不可超授台官明矣。至如程颢、王子韶已先转京宫,因中丞荐举,方选中允,止权监察。今定是初等职官资序,若特改京官,已是优恩,更超授朝籍,处之宪台,先朝以来,未有此比。臣等所以喋喋有言,不避斧钺之诛者,非它也,但为爱惜朝廷之法制,遵守有司之职业耳。大抵条例戒于妄开,今日行之,它日遂为故事。若有司因循,渐致堕紊,诚恐幸门一启,则仕途奔竞之人希望不次之擢,朝廷名器有限,焉得人人而满其意哉!前世所以爱重爵赏,不以假人,虽有奇材异伦,亦须试以职事,俟有功效然后超擢者,以此也。”

    复诏颂依前指挥撰辞,颂执奏如初,而又于中书白执政言:“虽云特旨,而颂辈无以为据,草制即必致人言,乞批降云‘特旨所除,不碍条贯’,方敢草制。”又诏所除李定是特旨,不碍近制,令颂疾速撰辞。颂又言:“果出圣意拔擢,即须非常之人,名声闻于时,然后厌服群议,为朝廷美。昔马周为常何作奏,条陈得失二十馀事,皆当世切务,唐太宗拔于布衣。近世张知白上书言事,论议卓越,真宗拔于河阳职官。此二臣者,可谓有显状矣;逢时遇主,可谓非常矣。然周犹召直门下省,明年方用为御史里行;知白召还,奏对称旨,亦命试舍人院,然后授以正言,非如定远州职官,素无声称,偶因谏官论荐,一赐召对,便蒙拔授。诚恐天下才辩之士,闻之皆思趋走势要,以希荐用。此门一开,未必为国家之福也。欲望陛下采听群议,或询访近臣,若谓定之才果足以副陛下特旨之擢,则臣自当受妄言之罪;若臣言不虚,即乞别授一官,置之京师,俟它时见其实状,进用未晚。如此,不惟臣等职事并举,兼亦可以养成定之才资,免招异日之议论也。”

    上即欲黜颂,别除知制诰令草制,安石乞且降旨令草,如更执奏,乃施行。于是曾公亮乞批付大临等同草,韩绛曰:“止是颂建白,难付大临等。”公亮曰:“颂意欲如此。”安石曰:“恐大临不肯草,即便稽留圣旨。”乃直付颂,而颂复辞以不当日,遂再送大临,大临又缴还,故有是责。

    大临及颂之未责也,诏趣直舍人院蔡延庆等就职;及责大临等,延庆遂草定制;既进草,又上奏乞罢之。知通进银台司孙固再封驳,卒行下。

    甲辰,诏近设制置三司条例司,本以均通天下财利,今大端已举,惟在悉力应接,以趣成效,其罢归中书。先是,文彦博等皆请罢制置条例司,上谓彦博曰:“俟群言稍息当罢之。”不欲亟罢,恐伤王安石意故也。既罢,又以手札谕安石。有司结绝所施行事,久之乃罢。吏人属中书为额外堂后官,枢密院者为副承旨,三司勾覆官并除供奉官。

    王广廉在河北,民不能偿春料,乃更俵秋料使偿之。民受之知县厅,即输之主簿厅。

    废管勾睦亲、广亲宅并提举郡县主宅所,归大宗正司,从知宗正丞张稚圭请也。先是,宗室举动皆为管勾内臣所拘制,稚圭始请罢之,上令并罢郡县主宅提举

    议者谓韩绛及王安石协谋,欲沮文彦博,且夺其权,因建此议。然先时大使臣差遣,皆属枢密院,无先后名次。时人亦颇患其不平也

    丙寅,殿前都虞候、邕州观察使、秦凤路副总管窦舜卿知秦州,李师中于永兴军听旨。王韶之议开边也,师中赞成之。及韶改提举蕃部兼营田市易师中始言其不便。向宝言:“蕃部不可以酒食甘言结也,必须恩威并行。且蕃可合而不可用。”议与韶异。朝廷更命宝兼提举,王安石恐沮韶事,亟罢之。韶及高遵裕并为提举两人共排宝,数有违言。时宝方为师中所信任,安石雅不喜师中,尝白上曰:“师中前后论奏多侮慢,今于韶事又专务龃龉。陛下若欲保全,宜加训饬,使知忌惮。当云:‘付卿一路,宜为朕调一将佐,使知朝廷威福。今用一王韶,于向宝有何亏损,遂欲怨望不肯尽命?若果如此,朝廷岂无刑戮以待之?卿为主帅,亦岂免责?韶所建立,卿皆与议,事之成败,朝廷诛赏,必以卿为首,不专在韶。’”上遣使谕师中如安石所陈。

    于是师中亦奏:“宝在边无由得安,乞罢宝,专委韶及遵裕。”会托硕、隆博二族相仇,董裕以兵助托硕,遵裕乃言于师中,乞使宝还讨之。师中复奏:“蕃部非宝不能制,臣己令将兵讨托硕族,乞依旧留宝,仍敕韶等令协和。”曾公亮拟从其请,枢密院又请责韶等戒励状。安石曰:“韶等岂可但责戒励,当究见情状虚实、道理曲直行法。”及进呈,上怪师中奏事前后反复,欲遣使体量如安石议。文彦博曰:“韶、遵裕得专奏事,不由主帅,主帅反奉诏等。”上曰:“韶所措置,事毕关白主帅。”安石曰:“若韶措置有害,师中自合论奏。师中素无忌惮,专侮慢朝廷,何至奉韶等?”因请罢师中。上欲移郭逵代之。曾公亮言:“延州不可阙人。”上又欲复移蔡挺,众谓不可。安石曰:“若用挺,不如用逵。”文彦博曰:“王安石不知陕西事,延州乃重于秦州,逵不可移。”安石曰:“臣固不知陕西事,然今秦州蕃部旅拒,夏国又时小犯边城,或遂相连结,则秦州事岂不甚重?且陕西诸路皆与夏国对境,苟一处有隙,夏国来窥,则来窥处即是紧切要人处。逵若不可移,盍使窦舜卿摄领?”韩绛亦谓舜卿可使,上以为然,故有是命。

    诏:“三司分在京诸司库务为四科,令三司并提举司勾当公事官每半年一次转轮,各点检一科。”以三司言提举诸务司所管七十二处所差勾当公事,止是每季点检官物齐整,其积压陈损合系三司变转,乞令因点检除申本司外更申三司,故有是诏。寻罢之。

    梁端不知已除提刑,因论青苗不便,故罢。

    胡宗愈为谏官,遇事必言,然不肯出姓名,辞多微婉,故御批有“潜伏中伤”等语。或曰御批乃吕惠卿笔也。向宝和二族,杀董裕二百馀级。

    癸巳,赐大理寺丞王钦臣进士及第,秘书省正字唐出身。钦臣以文彦博奏举,上书言事召对,至是并试学士院而有是命。钦臣,洙子;,询子也。初,为北京监当官,上书言:“青苗不行,宜斩大臣异议者一二人。”王安石谓宜在馆阁,故得召对。有才辨,韩琦甚爱之。既去,乃闻其言。

    乙巳,太常少卿祝咨、都官员外郎删定编敕王庭筠并判刑部。庭筠资序至浅,王安石超用之,众心不服。东、西审官院、流内铨、三班院,各置主簿。

    己未,京西同巡辖斗门太常博士侯叔献、著作佐郎杨汲并权都水监丞,专提举沿汴淤溉民田。先是,或言祥符、中牟之民以淤田故大被水患,上问王安石,安石谓初不闻此。上乃遣内侍往视,还言民甚便淤田,而水患盖无有,且言汲等皆尽力。上复以语安石,安石曰:“今岁功绪未就,都水不协心故也。”且言来岁兴作之方,因命汲等并兼都水。

    时贼又筑堡于庆州荔原堡北,曰闹讹,在境外二十馀里,及闻延州堡败,亦止不筑,申牙头求罢,而兵留境上。蕃部巡检李宗谅地近敌堡,害其佃作,乃帅众千馀人,与贼战于闹讹。李复圭使钤辖李信等助之,信按兵堡中不出。宗谅战不利,还趋堡,信开门执剑拒之曰:“经略命:敢入堡者斩。”宗谅还战皆没。复圭责信等观望,信等惧,丁未,引兵三千往十二盘击贼。十二盘亦在境外,非汉地也。信等先射,敌曰:“我与宗谅有仇,不与汝宋兵战。”信曰:“宗谅亦我熟户也。”复射之。敌曰:“汝直欲战也?”乃纵两翼围之,且令曰“杀兵勿杀将”,又开围一角,使信等得逃去。朝廷闻之,命复圭酬赛。复圭使其将梁从吉等别破金汤、白豹、兰浪、萌门、和市等寨,赐复圭诏奖谕。七月壬寅,复圭又使其将李克忠袭金汤,贼伏兵冲之,断而为二,克忠东出延州,以馀众还。是月壬申,贼遂举国入寇。

    带御器械程昉迁七资,赏开御河之劳也。先是,永济河自武城东趋永静军,后为黄河所截,北趋长芦泊。前岁又为黄河所阏。会地震,李村口决,北趋五千渠。至是,黄河东行,昉复开之,复循黄河故道趋永静军。

    诏御史台定夺李定合与不合追服所生母丧。定既分析,上遂欲除定官如何?曾公亮:“不可,定未尝追服,当令礼官定夺。”王安石曰:“礼官陈荐今为长,岂可使礼官定夺?”乃送御史台。

    斩环庆路钤辖李信、庆州东路都巡检刘甫。初,夏人以兵十万筑垒于其境内,李复圭出阵图、方略授信、甫及监押种咏,使自荔原堡约时日袭击。信等如其教,未至贼营,贼兵大至。信等众才三千,与战不利,多所失亡,退走荔原堡。复圭急收前所付阵图、方略,执信等付宁州,命州官李昭用劾以违节制。咏以庾死。狱成,信等伏诛,荔原堡都监郭贵坐不策应,除名,免刺面,决配广南牢城。于是,王安石白上,言复圭斩李信事甚当。上曰:“文彦博、冯京皆不以为然。朕谓彦博等:卿且置官职,试以人命观之,信所陷至八百人,如何反不死乎?”其实夏人初不犯汉地,复圭徼幸边功,致信等败戮,人皆冤之。

    辛巳,环庆路都监、东头供奉官、阁门祗候高敏,钤辖、皇城使郭庆,经略司指使、三班借职魏庆宗、秦勃,并为敌所杀。初,敌声言赍百日粮趋鄜延,敏屡白李复圭曰:“兵家声东击西,兼环庆尝破金汤、白豹等寨,衅隙已深,不可不备。”已而秉常果以三十万趋环庆。副都总管杨遂驻兵大义寨,令敏为先锋将。敌夺大顺城水寨,攻围愈急,敏力战通路,自寅至午,且战且前,斩获颇多,至榆林,援兵不至,中流矢死。敌屯榆林,距庆州四十里,游骑至城下,陕右大震,积九日,敌乃退。

    初,遣使提举常平仓贷青苗钱,陆诜言:“川陕四路与内地不同,刀耕火种,民食常不足,至种芋充饥。今本路省税料折已重,蜀民轻侈,不为积蓄,万一岁俭,不能偿官,适陷民于死地,可哀。愿罢四路使者,如其故便。”并言:“差役、水利事,皆不当改为。”其后,卒罢三路之使,独置成都府路提举官一员。

    同判司农事吕惠卿言:“淳化中,都下初置常平仓,贱籴贵发。至景德中,差开封府浚仪知县监仓事。祥符六年,始以两县常平仓并为在京常平,其斛斗经二年即支充军粮,贸易新好充见在数,其法实为民利。而其后籴粜之政久不行,文字本末随亦废坠。今常平封桩米至五十二万石,但寄积在京仓界,惟据逐界每月具见在数申寺,而朝廷初无发敛之政,甚可惜也。欲乞遇价稍贵即出之,贱即以其钱籴之,如淳化中故事。”于是中书请以司农见桩管米指射新好者贸易,仍与开封府界斛斗通融支用。从之。惠卿是日以父丧去位。

    初,陈升之既与王安石忤,安石数侵辱之。升之不能堪,称疾卧家逾百日,求解政事,不许。辛卯,复求入见,有旨再拜而已,仍令扶至殿门。

    癸巳,著作佐郎、编修中书条例曾布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王安石常欲置其党一二人于经筵,以防察奏对者。吕惠卿既遭父丧,安石未知腹心所托。布巧黠善迎合,安石悦之,故以布代惠卿入侍经筵。布资序甚浅,人尤不服,而布亦固辞,卒罢之。

    庚子,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曾公亮为司空兼侍中、河阳三城节度使、集禧观使,仍五日一奉朝请。公亮初荐王安石可大用,及同执政,知上方向安石,阴助之,而外若不与同者。置条例司,更张众事,一切听之。每遣其子孝宽与安石谋议,至上前无所异。于是,上益专信任安石。安石以其助己,深德之,故推尊公亮而沮抑韩琦。御史至中书争论青苗事,公亮俯首不答,安石厉声与之往反。由是言者亦以安石为专,而公亮不预也。苏轼尝从容责公亮不能救正朝廷,公亮曰:“上与安石如一人,此乃天也。”然安石犹以公亮不尽同己,数加毁訾。公亮虽屡乞致仕,上辄留之,公亮去亦弗勇,安石党友尤疾之。上御集英殿册进士,午漏,上移御需云便坐,延辅臣赐茶,公亮陟降殿陛,足跌仆于地,上遽命左右掖起之。明日,以告病连乞致仕,于是乃听公亮罢相。

    诏转对官所言有可行者,特加甄奖。

    熙宁三年十月初九日,武举除奉职九人,借职七人,差遣殿侍四人,借职王褒迁右班殿直,康大同迁奉职,减三年磨勘者一人,黜者一人,传义下吏者二人。时人言武举不合格,推恩优于贤良方正入第三等者。试法官,合格者五人,皆选人,一人除详断官,四人候有阙与差。

    职方员外郎邓绾为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孔目房公事。绾故名维清,双流人,举进士高第,累迁宁州通判。上书言:“陛下得伊吕之佐,作青苗、免役钱等法,百姓无不歌舞圣泽。臣以所见宁州观之,知一路;一路观之,见天下皆然。此诚不世之良法,愿陛下坚守行之,勿移于浮议也。”又与王安石书及颂。安石大喜,白于上,使乘驲诣阙,又累诏趣之。比至,上使数人迎于中牟、八角、顺天门诇候之。抵暮,入门就舍。诇候者夜飞奏,于右掖门窍中进入。诘旦,召对。时庆州方有夏寇,绾进呈边事。上问:“识王安石否?”曰:“不识。”上曰:“今之古人也。”又问:“识吕惠卿否?”曰:“不识。”上曰:“今之贤人也。”绾退,见安石,欣然如旧交。安石问:“家属俱来乎?”绾曰:“承急召,未知所使,不敢俱来。”安石曰:“何不俱来?君不归故官矣。”后数日,值安石致斋,陈升之与冯京以绾知边事,奏除知宁州。绾闻大恨,公语朝士曰:“急召我来,乃使我还知宁州也?我已语介甫。”甚不平。朝士问曰:“君今当作何官?”绾曰:“我不失作馆职。”或问:“君得无为谏官乎?”绾曰:“正自可以为之。”明日,果有此命。绾自至京师,不敢与乡人相见,乡人皆笑骂,绾曰:“笑骂从汝笑骂,好官我须为之。”寻又命绾兼编修中书户房条例。

    十一月十三日,押班李若愚广西勾当公事,交趾叛将有率众来降者,若愚曰:“此不可受,可以遥决,不必往彼也。”二十一日,太博陈箴换西阁副使、知彬州,李若愚更不知广西,只令箴体量边事。

    折继世以绥州功除左骐骥使、果州团练使,赏赐无算。去岁病风,以御药使医傅守视。继世迎妖人马志诚,欲奉之发兵据青涧城,指挥使拓跋忠谏使止之,因下狱案验,久不决。子华至延州,斩志诚等二十馀人,以继世有功,不问。

    端明殿学士、尚书左丞王素为工部尚书、端明殿学士致仕,上亟从之。王安石言:“宜且降诏不允。”上曰:“素今在此,实知其病,便令致仕,何伤?”安石曰:“无伤也。”故事,致仕者例不带职。王安石以为,致仕者,致其职事于君,无落职之理。故皆以本职致仕,自王素始。

    王安石为政,欲理财富国,人言财利者辄赏之。旧制,太府寺造斗升,用火印,颁于天下诸州卖之;禁民私造升斗,其法甚严。熙宁四年,诏自今官司止卖印板,令民自造升斗,以省钉鍱之费。于是量法坏矣。又民侯氏世于司天监请历本印卖,民间或更印小历,每本直一二钱。至是尽禁小历,官自印卖大历,每本直钱数百,以收其利。又京东提刑王居卿上言:“天下官酒务皆令作连灶,以省薪苏。”朝廷从之,画图颁于天下。又有班行上言:天下马铺每匹令日收粪钱一文,亦行之。其营利如此,而城绥州,筑啰兀城,散青苗钱,所用官钱动以数十百亿计。

    刘挚为检正官,介甫将黜富公,挚数谏止之,由是出为御史,富公竟坐夺使相。挚上言:“亳州簿尉典级等,皆坐不散青苗钱被劾,以前宰相所为,岂此曹所能制?”由是簿尉以下特宥之。当是时,挚在台谏中最为敢言者。

    知杂邓绾劾奏,富公除汝州,不肯之官,求西京养疾,跋扈不尊诏命。又言:“富公昔与刘沉书求汲引,云:‘愿衔环顾印,以报厚德。’弼昔欲以禽虫事执政,今耻以人臣事陛下,宜付之请室,赐以上刑。”上以其言险诐,寝不报。

    去岁新堤第四埽先决;顷之,第五埽又决,第四埽水更微。程昉于嫩滩水上叠塞四水口,自知不测,未几咽凌水盛,第四水口复决。昉忧惧而卒。

    夔路有保塞民捍御蛮寇,其酋领得理词讼,擅决罚,由是大富。州县提辖侵渔不已,其酋不堪命,遂寇略居民。转运使张诜等发兵讨击,诛杀甚众。邓绾上言:“生蛮所以不能为蜀患者,以此民为之藩鄣。今诜等多杀不辜,以为己功,异日蛮必为患。”诜尝事介甫于常州,善遇之,乃命章惇往体量。惇还,言:“其酋纵横日久,或刳孕妇,或探人心而食之,诛之甚当。”于是,二漕皆迁官加职。

    杨绘改知郑州,仍押出门。

    七月二十三日,有旨自今供奉官以下皆免常朝。祖宗时,供奉官等皆取将帅子弟为之,天子择其才者使将命四方,有能办事则稍加进拔,故曰奉朝请,侍廷中,谓之使臣。自后得之者浸多,及今八千人,任使不复如往时,而朝请如故。贫者或徒步泥中,至禁门,赁公服靴笏而入;富者以钱赂阁门,不来,亦不问。其徒甚以为患,故免之。

    庆卒之变,密札下经略司,应捉杀到叛卒妻子,并配诸州为奴婢。经略司誊下邠州牒,漏“捉杀到”三字,知邠州张靖以为招降者妻子岂可亦从孥戮,再申经略司。经略司令主者陈首下州改正,靖因奏其状而不言已改正。介甫以盐法事恶靖,以为倾险,欲直除水部员外分司。当事请先案实,乃命章惇制勘,谢景温以文书证明,靖由是得免。

    九月初四日,张观文判南京留台。安道素与介甫不善,上初即位,人荐介甫之贤者甚众,上访于安道,安道曰:“是人有虚名而无实用,晋之王夷甫。若果用之,恐败天下风俗。”介甫闻而衔之。故安道以参知政事丁父忧,服除而不复旧位,知陈州,内不自安,故称疾而去。

    齐恢温厚长者,而不偏倚。先知审刑,议谋杀人许首事,恢以为不可,守之甚坚,时人称之。

    前宣州旌德尉王雱上殿,除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雱,介甫之子也,进士及第,好高论,父常与之议大政,时人谓之“小圣人”。张仲成曰:“当世荐雱有经济之方,今抱疾,陛下宜速召对,与论天下事。”故有是命。

    郑毅夫提举鸿庆宫。初,介甫恶滕元发,以毅夫为元发党,毅夫自杭移青得疾,一臂不能举,因而罢之。

    才元、子容得外官,胜之以故事饯之,和叔、曾布皆不赴。明日,中书送舍人院吏于京府杖之,曰:“何为擅用官钱饯外官?”中书熟状,董毡以明堂恩加光禄大夫、食邑二千户。学士院奏:董毡旧阶特进,食邑二千五百户。上以让中书曰:“非学士院觉举,几为外国笑。”其检正官皆上簿,堂吏皆责降。由是诸检正皆怒责胜之,以不申堂而直奏,罢直院。

    诸直讲尽代去,以旧国子监为内舍,武成王庙为外舍,锡庆院为上舍。上舍生百员,内舍倍之,外舍无限员。凡入学者,先就外舍,每春秋考试,合格者升之内舍,内舍升之上舍。上舍若有秀出者,中书覆试除官,且令在学,遇直讲或外州教授有阙则补之。又以朝集院为锡庆院,天圣尼院为朝集院。

    席汝明曰:沈辽素为介甫所厚,尝对人窃议新制是非,介甫闻之,立冲替。

    熙宁五年正月,有旨令曾布撰诏书付直史馆,进从来所解经义,委太学编次,以教后生。是月,命皇城司卒七千馀人巡察京城,谤议时政者收罪之。

    上密谕陕漕张诜,便除所招庆卒。诜既去,谏官张琥言:“既赦而复诛之,何以信后?”上怒,诘琥从何得此语,琥云风闻,又云得之李定,又云得之理大丞沈迈、著作陈大顺,又云得之苏液。液,诜婿也。上怒其语异同,故夺三职,且使鞫问。诜密以语之介甫,欲为三人之地,建言:“若加穷核,密语必布,使降卒反侧,非宜。”乃令陈大顺所言为虚语以诳。定云介甫素善待苏液,尤不欲罪之,乃讽法官驳案,更令沈衡鞫之,归,而衡鞫李德刍,改命祝咨鞫之。德刍亦介甫所左右也。

    刘仲通言:上密与张诜谋伐夏,介甫漏之,张琥谏,上怒,推迹所从来。介甫惧,使章惇语陈大顺引虚,己受其无咎,大顺许诺。己而恐介甫不能庇,乃翻云:“惇使我去然。”故并惇付祝咨鞫之。

    范百禄言:上怒张琥,疑中书佑之,使密院诘问,既又下台鞫问,辞与密院异同,但令陈大顺独承卤莽,故又使祝咨鞫之。

    同管勾福建路常平等事、著作佐郎曾默为太子中允、权发遣本路转运判官,以行青苗、助役法有功,故特迁之。

    熙宁四年十月十三日,吴积曰:嵬名山弟亡在折继世所,继世以种谔夜引兵抵其居土窟中,使其弟叩门呼曰:“官军大集,兄速降,不则灭族。”名山使内其手扪之,少一指,信之,遂牵数千户二万馀口降。已而见官军少,大悔之。名山今为供备使、高州刺史。

    又继世以绥州功除骐骥使、果州团练使,赏赐无算。去岁病风,赐以御药,使医守视。继世迎妖人马志诚,欲奉之发兵据青涧城,指挥使拓拔忠谏捕之,因下狱案验,久不决。子华至延州,斩志诚等二十馀人,以继世有功不问。赵卨奏以团练致仕,迁之华州,悉散其部落于诸族。嵬名山之众稍稍亡去,今在者才百馀口。

    初建东宫,英宗命以蔡亢为詹事,韩琦因荐王陶,文彦博私谓琦:“盍止用亢?”琦不从,遂并用二人。及琦为陶所攻,彦博谓琦曰:“颇记除彩率狈?”琦大愧,曰:“见事之晚,真宜受挞。”

    乐道之与长文哄也,秉国、曼叔、彦先更上殿言。乐道出,秉国亦求出,命知颍州。

    翰林书待诏请春词,以立春日剪贴于禁中门帐。皇帝阁六篇,其一曰:“漠然天造与时新,根著浮流一气均。万物不须雕刻巧,正如恭己布深仁。”皇后阁五篇,其一曰:“春衣不用蕙兰薰,领缘无烦刺绣纹。曾在蚕宫亲织就,方知缕缕尽辛勤。”夫人阁四篇,其一曰:“圣主终朝亲万几,燕居专事养希夷。千门永昼春岑寂,不用车前插竹枝。”

    其母素微,生寿昌岁馀,遣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