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药石
作者:华岳 南宋
本作品收录于《翠微先生北征录

    臣岳闻兵法起于黄帝、风后、玄女,授受于鬼谷子、黄石公、少室山人。而富国强兵之事,尤详于《阴符》一经。故将忌三世,出于道书。至于纵横辟阖,亦莫不本于其说。夫黄老氏,好生也,兵武何祖焉?盖兵本于不杀,武在于止戈。《司马法》论杀人所以安人,以战所以止战。是宜道家者流,更相授受无靳也。

    恭维皇帝陛下视民如伤,偃兵不用。即位以来,百轨顺度,安强之效,超迈前古。粤自奸臣擅朝,专务结托,将不知兵,兵不知战,开衅三边,流毒四海。虽公道开明,元恶翦除,而军国之事,尚廑圣虑。臣愚欲望陛下详黄老氏好生恶杀之意,明《司马法》安人止战之方。兵不得轻举,谋不得妄发。迨夫人材既出,机会可投,则越王夫差之举、光武昆阳之事,有不足为。而前日之败,乃他日大功业之所由成就也。

    臣岳郊野散材,本非书生,承平日久,莫究所长,例游场屋,滥叨教养。偶自开禧乙丑上书,言韩胄兴兵误国,致被诬摭妄乱敷奏,编置建安,迨至三载。虽君门万里,而畎亩不忘之念,日切于怀。待罪以来,无所用心,谨摭当世利害,编次成集,以备采择。其有机密幽深不敢闻泄者,姑俟他日。今所既者:军国之大计一,边防之要务三,破敌之长技一,将帅之小数八,器用之小节十有三,采探之法五,戒饬将帅之道四,守边待敌之策二,足兵便民之策四。总四十有一篇,分四卷,名曰《治安药石》。即所谓治安不可无兵,犹膏粱不可无药石之义也。

    伏望圣慈特赐睿旨批降,付三省、枢密院、执政、台谏、侍从考览,如臣所言不谬,乞札付诸道将帅参酌行用。不特使弃逐之驱得着涓埃,上报君父十年教养之恩,亦使山林江湖英雄豪杰之士,知所风晓引领辈出,上副任使。干冒天威,罪当万死。

    嘉定元年月日国学发解进士、臣华岳谨序


    军国大计一

    和议

    臣闻夷狄之为中国患,其来久矣。蛮夷猾夏见于《书》,𤞤狁匪茹见于《诗》,鬼方见于《易》,赤狄、白狄、山戎、陆浑、雒戎、戎蛮子见于《春秋》。自后世观之,四夷不庭,征之可也。考之当时舞干之化、薄伐之举、三年之克、五利之议,未尝逞威兵革,以从事于杀戮。而古人于此方且反躬自咎,谦恭退抑,听其自附而信其自去。何邪?盖圣贤论中兴之本,不先于外攘,而先于内修政事。夫子论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而兵武之事绝口不及。如其论至夷狄,乃喻以虎狼之暴,抗以戈戟,则必致于伤人。蚊虻之螫未伤筋骨,决意于一殴者,必被其虿。伯业之盛,二百四十二年之中,莫晋若也。晋之为晋,宜若曲尽夫制外之术矣。而魏绛之答晋侯,顾以和戎狄为中国之福,未尝举征讨之事。严尤、刘贶论周汉之得策,他不暇恤,独以兵连祸结为戒。其间惟善于交通者,皆躐等而取之。

    此不特后世之君臣其说尔也。昔者太王居豳,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犬马、珠玉,俱不得免。而后知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当是之时,从之者如归市,似可以决去就矣。大王乃谓:“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始甘心于岐山之易。故仁人之称,见于当时;培植之意,有及于八百年垂世之远。君子不以大王之避狄为畏怯不武,而取其能屈己爱民,以为周家立国之本。越王勾践困辱于会稽之栖,卧薪尝胆十有八年,未尝汲汲于兵,以求快意。迨夫黄池之会有衅可乘,于是一举而败吴,再举而亡之。君子不以其屈意于先者为可耻,而嘉其成功于憔悴无聊之后者为善虑敌。汉高帝诛秦蹙项,力非不足也。而匈奴之事,力主和亲,以为五世之利。文帝海内富庶,兵非不强也。而遣使外夷,结辙于道,一于和议是主。武帝不从韩安国之说,穷兵黩武,海内虚耗,后世至与秦皇同日而非诋之。非治外太严,他日反有以自弊欤?马燧之为将,诚智矣。而其论息师之便,则以盟戎百年无虏患为利。陆贽之论谏,后世未易拟议也。而其论夷狄一节,亦谓和戎虽非善经,亦时事有不得已,不若姑令和亲。噫!尺蠖之屈,将以求伸。鸷鸟之击,卑飞敛翼。凡天下之物,惟其有所抑也,而后有所逞也。

    古有常言: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此固各主一见,以为去就之计,实人情之通患也。且今日之事,中外之臣初皆以为进取矣。自郭倪不得涟、泗,李汝翼、田俊迈、郭倬不得符离,李爽不得二蔡,皇甫不得唐、邓,而后进取之说始不入于庙堂大臣之耳,次皆以为退守矣。自魏友谅不守神马坡,陈孝庆不守南巢,林管不守复沙,郭僎不守胥浦桥,夏兴祖、商荣不守喻口、淮口,而退守之说始不惬于庙堂大臣之心。至进战、退守之策两皆不得,而庙堂一意于和议也。中外之士咸曰:祖宗之大仇未报,中原之块土未复;胡运已衰,虏势尤弱。与其供输币帛以益其粮馈,孰若效死于一战?殊不知驱吾之赤子以就锋镝,与夫通金帛以息民者,其失为孰多?耗天下之财馈,以资遗黎涂炭之苦,其与夫卑辞下礼、暂屈一时之重,以免天下元元之愁叹者,其得为孰多?此和议之讲,实今日之先务也。

    今之窃议者不过曰:罢招军之令,则挫天下豪杰之心;结宣招之局,则失天下将帅之望。殊不知将不去边,兵不撤备,外虽住招,而内反有以全吾军息肩弛担之心,豪杰之心实未尝挫;急于自固,缓于求胜,外虽罢局,而内反有以全吾军养锐待敌之策,将帅之望实未尝失。和议何损于豪杰、将帅邪?又不过曰:昔柳浑谓夷狄人面兽心,易以兵制,难以信结,后果有变;韦伦言吐蕃狼子野心,难事信约,宜谨边备,后果有为所误。殊不知匈奴之叛,在于汉人恃和无备之时;吐蕃之渝盟,在于唐人恃和罢兵之日。备之既去,则变之所必生;兵之既罢,则误之所必至。和奚罪邪?又不过曰:靖康之变始于二三大臣专主和议,而不任兵革,以故虏道无厌,百求皆副,至于穷极,而北狩之祸终于不免。殊不知靖康之变,事出权臣,国无良将,忠义之气不伸,守御之备不设。兵则恐其伤于和而不敢言,谋则狃其主于和而不敢发。京师之兵有名而无实,勤王之兵久发而不至。此其为祸,和奚罪邪?

    臣尝遍观古今中国之所以待夷狄者矣:兵争之失在于士大夫逞忿恃兵,而讳言和议;和议之失在于士大夫惩已往之咎,而耻言用兵。故征伐者不至于困弊之极,则不复言和议;和议者不至于罢兵撤备为敌所误,则不复言征伐。二者胥失也。人皆知唐突厥寇太原,且遣使和亲。帝问计,德彝曰:“彼有轻中国之心,谓我不能战。若乘其急击之势,必胜。胜而后和,威德两全矣。”暗者于此,遂以为德彝之论先战后和,足以使终帝之世无突厥患;今日之未胜而和,非威德之不相济欤?臣窃以为不然。考帝之于突厥,小大之战不过数遇,南北之兵不过数万。唐据堂堂中国之全胜;突厥虽曰盛强,不过夷之中一偏虏耳。德彝之论,所谓以大制小。而今日之事,所谓以小制大也。威德两全之策倒施于今,岂不反速夫败亡之祸邪?

    今中外之臣、草茅之士,徒知痛二陵不反之冤,洗三朝未雪之耻。见币帛之输,莫不含秽忍忿,思与之不共戴天;见词命之遣,莫不泣血铭心,思与之不并生于斯世。此三尺童子之所通知,而愚夫愚妇之所共晓者也。吁!边民失其故业,内地苦于征徭;版曹内虚,总司外耗;将帅无谋,士卒悖命;军储无蓄,国用不充。当是之时,利于兵争邪,抑利于和议邪?夫万金之囊,穷博于终夜之力,所存无几。取其未尽之资卷而怀之,以俟夫他日再举。周旋于胜负未分之地,犹愈于索手于一决。弈黑白于一枰之交,智者知其未必胜,宁负已输之名,而掩其终不可救之迹,犹为存体。今日之势,大耻之未雪,未足以为国家之重轻。再战而不利,三战而不捷,则天下乘其弊而起,在国家何以为自存之策?故陵之未反,块土之未复,未足以系今日之安危。生灵之涂炭,将士之死伤,边民之饿莩,父兄死于疆场,复驱其子弟于败衄之场,安危之机实在此一决耳。古人非不知子女之不可遣,玉帛之不可遗,土地之不可割也。汤事葛,文王事昆夷,君子以为仁;大王事獯鬻,勾践事吴,君子以为智。然则今日之和,非真怯也,全吾仁以待他日可乘之机耳;非真畏也,养吾智以俟异时可投之隙耳。今行人屡遣词说、屡通币帛之好已成,谕成之使已至,可谓国家之大福,生灵之大幸矣。臣愚犹虑虏庭或有邀求,而庙堂大臣不俞其请;虏使或肆傲慢,而庙堂大臣不加之礼。使前日屈尊忍辱之举,败于九仞一篑之微。师徒无备,边野不实,其利害尤甚于兵争之日。岂不大有可畏!欲望圣慈,上体三代之君所以待夷狄之心,下效汉唐之君所以事夷狄之意,忍一时之辱,图万世之利。毋惑于草莱书生之谈,毋动摇于武夫将士之论,期与斯民同归于安靖和平之域,以寿吾国家千万斯年之脉。实天下幸甚。虽然,和议之献已详于前矣。臣尝闻之,和未成而张兵,则必有以启敌人之疑心;和已成而废兵,则他日之祸盖有甚于未和之先者。故越人卧薪尝胆之举,柳浑后变之论,韦伦后误之策,德彝之计,靖康之鉴,如前所论,未易枚举。倘果以为和可恃而废兵,则将见奋臂一呼,带甲百万,招旌一挥,下城数十,堂堂之中国为无人之境矣。岂不畏哉!岂不畏哉!故臣专以战守之策著于后篇,愿陛下毋以为书生之常谈而忽之。此臣所谓今日之大计。


    边防要务三

    山水寨

    山寨器具:聚轿,透筒,就储,曲架,远汲,走水,种水,合槽,粮船,斜车,浮木,溜脚,圆木,火炮,灰炮,土炮,石弹,蹋脚城,轮箭车,虚桥,毒,土乳头,绵幕,瞥脚水,螳螂拒马,蜻蜓车,挂车,油幕,引车,埋水,方木,土员,顶板,扑灯蛾,布遮箭,绵帘。已上三十六件系山寨器具。

    水寨器具:伏牛,豁水,游丝钩,水毛猬,浮钩,暗楗,拍水,独面暗棒,沙针,绵穰,撞竿,撞筏,截汊,鸡距,稻杆,斜桩,自凿,拒板,虚木,乱线,双头筌,钉底,担车,碍父,鬼钻,八角茴香,聚钩,网索,篾锥,水蒺藜,鬼连环,火牌,锤锥,藤蔓,阑河,冲天水,金网筌,神系,四索番车。已上三十九件系水寨器具。

    臣闻天下之形势成于人力之所能及者,必败于人力之所不及。池之可凿,城之可筑,器用之可制作,桥道之可修设,皆人力也。今日以人力而成,他日人力之所不及,则终亦败。孰若形势之便出于自然,险要之利不由乎人力之巧?天造地设,自不容以小智私意所可得而增损者,山寨、水寨是也。横涧有山可屯万人,孔福失之,而濠梁以陷;马鞍有山可置百家,时俊守之,南巢以安。此山寨之已验也。渭南之地四围皆水,亮军驻其中,仲达不敢涉水以战;濡须之地两旁皆水,权筑栅其间,曹公不能破。此水寨之验也。

    自今观之,淮水以南二十馀郡,州之有城,自山阳、合肥、浮光、濠梁、历阳、黄岗、维扬、仪征、德安、郢州数州,各系近年以来节次修筑,稍成次第。他如龙舒、濡须、盱眙、安丰诸郡,虽有城壁之名,而基址卑陋,砖石摧倒,有不若豪民之墙壁。县之有城,自天长、六合、南巢、应城数县,各系渡江之后渐次增广,稍成规模。其他如舒城、霍丘、六安、庐江、京山、孝感、淮阴、宝应诸县,虽有县官治事之所,而所谓城壁者,间断有无,不足以隔犬彘。平时无高深之备,每有缓急,村落之民奔入镇市,则镇市愈至于伤残;镇市之民辐凑城邑,则城邑愈至于蹂践。反无山寨、水寨以为近便安葺之计,则沿边之民焉往而不转徙哉?承平以来,淮、汉州军凡二十有二,主客户凡一千四百馀万。以一十二郡之广,以一千四百万户口之众,而州之有城者不过六七,县之有城者不过八九。纵使亚武接踵,所置几何?况于封城之相远,道路之不通,有非仓卒所能造其郛鄄之间哉。

    臣尝于张士元潜淮南、熊飞帅淮东之日,集诸子深长之议论,萃天下慷慨之人物,丘垤险易,污池深浅,罔不遍历,罔不周知。凡山之高险不易登陟,上有平坡可以屯结者,必因山为垒,扼绝路径,增筑墙堞,使近山之民船运粮食,携策老幼,盖造庐舍,断截枹𢬗。万一贼入险隘,劫我山寨,上寨而攻则矢石不到,而人力徒劳;越寨而过则腹心有忧,而或虑掩袭。

    东自山阳、东乡、宝积、高寨、山城、文贤、横涧夹山、涂山、施黄、野父、毛工、胡鼻、莲花,西自骨勒、铁脚、辽峰、浮渡、柳子、燕九娘、三湾、龙辰、贾木、挂车、枫原、西安、诸山之上,巅峭拔,上平下险,山势高耸。可以为寨者凡九十有四,而内有无水之寨六,各可屯万人。而又撰为守山之具,凡三十有六。贼人之士卒既有所不可登,贼人之矢石且有所不可及,内则团结乡兵,而济以木石;外则策应大军,而扼其隘阻。贼兵虽强,安能浼我山寨之险邪?凡水势环绕不通往来,中有洲渚可以居止者,必因水为营,柜筑沙石,扼绝舟楫,使近水之民圈牧牛马,充积裹粮,明造牌筏,暗设筌刺。万一贼入湫泺,攻我水寨,则家基之利可慕而不可图,犄角之势可望而不可近。水环四围,非子产之乘舆可济;天限一方,非曹公之鹿舻可渡。东自谢杨、老鹳、范光、艾陵、温陵、三港、凌亭,西自滋泥、蚌湖、团峰、马肠、九曲、濡须、南巢、白湖、花山、瓦阳、石塘、张湖、破岗,诸湖之中水势回环。可以为寨者凡四十有九,而内有夏秋泛涨之寨十有一,各可屯数万人。而又撰为守水之具,通三十有九。贼人之舟楫既不可入,贼人之步骑且不可到,内则沿淮水军万弩手分番守把,外则忠义军民兵分地团结。贼兵虽强,安能浼我水寨之险邪?

    国家自兴兵以来,惟知恢复中原,而淮南之地恬不介意;惟知袭取商、虢,而荆、襄之地邈不加察。以故符离之师未入,而贼兵已入于山阳;陈、蔡之师方举,而贼兵已入于安、复。

    故前辈谓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能攻者,在于善守。靖康、绍兴之间,淮、汉不守山水两寨,千里之民辐凑渡江,内则阻于关隘之不得通,外则绝于津渡之不可过。白沙、北峡,死者山积;杨林、瓜州,江水为之不流。遗弃之粮食皆贼人漕运,纵放之畜牧皆贼人之脍炙。此其功业之不振,盖根于淮汉之不守。而淮汉之不守,实自夫山寨、水寨之不保也。

    惟能行下淮、汉诸司,劝率土豪形势,修筑山水两寨。每一寨置寨官一员,令借补官资,以为之主宰。每十寨置寨将一员,令吏部注阙,以为之统率。民有自备钱粮修筑一寨者,官为推恩;民有纠率众财自创一寨者,官为推赏。如此,则于官无费,于民有备,而守边之政举矣。此臣所谓山、水寨。

    屯要

    臣闻屯守之地,当其冲要,则一人之力可以敌万夫;非其冲要,则万夫之勇不足以敌一人。故秦人守要害之地,而并吞六国;司马仲达据四达之冲,而吴、蜀亦不敢争。齐人之守渤海,郑人之戍虎牢,孔明之屯渭南,孙权之坞濡须,皆是道也。

    然一国有一国之冲要,天下有天下之冲要。不知重守其所谓要害之冲,而一切泛然于贼人不由之道,则兵旅日增,费用日广。

    吾见其劳师匮财于非所用力之地,彼间之可乘、隙之可伺,固亦自若。而堂堂之中国,将为无人之境矣。

    今日之形势,闽、蜀之外,莫淮、汉急也。故淮东之地,屯仪征、维扬以当涟、泗、海、亳之冲,屯合肥、南巢以当涡、濠、汝、颍之冲;汉中之地,屯黄岗、汉阳以断安、复之冲,屯襄阳、樊城以断唐、邓之冲。此其选择形势,精据利便,固无可议。然地之相去千有馀里,其间小径、间道姑置不论,通都大驿、平原旷野,类皆屯戍遗阙,臣窃忧之。取淮而言,自柘皋、南巢、草鞋岭、野父山、庐江至瓦隔河,固足以入江;自安丰、桃城、金牛、航步、沙湖、版桥、罗场镇至盘小寨,亦足以入江矣。然算陂、巢口之水峻如泻油,铁脚、杨梅之山峭如立壁,敌虽云蒸雾集倍道而至,中间险阻崎岖、林木茅苇,未足深畏。至若自濠梁升高山、丽山、大青山、韭山,定远黄莲、皇甫山,梁县望桑根山、宣宗,而至项亭,则东西数合、南北一望。高则半岗小坡,不过寻丈;卑则浅沟狭涧,不过数步。既无关隘可以遏其锋,复无他戍可以绝其后。贼若径从此径突入和州,屯兵杨林、梁山、白山等处,控扼大江,东浚栅江、裕溪以造舟楫,北凌东关、肥水以通漕运,借曰未能涉我风涛之险,所谓湖南、江西岁计米麦之运不敢东下,则版曹告匮,而骨髓先枯;浙西、淮东按月茶盐榷货之商不敢西上,则诸路总司无措,而肝脑先溃。此濠梁、历阳之虚实,江淮之胜负系焉,可无重兵以守之邪?取汉而言,自长乐、平林、新店、阳城、石井、河步、石河而入安河,固足以入汉;自桐柏、范庄、马岗、浦口、劝羊湖、营河而入随河,亦足以入汉矣。然应山、大靖尚有乡兵团结,土门、九里尚有旧关故垒,敌虽越险而来,亦不足畏。至若自唐州、湖阳分界山至枣阳,自车桥、汤川至郢州,自胡お、走马岗,道人林、土石至随州,则北自唐、邓,南至汉水,无林可依,无涧可隔。虽有衮河守把之卒,而地无关隘,不足以扼其冲;虽有华阳、枣林义勇之兵,而势非险阻,不足以抗其锐。贼若径从此径突入汉右,复取樊城柳林山、谷石堰、长兰、白木等处,直渡汉水,北据荆门、虎牙、斑竹、马梁诸关以为自固之策,南据江陵、建阳、潜江以为屯守之计;置襄阳于不攻,前袭荆南,则襄阳已在围圜之中;弃光化于不争,而远凭巫峡,则光化已居其囊括之内。借曰未能舳舻千里,以争我东下之势,所谓三巴之险已塞,而吴、蜀有离析之忧;荆、襄之区不全,而江、淮无犄角之势。此随州、枣阳之虚实,荆、襄之得失系焉,是岂可以不问邪?

    近日诸将惟知以重兵固守涡口、南巢,而濠梁、定远反视为闲慢之地,故贼兵大入于环滁、历阳之郊;惟知以重兵固守神马坡、樊城,而车桥、胡窳、土石反视为不急之所,故贼兵大入于安、复、郢、随之境。此其冲要,自今宜令行下淮、汉帅臣,搜寻前件险隘,分兵固守,差官节制,明立斥堠,近置策应。吾军进取,则留此以为劲捷之道,而取其有先人之便;贼军入寇,则设此以为掩袭之所,而避其有阚我之谋。则三边之形势可全,而淮、汉之津可无潜涉之忧矣。是谓屯要。

    捷径

    臣闻江湖形势之论有二:曰通衢,曰捷径。两军之所共知者,谓之通衢;吾军之所自知者,谓之捷径。则人所不测而不及关防,古人所谓以迂为直,以患为利,以逸待劳,以饱待饥;兵家所谓后人发,先人至,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是故两军相对、两阵相形,知通衢而不知捷径,则在我之势十得二三;知通衢而能备捷径,则在我之势十得七八。故捷径之利得之,则我常得以袭人;失之,则人常得以袭我。以吾之二三应彼之七八,计算之间得失已分。善用兵者,较计算之短长,思过半矣。若夫堂堂之阵、整整之旗,斗死生于平野大阪、胜负未分之场,孰若潜驱密伺,以制之于不战之地哉?吴元济知有长阪、义武,而不知有张柴、垂瓠,卒成李之绩。刘禅知有祁山、武功,而不知有阴平、江油,卒成邓艾之绩。丹阳之贼惟知有三湖巨浸之险,而不知霍山小道,卒成杨素之绩。然观之历险断桥,艾之凿山通道,素之缘崖直进,非平居闲暇之时为他日乡导之资,太平无事之日得之于樵苏小子之末,脱有缓急,安能出人之不意,乘人之不及哉?

    今日荆、淮之地沿边州县,固已分屯大军守把要害。至若淮西舒、蕲、黄、安、六万山之间,京西荆门、南漳、谷城、光化一水之津,小道狭径可行掩袭之所,不一而足。前后帅臣、边将措置边防、守把津要各以己见,申闻枢省、敷奏朝廷者,不知其几,卒未闻有能条具其一二者。是皆非乡导之官所得而周知,搜访之使所得而涉历。边探之将佐既昧于讨论,州县之官吏复惮于工役,樵牧之论何由闻达?然吾军之不知,不过无以投人之间隙而已,其利害犹有可言者。至若贼军得之间谍,阴驱潜率,反得以捣吾之腹心、冲我之膺背,则虽有韩信、曹公之智,何所施巧?

    自今观之,人皆知合肥、寿春自有南巢一湖、北峡一关,可以绝其奔突之锋。而不知自白陂入小路,至木场河、谢步、陈六公、庄四、版桥、桐木镇、乌沙、梅林、九井而涉鲁洪,则可以袭吾枞阳,而广储一仓之运,已自入于贼人咽喉之中;自霍丘入小路,至二郎岗、芦塘、故步、下芜、庙山、枫木岗、辽峰、夹石、挂车、庐州岭、佛岭、梅子岭、上辛岭而入桐乡,则可以袭吾皖城,而龙舒、山口、蕲阳三仓之运,已自炊于贼人釜甑之上。此淮西之二径,不可以不备也。人皆知襄阳、荆门固有淇、漳二水、虎牙一关,可以遏其南下之锋。而不知自荆门界,至白土、中卢镇、罗坊、萧溪、十会山、黄行岭、双池、郑亚山、平山、阳河、磨石而入谷城界,则曲直相通,最为劲捷。万一贼兵长驱而前,乘我不备,则荆门、江陵果何以为御守之策?自白漳小路,至横林、手炉山、长湖、白竹涧、鼓楼山、古石潭、阳陂而入南漳界,则坦夷相接,略无崎险。

    万一贼兵星夜潜发,出我不意,则潜江、建阳果何以为控扼之计?此荆、襄之二径,不可以不备也。以至竹山小径,七百里入峡州,两马可以并行;沙涡小径,三百八十里入麻城,粮馈可以肩运;贾木一径,可以入光山;武阳一径,可以入褒信。若此间道,未易枚举。

    自今宜令行下淮、汉诸司,逐一蹋逐前件小路,随其远近险易,多方措置,依兵家守隘断险成法修治。道狭则因山为险,守以强兵,必使我可出而贼不可入,故彼不得以袭我之虚;道阔则因涧为濠,守以强弩,必使我可往而贼不可来,故彼不得以蹑我之后。是谓捷径。


    破敌长技一

    陷骑

    臣闻吴人善舟,晋人善骑,吴人非不善于骑也;番长于马,汉长于弩,诸番非不善于弩也。吴人生于圮泽之乡,故舟楫之事不待于教习而自能;彼诸番生于驰逐之地,故骑射之巧不待于指使而自精。是岂得之见闻,求之阅习,如汉晋之士邪?盖人力之所充,不如天性之自巧。出于勉强学习之所致者,其与夫与生俱生者,过人远矣。况今日之事,地不可同,技非其敌。前代名将固尝讨论番汉短长,以求致其所能矣。彼以骑制骑,犹不足以取胜。况今日三司、五驻之马,皆可数计;而虏人一雕所指,动辄数万。

    固不胜其可忧矣。奈何尚敢言于进取哉?吁!燕冀之游鬣,非淮汉之驺驹;秦晋之骑士,非江浙之刍牧。马产于西夏,而军招于江淮之间,固已物性之不相谙。刍秣于营槛者有年,于兹而驰驱千里,脊破骨穿,乃藉水草于荒山之芦苇,是又风土之不相得。此其相去有若天壤。今日诸将讵可不急料其长技乎?议者谓御骑者无出于车,陷骑者无出于弩。臣尝献轻车之制于后矣。然车徒能制骑于锋交刃接之时,锋之未交、刃之未接,何以使骑之不可逞?弩徒能制骑于三百步之外,而三百步之内何以使骑之不可逃?故江湖陷骑之法,必欲运机缄于冲突之时,使其雷轰雹击之锋皆有所不及施;设器具于驰骋之际,使其风回雾转之巧皆有所不及逞。彼方恃其一骑当八卒,吾必使其八骑不足以当吾之一卒;彼方恃其一骑射足以敌吾之十戈矛,吾必使其十骑射不足以敌吾之一戈矛。番马之骏反不如吾步卒之能驰,骑射之精反不如吾戈戟之易中。是谓反主为客,易短成长。正前辈伏弩于林可败其骑,而骑果败;断木于道可得其马,而马果得。皆此类也。

    然陷骑之法,江湖传袭不止一端。大率不过虏骑众多,不容斗敌,伺其所行之道,制为陷骑之具,勿令贼知。然后示之以弱,以诱其必来;啖之以利,以致其必至。使其堕我之圈圜而不自知,入我之陷阱而不可脱。其法有六。一曰伏枪。谓用火炼竹枪斜埋成列,却于枪头所到处掘地成窟,长一尺五寸、阔半之,用竹一尺八寸埋在内。次以竹圈挽枪著地,覆以草茨,不令知见。复用挽枪竹圈从窟内系提头索,别曳于枪头所指处一丈许。遇贼马踢动,提头索曳去挽枪竹圈,则枪头向敌,起地三尺,贼马无不中伤。二曰绊索。用麻索各长五丈已下,两头及中间各长一丈,用木桩系索,钉之于地。用青竹竿五条撑索腰,控低着地,扣以机结木钩,如猎之制。遇马足触动机结,则撑索竹去地三尺,贼马无不被绊。三曰马拖。谓用竹削成筋火,其长数倍于筋,其锥甚锐,用以簪地;其尾则用热汤煮过,令槌碎和麻,各以成索;索尾又安扣头,扣转于竹片之上;仍将枪杆曳索于竹片之首。遇马被套而走,则索尾之枪自卓其腿腹。四曰马筒。用掘地成阱,深一尺、阔三寸,内置攒锥。遇马足被陷,则攒锥自刺其蹄踵。五曰青阱。谓于麻麦草芥之地掘而成阱,不拘广狭,上以芦席、箬盘、竹席之属覆之,而掩以麻麦草芥,随其物之类色,使敌马不觉足陷。六曰白阱。谓以尘沙、土石之地掘而成阱,不拘广狭,上以芦席、竹{列}之属覆之,而掩以尘土、沙石,随其地之颜色,使敌马不觉足陷。已上六法,皆于道路预先修设,以待其来。然器用之设,非瞬息可成;制作之艰,非顷刻可办。乃若仓卒相逢,不期而遇,前不得以婴其锋,后不得以避其锐。当是之时,不费寸土尺木,而贼马自抵于损伤;不劳匹马只轮,而贼骑自至于颠覆。

    其法亦六:一曰刺球,四方有锋,中间有蒂,以铁为之;二曰蒺藜,砺之以锋,萃之以毒,以铁为之;三曰茅针,其形如针而稍大,以铁为之;四曰鹅项,其形两曲而上下皆锐,以铁为之;五曰菱角,以铁为菱角;六曰皂角,以铁为皂角。已上六法,皆预先打造,遇欲用则令筌插、撒掷在地。然平原旷野,我知而敌不知,乃可施巧。道狭路隘,敌险而我亦险,将何以为两难见巧之策?莫若因地设险,使敌骑之来可入而不可出,吾军之利可见而不可夺。其法有八。一曰踢圈。以竹为圈,插于马道,以索续于竹圈之上,用套马足。二曰截径。用竹弩一张、竹檐七片、菠菱一只,以马尾、头发之属曳之马道。马头触之,则箭发马倒。三曰伐木。马行于林樾之中,令伐木横道,则马不可过。仍止令半折,不得伐断,恐为敌人下马拖曳离路。

    四曰结草。谓马行于草野之中,其正路故令断绝砖石,堆塞柴茨,却于四围用草结缚其稍,令阑绊过路。马急走则被绊,众队皆倒。五曰种冰。谓道路险峻,或高坡峻岸,或斜城陡岗,当令迎风灌水,水结成冰,则滑溜不可过。六曰裂石。谓马道窄狭,两旁皆土木,当令抄掘塞路。七曰断桥。谓马经过桥梁必毁拆,令不得度。八曰琅琊版。谓用版钉琅琊钉于上,行则载于粮车之上,用则埋于沙砾之地。巳上八法,皆能陷贼骑于道狭险要,且扼贼于险。此固可用。贼知险而不入,将安用之?在我则有诱骑之术,使贼马见此踊跃而前,奔腾而至,自抵死亡,自投陷阱,而不容止遏。其法有四。一曰刍诱。谓敌马行远,久阙草刍,故下置陷阱、枪刺,而上覆刍秣,使马见之,自投死地。二曰饵诱。谓贼马饥饿日久,故下置陷阱、枪刺,而上覆菽粟豆料,使马见之,自投死地。三曰献青。谓贼马入境,久不牧放,有草茨青苍之地,设陷阱、枪刺,使贼马望见草色,而不顾险陷。四曰献白。谓贼马入境,久不汲饮,即于陂池、溪涧之地,设陷阱、锥刺,使贼马望见水色,而不顾险陷。已上四法,皆令贼马自越水火而前。凡二十四法,皆陷骑紧口。其他如水药之秘、风沙之变,虽曰奥妙,然杂以浮诞,姑置勿论。诚能明此,复类推而意该之,吾将反虑虏骑之不多至耳,何虑其长技之不制哉!

    今日国家西南之程驿既断续而不登,淮、汉之驹养且收买之无术,三司、江上之刍牧复不闻于增益,而陷骑之策,诸将未闻有知其一二者。臣故摭其大略而僭言之。若夫江湖琐细之论,臣不复为陛下献。是谓陷骑。


    将帅小数八

    搜伏

    臣闻天下之事,耳之所闻、目之所见者,皆可以预备。耳目之所不闻见,则预备之术何自而施?声音之相接,颜色之相睹者,皆可以巧致。至于声音之不相接,颜色之不相睹,虽欲巧而致之,讵可得邪?兵家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以逸待劳,以饱待饥,乘人之不及,攻其所不戒者,皆伏兵说也。孙、吴之书,韩、曹之术,皆有出奇设伏之名,而不及九伏。十一伏之法,虽遗逸之士言其大概,而得其传者类皆粗略。故其所存惟九伏而已:一曰山伏,谓山岩崎曲,关隘险阻;二曰土伏,枯壕堤岸,古城旧垒;三曰草伏,草蒿蓊郁,茅苇掩映;四曰林伏,蒹葭荆棘,茂林修竹;五曰夜伏,天色昏暗,夜气晦冥;六曰烟伏,山岚气雾,罩占郊野;七曰水伏,束苇流身,覆荷盖面;八曰伏,桥梁枯涸,屋舍幽暗;九曰伪伏,我欲设伏而窘于无兵,欲不设伏而恐其袭我,故就险阻之处伪为尘埃、旗帜,如设伏之状,使贼疑而遁。以是九者,出军之日,先选机巧合于人一名为伏兵,将应行军下营,专一拣择形势,多设奇兵,伏以备盗劫。故伏兵之法,一人不知,万人不期;一夫不睹,万骑失措。至于曳柴扬尘,而中有突骑;断木成庵,而后有伏弩,皆所谓流伏是也。善伏兵者,藏于九地之下;善发伏者,动于九天之上。鬼神有所不能测,雷电有所不可及。微乎微乎,至于无声;神乎神乎,至于无形。而至此,讵容以言尽邪?盖伏生于奇,奇生于机,机生于正,奇正发于无穷之源。非员机之君子,安能与于此哉?然善于设伏而不善于搜伏,恐我之伏以陷彼者,将转而为陷我之具矣。故搜伏之法,远入虏地,营垒生疏、道路险隘,恐其设伏,尤当先发伏。兵将纵横搜索,斯无疏失。故草中走兽突出,则伏必在草;林中飞鸟鸣噪,则伏必在林;无风而竹苇自动,则伏必在山;无雨而滩碛自湿,则伏必在水;溪涧浑浊,则伏必在流;凹坞昏暗,则伏必在僻野;无风起尘,则伏必未定;未晓鸡鸣,则伏必夜动。故善搜伏者,必依四搜之法,炬木组竹,击石运弩;搜生而纵死,搜向而纵背,纵火于东而静搜于西发,弩于左而静搜其右。是谓搜伏。

    反泄

    反号召、反旗帜、反金鼓、反烽燧

    臣闻我秘敌泄,则胜常在我;敌秘我泄,则胜常在敌。近日边政正堕乎此。故自田俊迈禽,而虏人出我颍河、安丰之兵,尽用吾军之旗帜;而吾军每败于辨认之不真。自吴曦叛,而虏人入我安、复、荆、襄之兵,尽识吾军之队伍;而吾军每泄于机械之不密。此兵家反泄之法,盖不可不讲也。然反泄之法有四。一曰号召,谓昔以青旗而招将佐,今以青旗而招士卒;昔以白旗而招统制官,今以白旗而招队、部将。二曰旗帜,谓昔以青为左、白为右,今则以青为白,使敌人不得以知吾左右之名;昔以青为直、黑为曲,今则以黑为青,使敌人不得以知吾曲直之势。三曰金鼓,谓昔闻鼓而进,今则闻鼓而反止;昔闻金而止,今则闻金而反进。四曰烽燧,谓昔以一燧为遇寇,二燧为索救,今则反以一燧而为索救之号;昔以无烟为无事,有烟为有警,今则反以有烟而为无事之验。是为反泄。

    暗认

    臣闻晋师伪旆曳柴,而司马得脱;虞升卿易衣入质,而戎虏果信;曹公伪为袁氏之旗,而焚袁氏之辎重;于仲文伪建尉迟之帜,而袭尉迟之守将。皆吾军诈以诱敌而致其师也,况使敌人诈以致我哉?此暗认之法,不可不讲也。一曰旗号,谓恐敌军诈作吾军,合于相遇之际,先逐将队旗帜三伏三起,尽行卷轴;复将旗杆三伏三起,尽行舒展。若彼军起伏皆如吾法,然后合阵;否则番军,即时掩杀。二曰金鼓,谓恐贼军诈吾号令,即令诸军于相见之际,一鼓一金,次二鼓二金,次三鼓三金。彼既同此相应,即是吾军,然后合阵;否则番军,即时掩杀。三曰阵法,谓恐贼军诈吾军号令,诸军于相遇之际,不以人马多寡分为两队,左队左旋,右队右旋,至一周遭而止。彼既同此相应,又令诸军急合而为一阵,双日左旋,只日右旋,至一周遭而止。彼又同此相应,即是吾军,然后合阵;否则番军,即时掩杀。是谓暗认。

    潜易

    一易将、一易兵

    臣闻以将闻于天下者,易将不易兵;以兵闻于天下者,易兵不易将。吾之能将,素为三军倚重,一旦他出别营,则贼军必覵吾后。吾之精兵,素为敌国震服,一旦改发他道,则贼军必伺吾隙。故兵家秘法,易将则兵不随行,所以使两军之皆重;易兵则将不同往,所以使彼此之兼全。兵发之日,去藉彻爨,而炊宿无踪;晓出夜行,而尘矣不起。将发之日,不彻仪仗,以愚敌军;不落号带,以安我士。故易将而兵无失将之忧,易兵而将无失兵之虑。是谓潜易。

    急据

    据山、据水、据林

    臣闻争山不得上,则利在赵而不在秦;争水不得渡,则利在汉而不在楚。两军相遇,不据利地以抗之,讵能扼敌人于仓卒之际哉?此据利之法,不可不讲也。然其法有三。一曰据山,谓三军遇敌,既无城邑,又无沟垒,即于近便有山,不拘高低,据以为险,静以待敌。登高望远,可见虚实,而施吾破贼之谋;发石断木,可避锋锐,而扼其逼我之势。二曰据水,谓三军遇敌,进无可依,退无可保,即于近便有水,不拘浅深,急据为险,静以待敌。敌渡,则候其半涉而击其济薄之师;敌逼,则誓众以死而激其背水之战。三曰据林,谓三军遇敌,既无山阜可依,复无川泽可据,即于近便有林木掩映,急据以为待敌之所。敌将而愚,则依林设伏,而敌不及备;敌将而智,则缘林发矢,而敌不可以入。林燥则畏焚,而敌兵不可搜;林密则畏绊,而敌骑不敢逼。然后张翼伪遁,而反击之。是谓急据。

    分渡

    兵多地广则分一为十、兵少地狭则分一为五

    臣闻涉水为兵家之至险,半渡可击见于《书》,半济而击详于法。故分兵而涉,则过路多,而敌无御我之谋;合兵而涉,则过路少,而我无绝敌之策。此分渡之法,不可不讲也。然其妙有二。兵多地广,分一为十,使对敌一军先至水次而不得渡。敌军必相持于水岸,而又不容吾军急涉,即佯与交锋于水之两傍;使其馀去敌差远九军急涉彼岸,直冲敌军之后,与敌邀战;待其反顾而拒我九军,则吾对敌之军可不战而自涉矣。兵少地狭,分一为五,使对敌一军先逼水岸而不得渡。敌军必相持于水岸,而不容吾军急涉,即佯与交锋于水之两傍;使其馀去敌差远四军急涉彼岸,直冲其军之后,与敌邀战;待其反顾而扼我四军,则吾对敌之军可不战而自涉矣。故分渡之妙,后涉之兵先发,先涉之兵后发。彼诚能拒我之二三,则我之已涉者盖已七八;彼诚能拒我之一二,则吾之已涉者盖已三四。是谓分渡。

    自认

    雪迷、烟迷、尘迷、雨迷、夜迷、人迷、马迷

    臣闻阴陵之失,项羽之勇无所逃;霸陵之失,李广之智不能免。吾骑远出,吾军远探,或雪迷路径而士卒易忘,或烟暗山川而士卒莫辨,或尘埃草莽而难认形势,或风雨晦冥而不见山坡,或星昏月暗而夜入他路,或人疑马惑而误行别径。是谓军迷,最为恶证。在我有自认之法:一则采探、马军及吾军将士,常带五色花纸钱替代数沓,及造小布袋一枚,内贮石灰令满,安在搭袋之内。遇白昼兼程、星夜潜发,路无辨认,野无踪迹,雪则用五色花纸钱替代之属,系挂于茅苇草木之上。仍以数之多寡而辨其远近次序,则积雪之中不致迷道。雨则用石灰布袋之属,印灰点于地面之上,仍以点之多寡而寓其远近先后之别。前队先回,则添纸钱、增灰点,而使后队之不相失;后队先回,则又减纸钱、乱灰点,而使前队之不相误。纸钱则青、黄、赤、黑、白五色以表远近,灰点则以一、二、三、四、五数目以表往来。纸钱则收以便袋腰复而以备缓急,灰点则曳以鞭梢而用以印点。贼人见此,将谓村民祈福之具、猎人捕兽之迹,而不知吾军用为乡导。后军欲寻前军,则望此趋向;前军欲追后军,则得此记认。是谓自认。

    就顺

    顺山、顺水、顺风

    臣闻势不两立,术不两全。处己于顺,则在彼皆逆;处己于逆,则在彼皆顺。故争山不得,魏兵以败;拒水上流,蜀军以胜;顺风扬尘,贼军以溃。皆古人就顺之验也,兵家未尝明言之。近者诸将失紫金山,而花靥受敌;失故镇河,而符离受闭。夏风多南,冬风多北,不占风势,而淮北之师败于暴风霰雹之所震鼓者,屡矣。此就顺之法,不可不讲也。一曰顺山。必使吾军先居高险,则贼自陷于低下。故矢石击发,我远彼近;人马驰逐,我逸彼劳。我则前峻后险,而无向不济;彼则内卑外高,而数面受敌。二曰顺水。必使吾军先占上游,则贼自堕于下流。故顺水行舟,顺流济兵,而利害之势已分;拒水为营,背水为阵,而难易之形已判。自上而下,在我有摧枯折朽之易;自下而上,在彼有登高涉险之难。三曰顺风。每遇战斗风起,必使吾军先背上风,则贼自不能免于风。故曳柴扬尘,而敌军莫知吾之虚实;吹沙走石,而敌军莫当吾之冲突;顺风扬药,而敌之口鼻可以受毒;因风纵火,而敌之营壁可以延烧。是谓就顺。


    器用小节十有三

    甲制

    臣闻《周礼》有函人之职,《司马法》有甲士之制,朝错以五同论兵甲、弩矢,马燧以短长三制造铠衣士。皆所以避锋镝、全肢体、称大小、便进趋也。然造甲之法,步军欲其长,马军则欲其短;弩手欲其宽,枪手则欲其窄。其用不同,其制亦异。否则,拘于定式,昧于从变,肥者束身太紧,甲身则可周后背而前胸不交,甲裙则可闭后膺而前跨不掩。瘦者挂体太宽,挽弓发箭则甲不贴体而胸臆糸并扑,有断弦脱之忧;挥剑枪刺则甲不附身而腰背松虚,有抵手碍足之患。长者不过膝腕而矢石可及,短者垂及脚面而泥泞不前。小有不便,则拆去甲叶而遗弃不收;大有所妨,则割去全段而抛掷不顾。制作之艰,耗费之广,不几于徒费乎?故君子谨其微于制作之初焉。是谓甲制。

    人甲制

    ──、第一等甲:腰圈四尺五寸,批膊五吊(止数直下五吊,横搭不计),头魁覆釜二尺五寸。

    ──、第二等甲:腰圈四尺,批膊四吊(止数直下四吊,横搭不计),头魁覆釜二尺三寸。

    ──、第三等甲:腰圈三尺五寸,批膊三吊(止数直下三吊,横搭不计),头魁覆釜二尺一寸。

    ──、第一等甲裙:直下长一十五吊(不计横段)

    ──、第二等甲裙:直下长一十三吊(不计横段)

    ──、第三等甲裙:直下长一十一吊(不计横段)

    臣闻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秦人、越人之肥瘠,不可以同衣;吴人、越人之好恶,不可以同舟。心广体胖,心剿形瘵,此固赋分之不侔。在我岂容以逆其所赋,而强之以必同哉?故士有肥瘠,甲身不可无广狭;材有高下,甲裙不可无长短。故第一等甲所以给肥胖之士也,肥胖之士亦有长短,故甲裙又分为三制,使肥而长、肥而短者皆可披带。第二等甲所以给中常之士也,中常之士亦有长短,故甲裙又为三制,使中常而长、中常而短者皆可披带。第三等甲所以给瘠弱之士也,瘠弱之士亦有长短,故甲裙又为三制,使瘠弱而长、瘠弱而短者皆可披带。每遇给散,则随其肥瘠长短而选给之,则肥瘠长短无一不称其用。人瘦甲宽,则都管皮柱定不可行坐;甲小人大,则掩不及而不避金矢。皆为弃物。是谓人甲制。

    马甲制

    ──、大全装六件:甲身一副,搭尾一件,鸡项一件,大秋钱一件,小秋钱一件,面子一件。

    ──、小全装六件:甲身一副,搭尾一件,了项一件(最紧),鸡项一件(小),面子一件,秋钱一件。已上诸军见造大全装,而小全装未闻造用,近年独殿、江、池、鄂四司新造披带。

    ──、未带甲先用衬副两件,免打破马脊:驼滑辣、甲圈(用布袋裹草把)。已上诸军不曾造用,亦无上件制度。

    ──、甲身欲平鞍鞔,不得太长,免驰骤绾绊,多费甲叶。

    ──、鸡项合用绵衲,免头项重滞。

    ──、式样合用小全装,免多费工匠、甲叶,及披挂省便。

    ──、马面子合用臣新制贴额。

    臣闻周马之身,最为利害惟头面、胸臆。马面子旧制虽巧,近日符离、陈蔡之役,马多被伤中寿星、脑额而死。臣今制为贴额,用绵布衲作一片,贴在马面之内、脑额之间。脱遇矢石可透铁面,尚有贴额可隔。此马面子所以合用贴额。大全装鸡项大而秋钱小,或暑月闷热、雨雪冰结,彻去秋钱,尚有了项可蔽肌肉。此马甲所以合用小全装。我军马甲,甲身例是垂下过鞔一尺许,所以披带重滞,驰骤绾绊。贼军马甲,甲身只是平腹,下用虎斑布裙,遇箭皆被矫揉,所以披带轻捷,驰骤俏俊。此马甲身所以合用平鞔。鸡项重则头低项曲,而马被控抑;鸡项轻则头高项直,而马臆松宽。此鸡项所以合用绵布夹衲。赤身带甲则擦损肌肉而久成臭烂,衬以藉褥则护惜皮毛而不致破伤。此马甲所以未带甲先用驼滑辣、甲圈两件。是谓马甲制。

    马军甲制

    ──、腰圈合用四吊。

    ──、甲身合用左掩。

    ──、腰裙合用过膝三寸。

    ──、吊腿合用摘吊。

    臣闻马军与步人之甲,有四不同。步人则直身起立,马军则蹲坐低控。马军腰圈若依步人皆用五吊,则上柱两腋而不容低昂,下擦双胯而不堪转动,所以独用四吊。步人则两足循行,左掩则背安结项而穿扣不顺;马军则缓急上马,右掩则搐定左足而跨蹬不及。马军甲身所以独用左掩。步人则直身行立,短则露足;马军则曲膝蹲坐,长则绾绊。马军甲裙所以独用过膝三寸。步人则甲身腰圈、吊腿连成一片,名曰全装,而易为披带;马军则吊腿拖泥,遴作二段,名曰摘吊,而便于去取。故截为两段,上安结项四枚。遇敌则挂上吊腿,而用避矢石;退师则解入搭袋,而免被牵制。马军吊腿所以独用摘吊。是谓马军甲制。

    弩手甲制

    ──、甲裙欲移向后。

    ──、甲裙吊腿欲短。

    ──、甲身欲宽。

    臣闻弩手与枪牌、弓箭、剑斧手、马军之甲,有三不同。盖马军、枪牌等手例欲身材长大,独弩手不嫌矮短,故军中类选不及等仗者为之。马军、枪牌、弓箭等手已为最短,况举足入蹬,而易被兜绊;曲膝靠桩,而易为走衮。此弩手甲裙所以独欲短捷。其他甲裙后交前控,则恐被矢石;弩手甲裙前交后控,则有碍桩镫。盖古法阵前有车,车后伏弩。今制阵前有牌,弩随牌后。弩手之甲虽不庇两足,而车高一丈一尺,牌高六尺五寸,全身亦可庇护。此弩手甲裙所以独用向后。他甲惟欲紧束,则挽弓刺枪无所牵制;弩手惟欲松宽,则蹋镫衮桩无所靠倚。此弩手甲身所以独用宽绰。是谓弩手甲制。

    弓制

    ──、马蝗面弓:谓用大牛角解截成面而阔,遇拽满则曲如扇圈,受力均匀,不爵不走,不闪不肭。

    ──、泥鳅面弓:谓用小牛角解截成面而狭,遇拽满则曲如折竹,受力不匀,易爵易走,易闪易肭。

    ──、披比筋法:披筋一版,晴暄合待半月,阴雨合待一月,方令再上。或连披数版,则内湿外干,射不旬月,解脱可待。

    ──、漆弓背面法:用漆一重,晴暄合待十日,阴雨合待二十馀日,方令再漆。不可日漆数重,则内湿外干,射不季月,断脆可待。

    ──、裹弓之法:或用黄桦,或用桃皮,或用朱红,皆不若黑生漆,免被水透。

    ──、肖弓之法:或用白角,或用鱼枕,或用绘画,或用红绿花采,皆不若用黑生漆,免费工绩。

    ──、步射弓:诸军皆用一硕一㪷、一硕一㪷并一硕,此皆废物。今制合用九㪷、八㪷、七㪷,内九㪷放少,八㪷、七㪷放多造。

    ──、马射弓:诸军皆用一硕、九㪷,此皆废物。合用八㪷、七㪷、六㪷,内八㪷放少,七㪷、六㪷放多造。

    臣闻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其紧切尚矣。今之制者,何灭裂之甚邪?盖筋角不能自相固结,故假之以胶漆;胶漆不能自相坚实,故壮之以筋角。然二物相资,必经隔旬月,候其自干,然后再用。是谓“年弓月箭”。否则,功虽易成,胶亦易脱。马蝗面阔,而受力均匀,受弦端正,故发矢可期于破甲。泥鳅面狭,而弓爱走反,面爱断爵,故临用多至于误人。皆由择角之初,大角价高,小角价低,有司喜贱而恶贵,故凡所在买到军须,小角常多而大角常小。有司非喜用小角而恶用大角也,大角之价常倍于小角,小角之价常半于大角。此固价之不相若矣。况角之大者至为艰得,若全用大角,则作匠所选愈难,而仓卒亦无收买去处。戎监只得兼用大小角。小角界成狭面,面狭则力软,故令面厚,遂成泥鳅之状。大角界成阔面,面阔则力硬,故令面薄,遂成马蝗之状。泥鳅乃负滑之水族,马蝗乃阔匾之介虫,此取喻耳。至若用黄桦、桃皮以裹弓面,牛角、鱼枕以裹弓肖,徒为观美。不若用出山生漆刷髤两重,则雨不能湿,水不能透。亦必弓力软小,饥疲之卒方能牵挽满箭。不然,则拽不过而箭去无力。是谓弓制。

    弩制

    ──、跷镫弩:牙里一尺八寸五分,葫芦头四寸,木檐长五尺八寸。一名马黄,一名克敌,一名破的,一名一滴油。张宪伏之于中林,而捉真珠即;时俊用之于射狐关,而败四太子。

    ──、神臂弩:桩牙里一尺八寸,葫芦头四寸,镫二尺,桩长二尺三寸,角檐长四尺五寸。

    ──、锹头弩:桩二尺,葫芦头五寸,镫五寸,山口五寸,锹头五寸,桩凡长四尺,木檐长七尺。

    ──、春夏雨水蒸湿,宜用木弩。

    ──、秋冬筋角坚固,宜用角弩。

    臣闻番长于马,汉长于弩,制骑以弩。此旧说也。然近日诸军弩手,皆欠指版,人身通以五尺为率。上顶至项一尺,则下止四尺;泥泞五寸,则上止有三尺四五寸。弩手进则蹋弩以射,退则肩弩以归。檐长若过六尺,桩长若过三尺,肩弩则檐梢拄地,而下有绾绊之忧,蹋弩则桩头拄胸,而上无牵挽之力。草莱藤蔓之地惧其牵绾,必弃弩而空走;涂潦泥堑之地被其踢绊,必为弩而丧躯。今欲使弩斗力自二硕至三硕,不许太硬,令久疲之兵易于蹉蹋;使弩檐自五尺至六尺,不许太长,令矮短之兵易于肩射。夏暑之月,梅雨蒸润,筋角易脱,则用木弩。秋冬之月,风色严冷,木索重滞,则用角弩。其锹头等桩檐太长者,悉令诸军减,令短捷,则庶无废器。是谓弩制。

    弓箭制

    ──、箭镞五:石莲头,凿子头,乔麦棱,寸金凿子,破甲锥。

    已上惟寸金凿子、破甲锥易入甲,最妙。

    ──、箭翎六:皂雕,白鹇,野雉,鸿鹄,鹅鹳,雁鹜。

    已上惟雉、鹇、雕翎三色最妙,然雕、鹇艰得,不若皆用雉翎。

    ──、箭五:脑节,巴翎,腰间,通,天注。

    已上惟通、天注最妙。

    ──、箭三:山茧、采漆,桐油。

    ──、粘翎三:漆,胶,兼胶走丝。

    ──、镞重不得过三钱,箭重不得过十钱。

    臣闻矢不破坚,与无矢同;矢不破甲,反资敌用。造矢不可无法,尚矣。近日所制箭镞太重,箭太粗,胶易解散,翎易脱落。其故何邪?盖古人之制箭,欲其去之劲直也,故翎之羽曰鹅、曰鹳、曰鸿、曰鹄,所用不拘于一名;欲其去之锋利也,故镞之以金,曰石莲、曰凿子、曰乔麦棱、曰破甲锥,所制不拘于一样。有脑节、巴翎、腰间之辨,有山茧、采色、桐油、柿漆之别。然考其已验之迹,翎则雕、鹇、野雉为最捷,镞则寸金凿、破甲锥为最锐,则通去直而易中,则漆易成而省费。余皆徒事观美,不堪实用。虏中军器,上皆有元监造官姓名、年月,遇有损害、有误使用,即将元监造官吏依法施行,断不轻恕。所以虏酋器具一一如法。而吾军制作之司一切不问,则欲速成,可以逃责,备数足矣。此所以类皆茍简灭裂,而不中用也。况镞重则弓软,而去地不远;箭重则弓硬,而中甲不入。旧法箭头重过三钱,则箭去衣过百步;箭身重过十钱,则弓力当用一硕。是谓弓箭制。

    弩箭制

    ──、弩箭用竹翎、鹅翎。

    ──、弩箭合用随弦至檐,更放镞,出檐一寸,不得太长。

    惟一滴油只依旧法。

    ──、弩箭皆用竹,或遇无竹,亦可用柳。番贼皆用柳。

    ──、弩箭镞合用寸金凿子、破甲锥。

    臣闻弩箭之制,与弓箭不同。弓箭瞰弦,而安颇难;弩箭平头,而安甚易。弓箭太长,而择甚费;弩箭太短,而择甚省。比者帅臣造华车弩,而箭用铁,故失于太重,而不能及远;造克敌弩,而箭用索翎,故失于太钝,而不能取亲。均于无用。要之,镞用石莲头、乔麦棱,则光滑而不能入甲,不若用破甲锥、寸金凿子,则凿上有锋而易入窍隙。翎用禽羽,则得箭者尚堪再射,不若用竹片裁制,则翎口如刀而易穿肌肉。是谓弩箭制。

    鞍制

    ──、名西桥,前后桥皆高,压不著肉,不打破马脊。可用。

    ──、名海糊桥,前后桥皆低,压即著肉,虽有连替,亦蹋脊损马。不可用。

    ──、名太师桥,前桥虽高,而后桥亦低,受压则打伤马后脊。不可用。

    ──、名错结裹,后桥虽高,而前桥亦低,受压则打伤马前脊。不可用。

    ──、鞍桥鞔座合用黄油皮,不得用粉皮,惹水湿衣。

    ──、鞍桥下髪替合用摘䈋相连,不得用凉替,攀桥上马,则鞍倒垂马腹,误人性命。

    臣闻鞍桥制有数等:一曰太师桥,二曰错结裹,三曰海糊桥,四曰西桥。近日三司、诸军,皆用太师、错结裹、海糊三样,池阳、江鄂、京南、襄阳多用海糊一样。海糊之制,前后桥低贴马肉,其摘䈋低压马脊。师出日久,马膘瘦减,受重则鞍颊打破马脊,脓血溃烂,不堪乘骑,以至死伤。前岁海泗、符离、唐邓之役,皆坐此患。海糊桥及错结裹后桥虽高,而前桥亦低,故伤马前脊。太师前桥虽高,而后桥亦低,故伤马后脊。惟西桥一样,前后桥比他桥皆高数寸,搭袋常系后桥之下,虽上载甲军、下□梢搭,鞍颊亦不著肉,鞍桥亦不砑脊,甚为利便。关西人多用,故曰西桥。然诸军鞍座尽用粉皮,欲使骑坐者不被瘾阁。不知粉皮惹水,遇雨则湿浸内透,坐马者衣裤皆湿,大为利害。不若用黄油皮鞔之。及鞍桥,虽用高空,下用连替摘䈋,免有转侧。缘凉替与鞍相离,上马攀桥则鞍与替不相粘著,多致攀转鞍桥,坠下马腹,临阵误人性命。是谓鞍制。

    靴制

    ──、靴凹合用粉皮熟软。

    ──、凹口合用软皮带系。

    ──、靴面及鞍底皆用硬皮。

    ──、靴鞋底皆用漆蜡。

    臣闻马军骑马则吊腿欹斜,而两足可忧;下马则筌刺暗设,而鞋屦可破。靴之功大矣。然近日马军类多脱去马靴,或怠于附带而弃之郊野,或宁使赤露而束之鞍镫。殊不可晓。及考其所自,盖今日诸军之靴皆用牯牛皮制造,故皮性太硬,未著则不能穿足入脚;袜凹太深,既著则不能抬足起步。牵马下程则夹破脚砑,而久成疮痍;落马坠地则拄定膝胯,而不能起立。不惟肌肉不保,且反伤于磨擦。其视金贼所制之靴,万万不同。今后宜令袜用软皮,而上则系以皮带;鞋用硬皮,而下则抹以漆蜡。其制与今人软凹泥靴相类,而不用钉距。是谓靴制。

    马枪制

    ──、正带甲马军一百人。

    ──、准备带甲二十人。

    ──、傔兵五十人。

    ──、火头三十人。

    ──、额外辎重三十人,近添作四十人。

    ──、正旗头三人。

    ──、副旗头三人。

    ──、小枪一十八条。

    臣闻呈试有四门马枪,拣指有马上单枪。岳飞教荆襄之兵,有稽枪射。李显忠教关西之兵,令弓手带枪,枪手带弓。马军之有枪,尚矣。自近代,善马射者不善马枪,所以每队只选马枪一十八条、正副旗头六名,其余皆系弓箭。立为定制,不容增减。盖新刺马军、新补马校不练教习,不熟弓马,两手挟弓犹恐不能施放,更责以马枪兼人之能,则彼安能独办?要之,一队皆系老旧马军,则令各稽小枪,而不拘以十八人之数;皆系新招生疏之人,则令专事弓箭,而不拘以正副旗头之额。庶不强人以短,而反害其所长。是谓枪制。

    叉枪制

    ──、叉杆蒺藜条为上,柘条次之,枫条又次之,余木不可用。

    ──、穿斗枪叉,合拣择枪大小与筒口相等,然后穿套。

    ──、造枪须令枪头、叉口用钢,筒并枪身、叉身尽合用常铁。

    ──、穿斗叉枪,先比量杆头相等,次用胶、漆、面调涂,倾入筒口,令盛满,却倒用杆斗上。庶无动摇、脱落之弊,至枪杆朽腐,而杆头犹不脱,及雨水不入。

    臣闻旧制:淮东敢死军多系枪叉手,淮西忠义军民兵多系枪刀手。刀姑置勿论,而枪叉之弊有四。一则近年收买枪杆全无选择,多用杂色轻木,临用脆折及被脱误。今后枪叉杆须用蒺藜条、枫木、赤仙木,方免杆身易折。二则诸军穿斗枪杆,不问筒口、杆头巨细,例用锉斫令小,便行装斗。才遇中物,则枪杆皆从锉斫处断作两截。今后须令比量筒口、杆头一样,略削放尖,不得锉斫令小,方免杆头断落。三则诸军枪叉例皆用团钢打造,故倍费磨削,虚费钢火。今后枪尖、叉口皆令用钢,枪身、叉背皆用常铁,方免倍费工绩。诸军穿斗枪叉等军器,只此削得巨细相等,便用铁钉钉上枪头、叉头,以故临用或枪头中物而摇动脱落,或钉头入木而杆头损折。今后须令煎胶入漆,和面调涂,倾入筒口,方行穿套。庶免动摇伤折。是谓叉枪制。


    采探之法五

    采探

    臣闻兵家之有采探,犹人身之有耳目也。耳目不具,则为废人;采探不设,则为废军耳。一身之聋瞽,徒能废吾之四体;而三军之聋瞽,则其所废者可胜计哉?故候吏不严,君子以为无耳目之军。杜预设绛白之旗,而见敌有辨。马成设烟火之燧,而事皆预知。赵充国之破先零,得高山远望之便。吕蒙之袭关羽,必先缚其屯候,使不闻知,而降其二将。浑镐之讨义武,知其边备不设,故能深入贼境,而大败其师。李之入蔡州,乘其候吏不知,故能直入贼营,而生禽元济。兵家惟其先人,故能有夺人之心。关中之王在于先入,北山之胜在于先据。彼有贼至帐中,军吏未觉,兵至城内,箫鼓未绝,皆由其无采探也。国家承平以来,庙堂恶闻边备,将帅不买间谍。无事而修边防,则谓之引惹边事;有事而论形势,则谓之泄露兵机。所谓夹山之张、合肥之魏、磨盘之王、正阳之边、涂山之石、花靥之解、安丰之倪、小王衡之张、芦塘之朱、桐木之周、九里关之胡、石门之王、桐柏之吴、界山之江,故家遗俗,世相传袭。其所谓子弟,非过淮盗马,则越汉运盐;其所谓牙爪,非私贩铜钱,则私通榷货。河南之地如其室家,商、虢之间即其堂奥。绍兴年间,如张、刘诸臣皆广行招致,以备缓急。近年以来,诸将例皆庸驽不材之士,上自宣招三司帅臣,下而江上诸军将帅,未闻有一人能搜访间谍、收拾遗逸以资听闻者。所谓采探之法,视为何物?甚至边候不严,边铺不设,无赏赉以维人心,无金帛以壮士气。得事者无功,误事者无罪。故士不出境,探不入贼。盱眙、山阳之于涟、海,安丰、花靥之于寿春,桐柏、唐城之于褒信,招信、濠梁之于汴、泗,相隔一水,相望一舍。烟火之气腾空相接,而莫知屯兵之多寡;鸡犬之声朝昏相闻,而不知敌国之虚实。所谓贼将之姓名,贼技之能否,贼势之进退,贼情之勇怯,盖殆若异世之事耳。敢望得其万一哉?此无怪其丧败也。惟能依此置铺,召募间谍,明远斥堠,则屯边之兵无事得以休息,有事不至窘束。是谓采探。

    候望

    旧法日递烽烟,其弊有四不可用:一烟雾,二暴风,三雪雨,四尘埃。

    旧法夜用烽火,其弊有三不可用:一风雨,二烟雾,三尘埃。

    新法日递旗号,有三不可用:一阴雨,二烟雾,三尘埃。

    新法夜递金鼓,有五不可用:一地远,二风逆,三暴雨,四贼鼓,五溪涧。

    臣闻兵法:视不相见,故为之旌旗;听不相闻,故为之金鼓。所以传递相报,瞬息百里,而非人力所能及也。然旧法日用烽烟,谓如烧一烟则贼不至,烧二烟则贼尘起,烧三烟则贼步至之类是也。然其患有四:一则烟雾罩占,二则暴风吹鼓,三则雨雪昏暗,四则尘埃遮蔽。此烽烟之不足恃也。旧法夜用烽火,谓如举一火则贼不至,举二火则贼骑至,举三火则贼步至之类是也。然其患有三:一则烽火以双只而见贼之远近,阴雨晦冥则双只不分;二则烽火以纵横而见贼之东西,遇烟雾则纵横不辨;三则烽火以巨细而见贼之多寡,遇尘埃则巨细不测。此烽火之不足恃也。新法日用旗号,谓举青旗则贼不至,举白旗则贼尘起,举黄旗则贼骑至,举赤旗则贼步至之类是也。然其患亦有三:一则阴雨而不辨其高低,二则烟雾而不辨其青黄,三则尘埃而不辨其远近。此旗号之不足恃也。新法夜用金鼓,谓如一金一鼓则四顾平安,二金二鼓则贼兵发动,有金无鼓则贼步起,有鼓无金则贼骑至之类是也。然其患亦有五:一则相去太远,声音不闻;二则风势不顺,声音不接;三则暴雨击剥,声音不辨;四则贼振金鼓,声音混乱;五则溪涧湍急,声音交杂。此金鼓之不足恃也。四者之法既不足恃,故山林江湖之士有所谓聚探、硬探之法者,良所以济四者之不及也。然此四法,行军用师不可时刻废,废则为人掩袭。是谓候望。

    聚探

    淮东:

    ──、外沙、官庄、马逻三处,地高可以置铺,属喻口差官部辖,所以探东海、山东海道动静。

    ──、横沟、渡塘、磨盘三处,地高可以置铺,属楚州差官部辖,所以探涟水、淮阳、狗山动静。

    ──、小清口、柴阳、龟山三处,地高可以置铺,属淮阴差官部辖,所以探撩林、利国、清河动静。

    ──、栅头、河口、明王山三处,地高可以置铺,属盱眙差官部辖,所以探泗州、灵壁、虹县动静。

    ──、淮陵、浮山、朱庄三处,地高可以置铺,属招信差官部辖,所以探五河口、故郡、凤凰山动静。

    淮西:

    ──、黄溪、义馆、石阜三处,地高可以置铺,属濠染差官部辖,所以探氵崇河、蕲县、鼓楼岗动静。

    ──、延陵、马蚌、沙涧三处,地高可以置铺,属涡口差官部辖,所以探宿州、清河、涡河水陆动静。

    ──、孝义、新城、厥涧三处,地高可以置铺,属合肥差官部辖,所以探颜庄、故镇河、下蔡动静。

    ──、茅涧、石涧、鲁村三处,地高可以置铺,属花靥差官部辖,所以探慈鸦、榷场、寿州动静。

    ──、紫金山、淝口、淠口三处,地高可以置铺,属安丰差官部辖,所以探颜湾、颍河西、正阳动静。

    已上各系蹋逐到,上件地形高险,可以登陟望远。置铺去处,边郡将帅未尝讨论者(自淠口以西,至梁安滩、蛤蚌及汉江,八十一烽,山皆有望坡。此难概具)

    臣闻独力所胜,不如兼力之为轻;假目于人,不如亲见之为审。事之出于独力之所成就者,有不若兼听集视之为易得其真。至于事不切于其身,利害不系于其心者,往往失于不知缓急之变。采探之法尤患于此。况夫采探之迟速,系乎三军之劳逸;采探之得失,系乎三军之胜负。采探之吏乃万人之司命,一将之权舆也。故古人于先锋立将,白旗立队,札探立铺,皆所以重采探、专候望也。然旧法:惟令安丰有警,则特令安丰之兵传报花靥、霍丘等处;盱眙有警,则特令盱眙之兵传报招信、淮阴等处。不知安丰之人,视霍丘、花靥外戍为不足恤;兼安丰受敌,方自顾不及,奚暇恤其所谓花靥、霍丘之事?盱眙之人,视招信、淮阴别军为不切之务;兼盱眙受敌,方自顾不暇,奚问其所谓招信、淮阴之事?此断递之患每见于边铺,死铺之患每闻于边探也。况入探不远,方见尘埃,贼已邻境,急报本戍已为稽缓,复何责其能报他所之营壁?是皆立治不良,为谋不审,临敌之际多至误事。今日聚探,尽革前弊。谓如沿边十五铺,每铺三十人,每屯各有三人。或遇有故,则甲探报甲,乙探报乙。彼此互见而不至于隔越,远近交通而不至于断绝。是谓聚探。

    关递

    ──、硬探,谓遴募胆勇材士,逼入贼境,必更探知虚实。

    ──、游奕小探,谓拣募轻捷骁勇马军,往来于边铺候望不到之地,探伺虚实。

    臣闻立法之不详,故临事而多阙。人力之所不及,事皆可以言天,而兵家独不敢以言天。故烽候之相远,利害不得而周知;探访之不密,动静不容于遍觉。而后有硬探、游奕小探之制,皆所以济数者之不及也。硬探,谓遴募胆勇材士,远出贼境,必要探知贼人虚实。谓如安丰硬探,直至龙湾、颍口等处;盱眙硬探,直至临壁、青阳等处。游奕小探,谓拣募轻捷骁勇马军,往来于边铺空阙去处,必要探知贼人消息。谓如安丰游奕小探,常出没于花靥、淠口、夹淮等处;盱眙游奕小探,常往来于龟山、栅口、夹淮等处。硬探则差出之日,重借资赏,日帮五券,合千、头目人又加倍支。候其探伺得实,即令正补,仍令添支钱银,买觅间谍,招募奸细。其有贼将至而不知姓名,贼军至而不知多寡,并依军令。游奕小探则差出之日,亦借资赏,日帮三券,头目、合千人又加倍支。候其采探得实,即令正补,亦令添支钱银,以助其用。其有误事,并依军令。如此,召土豪则有其资,买间谍则有其具,被邀劫则可以赎躯,遇关河则可以逃命。是谓关递。

    密辨

    ──、掠候。

    ──、误候。

    臣闻有间可乘,不可谓良谋;有弊可指,不可谓良法。候望之法,固足以测敌人之远近。而其弊患所在,世将皆未之晓也。故候望之弊有二。其一曰掠候,谓烟火则蹂践,而不令然炙;烽火则漂洒,而不令点举;旗号则拔去,而不令展布;金鼓则掠去,而不令鸣击。此掠候也。吾则有聚探、关递之法。

    二曰误候,谓烟燧则易一烟为二烟、三烟,而使吾军之不知其情,易一火为二火、三火,而使吾军之不谕其事;旗号则易青为白,而使吾军之不辨其色;金鼓则易金为鼓,而使吾军之不得其实。此误候也。吾则有暗辨之法:烟火则三隐三见、三聚三散,敌不知其数;旗号则三高三低、三展三卷,敌不知其节奏;金鼓则三击三止、三急三缓,敌不得以效学。是谓密辨。


    戒饬将帅之道四

    将帅轻死

    臣闻人之身所以能自立于天地之间者,其见面盎背,惟忠与义而已。忠义不足而徒欲全生,虽堂堂六尺、备冠具裳,存亦亡耳。朝闻夕死,圣人可之;杀身成仁,君子不恤。古先圣贤龙逢、比干,首阳、汨罗之士,皆以一死见称于千万世之下。至于忠臣义士,每以所欠一死为恨。是知见危授命、以身徇道,乃古人亘亘之节。而明哲保身、全身远害,诚趋利避害者之为耳。茍无愧于忠义,则死奚足靳也?至于将帅则不然。操两国之死生,司三军之性命,吾之安危系社稷之存亡,吾之忧乐系生灵之休戚。别将远征,恐败于无扰,汉武所以戒李广;孤军深入,虑有围困,后世所以议邓艾。梁惠王东败于齐,南辱于楚,西丧地于秦七百里,至于国之根本竟成一俘者,皆基于庞涓之一死。赵括不恤乃躬,直出搏战,他日上党、虎牢、太原诸郡皆为秦土,成武安之名者,由其不能自保厥生,遂至身殒国辱,为万世笑。今之为将帅者,每有委命,不曰死节,则曰死敌;不曰愿效一死报答国家,则曰愿以一死上报君父。吁!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兵家固有贵死贱生之说矣,然言士卒而不言将帅也;奋死则生,幸生则死,兵家固有好死恶生之说矣,然论士卒而不论将帅也。尝闻士卒用命矣,未闻将帅之用命也;尝闻士卒不爱死矣,未闻将帅之不爱死也。以是观之,忘命轻死者,士卒之事也;重命恤死者,将帅之事也。自今宜令戒饬将帅,无轻生而深入,无易敌而挑战。以沈厚不挠为法,以玩忽轻举为戒,庶使将帅、士卒之事不至倒用。虽然,死一也。有爱者焉,有畏者焉。愿与将军决死战,此爱死也。寇将率其众来降,此畏死也。爱死者足以死人,畏死者足以死身。兵势不敌,堕于重围;庙算莫施,陷于重地。当是之时,将束手以就禽邪?将忘命以死战邪?吁!郭倬不死于符离,而死于市朝之戮;皇甫斌不死于下蔡,而死于南郡之囹圄。是皆不死其所当死,终死于其所不当死,抑又可为将帅幸生者之戒。是谓将帅轻死。

    将帅好战

    臣闻兵家之法,战则败,不战则胜;兵家之秘,有战则有败,不战则无败。兵非果不事夫战也,战则胜负之事均矣。兵,危事也,战,死道也,胜负可听于自然也。夫斗胜负于死生之场者,谓之战。知其必胜而后战者,谓之谋伐。谋者,孙子谓之“上兵”,而攻城、伐兵之策皆为次下。故齐人之得舒不曰战,而曰败。鲁人之于蔡不曰战,而曰入。齐人之于纪不曰战,而曰如。韩信之于安邑不曰战,而曰袭。曹公之于江陵不曰战,而曰下。皆不战也。夫邀整整之旗,击堂堂之阵者,战也,士卒之事也;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者,不战也,将帅之事也。以将帅之事而责士卒固不可,况以士卒之事而责将帅哉?今之将帅所以动辄败衄者,皆专学战而未得夫不战之妙也。学战易,学不战难。《司马法》论:“国虽大,好战必亡。”梁惠王败辱于齐、楚,丧地于秦,盖专于糜烂其民之战。故王者有征而无战。孙子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善之善;舍是之外,虽百战百胜,亦所不取。不得已则斗,未有得已而斗者也。臣愚欲望朝廷严饬诸军将帅,招致谋夫策士,讲求不战之法,则臣之后篇亦其万一。若夫斗智角力于胜负未分之地,臣所不取。是谓将帅好战。

    材财相用

    臣闻聚天下之材者在乎财,散天下之财者在乎材。材之于财,其音虽同,其为物则异;而其为义,则相为盛衰,而不容两立也。夫子论何以聚人,不归之于他,而独归之于财。志食货者,亦以财为役天下之具。古人间人之君臣,报人之仇怨,未尝不以此为首谋。至于受千金之恩,而甘心于图穷之诛者,将不止于荆轲一人而已也。何者?壮士之颜色,不在乎血气之刚衰,而在于床头之有无。通神明、役鬼神,亦系于所积之多寡。故古人一则曰轻利好施,二则曰尽将家资散施乡里朋旧,三则曰不事家人生产作业。是皆轻天下之财,重天下之材。而英雄豪杰之士感其解衣推食之恩,蒙其得利则均之惠,他日可卜其不我鄙而乐为之用,虽赴汤蹈火不恤也。故壮勇之士则曰募,以财而募之也;岩穴之士则曰聘,以财而聘之也。今之将帅率昧是道,不知人材之得失,系乎货财之聚散。顾以为财不可妄用,与其奢而不足,不若俭而有馀;赏不可滥予,与其散之于人,不若蓄之于官。吁!鹿台之财,纣不散而散于周;崤函之粟,秦不散而散于汉。三军之众,十万之师,弃性命如草芥,赴锋镝如衽席。买间谍以破其腹心之谋,求乡导以乘藩墙之隙,非有赏赉以维其心,非有金帛以壮其气,彼安能乐为我用哉?不然,鄙吝之私一萌,于临财报功之日,其视士卒之身为秦人越人之肥瘠。当甘苦患难相同之日,犹不能与我均有其所有,则分国而王,他日必无是理。而兔死狗烹之喻,将见于吴人未灭之日矣。兴师之国,务先隆恩。欲望朝廷明诏大臣,厚赏赉、重恩予,无令将佐聚敛货殖,专欲误事。是谓财材相用。

    豪杰为间

    臣闻《孙子·论间》之一篇有曰:“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夫殷、周之王,固天命之所攸属,何伊挚、吕牙之能为兴亡也哉?盖天命之去留,系豪杰之去就。罗其英雄,则敌国自尔穷。秦实无人,始为可图;季梁犹在,则腹心之忧未去。故用间之法,不以豪杰之未至为可忧,而以豪杰之已去为足虑;不以人材之未附为国家之急,而以人材之外附为国家之大患。五就汤、五就桀者,所以为造邦之臣。之虞而虞亡、之秦而秦伯者,所以为伯者之佐。韩信不用于楚,而用于汉,此高祖之所以得天下。樊若水不官于南唐,而官于我宋,此艺祖之所以得江南。盖豪杰之士致之于朝廷,用之于幕府,则可以为忠臣、为义士;遗之于郊野,弃之于山林,则可以为乱臣、为贼子。得之于我,则可以成帝王之功;弃之于敌,则适以资奸宄之策。古之圣贤务揽英雄之心,如黄石之著《三略》;延揽英雄,如邓禹之告光武。解衣推食,以固其乐为我用之心;吐哺握发,以启其无鄙我之意。斯为善耳。不然,则杨朱之岐多于南北,孟轲之水决于东西。天之所以资我者,将转而为资彼之具矣。夏虽未亡,而挚去则亡;周虽未兴,而望至则兴。忌不畏哉!忌不畏哉!自今宜令二三大臣广行招致,幕府将帅精加延揽,使无遗于草莱,使无逸于郊野。取之不拘于势分,用之不嫌于细故。将见襄淮之翘楚、江湖之豪放、荆楚剑客、烟波钓徒,风闻雾集,臂奋鬣鼓,求备吾之采择矣。是谓豪杰为间。


    守边待敌之策二

    禁涉

    臣闻吴魏之争不相与,斗智角力于长淮平阪之地,而蒙冲斗舰终岁勤动于东关、濡须之间,凡经数年。蜀魏相持之地,西自上邽,东至官渡,皆足以抗孔明、刘禅之师,而仲达诸将乃沾体涂足于渭滨蕞尔之地。何也?盖人力所至,不如天险之易守。巢、渭之得失,三国之胜负系焉。此夹水立坞之策所以力行于仲谋,而吴人之江东安;背水为垒之策力争于孟德,而渭南之地至是始非蜀有矣。夫长淮百倍于东关,何吴人力争东关,而今日之不守淮?汉江十倍于渭水,何魏人死战渭水,而今日之不守汉?况我国家兼有吴、蜀之地,而无吴、蜀守地之谋;全有淮、汉之险,而无淮、汉守险之策。有志之士其能恝然于此邪?且载舟覆舟,天下之险莫过于水;向水背水,天下之巧莫出于兵。因天下之至险,以行天下之至巧,此兵家之上谋,而今日之急务也。夫淮之为水,清、汴、颍、涡、蔡可以通虏道者五。汉之为江,秘、白、舟、甲、洵、洋可以入贼境者六。二水之险,百万之师莫越也。诸将于此料其浅深、阔狭之势,而曲为之防,随其顺逆、利害之处,而切为之备,则不惟淮南之地可保无虞,而汉北之地取若探囊;淮南之区可以自固,而淮北之区殆若唾手。而今日之事不足患矣。江湖禁涉之法不一而足,臣未暇详究也。请举其略而敷陈之。故惧其浅而步骑可涉也,吾则曲铁为钩,曳之以索,谓之聚钩,所触无不死伤;直铁为针,透之以木,谓之沙针,所过无不残灭;捶竹为索,纽篾为刺,谓之水毛猬,所以锥涉者之肌肤;断木为轴,钉铁为锥,谓之水蒺藜,所以刺水兵之胫股;炼竹为筌,伏之泥泞,谓之踢筌,所以毒人之脚面;理柘为距,置之沙浅,谓之鸡距,所以碎人之脚板。凡此六者,虽有滩碛,贼安能涉我境哉?惧其深而舟楫可航也,吾则缀铁钩于浮筒之上,谓之浮钩,遇贼船则底版可沈;系索网于江流之中,谓之拒橹,遇贼船则桨棹可得;采绵穰,采禾忌,以裹贼船之梢舵,而杆橹难摇;割缠芦,割藤蔓,以碍贼船之别水,而车板难蹋;水势湍急则立刀口木,而使贼船之底不凿自破;水势浩渺则立曲膝锥,而使贼船之板不锥自透;置挽索于水底,使贼船遇之而尺寸不移,兵家谓之神系;卓倒纂于水涡,使贼船楱之而旋转千匝,兵家谓之鬼钻。凡此十者,虽有舟楫,贼安能及我岸哉?惧贼兵浮罂浮环以袭我之津岸也,吾则造木杵、造豁水于滩碛,而贼不可用。惧其驾飞翼、搭浮桥以跨我之河道也,吾则造火牌、造橦筏于急流,而贼不可施。惧其纽芦束苇以济也,吾则断木为查手木,穿木为皂角木,置之半渡之处,而使其物之不可施。惧其附缆结杆以济也,吾则横木为阑河,连木为截河,置之未渡之时,而使其具之不可至。惧吾步岸之易登也,吾则立伏牛、交马,使贼人之船近岸不得以下卸。惧吾濠堑之易通也,吾则钉暗桩,使贼人之船挂席不可以顺流。惧贼船之乘风而前也,吾则有撩风、拓水,以绝其帆樯之不可过。惧贼船之曳牵而至也,吾则有碍竿、虚木以阻其牵索之不可通。上流高而下流低,吾则占其上流,立堰板以灌其军。彼势阔而我势狭,吾则因其势,堆沙囊以没其卒。贼船迫岸,则立四索番车以碎其船。贼卒上岸,则立独面暗棒以掩其卒。淮自桐柏以东,沙浅可渡之处凡一百一十有一,而备御悉严。汉自复河以西,滩碛通道之处凡八十有九,而备御俱设。详其禁涉之法,制其绝险之具,贼虽带甲百万,粮运千里,徒使涟、泗、宿、亳之兵流涎于淮耎,而不能绝我淮水之波;唐、邓、陈、蔡之兵张目于荆岘,而不能越我汉水之险。此其为利,顾不伟欤!然胜在于敌人之不及知事,败于吾军之不能秘事机之无穷。一或不密,则我之所以制敌者,敌反得以制我矣。公孙述扼岑彭,述为浮桥、攒钩以拒彭之船舰,其术似矣。未几,彭乃预知,纵火烧桥、钩,而述兵以败。章昭达征岭南,贼为竹笼盛沙石以拒昭达之舟楫,其智非不巧也。不知昭达得以预知,使士卒持刀斫笼,而贼兵以溃。吴人之拒晋,可谓得策。然铁锁截船之术一泄,而不能免王大筏火炬之烧。杜之御晋师,可谓尽善。然桔槔打船之具一彰,而不能免周访长岐枨之拒。是皆败于轻泄,而贵于善秘。

    至若今日淮、汉守御之策,缺然不讲。一滩之险,守以数枚之义勇,徒有以启贼人饵饣炎之心;一渡之津,防以数夫之乡兵,反有以省贼人辨认之力。舍淮、淝千里之险,而退守大江,则藩篱毁而门户可忧;弃襄、汉万全之利,而归保岘城,则唇颊亡而齿牙何恃?欲望朝廷急令边将,讲求禁涉之法。保淮则淮甸可全,而长江之险不被其平分;保汉则荆、襄可守,而唐、邓之区可行于掩袭。倘以为淮不可守而退守大江,不知江不可守则又将退守何地?倘以为汉不可守退守襄阳,不知襄不可守则又将退守何所?愿陛下急赐施行,无以为书生之常谈而忽之。此臣所谓禁涉之大略。

    观衅

    臣闻兵家论整整之旗,则曰无邀;堂堂之阵,则曰勿击。何畏宁尔也?盖善用兵者,惟因其衅而已。衅之未至,虽卧薪尝胆十有八年,不以为缓;衅之既至,虽一日一夜去阏与九十里,不以为速。夫衅应于我者,谓之机;见于彼者,谓之隙。决在我之机,投在彼之隙,敌诚智者,将败亡之不继矣。然衅之在人,其别有二:有天衅,有人衅。故衅出于天,良将乘之,惟恐其失敌也;衅出于人,良将审之,惟恐其诱我也。所谓天衅者,一曰淫雨连作,营垒卑湿,人马泥泞,筋角解脱;二曰久雪,谓积雪寻丈,草木冰结,居乏樵爨,行迷道路;三曰暴风,谓旌旗卷折,庐舍摧倒,尘埃四兴,行阵不分;四曰大雹,谓霰雹乱掷,人马惊击,帷幕破伤,坑堑填没;五曰星变,谓天狗日飞,天鼓夜击,星流彗扫,坠汨其营;六曰妖祥,谓鼎釜自鸣,戈甲自动,瓦缶有声,屋舍摇撼;七曰暴水,谓江涨河决,潮作泉涌,漂荡寨伍,淹没人马;八曰火灾,谓延烧城邑,自燔积聚,或火昼发而行阵惊乱,或火夜焚而披带不及;九曰雷击,谓风雷电雹震击营壁,燎灼林木,霹雳泉石;十曰旱魃,畏天时亢旱,赤地千里,河枯井竭,人马烦渴;十一曰人疫,谓久负苦役,士多病患,次舍卑湿,士多疾疫,递相传染,不容医疗;十二曰马瘟,谓风土不伏,水草不甘,刍秣不时,劳佚不节,一马受病,百槽传毒。是谓天衅。凡两军相持,衅见于我,急宜厌避;衅见于敌,急宜乘击。所谓人衅者,一曰移营,谓旧营未彻,新营未安,空便未知,行阵未定;二曰涉水,谓道遇溪涧,急涉未得,城有濠堑,急攻不利,士卒泥泞,人马劳役;三曰分兵,谓将佐或去或留,士卒或行或止,未安厥居,未及所至;四曰易将,谓君臣疑贰而废置不平,长贰离间而去守不一,士卒不服,号令未孚;五曰绝粮,谓粮食不通,三军外掠,漕运不继,将士饥馁;六曰未合,谓抵暮入营,行阵未设,达旦出队,摆布未定;七曰阵乱,谓鼓不知进,金不知止,旗不随将,卒不随队;八曰兵疲,谓涉险千里,士不去甲,劳师数月,马不解鞍;九曰令杂,谓将帅离心而士卒无所适从,朝夕异令而缓急无所听信;十曰主疑,谓将帅有功而忌嫉易生,屯戍无功而间谍易入;十一曰惊畏,谓士不谙战斗而遇敌惊惶,将不经行阵而陈师懦怯,行伍夜呼而将不能禁,行阵相结而令不肯前;十二曰将骄,谓恃胜而将佐骄矜,屡捷而师徒无备;十三曰得间,谓间谍得实而营垒可破;十四曰下离,谓士卒离心而号令不行;十五曰内变,谓家国多难,灾变屡兴;十六曰失险,谓贼方恃山为固而忽移营于四达之衢,拒水自安而忽移屯于圮陷之地。是为人衅。凡两阵相持,衅生于我,则急使秘避;衅生于敌,则急令访察。古人之用兵,所以为是进退、攻守之计者,一任乎衅而已。故胜兵先胜而后战,不于已战之后而始求其所谓胜;合于利而动,不于已动之后而始求其所谓利。

    今日沿边诸道将帅,所谓天衅者不知其为何物;所谓人衅者,不知其为何事。兵入宿州,天雨不止,正犯天多淫雨之戒;师宿蕲县,涣水暴兴,正应半渡可击之法。不惟天衅之不知,且反以在我之衅,而示敌人以可破之机矣。蔡州之役,大将欲进而制领已归;泗州之役,士卒欲守而招抚先遁。不惟人衅之不晓,且反以吾师之衅,而献敌人以可投之隙矣。欲望朝廷明诏将帅,使循观衅之法。深沟高垒,观衅而后动;锐兵利器,待衅而后发。多设间谍,厚赂采探。有衅可攻则战如风发,攻如河决;无衅可乘则外闭其营,内休其士。庶无轻举妄动之失。是谓观衅。


    足兵便民之策四

    劝募

    臣闻圣贤之举事,所以不令而行、不约而从者,固自有感化之道。至于驱之以刑罚而民犹尔违,迫之以势力而民愈我戾者,皆狃于蹈常袭故之中,溺于形格势禁之内,而未得夫感化之妙也。弧矢之利,发于东而西自应;桔槔之利,运于左而右自随。天下之理,未有无激昂劝励之术而能直施之者。国家近日招军,惟知给降度牒、官诰,发付诸州变卖,以供招军之费,不知省、部倦于行移,而州、县视为常度。告命积于架阁,而支遣急于星火;文榜遍于通衢,而投买几于绝迹。是何调度之劳,而成效之邈邪?殊不知以官诰、度牒而卖钱,则钱难卖而倍费支持;以官诰、度牒而招军,则军易招而两皆径便。盖今日招军之资用有三:曰鬻爵,曰献粟,曰度牒,皆所以调招军之费也。然鬻爵之文布满墙壁,而爵未尽鬻;献粟之谕遍下州、县,而粟未闻有多献者。盖买官、献粟,素系杂流,人皆知其不能远到。虽优之以免铨,比之以奏荐,而民间终不愿售者,以绍兴之间皆以此诱天下,至承平则又以流外官待之矣。此所以终不见信于天下也。魏公张浚尝得此济时之策,晓谕民间:招军一百人,与补下班应;招军二百人,与补进武校尉;招军三百人,与补承信郎。已上各有等差。令不两月,军致数万。此其为效,速若影响。其招军之家自备钱粮,部辖起发至枢密院及两宣司者,比类与补文资,并依军功转行。立为定制,画一加详,昭告天下。至于度牒,则招军五十人与剃一僧,招军一百人与剃两僧。如此,则招军之费不繁,而招军之门自广。是谓劝募。

    省运

    臣闻士不赍粮,古人所虑;师不宿饱,智者所忧。盖养兵所以卫民,岂可为兵而殃民哉?此省运之说,不可不讲也。韩信有百战百胜之才,非萧何之不绝粮道,则何以成诛秦蹙项之功?孔明间关百战,卒窘于馈饷不足,终身于区区之陇蜀,不能复中原一块之土。是知兵食之有馀、不足,可以卜事业之成否。而转输之劳,漕运之苦,有司皆不暇恤也。况夫用兵之策,莫大于足兵;足兵之策,莫患于扰民。扰民则心失,心失则怨起,怨起则衅生。衅生,则吾舟中之人皆敌国矣。盖足军则民力必劳,裕民则军食必缺。较二者之重轻,盖有不容偏徇其说者。果何道以处此哉?兴屯田以省支费,浚水道以便转输。二者,当今之急务也。屯田之策姑置不论。而水运之利,盖有可考者。萧何发敖仓之粟,以饱韩信举秦、下赵之师,皆得之于河渭之顺流。诸葛孔明下巴蜀之粟,以济江陵、荆州、官渡之兵,万山之间跬步千里,乃寄漕于木牛、流马,而藉其力于嘉陵一江之水。隋人开汴水以通淮漕,吴人置京口闸以通江南之粟,是皆凿山成池、掘地通流,以济人力之不及。况今日屯兵之地,非依淮、泗之利,则凭江、汉之滨;非通津于淮东川泽之乡,则接境于巢湖、芍陂波涛之险,初不劳一毫开垦之力。而今之漕臣,皆不能讲求沟洫,讨论源流,修填起塞,修废起旧,以备缓急转输之用。乃驱涂炭之民,肩山阜之粟,赍万死之命,赴千里之役。中有室家流离之忧,外有霜雪暴露之苦;进有贼人虏劫之险,退有监临驱迫之诛。一戍樵苏,千里鱼肉。其可不求夫形势之便、川泽之源、舟楫之利,而使征夫、役吏息肩弛担邪?迫淮自喻口至山阳,自山阳至淮阴,自淮阴至招信,自招信至盱眙,则高邮、邵伯皆通大江。风帆浪楫,一日千里,何待于肩运邪?自濠梁至定远,自定远至涡口,自涡口至合肥、至南巢,则大涧、淝水皆通巢湖。樯杆所指,一舟之载,万夫之负,何待于肩运邪?自花靥至安丰,自安丰至舒城,自舒城至北峡,自北峡至三湾,则乌沙、陶域皆与芍陂、巢水相通。决堰作滩,犹胜于仆仆道途,顾何在于重劳民力也?以至德安则有安河,复沙则有复河,郢州则有汉江,襄阳则有襄江,荆门则有淇、漳二水,京南则有千金一堤;以至华阳、枣林、青岗、白石,皆有小溪、曲涧可通汉右。惟能葺治水道,川陆俱运,坦夷则车推毂载,马驼驴负;险阻则舟行缆解,风送水流。不惟可以少纾民力,而粮出多道,亦可以免断劫之患。至如淝水可以灌合肥,东关可以灌西县,黄姑可以灌庐江,乌沙可以灌舒城,桐陂可以灌桐城,吴塘可以灌龙舒,芍陂可以灌安丰,西流河可以灌英六,复河可以灌复沙,杨林江可以灌历阳,后湖可以灌邺都,凡川源之于州、县,皆有高下丈尺平水之法,毫末不差。此又江湖不传之妙。是谓省运。

    广士

    ──、轻捷将(招善上竿立索者充)

    ──、听望将(招耳聋目瞽者充)

    ──、筋角将(招善制弓弩者充)

    ──、偷劫将(招善攻营袭寨者充)

    ──、波涛将(招善弄潮泛水者充)

    ──、烟火将(招善飞烟走炮者充)

    ──、伏兵将(招善搜伏隐踪者充)

    ──、游猎将(招善罗弋禽兽、笼槛教使者充)

    ──、楼阁将(招善缘墙上壁者充)

    ──、窟穴将(招善穿窟穴者充)

    ──、洋海将(招善识海道者充)

    ──、风云将(招善辨风验云者充)

    ──、间谍将(招善听探事务者充)

    ──、乡导将(招曾历内外道路者充)

    ──、皮革将(招善熏皮双线者充)

    ──、楼橹将(招善斤斧绳墨者充)

    ──、油漆将(招善煎油髹漆者充)

    ──、机柱将(招善机织罗锦者充)

    ──、锋刃将(招善炼钢团铁者充)

    ──、丹青将(招善挥染绘画者充)

    ──、机巧将(招善雕镌装塑者充)

    ──、医人将(招善医人病者充)

    ──、医马将(招善医马病者充)

    ──、毒药将(招善修合药饵者充)

    ──、辞说将(招善游谈辨说者充)

    ──、营寨将(招善辨形验势者充)

    ──、孤虚将(招善灼龟、揲易、六壬、太乙者充)

    ──、潜身将(招善无火夜行者充)

    臣闻高祖以贩缯屠狗之徒而得天下,田文以鸡鸣狗盗之徒而保其躯,韩信驱市人而破赵,王霸募市中人而败王郎。是皆招军取士不拘于一门,兼收并蓄不徇于一节。故随所遇以用人,随所用以成事,使在彼无弃材,在我无遗用也。近年以来,国家招军,立为定法:及等仗者,方为招收;而身材矮短,所欠毫末,则虽勇如关、张,亦所不招。无残疾者,方为刺补;而指断目眇,略有小疵,则虽智如良、平,亦所不刺。自侍卫三司,至江上诸军,例皆扼以等仗,扼以年齿,更扼以犯徒刺环,而未尝破格收刺一人。岂知及等仗者,未必皆可用之士;有残疾者,未必皆可弃之材?虽年未十六、年逾六十,而武艺过人,虽脊尝犯徒、项尝刺环,而材武无敌,岂可拘于定制,并行弃逐,使居山林伺生他变?是必广行招致,随材佐用。故自正兵之外,复收诸色材技,分为二十八将,各置队伍,教以本色材技,兼习武艺、战斗。则普天之下,无非可招之军;四海之内,无非可用之卒。三司、五驻与夫沿边诸屯戍,自无兵少之虑矣。是谓广士。

    实边

    臣闻汉募民塞下,而匈奴不犯;唐招募雄边子弟,而剑南以平。前日淮、汉之民,相望千里,其不死于兵革者,皆流徙于江南诸郡。大江之南,山多田少,平居无事犹藉两淮、全汉马驼驴负、川推陆运,以给岁月。今淮、汉之民反聚食于倚籴之地,是宜米价腾涌,并与江南之人均成饿莩。甚至都城之间,张指于道者,步武相踵。朝廷惟知行下淮、汉州军,召人归业;不知淮、汉之民,疲于科需,惮于征役,视守、令如仇雠,畏吏卒如夷虏。今虽摩顶放踵,挈而置之衽席之上,彼亦将疑彼有司拘籍为伍,复驱而之死地耳。为今之计,莫若行下沿江渡口一带州郡,沿路夹截;官舍、寺观,置为程驿;措置钱粮,各给小券;分差官吏,置局起发;限以里数,拘以程限;分道立驿,遣还原所。先令有司立为赏格,出榜晓谕淮、汉土豪形势之家,招集其乡里,招收其佃仆,结为甲伍,使之总辖;计口给券,沿路批支;候归本所,无屋可居者给瓦、木,无田可耕者给牛、种。招集千人者补副尉,三千人者补承信郎。其多寡、远近,以此为差。如此,则不惟淮、汉之土豪形势咸愿鼓率流民以归乡里,将见江、浙富民亦愿输其家资倡率土民渡江,以求招致之赏矣。是谓实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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