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水东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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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綘闵忠诗石刻

皇祐四年夏五月,邕僚劫库兵称乱,陈船顺江,绝数郡。郡之守臣狃狎承平,弛武备,辄委符管避贼,独封、康二州将提罢卒数十力战以死。明年春,予传车过二州,问其吏民,皆为出涕,愀然感之,作闵忠诗,书于康州三洲洞石。广南东路转运使、尚书司封员外郎、直集贤院武林元綘题赠光禄少卿康州赵使君师旦:“使君亲门城谯间,一日矢尽,军吏请避,使君麾之曰:‘士不死敌,非壮也。’城门既开,度必死,坚坐廷上,贼捽而害之,至绝诟詈不已。一子在褓中,其母拥持遁去,力屈蹳弃,三日还视,尚呱啼草间,闻者异之。‘转战谯门日再晡,空弮犹自冒戈殳。身垂虎口方坚坐,命弃鸿毛更疾谑。 【 协韵。】柱上杲卿馀断节,绔间杵臼得遗孤。吁嵯天下英豪气,不愧山西士大夫。’”赠太常少卿封州曹使君觐:“使君烈考、季父,皆以谠言介节有名当世,予昔介江西刺举,使君方佐章幕,尝以劲正有守荐于朝。贼之至州也,使君转战数刻,杀伤大当,已而贼合围急攻,军吏潜遁,力穷被擒,使之拜,又啖以伪官,皆不屈。‘仓卒蛮鼙上水滨,使君忠愤独忘身。平明戈剑摧城阖,俄顷衣冠落路尘。志士一门能许国,老夫当日亦知人。朝廷赠襚哀荣极,青骨千年合有神。’”按方舆胜览所载前赵师旦一诗在封州,又误以为魏矼作,亦讹数字,幸真迹石刻尚存三洲岩中可考也。予既得石本,装褫之云。

王抑庵绝句

王抑庵先生还政归泰和日,有叹落花一首:“最爱东园桃李花,可堪飘荡委泥沙。人生荣谢皆如此,不用临流起叹嗟。”春雪一首:“东风万树发青条,信宿都随雪色雕。惟有前林松与柏,依然苍翠拂云霄。”其亦有所感寓而作欤!

题清风岭诗

王贞妇清风岭事,昭然在金石,烨然在简册,可征也。夏宪使言,昔有一人以为无是事,作一诗非之,其诗曰:“啮指题诗似可哀,斑斑驳驳上青苔。当初若有诗中意,肯逐将军马上来。”后其人绝嗣,惜乎其人姓名逸之矣。噫!世有小人好诬善为恶、指正为邪、蔑忠为奸、目廉为贪者,视此其亦可以少警哉。

厉布衣

东广人言其地有宋坟,无唐坟,盖自宋南渡后,衣冠家多流落至此,始变其俗事丧葬也。相传嘉定中有厉布衣者自江右来广,精地理之学,名倾一时。有经其葬,至今故老犹能言。其处广州林某者,宋元富家,永乐初中衰,以术者言祖穴向稍偏所致,因发地而得石,书云:“布衣厉伯韶为林某葬此千载谷食之地,后学浅识,不许轻改。”徐视之,盖下向与土封微不同耳,遂揜之。今林氏颇振,庚午举人林弁、癸酉举人林汝思、林廷辉皆其族也。广人土音称“赖布衣”云。

庐陵李布政祯

庐陵李祯字昌祺,河南左布政使。为人耿介廉洁,自始仕至归老,始终一致,人颇以不得柄用惜之。尝自赞其像曰:“貌虽丑而心严,身虽进而意止。忠孝禀乎父师,学问存乎操履。仁庙称为好人,周藩许其得体。不劳朋友赞词,自有帝王恩旨。”盖亦有为之言也。景泰中,韩都御史雍以告之故老进列先贤祠中,祯独以尝作剪灯馀话不得与。祯他为诗文尚多,有运甓等集行世,其馀话诚谬,而所谓至正妓人行,亦太袭前人,虽无作可耳。

波罗蜜树实

岭南地偏气异,草木虫鱼之类固多别于中州,予所见者,青蛙好登几席,高树之杪,往往亦见有之。南海祠前波罗蜜树,其实大者至数十斤,癸未冬所收尤大者至三十斤,皮青黄色,多角,颇类刺猬。子味似茨菰,肉甚厚,以蜜渍之,可调汤云。

耽犁手卷

广州府学教授长乐郑万奎藏其父耽犁手卷,有洪武甲戌国子博士临安钱宰所著耽犁生传、辛巳春三月晦日庐陵胡靖光大读耽犁生传一首,又有建安张智、苏伯厚等诗文,多不尽录,录练子宁、张显宗二文于后。

耽犁赋:“闽粤之区有生号耽犁者,耕于宽闲之野,而老于熙皥之乡,以告松月居士曰:‘吾拙于进取,而惟犁锄之是耽,安于蹇穷,而惟稼穑之是务。方吾犁之在手也,茫乎其无思,熙乎其自怡,不啻执圭秉璧之荣,而运斤游刃之适也。夫是以取而自名,子其为我赋之。’居士曰:‘嘻,子知所以得遂夫耽犁之乐者乎?天生蒸民,纷然有欲,强则凌弱,众则暴独,非圣神之首出,孰克为之?司牧蔼德礼于春生,凛威刑于秋肃,夫妇以别,父子以属,彝伦是惇,风俗返朴。夫是以士得遂其诗书,商得通其贩鬻,工得以措其巧于方圆,农得以尽其力于穜稑。昔者尧、舜在上,皥皥熙熙,康衢击壤,幼恬老嬉。汤、武革命,应天顺人,渐仁摩义,颂声以兴。洎战国之争雄,遂下逮夫秦、楚,开阡陌而废井田,穷干戈而渎威武。民生斯时,何所控诉?汉祖大度,文、景无为,光武、明、章,世绍丕基,蔼黎民之醇厚,几刑措于斯时。魏、晋以降,五胡纷争,裂冠毁冕,膻秽相仍。伟唐室之开基,繇太宗之神武,感魏徵之仁义,叹封彝之莫睹。曾未几何,藩镇跋扈,更历五季,民无常主。及乎宋室之兴,削平僣乱,开文明之景运,几跨唐而轶汉,休养生息三百馀年。彼番番之黄发,咸没齿而无怨。元氏之衰,群雄奋起,鹿逐鲸吞,瓜分鼎峙。哀苍生之纷籍,转沟壑而未已。赫焉大明,如日之升,搀抢涣其冰释,魑魅匿而无形,接统乎千岁,受命于穆清,偃武脩文,生致太平,出斯民于涂炭,化愁怨为欢声。是以四海之内无一夫之不获,皆女织絍而男农耕。向使世途方艰,真人未出,于斯时也,救死而恐不赡,又何暇耽犁锄而乐沟洫?自今知之,服膺勿失。虽耕田与凿井,皆歌咏夫帝力。贫穷相资,患难相恤,租必先公,食必先粒,耕必让畔,以同归乎吾皇之极。’于是耽犁生仰而谢,俯而揖,请书诸绅,服之无斁。洪武三年冬十月既望清江练子宁。”

“夫古人平居未达,率躬耕以乐其道,务本力穑以敦其业,工贾逐末之事不与焉。若伊尹之于有莘,郤缺之于冀野,德公之于鹿门,孔明之于南阳,皆是物也。闽人郑琳,读书播耨,执勤耒耜,而不求闻达,自号耽犁生。吾友吏部侍郎练公子宁为赋以宣道其意,音韵铿锵,而甚得体。国子助教郑孟宣氏恳余数语其后,予嘉其陶然乐于畎■〈亩攵〉之中,非决性命之情以饕富贵者比,特为书焉。建文二年夏四月十八日临汀张显宗跋。”

万奎言显宗状元及第,唱名前一夕,高皇梦双丝坠地,后任国子祭酒,往江西起义兵,不知所终。又尝记徐侍讲元玉云闻之钱侍郎习礼。钱,吉水大族,本亦练子宁踈远姻亲,一时虽脱祸,而恒为乡人所持,举族不敢一吐气,习礼既入翰林犹然。习礼不可奈何,以告建安杨公,公一日独对毕,即以其事闻。太宗欣然曰:“立贤无方,使练子宁今日在此,朕固当用之耳。”即下令禁止之。文皇帝之盛德至矣。

二程遗书

“右程子遗书二十五篇,二先生门人记其所见闻答问之书也。始诸公各自为书,先生没而其传寖广,然散出并行,无所统一。传者颇以己意私窃窜易,历时既久,殆无全编。熹家有先人旧藏数篇,皆著当时记录主名,语意相承,首尾通贯,盖未更后人之手,故其书最为精善。后益以类访求,得凡二十五篇,因稍以所闻岁月先后第为此书,篇目皆因其旧,而又别为之录如此,以见分别次序之所以然者。然尝窃闻之,伊川先生无恙时,门人尹焞得朱光庭所抄先生语,奉而质诸先生,先生曰:‘某在,何必读此书?若不得某之心,所记者徒彼意耳。’尹公自是不敢复读。夫以二先生倡明道学于孔、孟既没千载不传之后,可谓盛矣。而当时从游之士,盖亦莫非天下之英材,其于先生之嘉言善行,又皆耳闻目见而手记之,宜其亲切不差,可以行远,而先生之戒犹且丁宁若是,岂不以学者未知心传之要而滞于言语之间,或者失之毫厘则其谬将有不可胜言者乎?又况后此且数十年,区区掇拾于残编坠简之馀,传诵道说,玉石不分,而谓真足以尽得其精微严密之旨,其亦误矣。虽然,先生之学其大要则可知,已读是书者诚能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尽其知,使本立而知益明,知精而本益固,则日用之间,且将有以得乎先生之心,而于疑信之传可坐判矣。此外诸家所抄尚众,率皆割裂补缀,非复本篇。异时得其所自来,当复出之,以附今录;无则亦将去其重复别为外书,以待后之君子云尔。右附录一卷,明道先生行状之属凡八篇,伊川先生祭文一篇,奏状一篇,皆其本文,无可议者。独伊川行事本末,当时无所论著,熹尝窃取实录所书、文集内外书所载,与凡它书之可证者,次其后先,以为年谱,既不敢以意形容,又不能保无谬误,故于每事之下,各系其所从得者。今亦辄取以著于篇,合为一卷,以附于二十五篇之后。鸣呼,学者察言以求其心,考迹以观其用,而有以自得之,则斯道之传也其庶几乎。乾道四年岁在着雍困敦夏四月壬子新安朱熹谨记。”

“二先生遗书,近岁既刊于建宁,又刊于曲江,于严陵,今又刊于长沙,长沙最后刊,故是编为尤密。始先生绪言传于世,学者每恨不克睹其备,私相转写,人自为本,及是书之出,裒辑之精,亦庶几尽矣,此诚学者之至幸。然而传之之广,得之之易,则又惧夫有玩习之患,或以备闻见,或以资谈论,或以助文辞,或以立标榜,则亦反趋于薄矣,先生所以望于后之人之意为逾甚也。学者得是书,要当以笃信为本,谓圣贤之道繇是可以学而至,味而求之,存而体之,■〈氵亟〉泳敦笃,斯须勿舍,以终其身而后已,是则先生所望于后之人之意也。敢敬书之,附于卷之末。乾道九年夏四月戊子广汉张栻谨志。”

“右遗书四册,平湖沈琮氏所藏,云购之金陵公主府中旧藏,张宣公跋尾,亲笔入刻也。宋时所刻书,其匡廓中折行上下不留黑牌,首则刻工私记本版字数,次书名次卷第数目,其末则刻工姓名,予所见当时印本书如此,浦宗源郎中家有司马公传家集,往往皆然。又皆洁白厚纸所印,乃知古于书籍不惟雕镌不苟,虽模印亦不苟也。”

西湖俗谣

杭州西湖傍近,编竹节水,可专菱芡之利,而惟时有势力者可得之。故杭人有俗谣云:“十里湖光十里笆,编笆都是富豪家。待他十载功名尽,只见湖光不见笆。”

推命论相近事

推命论相,人云自有此术,至如相衣、相手、相押字、相门户之类,其说尤多。学亦有浅深,理极微妙,而存心立德,有善有恶,则又系乎其人,故验有不同,但非常道,固圣贤所不言也。今以近岁所闻之特异者列于后,以资谈噱,若因其偶然而遂信其所未然,此固明者弗为也。

景泰中,四明袁忠彻尝谓白布政圭曰:“子固非我浙藩人也,王都御史、于尚书尚何不退?”白问:“何为?”曰:“王面无人色,其名曰沥血头,于双目常上视,其名曰望刀眼。”

保定伯梁、都御史王来归自湖、贵,过济宁,见王驴儿曰:“吾行面君矣。”曰:“奚面君为?不行可也。”二公大诟之,已而中道得旨还镇,乃厚遗焉。年户部尝为予言,驴儿并能言其人性情心术,某君子某小人,往往皆中,若鬼魅然。及究其所繇,则惟以五行立论推焉。

韩都御史雍坐事被收,西江术者周季龙曰:“此都御史官也。”及左迁按察司,人复以为问,曰:“此都御史官也。”其预言石氏之祸尤验。

李景瓒占命闻京师,至山东,谓陆布政瑜曰:“刑部刘尚书休矣,公宜促装代之。”已而果然。景瓒馆钱翰林原溥家,原溥酷好谈星,尝中夜相对细推,景瓒被酒,言:“公五十左右得金带,不可受,傥一得之,则明早便当远行矣。”原溥不觉怒而捶之。昨闻原溥有调外之命,则此说又偶中矣。闻景瓒所占不皆中,凡此偶中,则亦甚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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