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的国民
第一号
作者:汪精卫
本作品收录于《民报#第一号

呼呜!满洲入寇中国二百馀年,与我民族,界限分明,未少淆也,近者同化,问题日益发生,此真我民族祸福所关,不容默尔;故先述民族同化之公例,(凡文字必严着述之辨,着者自发其思,成一家之言,故有所征引,必详所出,述者本诸旧闻,连缀成辞,大概分译述讲述二种,未尝自居己作,故所征引,可略所出,亦以难于毛举也,于此不辨,而崇劝说,则是以士君子而为盗贼之行,故附识于此)次论满族之果能与吾同化否,以告我民族。

民族云者,人种学上之用语也,其定义甚繁。今举所信者曰:“民族者,同气类之继续的人类团体也。”兹析其义于左:

(一)同气类之人类团体也。兹所云气类,其条件有六:一同血系,(此最要件,然因移住婚姻,略减其例。)二同语言文字,三同住所,(自然之地域。)四同习惯,五同宗教,(近世宗教信仰自由,略减其例。)六同精神体质。此六者,皆民族之要素也。

(二)继续的人类团体也。民族之结合,必非偶然,其历史上有相沿之共通关系,因而成不可破之共同团体。故能为永久的结合;偶然之聚散,非民族也。

国民云者,法学上之用语也。自事实论以言,则国民者构成国家之分子也。盖国家者团体也,而国民为其团体之单位,故曰国家之构成分子。自法理论言,则国民者有国法上之人格者也。自其个人的方面观之,则独立自由,无所服从。自其对于国家的方面观之,则以一部对于全部,而有权利义务,此国民之真谛也。此惟立宪国之国民惟然,专制国则其国民奴隶而已,以其无国法上之人格也。

准是,则民族者自族类的方面言,国民者自政治的方面言,二者非同物也。而有一共通之问题焉,则同一之民族,果必为同一之国民否?同一之国民,果必为同一之民族否是也。

解决此问题有二大例:

(一)以一民族为一国民凡民族必被同一之感蒙,具同一之知觉,既相亲比以谋生活矣,其生活之最大者,为政治上之生活,故富于政治能力之民族,莫不守形造民族的国家之主义。此之主义,名民族主义。盖民族的国家,其特质有二:一曰平等,自有人类,即有战争,战胜民族,对于战败民族,牛马畜之,不齿人类。古之希腊,所征服者,悉以为奴隶,是其例也。若一民族,则所比肩者皆兄弟也,是为天然之平等。二曰自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战胜民族对于战败民族,必束缚压抑之,不聊其生而死其心,以求必逞。若一民族,则艰难缔造,同瘁心力,故自由之分配必均。以是之故,民族主义为人性所固有,即或民族中更变乱,为强所弱,四分五裂,不能自存,而民族主义淬而愈厉,困苦百折,卒达其目的而后已。举例以言,罗马帝国瓦解后,民族主义代世界主义而兴,英吉利之亨利八世,及大僧正威尔些之事业,法兰西之路易十一世之事业,大僧正里些流之事业,及亨利四世之事业,皆贯澈此主义者也。十九世纪之初,日耳曼民族分属联邦,无统一之观念,遭法兰西蹂躏,憬然思变,实行民族主义,卒各二十五联邦而成德意志帝国。意太利民族自帝国破灭 后,邦分离析,受轭制于奥太利,惟能实行民族主义,卒合十一邦而成意太利帝国。此其荦荦大者也。其他诸国受此思潮,理想丕变,此主义遂磅礴全欧,其结果也进步而为民族帝国主义。

(二)民族不同同为国民其类至繁,先大别为二种:

(甲)以不同一之民族不加以变化而为同一之国民者。其中复有二小别:(一)诸民族之语言习惯,各仍其旧,惟求政治上之统一,如瑞西是。此必诸民族势力同等然后可行,否则一有跳梁,全体立散矣。(二)征服民族对于被征服民族,既以威力抑勒之,使不得脱国权之范围;又予以劣等生活,俾不得与己族伍,如古者埃及之于犹太,今者俄之于芬兰波兰是也。然使被征服民族而有能力。必能奋而独立。以张民族主义,如比利时之离荷兰,希腊之离土耳其是。

(乙)合不同一之民族使同化为一民族以为一国民者。今欲问此为民族之善现象乎?抑恶现象乎?社会学者,尝言凡民族必严种界,使常清而不杂者,其种将日弱而驯致于不足自存。广进异种者,其社会将日即于盛强,而种界因之日泯。希腊邑社之制,即以严种界而衰微。罗马肇立,亦以严种界而几沦亡,其显例也。是故民族之同化也,极迁变翕辟之一致,而其所由之轨,有可寻者,归纳得同化公例凡四:

第一例,以势力同等之诸民族融化而成一新民族。

第二例,多数征服者吸收少数被征服者,而使之同化。

第三例,少数征服者以非常势力,吸收多数被征服者,而使之同化。

第四例,少数征服者为多数被征服者所同化。

以上四例,通于今古。至于同化之方法,不外使生共通之关系,社会的生活之共通,政治社会的生活之共通,或由于诱引,或由于强迫,皆足纳之于同化之域者也。

上之所述,皆政治学者社会学者所标之公例也,以下将涉于鄙论。

吾今为一言以告我民族曰:凡关于民族上之研究,第一宜求诸公例;公例者演绎归纳,以获原理,立之标准,以告往知来者也。为变虽繁,必由其轨者也。第二宜知我民族在公例上之位置 呜呼!吾言及此,而不能不有憾于严几道也。夫几道,明哲之士也。其所译社会通诠有云:“宗法社会,始以羼族为厉禁,若今日之社会,则以广士众民为鹄,而种界则视为无足致严。”此其言诚当也。然几道案语言外之意,则有至可诧者。观其言,曰:“中国社会,宗法而兼军国者也。故其言治也,亦以种不以国。(中略)是以今日党派虽有新旧之殊,至于民族主义,则不谋而合,今日言合群,明日言排外,甚或言排满;(中略)虽然,民族主义,将遂足以强吾种乎?愚有以决其必不能矣。”几道此言,遂若民族主义为不必重,而满为不必排者,此可云信公例矣。而未可云能审我民族公例上之位置也。以上同化四公例言之,其第一例,重势力同等。是故彼之合同,平等之合同也,自由之合同也,盎格鲁撒逊民族峨特民族条特列民族,群居美洲,以共同生活之既久,遂成为亚美利加民族,是其例也。盖其合同也。诸民族实皆居主人之地位,以相交互,故能相安而无尤。其他三例则皆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关系也,此其合同,非出于双方之自由意思甚明。夫两者相持,势力优者,权必独伸。而政治上之势力军事上之势力,其最者也。是之势力,必握于征服者之手,由是挟其雷霆万钧之力所当必碎,被征服者乃不得不戢戢然归化之。是其一立于征服者之地位,一立于被征服者之地位,釐然分明也。更端言之,则一立于主人之地位,一立于奴隶之地位也。夫民谁其堪奴隶者?果其能力萎弱,则不聊其生而渐归于尽,而非然者则将百折不挠,以求遂民族主义之目的。而方其未遂也,叩心饮泣,䩄然以为人奴。而彼之征服者狎之既久,则食其毛,践其土,薰其文化,乐而忘其故,自形式观之,固同化矣;自精神观之,则不共天日之仇雠,而强相安于衽席之上也。于是而指摘被征服者曰:“汝其与之同化,汝胡不安?汝胡不安?”呜呼是真欲其长处于被征服者之地位而已!呜呼,是曰知公例而不知公例上之位置。

今欲知吾民族于同化公例上之位置,则请言自黄帝以来,以至有明之末,民族变化之历史,然欲语其详,有专史者,今述其概略而已。

黄帝时代与苗族竞,九黎之君曰“蚩尤”,苗族之至强者也。黄帝破而灭之,迁其类之善者于邹屠之乡,其不善者以木械之,命之曰“民”,己之族则曰“百姓”。三代以来,百姓与民之别泯矣,是为彼折而同化于我。 观夫春秋有荆越山戎诸戎北狄长狄鲜虞诸族,或猾诸夏,以主齐盟,然至于秦,则凡此名词,仅留于历史上而已,是亦折而同化于我。

汉初患匈奴,逮乎孝武,以兵攘之,命张骞通西域,命唐蒙通西南夷,其卒闽粤滇黔皆折而同化于我。

降乎典午,吾族不武,五胡乱华。前赵则匈奴也。成则巴氐也。后赵则羯也。前燕后燕南燕西秦南凉皆鲜卑也。前秦后凉皆氐也。后秦羌也。北凉大夏亦匈奴也。以次夷灭天下,中分南北,北朝始于拓跋氏,其后高氏宇文氏复中分。自晋至隋,我民族之陵迟极矣。诸虏得志,多效汉俗,几如第四例所云,少数征服者为多数被征服者所同化。然刘裕创之于前,隋文帝获之于后,诸族中更屠杀,其孑遗者悉折而同化于我,我民族虽暂屈于被征服者之地位,而终复居征服者之地位。

唐初突厥肆虐,太宗灭之。其后回纥土蕃,虽屡为梗,无大患也。五季沙陀契丹相继猖獗,至于有宋,我民族复宁焉。宋末厄于女真,亡于蒙古,元胡之辱我民族也尤酷,谓契丹为汉人,谓我民族为南人,阶级至卑,此大诟也。有明奋兴,北虏穷遁,归其巢穴,未同化于我,而我民族光复故物,复居于征服者之地位。

是则四千年来我民族实如第二例所云,多数民族吸收少数民族而使之同化;我民族初本单纯,后乃繁杂,然实以吾族处主人之位,殊方异类,悉被卵翼,相安既久,遂同化为一,而成四万万之大民族。

呜呼!今竟何如?自明亡以来我民族已失第二例之位置,而至于今则将降而列第三例之位置。

满洲与我,族类不同,此我民族所咸知者也。即彼满人。亦不䩄然自附,观其开国方略云:“长白山在吉林岛拉城东南之东,有布库哩山,山下有池,曰‘布勒瑚里’,相传有天女三,浴于池,有神鹊衔朱果置季女衣,取而吞之,遂有身,生一男,及长,命以爱新觉罗为姓,名曰‘布库哩雍顺’云云。”是则满族,与我真若风马牛之不相及,无他之问题,可以发生。彼其长白山下,甯古塔边,长林丰草,禽兽所居,孽乳蕃庶,乃奋其牙角,奔踔噬咋,先取金辽部落,继兼有元裔之蒙古,又继兼有朝鲜,又继兼有明之关外。金辽语言相同之国也,蒙古语言居处不同而衣冠骑射同之国也。朝鲜及明,则语言衣冠 皆不同,故用兵次第,亦因之为先后。语本魏源圣武记然金之与彼,实同族类,开国方略,曾详言之,天女之说,其神话耳。彼其东胡贱族,(西方谓之通古斯种。)方以类聚,故昕合至易,辽及蒙古,视之有间矣。至于朝鲜,则尤疏远。然彼未尝涎之,特以近在肘腋,劫以威力,使勿生变耳。“天命”以来,所处心积虑以图之者,厥惟中国,终乃乘明之亡,疾驱入关,遂盗九鼎。自是而后,与我民族相接益密,夫以满族与我民族相比较,以云“土地”,彼所据者长白山麓之片壤。而我则神州。以云“人口”,彼所拥者蕞尔之毳裘,而我则神明之胄。以云“文化”,彼所享者,鹿豕之生活,而我则四千年之文教,相去天壤,不待言也。彼既荐食不仰给于我,且无以为生,使其绝对的不同化于我,必不足以营卫明矣。使其绝对的同化于我,则一二世后将如螟蛉失其故形而别有所天,是自歼其族也。彼中枭酋,处此问题,苦心焦虑,匪伊朝夕,卒乃得其所以自保而制人者,为术有二:一曰“勿为我民族所同化”。二曰“欲使我民族与之同化”。是则彼族可以长处主人之位,以宰制万类,其计弥工,其心弥毒,顺康雍乾以来,妙用此术,未尝少变。今钩考历史,刺取其真证实据,类列于左,以供参考。

(一)欲不为我民族所同化夫两民族相遇,其性格相近而优劣之差少者,其同化作用速;其性格相异而优劣之差少者,其同化作用迟;其优劣之差远者,其同化作用速,此通例也。语本日本小野冢博士政治学满族与我,文野相殊,不能以道里计,盖适合乎第三例者。当同化进行时,滔滔然莫之能御,势将举其语言文字居处饮食,而一同于我,此固当日之所不能免者也。彼大酋思障其流。首严通婚之禁,(多尔衮入关,下令满汉得通婚姻,其后撤回此令,通婚者罪不赦,见蒋良骐东华录。)夫满之与我,不同血族,复绝婚姻,故二百年来精神体质未尝少淆。彼族所恃以自存者在此,不然,以五百万之民族与四万万之民族相伴合,在我民族固蒙其恶质,而不及百年彼族将无一存者,可决言也。彼既自闲其族系,乃复保守其所固有者以自别于我,利用其所擅长者以凌制我,其手段可别为二种。

(甲)保守其习惯习惯为民族之一要素,习惯存则民族之精神存。其显然表见者,常有以自异于他民族,满人而知葆此,其计之巧者也。虽然,若语满人之习惯必将有狂笑绝气者,微特吾人不知所云,即彼族亦赧言之。举其一二例:生而以石压首, 作圆扁形,彼悬诸太庙之太祖太宗,图形于紫光阁之世臣,皆作此状。即最夸能保守满洲旧族之弘历,亦言之若有馀羞者也,此其习惯之一。崇奉堂子,凡有战役必先祭之,其神何名,无知之者。其祭献之礼绝诡秘,或曰其大酋自裸以为牺牲,然无信据也,此其习惯之二。自作文字,先以蒙古字合满语,联缀成句,寻复以十二字头无圈点,上下字雷同无别,因加圈点以分析之,其拙劣僿野,不足以载道甚明。(如译壬戍为黑狗之类。)此其习惯之三。夫其习惯之不足言如此。而彼兢兢然保持之者,非以为美也,以之自别于我民族,而使其族人毋忘固有之观念也。此其心事,彼固明言之,王先谦东华录,内载“乾隆十七年三月辛巳谕:阅太宗实录内载崇德元年,读金世祖本纪谕众云,熙宗合喇及完颜亮,效汉人之陋习,世宗即位,惟恐子孙仍效汉俗,豫为为禁约,衣服语言,悉遵旧制,时时练习骑射,以备武功,先时儒臣巴克什达海库肃缠,屡劝朕改满洲衣冠效汉人服饰制度朕不从正为万世子孙计也云云。(以上太宗语乾隆引之。)我满洲先正遗风,自当永远遵守,循而弗替。是以朕常躬率八旗臣仆,行围校猎,时以学习国语,练习骑射,操练技勇,谆切训诲。此欲率由旧章,以传奕禩,永绵福祚。”呜呼,此语情见乎辞矣!其为万世子孙计,真不可谓不周矣。彼既累世相传,坚守此旨,故于满洲旧俗,虽至微细,必监督之。乾隆八年,叹满洲旧俗日即废弛,责宗室子弟食肉不能自割,行走不佩箭袋,有失旧俗。十五年六月癸未谕:“前因宗室等,及满洲部院大臣,俱各偷安坐轿,竟不骑马,曾降谕禁止,此欲令伊等勤习武艺,不至有失满洲旧规。今闻有坐车者,与坐轿何异?嗣后祗准王等与满洲一品大臣坐轿,其馀概令骑马。”二十年五月谕:“满洲本性朴实,不务虚名,近日薰染汉习,每思以文墨见长,并有与汉人较论同年行辈者,尤属恶习不知其所学者,未造汉人之堂奥,反为汉人所窃笑,此等习气不可不痛加惩戒。嗣后八旗,总以清语骑射为务,即翰林等有与汉人,互相唱和较论同年行辈者,一经发觉,决不宽贷。”其谨小慎微,思患豫防,至于如此。然其中尚有宜注意之点,彼一则曰:“学习国语。”再则曰:“以清语骑射为务,”夫以满洲人操满洲语此真天然之事,何待强迫督率之为?则以被虏自入关以来,悉操北京语,久已忘其固有之语言故也。彼 知语言文字为民族之要素,故汲汲欲保守之。且分翰林院必考试满洲文,然丑劣寡用,征特汉人唾弃之,即满人亦不以为意,特为威力所怵,聊事率循而已。至于骑射,则关系重要,后将论之。其他习惯,亦多关于强悍之俗,彼之主张保守非无故也。夫北魏孝文帝自恧虏俗,刻想模范汉人风化,迁都洛阳粉饰汉制,其结果胡虏悉同化于我民族。迨乎隋唐,珍畦悉泯,无他忘故我之观念而与他族相混于无形也。满人之保守其习惯也,是欲永保其固有之民族以翘乎我民族之上不可忽也。

(乙)发皇其所长满俗无所长,其所长惟骑射,彼之得志,皆由狂噬死咋而来,故日谋实有而精进之,观上所述诸论可证也。而彼惟利用所长故得钤制我民族,使无生气。因之于吾历史上留万年之大纪念曰:“满洲自入寇以来凡兵权悉萃于彼族而我民族无与焉”呜呼!吾不能不叹满人设计之工也。夫以兵权悉操于彼族之手,则生杀屠醢一惟其命,故以少数之民族制多数民族而有馀。彼于一方,则利我民族之文弱,务求柔其骨而薾其神者,既以科举愚之矣,又开博学鸿词科,求天下图书储之四库,使儒臣从事校勘,使之益近于文柔。至于武事,则不复齿之。乾隆之于汉臣,口吻尤刻。于陈宏谋之转粮不力也,则曰彼系汉人,不必责以有勇知方。于陈世倌之言兵事也,则曰彼汉文臣,乃敢言兵事,其志可嘉。(皆见东华录)其侮弄如此。于一方则重满人之兵权,凡国家之军政组织全部属之。其用意所在,固至易明;盖两民族相遇,一尚文柔,一尚强武,此其格格不相入,而必不能同化,无待言者。而强者摧柔,又其必然之理。故彼族首重此,以为如是,则不独有以自异于我民族,且足以凌制驯伏我民族而有馀也。故其兵制,则重驻防,重禁旅,而不重绿营。魏源圣武记有云:“八旗有禁旅,有驻防,禁旅八旗,满洲兵六万,并蒙古汉军共十万,其人则皆东海扈伦诸部落,无在黑龙江北甯古塔东者。其汉军亦无远在山海关以内者。若夫驻防之兵,则即八旗佐领中之馀丁,佐领外之新附,随时编籍,人无定额,散处辽河东西诸城,无事射猎耕屯,有事驰驱甲胄。故天命十一年,攻甯远时兵已十三万。崇德中远蹂燕蓟,近摧甯锦,旁挞朝鲜蒙古用兵常十馀万。而入关以后,以之内卫京师,外驭九服四夷。”观此其兵制可略见矣。是以入关以来,凡有战役,皆以禁旅驻防任之。彼其心不第不望绿营之强也,实 且利绿营之弱,即间有一二征伐,资绿营之力者。然终不以为正师也。惟康熙三藩之役,有小例外,盖其时为满族与我民族交战,彼满人者既深忌我,复深畏我,惧其悉趋于三藩而并力以敌己也,故谋有以离间而利用之。为手谕以诏绿营典将曰:从古汉人叛乱,祗用汉兵剿平,岂有满兵助战。于是一时赵良栋施琅李之芳傅宏烈诸民族争刈同种,以媚异族,而三藩遂戡。此其间出之政策也。至于典兵之臣,则几满族所专有,其初皆以亲王为统帅,睿礼郑豫肃勤等是也。康熙时尚仍此制,三藩之役,则安康简等也。西北用兵,亦屡以皇子将之。至雍正而后,始不尽然。汉人之司军柄者,惟年羹尧岳锺琪二人。然年旋被戮,岳亦谤书盈箧,以其手絷曾静以兴大狱,始幸而苟全。其他如康熙准噶尔之役,则费扬古也;雍正西南夷之役;则鄂尔泰也;乾隆准部之役。则班第永常兆惠等也;回疆之役,则兆惠等也;大金川之役;则傅恒也;小金川之役,则阿桂也;缅甸之役,则傅恒也;廓尔喀之役,则福康安也;嘉庆川湖陕之役,则额勒登保德楞泰也,此荦荦之大役,皆以满人掌兵。而汉人则不欲其与闻军事,即为偏裨,亦欲限制之。雍正六年,满珠等奏京营武弁等员参将以下不宜用汉人为之。得旨“朕满汉一体,从无岐视,(中略)满洲人数本少,今止将中外紧要之缺补用已足,若参将以下之员弁,悉将满洲补用则人数不敷,势必员缺。”(见蒋氏东华录)夫于“满汉一体”之下,忽著此语,一何可笑至此?亦可云情见乎辞矣。总之:专制国以政府有非常之兵力为第一要义,使为异族政府,则更所急。察满洲军事的组织,乃欲以一民族为一军队,营卫京师而驻防各省,长驾远驭,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之计。至于其不予我民族以兵权,则战胜民族对于战败民族所应有之手段。英之于印度,法之于安南亦犹是也。彼之不愿与我民族同化者在此,彼之遂能不与我民族同化者亦在此。

(二)欲迫我民族为所同化彼之不欲为我民族所同化,既如上述。然不同民族而同为国民,虑我民族之不安其生,而将有变也。则求所以同化我者,其目的在使我民族铲除民族思想,而为驯伏之奴隶,彼又虑欲达此目的,非用威逼之手段不可,故不以柔道行之,而惟以蛮力行之,其手段可分二种。

(甲)关于物质上者其最重要者,莫如薙发易服一事,而薙发尤切肤之痛也。夫民 族之表见于外者,为特有之徽识,图腾社会此从严译社会通诠日本译为徽章社会视此最重。至于今世亦莫能废。民族之徽识,常与民族之精神相维系,望之而民族观念油然而生。彼满族之与我民族徽识大殊,使各仍其俗欤?则民族观念,永无能合也。使其悉效我民族之所为欤?是使人灭绝满洲民族之观念也。使其强我民族悉效彼之所为欤?是使人灭绝我民族之观念也。故彼旁皇久之,卒厉行此政策。蒋氏东华录顺治五年谕礼部:“向来薙发之制,姑听自便者,欲俟天下大定也,此事朕筹之至熟,若不归一不几为异国之人乎?自今布告以后,京城内外直隶各省,限旬日内尽行薙完,若巧避惜发,借词争辩,决不宽贷。该地方官,若有为此事渎上奏章,欲将朕已定地方仍存明制不遵本朝制度者杀无赦。”呜呼!此一纸之薙发令,彼实掬其野心,以示天下者也。悍然曰:“若不归一,不几为异国之人。”质直自白,无遁辞焉。犹复饰言明制,彼宁不知此非有明一代之制,而我民族相沿之制耶?不过欲我民族,变形鹿豕丧尽种族观念,戢戢然归化之而已。然我民族一息尚存,此心不死。自薙发令宣告后,吴楚江浙,接踵起义,伏尸百Page:民报 01-07.pdf/32Page:民报 01-07.pdf/33Page:民报 01-07.pdf/34Page:民报 01-07.pdf/35Page:民报 01-07.pdf/36Page:民报 01-07.pdf/37Page:民报 01-07.pdf/38Page:民报 01-07.pdf/39Page:民报 01-07.pdf/40Page:民报 01-07.pdf/41Page:民报 01-07.pdf/42Page:民报 01-07.pdf/43Page:民报 01-07.pdf/44Page:民报 01-07.pdf/45Page:民报 01-07.pdf/46Page:民报 01-07.pdf/47Page:民报 01-07.pdf/48Page:民报 01-07.pdf/49Page:民报 01-07.pdf/50Page:民报 01-07.pdf/51Page:民报 01-07.pdf/52Page:民报 01-07.pdf/53Page:民报 01-07.pdf/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