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气歌
作者:文天祥 南宋
本作品收录于《古文评注》和《文山先生文集/卷14》以及《指南后录/卷3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雨潦四集,浮动床几,时则为水汽;涂泥半朝,蒸沤历澜,时则为土气;乍晴暴热,风道四塞,时则为日气;檐阴薪爨,助长炎虐,时则为火气;仓腐寄顿,陈陈逼人,时则为米气;骈肩杂遝,腥臊汗垢,时则为人气。或圊溷、或毁尸、或腐鼠,恶气杂出,时则为秽气。叠是数气,当之者鲜不为厉。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间,于兹二年矣,幸而无恙,是殆有养致然尔。然亦安知所养何哉?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作正气歌一首。

    天地有正气
    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
    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
    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
    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
    一一垂丹青[注 1]

    在齐太史简[注 2]
    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
    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
    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
    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
    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
    鬼神泣壮烈
    或为渡江楫
    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
    逆竖头破裂

    是气所磅礡
    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
    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
    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
    道义为之根

    嗟予遘阳九[注 3]
    隶也实不力
    楚囚缨其冠
    传车送穷北
    鼎镬甘如饴
    求之不可得
    阴房阒鬼火
    春院閟天黑
    牛骥同一皂
    鸡栖凤凰食
    一朝蒙雾露
    分作沟中瘠
    如此再寒暑
    百沴[注 4]自辟易
    嗟哉沮洳场
    为我安乐国
    岂有他缪巧
    阴阳不能贼

    顾此耿耿在
    仰视浮云白
    悠悠我心悲
    苍天曷有极
    哲人日已远
    在夙昔
    风檐展书读
    古道照颜色


    注释

    1. 丹青,谓史策也。[1]
    2. 春秋时齐崔子杀庄公,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2]
    3. 系阴阳家言,谓有灾难之日。遘,遇也。此天祥自谓遭厄运而被执也。[3]
    4. 音“甸”,恶气也。[4]

    参考文献

    1. 胡怀琛 选注:《五忠集》第三集文信国公第81页,台北正中书局1958年版
    2. 胡怀琛 选注:《五忠集》第三集文信国公第81页,台北正中书局1958年版
    3. 胡怀琛 选注:《五忠集》第三集文信国公第82页,台北正中书局1958年版
    4. 胡怀琛 选注:《五忠集》第三集文信国公第82页,台北正中书局195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