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集卷二十二 欧阳修集
居士集卷二十三
居士集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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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铭三首

【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武恭王公神道碑铭嘉祐三年

惟王氏之先为常山真定人,后世葬河南密县,而密分入于管城,遂为郑州管城人,其封国仍世于鲁。惟鲁武康公事太宗皇帝,秉节治戎,出征入卫,乃受遗诏辅真宗,有劳有勤,报恤追崇。以有兹鲁国,是生鲁武恭公。

公少以父任为西头供奉官。至道二年,遣五将讨李继迁,公从武康公出铁门,为先锋,杀获甚众。军至乌白池,诸将失期,不得进,公告其父曰:“归师过险,争必乱。”乃以兵前守隘,号其军曰:“乱行者斩!”由是士卒无敢先后,虽武康公亦为之按辔。追兵望其军整,不敢近。武康公叹曰:“王氏有子矣。”后以御前忠佐为军头巡检。邢、洺男子张洪霸聚盗二州间,历年,吏不能捕。公以毡车载勇士为妇人服,盛饰诱之邯郸道中,贼党争前邀劫,遂皆就擒,由是知名。

公以将家子宿卫真宗,为内殿直、殿前左班都虞候、捧日左厢都指挥使,累迁英州团练使。今天子即位,改博州团练使、知广信军,徙知冀州,迁康州防御使,历龙神卫、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侍卫亲军步军马军殿前都虞候,步军副都指挥使,桂、福二州观察使。是时,章献太后犹临朝,有诏补一军吏。公曰:“补吏,军政也。敢挟诏书以干吾军!”亟请罢之。太后固欲与之,公不奉诏,乃止。及太后上仙,有司请卫士坐甲,公以为故事无为太后丧坐甲,又不奉诏。于是天子知公可任大事。明道二年,拜检校太保、签署枢密院事,遂为副使。明年,以奉国军留后同知院事。又明年,领安德军节度使。又明年,加检校太尉、宣徽南院使。公为将,善抚士,而识与不识,皆喜为之称誉。其状貌雄伟动人,虽里儿、巷妇,外至夷狄,皆知其名氏。

御史中丞孔道辅等因事以为言,乃罢公枢密,拜武宁军节度使。言者不已,即以为右千牛卫上将军、知随州。士皆为之惧,公举止言色如平时,惟不接宾客而已。久之,徙知曹州,而孔道辅卒,客有谓公曰:“此害公者也。”公愀然曰:“孔公以职言事,岂害我者?可惜朝廷亡一直臣。”于是言者终身以为愧,而士大夫服公为有量。

庆历三年,起公为保静军留后、知青州。未行,而契丹聚兵幽、涿,遣使者有所求,自河以北皆警,乃拜公保静军节度使、知澶州。契丹使者过澶州,见公,喜曰:“闻公名久矣,乃得见于此邪。”公为言已衰老,中国多贤士大夫,因指坐客,历陈其世家,使者竦听。是岁,徙真定府、定州等路都部署,改宣徽南院使、判成德军,未行,徙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公治其军,无挠其私,亦不贷其过,居顷之,士皆可用。契丹使人觇其军,或劝公执而戮之,公曰:“吾军整而和,使觇者得吾实以归,是屈人兵以不战也。”明日,大阅于郊,公执桴鼓誓师,号令简明,进退坐作,肃然无声,乃下令曰:“具糗粮,听鼓声,视吾旗所乡!”契丹闻之震恐。会复议和,兵解,徙知陈州。道过京师,天子遣中贵人问公欲见否,公谢曰:“备边无功,幸得蒙恩徙内地,不敢见。”

明年,徙河阳,不行,以宣徽使奉朝请,已而出判相州。六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澶州。明年,徙郑州,封祁国公。又明年,乞骸骨,不许,以为会灵观使,已而复判郑州,徙澶州,除集庆军节度使,徙封冀国公。皇祐三年,遂以太子太师致仕,大朝会,许缀中书门下班。

居一岁,天子思之,起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六年,以本官为枢密使,徙封鲁国公。既而上以富公弼为宰相。是岁,契丹使者来,公与之射。使者曰:“天子以公典枢密,而用富公为相,得人矣。”语闻,上喜,赐公御弓一,矢五十。公善射,至老不衰,尝侍上射,辞曰:“幸得备位大臣,举止为天下所视,臣老矣,恐不能胜弓矢。”上再三谕之,乃手二矢再拜,一发中之,遂将释,复位,上固勉之,再发又中,由是左右皆欢呼,赐以袭衣、金带。

自宝元、庆历之间,元昊叛河西,兵出久无功,士大夫争进计策,多所改作。公笑曰:“奈何纷纷?兵法不如是也。使士知畏爱,而怯者勇,勇者不骄。以吾可胜,因敌而胜之耳,岂多言哉!”其在枢密,亦尝自请临边,不许,凡大谋议,必以咨之。其在外,则遣中贵人诏问,其言多见施用。

公自致仕,复起掌枢密,凡三岁,以老求去位,至六、七。上为之不得已,以为景灵宫使,徙忠武军节度使,又以为同群牧制置使,五日一朝,给扶者以子若孙一人。是岁,公年七十有八矣。明年二月辛未,以疾薨于家。诏辍视朝二日,发哀于苑中,赠太尉、中书令。其遗言曰:“臣有俸禄,足以具死事,不敢复累朝廷,愿无遣使者护丧,无厚赙赠。”天子恻然,哀其志,以黄金百两、白金三千两赐其家,固辞,不许。以其年五月甲申葬于管城。明年,有诏史臣刻其墓碑。

臣愚以谓自国家西定河湟,北通契丹,罢兵不用,几四十年。一日元昊叛,幽燕亦犯约,二边骚动,而老臣宿将无在者。公于是时,屹然为中国钜人名将,虽未尝躬矢石攻坚摧敌,而恩信已足抚士卒,名声已足动四夷。遂登朝廷,典掌机密,以老还仕,复起于家,保有富贵,享终寿考。虽古之将帅,及于是者其几何人!至于出入勤劳之节,与其进退绸缪君臣之恩意,可以褒劝后世,如古诗书所载,皆应法可书。

谨按鲁武恭公,讳德用,字元辅。曾祖讳方,追封蒋国公;祖讳玄,追封邘国公,皆赠中书令。父讳超,建雄军节度使,赠尚书令,追封鲁国公,谥曰武康。公娶宋氏,武胜军节度使延渥之女,初为安定郡夫人,追封荣国公夫人。五男,四女。男曰咸熙,东头供奉官,早卒;次曰咸融,西京左藏库使、果州团练使;次曰咸庶,内殿崇班,早卒;次曰咸英,供备库副使;次曰咸康,内殿承制。铭曰:

鲁始锡封,以褒武康。爰暨武恭,乃克有邦。桓桓武恭,其容甚饬。伟其名声,以动夷狄。公治军旅,不宽不烦。恩均令齐,千万一人。公在朝廷,出守入卫。乃登大臣,与国谋议。公曰老矣,乞臣之身。帝曰休哉,汝予旧臣。亟其强起,秉我枢钧。礼不筋力,老予敢侮?公来在廷,拜毋蹈舞。若子与孙,助其兴俯。凡百有位,谁其敢俦?惟时黄耇,天子之优。富贵之隆,亦有能保。孰享其终,如公寿考。公有世德,载勋旗常。刻铭有诏,俾嗣其芳。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中书令程公神道碑铭嘉祐四年

惟文简公既葬之二年,其子嗣隆泣而言于朝曰:“先臣幸得备位将相,官、阶、品皆第一,爵、勋皆第二,请得立碑如令。”于是天子曰:“噫!惟尔父琳,有劳于我国家,馀其可忘?”乃大书曰“旌劳之碑”,遣中贵人即赐其家,曰:“以此名尔碑。”又诏史臣修曰:“汝为之铭。”臣修与文简公故往来,知其人,又尝志其墓,又尝述其世德于冀公太师之碑,得其世次、官封、功行最详,乃不敢辞。

惟公字天球,姓程氏。曾祖讳新,赠太师。曾祖妣吴国夫人齐氏。祖讳赞明,赠太师、中书令。祖妣秦国夫人吴氏。考讳元白,袁州宜春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冀国公。妣晋国夫人楚氏。公举大中祥符四年服勤词学高第,试秘书省校书郎、泰宁军节度推官,改著作佐郎、知并州寿阳县,秘书丞、监左藏库。天禧中,诏选文学履行,召试,直集贤院。今天子即位,迁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会修《真宗实录》,而起居注阙,命公追修大中祥符八年已后,书成,遂修起居注。迁祠部员外郎,提举诸司库务,以本官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

契丹尝遣使贺上即位,命公迓之,使者妄有所言,公折以理,遂屈服。其后又遣使贺天圣五年乾元节,天子思公前尝折其使,乃以公为馆伴使。使者果言契丹见中国使者,坐殿上,位次高,而中国见契丹使者位下,当迁。议者以为小故,可许,虽天子亦将许之。公争以谓契丹所以与中国好者,守先帝约也,一切宜用故事,若许其小,将启其大。天子是之,乃止。

岁中,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丞相张文节,公少所称许而最知公,方除中丞,文节当执笔,喜曰:“不辱吾笔矣。”明年,拜枢密直学士、知益州。公性方重,寡言笑,凡所处画,常先虑谨备,所以条目巨细甚悉,至临事简严,僚吏莫能窥其际。尝夜张灯会五门,大集州民,而城中火起,吏如公教不以白,而随即救止。终宴,民去,始稍知火。监军得告者言军谋变,惧而入白,公笑曰:“岂有是哉?”监军惶惑不敢去,公曰:“军中动静,吾自知之,苟有谋者,不能隐也。”已而卒无事。其他多类此。蜀妖人自名李冰神子,署官属吏卒,以恐蜀人,公捕斩之。而谤者言公妄杀人,蜀且乱。天子遣人驰视之,使者还言蜀人便公政,方安乐,而诛妖人所以止乱。

由是天子益知公贤,召为给事中、知开封府。前为府者,苦其治剧,或不满岁罢,不然,被谤讥,或以事去,独公居数岁。久而治益精明,盗讼稀少,狱屡空,诏书数下褒美,迁工部侍郎、龙图阁学士,守御史中丞。久之,天子思其治,召为翰林学士。复知开封府。

明年,为三司使。不悦苟利,不贪近功。时议者患民税多目,吏得为奸,欲除其名而合为一。公以谓合而没其名,一时之便,后有兴利之臣必复增之,是重困民也。议者莫能夺。其于出入尤谨,禁中时有所取,未尝肯予。宦官怒,言陛下虽有欲,物在程某何可得!公曰:“臣所以为陛下惜尔。”天子以为然。

累迁吏部侍郎。景祐四年,以本官参知政事。公益自信不疑,宰相有所欲私,辄众折之,其语至今士大夫能道也。初,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贬饶州。已而上悔悟,欲复用之,稍徙知润州。而恶仲淹者遽诬以事,语入,上怒,亟命置之岭南。自仲淹贬而朋党之论起,朝士牵连,出语及仲淹者皆指为党人;公独为上开说,上意解而后已。是时,元昊叛河西,朝廷多故,公在政事,补益尤多。而小人侥幸皆不便,遂以事中之,坐贬为光禄卿,知颍州。已而徙知青州,又徙大名府。居一岁中,迁户部吏部二侍郎、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北京建,遂以为留守。宦者皇甫继明方用事,主治行宫,务广制度以市恩,公为裁抑之,与继明章交上。天子遣一御史往视之,还,直公,天子为罢继明,独委公以建都事。公自知政事,以论议不私见嫉,被贬斥,已稍复见用,遂与继明争曲直,由是益不妄合于世。虽不复大用,而契丹方遣使数有所求,兵诛元昊未克,西北宿重兵,公于是时,天子常委以河北、陕西之重,留守北京凡四年。迁工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河北安抚使。庆历六年,拜武昌军节度使、陕西安抚使、知永兴军府事。明年,加宣徽北院使、鄜延路经略使马步军都部署、判延州,仍兼陕西安抚使。皇祐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留守北京。其于二方,威惠信着,尤知夷狄情伪、山川险易、行师制敌之要。其在延州,夏人数百驱畜产至界上请降,言契丹兵至衙头矣,国且乱,愿自归。公曰:“契丹兵至元昊帐下,当举国取之,岂容有来降者乎?闻夏人方捕叛族,此其是乎?不然,诱我也。”拒而不受。已而夏人果以兵数万临界上,公戒诸堡寨无得数出兵,夏人以为有备,引去,自此不复窥边。

公于河北最久,民爱之,为立生祠。明年,改武胜军节度使,犹在北京。又改镇安军节度使,在镇四年,犹上书:镇安一郡尔,不足以自效,愿复守边。书未报,得疾,以至和三年闰三月七日己丑薨于陈州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九。天子辍视朝二日,赠中书令,谥曰文简。明年,袷享太庙,推恩,加赠公太师尚书令。公累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勋上柱国,广平郡爵公,封户七千四百而实封二千一百,赐号推诚保德守正翊戴功臣。娶陈氏,封卫国夫人。子男四人:曰嗣隆,太常博士;嗣弼,殿中丞;嗣恭,太常博士;嗣先,大理寺丞。女五人,皆适良族。

谨按程氏之先,出自重、黎。至休父,为周司马,国于程,其后子孙遂以为氏。自秦、汉以来,世有其人,程氏必显,而各以其所居著姓,后世因之,至唐尤盛。号称中山程氏者,皆祖魏安乡侯昱。公,中山博野人也,世有积德,至公始大显闻。臣修以谓古者功德之臣,进受国宠,退而铭于器物,非独私其后世,所以不忘君命,示国有人,而诗人又播其事,声于咏歌,以扬无穷。今去古远,为制不同,而犹有幽堂之石、隧道之碑,得以纪德昭烈,而又幸蒙天子书而名之,其所以照临程氏,恩厚宠荣,出古远甚而臣又得刻铭其下。铭,臣职也,惧不能称。铭曰:

程以国氏,世远支分。因居著姓,各以其人。公世中山,在昔有闻。克大自公,厥声以振。乃秉国钧,乃授将钺。出入其勤,险夷一节。帝曰噫欤馀有劳臣。何以旌之?有烂其文。惟此劳臣,实馀同德。忧国在心,匪劳以力。二方有事,诸将无功。俾我旧老,不遑居中。闲息近藩,庶休厥躬。有请未报,奄云其终。殁而后已,兹可谓忠。惟帝之褒,其言甚简。铭以述之,万世丕显。

【赠刑部尚书余襄公神道碑铭治平四年

始与襄公既葬于曲江之明年,其子仲荀走于亳以来告曰:“余氏世为闽人,五代之际,逃乱于韶。自曾、高以来,晦迹嘉遁,至于博士府君,始有禄仕,而襄公继之以大。曲江僻在岭表,自始兴张文献公有声于唐,为贤相,至公复出,为宋名臣。盖余氏徙韶,历四世始有显仕,而曲江寂寥三百年,然后再有闻人。惟公位登天台,正秩三品,遂有爵土,开国乡州,以继美前哲,而为韶人荣,至于褒恤赠谥,始终之宠盛矣。盖褒有诏,恤有物,赠有诰,而谥行、考功有议有状,合而志之以诸幽有铭,可谓备矣。惟是螭首龟趺,揭于墓隧,以表见于后世而昭示其子孙者,宜有辞而阙焉,敢以为请。”谨按:

余氏,韶州曲江人。曾祖讳某,祖讳某,皆不仕。父讳某,太常博士,累赠太常少卿。公讳靖,字安道。官至朝散大夫,守工部尚书、集贤院学士,知广州军州事,兼广南东路兵马钤辖、经略安抚使,柱国,始兴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治平元年,自广朝京师,六月癸亥,以疾薨于金陵。天子恻然,辍视朝一日,赙以粟帛,赠刑部尚书,谥曰襄。明年七月某甲子,返葬于曲江之龙归乡成山之原。

公为人质重刚劲,而言语恂恂,不见喜怒。自少博学强记,至于历代史记、杂家、小说、阴阳、律历外,暨浮屠、老子之书,无所不通。天圣二年举进士,为赣县尉,书判拔萃,改将作监丞、知新建县,再迁秘书丞,刊校三史,充集贤校理。天章阁待制范公仲淹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谏官、御史不敢言,公疏论之,坐贬监筠州酒税,稍徙泰州。已而天子感悟,亟复用范公,而因之以被斥者皆召还,惟公以便亲乞知英州,迁太常博士。丁母忧,服除,遂还为集贤校理,同判太常礼院。景祐、庆历之间,天下怠于久安,吏习因循,多失职。及赵元昊以夏叛,师出久无功,县官财屈而民重困。天子赫然,思振颓弊以修百度,既已更用二三大臣,又增置谏官四员,使言天下事,公其一人也,即改右正言供职。公感激奋励,遇事辄言,无所回避,奸谀权幸屏息畏之,其补益多矣,然亦不胜其怨嫉也。庆历四年,元昊纳誓请和,将加封册;而契丹以兵临境上,遣使言为中国讨贼,且告师期,请止毋与和。朝廷患之:欲听,重绝夏人而兵不得息;不听,生事北边。议未决。公独以谓中国厌兵久矣,此契丹之所幸,一日使吾息兵养勇,非其利也,故用此以挠我尔,是不可听。朝廷虽是公言,犹留夏册不遣,而假公谏议大夫以报。公从十馀骑驰出居庸关,见虏于九十九泉,从容坐帐中辩言,往复数十,卒屈其议,取其要领而还。朝廷遂发夏册,臣元昊。西师既解严,而北边亦无事。是岁,以本官知制诰、史馆修撰。而契丹卒自攻元昊,明年,使来告捷,又以公往报。坐习虏语,出知吉州,怨家因之中以事,左迁将作少监,分司南京。公怡然还乡里,阖门谢宾客,绝人事,凡六年。天子每思之,欲用者数矣,大臣有不喜者,第迁光录少卿于家,又以为某卫将军、寿州兵马钤辖,辞不拜。

皇祐三年祀明堂,覃恩迁卫尉卿。明年,知虔州,丁父忧,去官。而蛮贼侬智高陷邕州,连破岭南州县,围广州。乃即庐中起公为秘书监、知潭州,即日疾驰,在道,改知桂州、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公奏曰:“贼在东而徙臣西,非臣志也。”天子嘉之,即诏公经制广东、西贼盗。乃趋广州,而智高复西走邕州。自智高初起,交趾请出兵助讨贼,诏不许。公以谓智高,交趾叛者,宜听出兵,毋沮其善意。累疏论之,不报。至是,公曰:“邕州与交趾接境,今不纳,必忿而反助智高。”乃以便宜趣交趾会兵,又募侬、黄诸姓酋豪,皆縻以职,与之誓约,使听节制。或疑其不可用,公曰:“使不与智高合,足矣。”及智高入邕州,遂无外援。既而宣抚使狄青会公兵,败贼于归仁,智高走入海,邕州平。公请复终丧,不许。诸将班师,以智高尚在,请留公广西,委以后事。迁给事中,谏官、御史列疏言公功多而赏薄,再迁尚书工部侍郎。公留广西逾年,抚缉完复,岭海肃然。又遣人入特磨,袭取智高母及其弟一人。俘于京师,斩之。拜集贤院学士,久之,徙知潭州,又徒青州,再迁吏部侍郎。嘉祐五年,交趾寇邕州,杀五巡检。天子以谓恩信着于岭外而为交趾所畏者,公也,驿召以为广西体量安抚使,悉发荆湖兵以从。公至,则移檄交趾,召其臣费嘉祐诘责之。嘉祐皇恐,对曰:“种落犯边,罪当死,愿归取首恶以献。”即械五人送钦州,斩于界上。公还,邕人遮道留之不得。明年,以尚书左丞知广州。英宗即位,拜工部尚书,代还,道病卒,享年六十有五。

公经制五管,前后十年,凡治六州,所至有惠爱,虽在兵间,手不释卷。有文集二十卷,奏议五卷,三史刊误四十卷。

娶林氏,封鲁郡夫人。子男三人:伯庄,殿中丞,早卒;仲荀,今为屯田员外郎;叔英,太常寺太祝。女六人,皆适士族。孙四人。孙女五人。铭曰:

余迁曲江,仍世不显。奋自襄公,有声甚远。始兴开国,袭美于前。两贤相望,三百年间。伟欤襄公,惟邦之直。始登于朝,官有言责。左右献纳,奸谀屏息。庆历之治,实多补益。逢时有事,奔走南北。功书史官,名在夷狄。出入艰勤,险夷一德。小人之谗,公废于里。一方有警,公起于家。威行信结,岭海幽遐。公之在焉,帝不南顾。胡召其还,殒于中路。返柩来归,韶人负土。伐石刻辞,立于墓门。以诒来世,匪止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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