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汇编 经籍典 第一百二十一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一百二十二卷
理学汇编 经籍典 第一百二十三卷


    考证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一百二十二卷目录

     书经部总论二

      宋朱子全书一尚书纲领十六则 虞书尧典二十一则 舜典二十八则

      大禹谟十九则 皋陶谟九则 益稷四则 夏书禹贡四则 商书汤誓一则 仲虺之诰

      三则 汤诰三则 伊训四则 太甲三则 咸有一德五则 盘庚一则 说命十则 西

      伯戡黎一则 微子一则

    经籍典第一百二十二卷

    书经部总论二

    朱子全书一

    《尚书纲领》

    伯丰问:“《尚书》古文、今文有优劣否?”曰:“孔壁之传,汉时 却不传。只是司马迁曾师授如伏生。《尚书》汉世却多 传者。晁错以伏生不曾出,其女口授,有齐音不可晓 者,以意属成此载于史者。及观经传及《孟子》引享多 仪出自《洛诰》,却无差。只疑伏生偏记得难底,却不记 得易底。然有一说,可论难易。古人文字有一般:如今” 人书简说话,杂以方言,一时记录者。有一般是做出 告戒之命者。疑《盘诰》之类,是一时告语百姓;《盘庚》劝 谕百姓迁都之类,是出于记录。至于《蔡仲之命》《微子 之命》《冏命》之属,或出当时做成底诏诰文字,如后世 朝廷词臣所为者。然更有脱简可疑处。《苏氏传》中,于 “乃洪大诰治”之下,略考得些小。胡氏《皇王大纪》考究 得《康诰》非周公成王时,乃武王时,盖有孟侯“朕其弟, 小子封”之语。若成王,则康叔为叔父矣。又其中首尾 只称文考,成王周公必不只称《文考》,又有“寡兄”之语, 亦是武王,与康叔无疑,如今人称劣兄之类。又《唐叔 得禾,传记》所载成王先封唐叔,后封康叔,决无侄先 叔之理。吴才老又考“究《梓材》,只前面是告戒,其后都 称王,恐自是一篇不应王告臣下,不称朕而自称王 耳。兼《酒诰》亦是武王之时如此,则是断简残编,不无 遗漏,今亦无从考正,只得于言语句读中有不可晓 者阙之。”又问:“壁中之书不及伏生书否?”曰:“如《大禹谟》, 又却明白条畅。虽然如此,其间大体义理固可推索, 但于”不可晓处阙之,而意义深远处,自当推究玩索 之也。

    书有两体,有极分晓者,有极难晓者。某恐如《盘庚》《周 诰》《多方》《多士》之类,是当时召之来而面命之,面教告 之,自是当时一类说话。至于《旅獒》《毕命》《微子之命》《君 陈》《君牙》《冏命》之属,则是当时修其辞命,所以当时百 姓都晓得者,有今时老师宿儒之所不晓,今人之所 不晓者,未必不当时之人却识其词义也。

    某尝患《尚书》难读,后来先将文义分明者读之,聱讹 者且未读。如《二典》《三谟》等篇,义理明白,句句是实理, 尧之所以为君,舜之所以为臣;皋陶、稷、契、伊、傅辈所 言所行,最好细绎玩味,体贴向自家身上来,其味自 别。

    《二典》、三《谟》,其言奥雅,学者未遽晓会。后面《盘诰》等篇 又难看。且如《商书》中伊尹《告太甲》五篇,说得极切,其 所以治心修身处,虽为人主言,然初无贵贱之别,宜 取细读,极好。今人不于此等处理会,却只理会《小序》。 某看得《书》《小序》不是孔子自作,只是周秦间低手人 作,然后人亦自理会他本义未得。且如皋陶“矢厥谟”, 禹成厥功,帝舜申之。申,重也。序者本意,先说皋陶,后 说禹,谓舜欲令禹重说,故将“申”字系“禹”字。盖伏生书 以益稷合于《皋陶谟》,而“思日赞赞襄哉”,与“帝曰来,禹, 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考考”相连。“申 之”二字,便见是舜令禹重言之意。此是序者本意。今 人都不如此说,说得虽多,皆非其本意也。

    问:“可学近读何书?”曰:“读《尚书》。”曰:“《尚书》如何看?”曰:“须要 考历代之变。”曰:“世变难看。唐虞三代事,浩大阔远,何 处测度?不若求圣人之心,如尧,则考其所以治民,舜 则考其所以事君。且如《汤誓》,汤曰:‘予畏上帝,不敢不 正’。熟读岂不见汤之心?大抵《尚书》有不必解者,有须 着意解者。不必解者,如《仲虺之诰》《太甲》诸篇,只是熟” 读,义理自分明,何俟于解?如《洪范》,则须着意解。如《典》 《谟》诸篇,辞稍雅奥,亦须略解。若如《盘庚》诸篇,已难解; 而《康诰》之属,则已不可解矣。昔日伯恭相见,语之以 此,渠云:“亦无可阙处。”因语之云:“若如此,则是读之未 熟。”后二年相见云:“诚如所说。”

    《尚书孔安国传》,此恐是魏、晋间人所作,托安国为名, 与毛公《诗传》大段不同。今观《序》文,亦不类汉文章。

    “汉时文字粗” ,“魏晋间文字细。”

    如《孔丛子》亦然,皆是那一时人所为。

    某尝疑孔安国《书》是假书,如毛公《诗》如此高简,大段 争似。汉儒训释文字,多是如此,有疑则阙,今此却尽 释之。岂有千百年前人说底话,收拾于灰烬屋壁中 与口传之馀,更无一字讹舛,理会不得?兼《小序》皆可 疑。《尧典》一篇,自说尧一代为治之次序,至让于舜方止,今却说是让于舜后方作。《舜典》亦是见一代政事 之终始,却说“历试诸艰”,是为要受让时作也。至后诸 篇皆然。况先汉文章重厚有力量。今《大序》格致极轻, 疑是晋宋间文章。况孔书至东晋方出,前此诸儒皆 不曾见,可疑之甚!

    或问:“《书解》谁者最好?莫是东坡书为上否?”曰:“然。”又问: “但若失之简?”曰:“亦有只消如此解者。”

    荆公不解《洛诰》,但云“其间煞有不可强通处。”今姑择 其可晓者释之。今人多说荆公穿凿,他,却有如此处。 若后来人解《书》,又却须要解尽。

    先生因说:“古人说话,皆有源流,不是胡乱。荆公解‘聪 明文思’处,牵合《洪范》之五事,此却是穿凿。如《小旻》诗 云:‘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 艾’。却合《洪范》五事。此人往往曾传箕子之学。刘文公 云‘人受天地之中以生’等语,亦是有所师承。不然,亦 必曾见上世圣人之遗书。大抵成周时于王都建学”, 尽收得上世许多遗书,故其时人得以观览而剽闻 其议论。当时诸国想亦有书。若韩宣子适鲁,见《易象》 与《鲁春秋》,但比王都差少耳。故孔子看了鲁国书,犹 有不足得。孟僖子以车马送至周,入王城见老子,因 得遍观上世帝王之书。

    胡安定《书解》未必是安定所注,“行实”之类不载,但《言 行录》上有少许不多,不见有全部。专破古说,似不是 胡平日意。又间引东坡说,东坡不及见安定,必是伪 书。

    问:“《书》当如何看?”曰:“且看易晓处。其他不可晓者,不要 强说,纵说得出,恐未必是当时本意。近世解书者甚 众,往往皆是穿凿。如吕伯恭亦未免此也。”

    以上语类十二条

    世传孔安国《尚书序》言:伏生口传《书》二十八篇,《尧典》 《皋陶谟》《禹贡》《甘誓》《汤誓》《盘庚》《高宗肜日》《西伯戡黎》《微 子》《牧誓》《洪范》《金縢》《大诰》《康诰》《酒诰》《梓材》《召诰》《洛诰》《多 士》《无逸》《君奭》《多方立政》《顾命》《吕刑》《文侯之命》《费誓》《秦 誓》,《孔氏壁中书》增多二十五篇:《大禹谟》《五子之歌》《引 征》《仲虺之诰》《汤诰》《伊训》《太甲上》《太甲中》《太甲下》《咸有 一德》。《说命》上《说命》中《说命》下《泰誓》上《泰誓》中《泰誓》下 《武成》《旅獒》《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周官》《君陈》《毕命》《君牙》 《冏命》分伏生书中四篇为九篇,又增多五篇。《舜典》《益 稷》《盘庚》中《盘庚》下《康王之诰》并序一篇,合之凡五十 九篇。及安国作传,遂引《序》以冠其篇首,而定为五十 八篇.。今世所行公私版本是也。然汉儒以伏生之书 为今文,而谓安国之书为古文。以今考之,则今文多 艰涩,而古文反平易。或者以为今文自伏生女子口 授晁错时失之,则先秦古书所引之文皆已如此。或 者以为记录之实语难工,而润色之雅词易好,则暗 诵者不应偏得所难,而考文者反专得其所易,是皆 有不可知者。至诸《序》之文或颇与《经》不合,如《康诰》《酒 诰》《梓材》之类,而安国之《序》又绝不类。西京文字亦皆 可疑。独诸《序》之本不先《经》,则赖安国之《序》而可见。故 今别定此本,一以诸篇本文为经,而复合《序》篇于后, 使览者得见圣经之旧,而不乱乎诸儒之说,又论其 所以不可知者如此。使读者姑务沈潜反复乎其所 易,而不必穿凿傅会于其所难者云。绍熙庚戌十月 壬辰新安朱某识。书临漳所刊四经后

    古今书文,杂见先秦古记,各有证验,岂容废绌?不能 无可疑处,只当玩其所可知,而阙其所不可知耳。《小 序》决非孔门之旧,《安国序》亦决非西汉文章,向来语 人,人多不解,惟陈同父闻之不疑,要是渠识得文字 体制意度耳。读书玩理外,《考证》又是一种工夫,所得 无几,而费力不少。向来偶自好之,固是一病,然亦不 可谓无助也。孔氏《书序》与《孔丛子》《文中子》大略相似, 所书“孔臧不为宰相,而礼赐如三公”等事,皆无其实, 而《通鉴》亦误信之,则考之不精甚矣。

    此条“答《孙季和》。”

    《书小序》可考。但如《康诰》等篇,决是武王时书,却因“周 公初基”以下错出数简,遂误以为成王时书。然其词 以康叔为弟而自称寡兄,追诵文王而不及武王,其 非周公、成王时语的甚。吴才老胡明仲皆尝言之至于《梓材》半篇, 全是臣下告君之词,而亦误以为周公诰康叔而不 之正也。其可疑处,类此非一。太史公虽用其体而不 全取其文,如《商纪》中所载《汤诰》,全非今孔氏书也。虽 其词庞乱,不若今《书》之懿,然亦见迁《书》之体,或未必 全是师法《书序》也。按汉书迁尝从孔安国受书大抵古书多此体, 如《易·序卦》亦是此类。若便断为孔子之笔,恐无是理 也。

    此条“答《孙季和》。”

    《尚书》顷尝读之,苦其难而不能竟也。注疏程、张之外, 苏氏说亦有可观,但终是不纯粹。林少颖说《召诰》已 前亦详备,闻新安有吴才老《裨传》,颇有发明,却未曾 见。试并考之,诸家,虽或浅近,要亦不无小补,但在详 择之耳,不可以篇帙浩汗而遽惮其烦也

    此条答或人

    《虞书尧典》

    “若稽古帝尧”,作《书》者叙起。

    林少颖解“放勋”之“放”作“推而放之”,“四海之放”,比之程 氏说为优。

    “安安”,只是个重叠字,言尧之聪明文思皆本于自然, 不出于勉强也。允则是信实,克则是能。

    以上语类三条

    问:“‘钦明文思’,某谓恐当从去声读。若只作思虑之思, 未见其发挥于事业处。”曰:“作去声读为是。”

    此条答潘子善

    “‘克明俊德’,只是明己之德,词意不是明俊德之士。” 任道问:“‘《尧典》‘以亲九族’,说者谓上至高祖,下至元孙’。 林少颖谓若如此,只是一族。所谓‘九族者,父族四,母 族三,妻族二’。是否?”曰:“父族谓本族姑之夫,姊妹之夫, 女子之夫家;母族谓母之本族母族与姨母之家;妻 族则妻之本族与其母族是也。上杀、下杀、旁杀,只看 所”画《宗族图》可见。

    “平章百姓”,只是近处百姓;“黎民”,则合天下之民言之 矣。《典谟》中“百姓”,只是说民,如“罔咈百姓”之类。若是《国 语》中说百姓,则多是指百官族姓。

    《百姓昭明》,百姓,只是畿内之民;“昭明”,只是与他分别 善恶,辨是与非。以上下文言之,即齐家、治国、平天下 之事。

    以上语类四条

    问《克明俊德》。“黎民于变时雍”,俊德或以为己之明 德,或以为俊德之士,百姓或以为民,或以为百官,未 知二说如何?若以《大学》之《序》观之,则俊德为己之明 德,百姓为民,似无可疑者。曰:“俊德当依《大学》说百姓, 程先生以为畿内之民,是也。”

    此条答潘子善

    羲和即是那四子。或云有羲伯、和伯共六人,未必是 羲和主历象授时而已,非是各行其方之事。

    历是古时一件大事,故炎帝以鸟名官,首曰“凤鸟氏”, 历正也。岁月日时既定,则百工之事可考其成。程氏、 王氏两说相兼,其义始备。

    《历》是书,象是器。无历则无以知三辰之所在,无《玑衡》 则无以见三辰之所在。

    问:“‘寅宾出日,寅饯纳日’,如何?”曰:“恐当从林少颖解。‘寅 宾出日’,是推测日出时候;‘寅饯纳日’,是推测日入时 候,如土圭之法是也。‘旸谷南交,昧谷幽都’,是测日景 之处。宅,度也。古书‘度’字有作‘宅’字者。‘东作,南讹’”,“西成 朔易,皆节候也。‘东作’,如立春至雨水节之类。‘寅宾则 求之于日,星鸟则求之于夜,‘厥民析,因夷隩’,非是使’” 民如此,民自是如此。因者,因其析后之事。夷者,万物 收成,民皆优逸之意。孳尾至氄毛,亦是鸟兽自然如 此。如《今历书》记“鸣鸠拂羽”等事。程泰之解“旸谷南交”、 “昧谷幽都”,以为筑一台而分为四处,非也。古注以为 羲仲居治东方之官,非也。若如此,只是东方之民得 东作,他处更不耕种矣。西方之民享西成,他方皆不 敛获矣。大扺、羲和四子,皆是掌历之官,观于“咨汝羲 暨和”之辞可见。敬致,乃冬夏致日,春秋致月是也。 “东作”,只是言万物皆作,当春之时,万物皆有发动之 意,与“南讹”“西成”为一类,非是令民耕作。

    敬致,只是冬夏致日之致。“寅宾”,是宾其出;“寅饯”,是饯 其入。“敬致”是致其中。“北方不说”者,北方无日故也。 自“畴咨若时登庸”到篇末,只是一事,皆是为禅位设 也。一举而放,齐举引子,再举而驩兜举共工,三举而 四岳举鲧,皆不得其人,故卒以天下授舜。

    正淳问四岳百揆。曰:“四岳是总在外诸侯之官,百揆 则总在内百官者。”又问:“四岳是一人是四人?”曰:“汝能 庸命巽朕位,不成让与四人!又如咨二十有二人,乃 四岳九官,十二牧。尢见得四岳只是一人?”因言:“孔壁 《尚书》,汉武帝时方出,又不行于世,至东晋时方显。故 扬雄赵岐杜预诸儒悉不曾见。如《周官》,乃孔氏书说” 得“三公”“三孤”“六卿”极分明,汉儒皆不知,只见伏生书 多说“司徒”“司马”“司空”,遂以此为三公,不知此只是六 卿之半。武王初是诸侯,故只有此三官。又其他篇说 此三官者,皆是训诰诸侯之词。如三郊“三遂”,亦是用 天子之半。伏生书只《顾命》排得三公三孤六卿齐整, 如曰“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召公与毕公、 毛公是三公,芮伯、彤伯、卫侯是三孤,太保是冢宰,芮 伯是司徒,卫侯是康叔,为司寇。所以《康诰》中多说刑 三公,只是以道义傅保王者,无职事官属,却下行六 卿事。

    “庸命”、“方命”之“命”,皆谓命令也。庸命者,言能用我之命 以巽朕位也。“方命”者,言止其命令而不行也。《王氏》曰: “圆则行,方则止,犹今言废阁诏令也。”盖鲧之为人,悻 戾自用,不听人言语,不受人教令也。

    先儒多疑舜乃前世帝王之后,在尧时不应在侧陋, 此恐不然。若汉光武,只是景帝七世孙,已在民间耕稼了。况上古人寿长,传数世,后经历之远,自然有微 而在下者。

    以上语类十一条

    《尧典》卒章“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皆尧言 也。“釐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乃史氏记尧下嫁二女 于妫水之旁,而为妇于虞氏耳。“帝曰钦哉”者,戒敕二 女之言,犹所谓往之女家,必敬必戒者也。今自孔传 及诸家皆失之,殊不成文理也。

    此条记尚书三义

    《舜典》

    “‘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细分是八字,合而言之,却只是 四事。浚是明之发处,哲则见于事也。文是文章,明是 明著。《易》中多言‘文明,允是就事上说,塞是其中实处, ‘浚哲文明,温恭允塞’,是八德’。”问:“‘徽五典’,是使之掌教”; “‘纳于百揆’,是使之宅百揆;‘宾于四门’,是使之为行人 之官;‘《纳大麓》’,恐是为《山虞》之官。”曰:“若为《山虞》,则其职” 益卑,且合从《史记》说,使之入山,虽遇风雨,弗迷其道 也。

    尧《命舜》曰:“三载汝陟帝位。”“舜让于德,弗嗣”,则是不居 其位也。其曰“受终于文祖”,只是摄行其事也。故舜之 摄,不居其位,不称其号,只是摄行其职事耳。到得后 来,舜逊于禹,不复言位,止曰“总朕师”尔。其曰“汝终陟 元后”,则今不陟也。“率百官若帝之初”者,但率百官如 舜之初尔。

    问六宗。曰:“古注说得自好。郑氏‘宗’读为‘禜’,即《祭法》中 所谓‘祭时,祭寒暑,祭日,祭月,祭星,祭水旱’者。如此说, 则先祭上帝,次禋六宗,次望山川,然后遍及群神,次 序皆顺。”问:“五峰取张髦‘昭穆’之说如何?”曰:“非唯用改 易经文,兼之古者昭穆不尽称宗,唯祖有功,宗有德, 故云:‘祖文王而宗武王’。且如西汉之庙,唯文帝称太 宗,武帝称世宗。至唐庙乃尽称宗,此不可以为据。” 问:“‘辑五瑞,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恐只 是王畿之诸侯;辑敛瑞玉,是命圭合信,如点检牌印 之属。如何?”曰:“不当指杀王畿。如《顾命》‘太保率东方诸 侯,毕公率西方诸侯,不数日间,诸侯皆至’,如此之速。” 汪季良问“望禋”之说。曰:“《注》以‘至于岱宗柴’”为句。某谓 当以“柴望秩于山川”为一句。

    “《协时》月正日”,只是去合同其时月日尔,非谓作历也。 每遇巡狩,凡事理会一遍,如文字之类。

    或问:“舜之巡狩,是一年中遍四岳否?”曰:“观其末后‘载 归格于艺祖’,用‘特’一句,则是一年遍巡四岳矣。”问:“四 岳惟衡山最远,先儒以为非。今之衡山,别自有衡山, 不知在甚处?”曰:“恐在嵩山之南。若如此,则四岳相去 甚近矣。然古之天子,一岁不能遍及四岳,则到一方 境上会诸侯亦可。《周礼》有此礼。”

    《铢录》云:“唐虞时以潜山为南岳。” 五岳亦近。非是一年只往一处。

    以上语类八条

    《舜典》“肆觐东后,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便当属此文。 下言其见东方诸侯,而使各以其物为贽也。其下乃 云“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如五器”,乃得事 之序,而文势亦顺。如亦齐同之义。“卒乃复”者,言既讫 事而旋反二句皆张子说也。

    此条记尚书三义

    仲默集注《尚书》至“肇十有二州”,因云:“禹即位后,又并 作九州。”曰:“‘也见不得。但后面皆只说‘帝命式于九围’, 以有九有之师’,不知是甚时又复并作九州。”

    问:“舜不惟德盛,又且才高。嗣位未几,如齐七政,觐四 岳,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肇十二州,封十二山,及 四罪而天下服,一齐做了,其功用神速如此。”曰:“圣人 作处自别,故《书》称三载底可绩。”

    以上语类二条

    《虞书》论刑最详,而《舜典》所记尢密。其曰“象以典刑”者, 象如天之垂象以示人,而典者常也。示人以常刑,所 谓“墨、劓、剕、宫、大辟,刑之正也,所以待夫元恶大憝、 杀人、伤人、穿窬、淫放”,凡罪之不可宥者也。曰“流宥五 刑”者,流放窜殛之类,所以待夫罪之稍轻,虽入于五 刑,而情可矜,法可疑,与夫亲贵勋劳而不可加以刑 者也。四凶正合此法曰“鞭作官刑,扑作教刑”者,官府学校之 刑,以待夫罪之轻者也。曰“金作赎刑”,罪之极轻,虽人 于鞭扑之刑,而情法犹有可议者也。疑后世始有赎五刑法非圣人 有也此五句者,从重及轻,各有条理,法之正也。曰“眚灾 肆赦”者,眚谓过误,灾谓不幸。若人有如此而入于当 赎之刑,则亦不罚其金而直赦之也。

    此一条专为轻刑设。《春秋》“肆大眚” ,则过误之大入于典刑者亦肆之矣,所以为失刑也。《书》又曰:“宥过无大” ,明过之大入于典刑者,特用流法以宥之耳。

    曰“怙终贼刑”者,怙谓有恃,终谓再犯。若人有如此而 入于当宥之法,则亦不宥以流,而必刑之也。此二句 者,或由重而即轻,或由轻而入重,犹今律之有名例, 又用法之权衡,所谓法外意也。圣人立法制刑之本末,此七言者,大略尽之矣。虽其轻重取舍,阳舒阴惨 之不同,然“钦哉钦哉,惟刑之恤”之意,则未始不行乎 其间也。盖其轻重毫厘之间,各有攸当者,乃天讨不 易之定理,而钦恤之意行乎其间,则可以见圣人好 生之本心矣,夫岂一于轻而已哉!又以舜命皋陶之 辞考之,士官所掌,惟象流二法而已。

    《鞭扑》以下官府学校随事施行,不领于士官,事之宜也。

    其曰:“惟明克允”,则或刑或宥,亦惟其当而无以加矣, 又岂一于宥而无刑哉?今必曰尧舜之世有宥而无 刑,则是杀人者不死,而伤人者不刑也。是圣人之心 不忍于元恶大憝,而反忍于衔冤抱痛之良民也。是 所谓怙终贼刑,刑故无小者,皆为空言以误后世也。 其必不然也亦明矣。夫刑虽非先王所恃以为治,然 明刑弼教,禁民为非,则所谓伤肌肤以惩恶者,亦既 竭心思而继之以不忍人之政之一端也。今徒流之 法既不足以止穿窬、淫放之奸,而其过于重者则又 有不当死而死,如强暴、赃满之类者。苟采陈群之议, 一以宫剕之辟当之,则虽残其支体而实全其躯命, 且绝其为乱之本,而使后无以肆焉,岂不仰合先王 之意,而下适当世之宜哉!况君子得志而有为,则养 之之具、教之之术,亦必随力之所至而汲汲焉,固不 应因循苟且,直以不养不教为当然,而熟视其争夺 相杀于前也。

    此条答郑景望

    圣人之心未感于物,其体广大而虚明,绝无毫发偏 倚,所谓“天下之大本”者也。及其感于物也,则喜怒哀 乐之用,各随所感而应之,无一不中节者,所谓“天下 之达道”也。盖自本体而言,如镜之未有所照,则虚而 已矣;如衡之未有所加,则平而已矣。至语其用,则以 其至虚而好丑无所遁其形,以其至平而轻重不能 “违其则,此所以致其中和而天地位,万物育”,虽以天 下之大,而举不出乎吾心造化之中也。以此而论,则 知圣人之于天下,其所以为庆赏威刑之具者,莫不 各有所由,而《舜典》所论“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 庸”,与夫制刑明辟之意,皆可得而言矣。虽然,喜而赏 者,阳也,圣人之所欲也;怒而刑者阴也,圣人之所恶 也。是以圣人之心,虽曰至虚至平,无所偏倚,而于此 二者之间,其所以处之者,亦不能无小不同者。故其 言又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此则圣人之微意也。然 其行之也,虽曰好赏而不能赏无功之士,虽曰恶刑 而不敢纵有罪之人。而功罪之实,苟已晓然而无疑, 则虽欲轻之重之而不可得,是又未尝不虚不平,而 大本之立,达道之行,固自若也。故其赏也,必察其言, 审其功,而后加以车服之赐;其刑也,必曰象以典刑 者,画象而示民以墨、劓、剕、宫、大辟五等,肉刑之常法 也。其曰“流宥五刑”者,放之于远,所以宽夫犯此肉刑 而情轻之人也。其曰“鞭作官刑,扑作教刑”者,官府学 校之刑,所以驭夫罪之小而未丽于五刑者也。其曰 “金作赎刑”,使之入金而免其罪,所以赎夫犯此鞭扑 之刑而情之又轻者也。此五者,刑之法也。其曰“眚灾 肆赦”者,言不幸而触罪者则肆而赦之。其曰“怙终贼 刑”者,言有恃而不改者则贼而刑之。此二者,法外之 意,犹今律令之名例也。其曰“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 者,此则圣人畏刑之心,闵夫死者之不可复生,刑者 之不可复续,惟恐察之有不审,施之有不当,又虽已 得其情,而犹必矜其不教无知,而抵冒至此也。呜呼! 详此数言,则圣人制刑之意可见,而其于轻重浅深, 出入取舍之际,亦已审矣。虽其重者或至于诛斩断 割而不少贷,然本其所以至此,则其所以施于人者, 亦必当有如是之酷矣。是以圣人不忍其被酷者之 衔冤负痛,而为是以报之。虽若甚惨,而语其实,则为 适得其宜。虽以不忍之心,畏刑之甚,而不得赦也。唯 其情之轻者,圣人于此,乃得以施其不忍畏刑之意, 而有以宥之。然亦必投之远方,以御魑魅。盖以此等 所犯,非杀伤人,则亦或淫或盗,其情虽轻而罪实重。 若使既免于刑,而又得便还乡里,复为平民,则彼之 被其害者,寡妻孤子将何面目以见之?而此幸免之 人,发肤支体,了无所伤,又将得以遂其前日之恶而 不知悔,此所以必曰“流以宥之”,而又有“五流有宅、五 宅三居”之文也。若夫鞭扑之刑,则虽刑之至小,而其 情之轻者,亦必许其入金以赎,而不忍辄以真刑加 之,是亦仁矣。然而流专以宥肉刑,而不下及于鞭扑; 赎专以待鞭扑,而不上及于肉刑,则其轻重之间,又 未尝不致详也。至于过误必赦、故犯必诛之法,则又 权衡乎五者之内,“钦哉钦哉,惟刑之恤”之旨,则常通 贯乎七者之中,此圣人制刑明辟之意,所以虽或至 于杀人,而其反复表里,至精至密之妙,皆一一从广 大虚明心中流出,而非私智之所为也。而或者之论, 乃谓上古惟有肉刑,舜之为流为赎为鞭为扑,乃不 忍民之斩戮而始为轻刑者。则是自尧以上,虽犯鞭扑之刑者,亦必使从墨劓之坐,而舜之心乃独不忍 于杀伤淫盗之凶贼,而反忍于见杀见伤为所侵犯 之良民也。圣人之心,其不如是之残贼偏倚而失其 正,亦已明矣。又谓周之穆王五刑皆赎,为能复舜之 旧者,则固不察乎舜之赎,初不上及于五刑,又不察 乎穆王之法,亦必疑而后赎也。且以汉宣之世,张敞 以讨羌之役兵食不继,建为入谷赎罪之法,初亦未 尝及夫杀人及盗之品也。而萧望之等犹以为如此 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恐开利路,以伤治化,曾谓三 代之隆而以是为得哉?呜呼!世衰学绝,士不闻道,是 以虽有粹美之资,而不免一偏之弊,其于圣人公平 正大之心有所不识,而徒知切切焉饰其偏见之私, 以为美谈,若此多矣,可胜辨哉!若夫穆王之事,以予 料之,殆必由其巡游无度,财匮民劳,至其末年,无以 为计,乃特为此一切权宜之术以自丰,而又托于轻 刑之说,以违道而干誉耳。夫子存之,盖以示戒,而程 子策试,尝发问焉,其意亦可见矣。或者又谓四凶之 罪,不轻于少正卯,舜乃不诛而流之,以为轻刑之验。 殊不知共、兜朋党,鲧功不就,其罪本不至死。三苗拒 命,虽若可诛,而蛮夷之国,圣人本以荒忽不常待之, 虽有负犯,不为畔臣,则姑窜之远方,亦正得其宜耳, 非故为是以轻之也。若少正卯之事,则予尝窃疑之。 盖《论语》所不载,子思《孟子》所不言,虽以《左氏春秋内 外传》之诬且驳而犹不道也。乃独荀况言之,是必齐、 鲁陋儒,愤圣人之失职,故为此说以夸其权耳。吾又 安敢轻信其言,而遽稽以为决乎?聊并记之以俟来 者。

    右舜典象刑说

    “尧崩,百姓如丧考妣”,此是本分。四海遏密八音,以礼 论之,则为过。为天子服三年之丧,只是畿内。诸侯之 国则不然,为君为父,皆服斩衰。君,谓天子诸侯及大 夫之有地者。大夫之邑,以大夫为君,大夫以诸侯为 君,诸侯以天子为君,各为其君服斩衰。诸侯之大夫, 却为天子服齐衰三月,礼无二斩故也。公之丧,诸达 “官之长杖。”达官,谓通于君,得奏事者。各有其长,杖其 下者,不杖可知。

    问:“‘明四目,达四聪’,是达天下之聪明否?”曰:“固是。”曰:“孔 安国言‘广视听于四方’,如何?”曰:“亦是以天下之目为 目,以天下之耳为耳之意。”

    “柔远能迩”,“柔远”却说得轻;“能迩”是奈何得他使之帖 服之意。“三就”只当从古注“五宅三居”,“宅”只训居。 “惇德允元”,只是说自己德,使之厚其德,信其仁。“难”字 只作平声。任如字。难任人,言不可轻易任用人也。 禹以司空行宰相事,“汝平水土”,则是司空之职。“惟时 懋哉”,则又勉以行百揆之事。

    “‘敬,敷五教在宽’。圣贤于事无不敬,而此又其大者,故 特以敬言之。在宽,是欲其优游浸渍,以渐而入也。 ‘五服三就,若大辟则就市;宫刑则如汉时就蚕室。其 墨、劓、剕三刑,度亦必有一所在。刑之既非死刑,则伤 人之肌体,不可不择一深密之所,但不至如蚕室尔’。” 问“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曰:“五刑各有流法,然亦分作 三”项,如居四海之外,九州之内或“近甸”,皆以轻重为 差。

    惟寅故直,惟直故清。

    古者教人多以乐,如《舜命夔》之类。盖终日以声音养 其情性,亦须理会得乐,方能听。

    古人以乐教胄子,缘平和中正。“诗言志,歌永言;声依 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古人诗只一两句,歌 便衍得来长。声是宫商角徵羽,是声依所歌而发,却 用律以和之。如黄钟为宫,则太簇为商之类,不可乱 其伦序也。

    《直而温》,只是说所教胄子要得如此。若说做教者事, 则于教胄子上都无益了。

    或问“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曰:“古人作诗,只 是说他心下所存事。说出来,人便将他诗来歌。其声 之清浊长短,各依他诗之语言,却将律来调和其声。 今人却先安排下腔调了,然后做语言去合腔子,岂 不是倒了!却是‘永依声也。古人是以乐去就他诗,后 世是以诗去就他乐,如何解兴起得人’!”

    问:“《礼书学礼》首引‘舜命契为司徒,敷五教,命夔典乐, 教胄子’”两条,文蔚切,谓:“古人教学,不出此两者。契敷 五教,是欲使人明于人伦,晓得这道理;夔典乐,教胄 子,是欲使人养其德性,以实有诸己。此是一篇纲领。” 曰:“固是如此。后面只是明此一意。如‘大司徒之教,即 是契敷教事;‘大司乐之教,即是夔典乐事’’。”因曰:“‘直而 温,宽而栗’。直与宽本自是好,但济之以温与栗,则尽 善。至如‘刚简’二字,则微觉有弊,故戒之以‘无虐无傲’, 盖所以防其失也。某所以特与分开,欲见防其失者, 专为刚简而设,不蒙上‘直宽’二句。直宽但曰‘而温而 栗’,至刚简则曰‘无虐无傲’。观其言意自可见。”文蔚曰: “教以人伦者固是,又欲养其德性。要养德性,便只是下面‘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四句上。”曰:“然。讽 诵歌咏之间,足以和其心气。但上面三句,抑扬高下, 尚且由人;到律和声处,直是不可走作,所以咏歌之 际,深足养人情性。至如播之金石,被之管弦,非是不 和,终是不若人声自然。故晋人孟嘉有言:‘丝不如竹, 竹不如肉’,谓渐近自”然,至“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 以和”,此是言祭祀燕享时事,又是一节。

    问:“夙夜出纳,朕命,惟允。”曰:“纳言之官,如今之门下审 覆。自外而进,入者既审之;自内而宣,出者亦审之。恐 谗说殄行之,震惊朕师也。”

    以上语类十五条

    《大禹谟》

    “儆戒无虞,至从己之欲”,圣贤言语自有个血脉贯在 里。如此一段,他先说儆戒无虞,盖制治未乱,保邦未 危,自其未有可虞之时,必儆必戒。能如此,则不至失 法度,淫于逸,游于乐矣。若无个儆戒底心欲,不至于 失法度,不淫逸,不游乐,不可得也。既能如此,然后可 以知得贤者、邪者、正者,谋可疑者,无可疑者。若是自 家身心颠倒,便会以不贤为贤,以邪为正,所当疑者 亦不知矣,何以任之去之,勿成之哉?盖此三句便是 从上面有三句了,方会恁地。又如此,然后能“罔违道 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盖于贤否、邪 正,疑审有所未明,则何者为道,何者为非道,何者是 百姓所欲,何者非百姓之所欲哉?

    问:“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正德’是 ‘正民之德否’?”曰:“固是。水如堤防灌溉,金如五兵田器, 火如出火内,火禁焚莱之类,木如斧斤以时之类。”良 久,云:“古人设官,掌此六府,盖为民惜此物,不使之妄 用,非如今世之民用财无节也。‘戒之用休’,言戒谕以 休美之事,劝之以《九歌》感动之意。但不知所谓《九歌》” 者如何?《周官》有九德之歌,大抵禹只说《纲目》,其详不 可考矣。

    法家者流,往往常患其过于惨刻。今之士大夫耻为 法官,更相循袭,以宽大为事,于法之当死者反求以 生之。殊不知明于五刑以弼五教,虽舜亦不免教之 不从。刑以督之,惩一人而天下人知所劝戒。所谓“辟 以止辟”,虽曰杀之,而仁爱之实已行乎中。今非法以 求其生,则人无所惩惧,陷于法者愈众,虽曰仁之,适 以害之。

    以上语类三条

    向蒙面诲,尧舜之世一用轻刑。当时尝以所疑为请, 匆匆不及究其说。近熟思之,亦有不可不论者。但观 皋陶所言“帝德罔愆”以下一节,便见圣人之心,涵育 发生,真与天地同德。而物或自逆于理,以干天诛,则 夫轻重取舍之间,亦自有决然不易之理。其宥过非 私恩,其刑故,非私怒。罪疑而轻,非姑息;功疑而重,非 过。予如天地四时之运,寒凉肃杀常居其半,而涵育 发生之心,未始不流行乎其间,此所以好生之德洽 于民心而自不犯于有司,非既抵冒而复纵舍之也。 夫既不能止民之恶,而又为轻刑以诱之,使得以肆 其凶暴于人而无所忌,则不惟彼见暴者无以自伸 之为冤,而奸民之犯于有司者且将日以益众,亦非 圣人匡直辅翼,使民迁善远罪之意也。

    此条答郑景望

    或问人心、道心之别。曰:“只是这一个心知觉从耳目 之欲上去,便是人心知觉;从义理上去,便是道心。人 心则危而易陷,道心则微而难著。微,亦微妙之义。” 舜功问“人心惟危。”曰:“人心亦不是全不好底,故不言 凶咎,只言危。盖从形体上去,泛泛无定向,或是或非 不可知,故言其危。故圣人不以人心为主,而以道心 为”主,盖人心倚靠不得,人心如船,道心如柁,任船之 所在,无所向。若执定柁,则去住在我。

    问“‘人心惟危’。程子曰:‘人心,人欲也’,恐未便是人欲。”曰: “人欲也,未便是不好。谓之危者,危险,欲堕未堕之间。 若无道心以御之,则一向入于邪恶,又不止于危也。”

    《方子录》云:“危者,欲陷而未陷之辞。” 子静说得是。

    又问:“圣人亦有人心,不知亦危否?”曰:“圣人全是道心 主宰,故其人心自是不危。若只是人心,也危。故曰:‘惟 圣,罔念作狂’。”又问:“此‘圣’字,寻常只作通明字看,说得 轻。”曰:“毕竟是圣,而罔念便狂。”

    “人心亦只是一个知觉,从饥食渴饮便是人心知觉, 从君臣父子处便是道心。微,是微妙,亦是微晦。”又曰: “形骸上起底见识。”

    或作从形体上生出来底见识。

    便是人心义理上起底见识。

    或作就道理上生出来底见识。

    “便是道心。”心则一也,微则难明。有时发见些子,使自 家见得,有时又不见了。惟圣人便辨之精,守得彻头 彻尾。学者则须是择善而固执之。

    饥食渴饮,人心也;如是而饮食,如是而不饮食,道心 也。唤做人便有形气,人心较切近于人。道心虽先得之,然被人心隔了一重,故难见。道心如清水之在浊 水,惟见其浊,不见其清,故微而难见。人心如《孟子》“言 耳目之官不思”,道心如言心之官则思,故贵先立乎 其大者。人心只见那边利害情欲之私,道心只见这 边道理之公。有道心,则人心为所节制,人心皆道心 也。

    “饥欲食,渴欲饮”者,人心也;得饮食之正者,道心也。须 是一心只在道上,少闲那人心自降伏得不见了。人 心与道心为一,恰似无了那人心相似。只是要得道 心纯一,道心都发见在那人心上。

    林武子问:“道心是先得。人心是形气所有,但地步较 阔,道心却在形气中,所以人心易得陷了。道心也是 如此否?”曰:“天下之物,精细底便难见,粗底便易见。饥 渴寒暖是至粗底,虽至愚之人亦知得。若以较细者 言之,如利害则禽兽已有不能知者;若是义理,则愈 是难知。这只有些子不多,所以说:‘人之所以异于禽’” 兽者几希,言所争也不多。

    问:“微是微妙难体,危是危动难安否?”曰:“不止是危动 难安。大凡徇人欲自是危险。其心忽然在此,忽然在 彼,又忽然在四方万里之外。《庄子》所谓‘其热焦火,其 寒凝冰’。凡苟免者皆幸也,动不动便是堕坑落堑,危 孰甚焉!”文蔚曰:“徐子融尝有一诗,末句云:‘精一危微 共一心’。文蔚答之曰:‘固知妙旨存精一,须别人心与 道心’?”曰:“他底未是,但只是答他底亦慢,下一句救得 少紧。当云:‘须知妙旨存精一’,正为人心与道心。”又问 精一。曰:“精是精,别此二者,一是守之固。如颜子择《中 庸》处,便是精;得一善拳拳服膺弗失处,便是一。伊川 云:‘惟精惟一,所以至之;允执厥中,所以行之’。此语甚 好。”

    因论“惟精惟一”,曰:“虚明安静,乃能精粹而不杂;诚笃 确固,乃能纯一而无间。”

    问:“‘尧舜禹,大圣人也,‘允执厥中’”,“执’字似亦大段吃力。 如何?”曰:“圣人固不思不勉,然使圣人自有不思不勉 之意,则罔念而作狂矣。《经》言此类非一,更细思之。” 符舜功问:“学者当先防人欲。正如未上船,先作下水 计。不如只于天理上做工夫,人欲自消。”曰:“尧舜说便 不如此,只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渠只于两者交界 处理会。尧舜时未有文字,其相授受口诀只如此。”方 伯谟云:“‘人心道心’,伊川说:‘天理人欲便是’。”曰:“固是。但 此不是有两物,如两个石头样,相挨相打,只是一人 之心。合道理底是天理,徇情欲底是人欲,正当于其 分界处理会。五峰云:‘天理人欲,同行异情’。说得最好。 及至理会了,精底一底只是一个人。”又曰:“执中是无 执之执。如云‘以尧舜之道要汤,何曾要来’!”

    《舜禹相传》,只是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 执厥中。”只就这心上理会,也只在日用动静之间求 之,不是去虚中讨一个物事来。“惟皇上帝降衷于下 民,天叙有典,天秩有礼”,天便是这个道理,这个道理 便在日用间。存养是要养这许多道理在中间,这里 正好着力。

    窦初见先生,先生问:“前此所见如何?”对以“欲察见私 心”云云。因举张无垢《人心道心解》云:“‘精者深入而不 已,一者专志而无二’。亦自有力。”曰:“人心道心,且要分 别得界限分明。彼所谓深入者,若不察见,将入从何 处去?”窦曰:“人心者,喜怒哀乐之已发;未发者,道心也。” 曰:“然则已发者不谓之道心乎?”窦曰:“了翁言‘人心即 道心,道心即人心’。”曰:“然则人心何以谓之危?道心何 以谓之微?”窦曰:“未发隐于内,故微;发不中节,故危。是 以圣人欲其精一,求合夫中。”曰:“不然。程子曰:‘人心,人 欲也;道心,天理也’。所谓人心者,是气血和合做成,嗜 欲之类,皆从此出,故危;道心是本来禀受得仁义礼 智之心。圣人以此二者对待而言,正欲其察之精而 守之一也。察之精,则两个界限分明,专一守着一个 道心,不令人欲得以干犯。譬如一物判作两片,便知 得一个好,一个恶。尧舜所以授受之妙,不过如此。” 问“允执厥中。”曰:“《书》传所载,多是说无过不及之中。只 如《中庸》之中,亦只说无过不及。但喜怒哀乐之未发 谓之‘中’一处,却说得重”也。

    以上语类十四条

    问:“此心之灵,其觉于理者,道心也;其觉于欲者,人心 也。”可学蒙谕此语,极有开发。但先生又云:“向答季通 书,语未莹,不足据以为说。”可学窃寻《中庸序》云:“人心 出于形气,道心本于性命。”而答季通书,乃所以发明 此意。今如所说,却是一本性命说,而不及形气。可学 窃疑向所闻“此心之灵”一段,所见差谬。先生欲觉其 “愚迷,故直于本原处指示,使不走作,非谓形气无预 而皆出于心。愚意以为觉于理,则一本于性命而为 道心,觉于欲,则涉于形气而为人心。如此所见如何?” 曰:“《中庸序》后亦改定别纸录去。来谕大概亦已得之 矣。”

    此条答郑子上

    考证

    《皋陶谟》

    问:“‘允迪厥德,谟明弼谐’,疑是‘称皋陶’,未知是否?”曰:“‘‘若 以为称皋陶’,则下句‘禹曰俞’者,为何所俞耶?恐此八 字是皋陶之言,禹善之而问其详,故皋陶复说下句 解此八字之义。或云:此八字是言皋陶之德”,“谐’字下 别有‘皋陶之言’,今脱去,未知是否?姑存之可也。”

    此条答潘子善

    问“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曰:“此亦难晓。若且据 文势解之,当云:‘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言其 人之有德,当以事实言之。古注谓‘必言其所行某事 某事以为验’,是也’。”

    或问:“圣贤教人,如‘克己复礼’等语,多只是教人克去 私欲。不见有教人变化气质处,如何?”曰:“‘宽而栗,柔而 立,刚而无虐’,这便是教人变化气质处。”又曰:“有人生 下来便自少物欲者,看来私欲是气质中一事。”

    以上语类二条

    问:“‘夙夜浚明有家,止亮采有邦’,古注以为可以为卿 大夫及诸侯。林氏以为卿大夫诸侯用此三德六德 之人,未知孰是?”曰:“林说恐得之,犹《孝经》说争臣之类, 盖曰‘如是足矣,非必以是为限也’。”

    此条答潘子善

    “因其生而第之以其所当处者,谓之叙;因其叙而与 之以其所当得者,谓之秩。”天叙便是自然底次序,君 便教他居君之位,臣便教他居臣之位,父便教他居 父之位,子便教他居子之位。秩便是那天叙里面物 事。如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士庶人 祭其先,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皆是有这个叙,便是 他这个,“自然之秩。”

    “《天工》人其代之!”“天秩、天叙、天命、天讨”,既曰“天”,便自有 许多般在其中。天人一理,只有一个分不同。

    “《同寅》协恭”,是“上下一于敬。”

    要“五礼有庸”、“五典五惇”,须是同寅、协恭、和衷。要“五服 五章、五刑五用”,须是政事。“懋哉!懋哉!”

    以上语类四条

    问:“‘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不知‘明 畏是两字,还是一字?林氏以为聪明言视听,明畏言 好恶,未知如何’?”曰:“林氏似是。明畏言天之所明、所畏、 所明,如‘明明扬侧陋之明’。”上明字所畏如“董之用威”,威 用六极之意。

    此条答潘子善

    《益稷》

    问:“《益稷》篇,禹与皋陶只管自叙其功,是如何?”曰:“不知 是怎生地。那夔前面且做是脱简,后面却又有一段。 那禹前面时,只是说他无可言。‘但‘予思日孜孜’,皋陶 问他如何,他便说‘也要恁地孜孜,却不知后面一段 是怎生地’’。”良久,云:“他上面也是说那丹朱后,故恁地 说。丹朱缘如此,故不得为天子;我如此勤苦,故有功。” 《以此相戒。其君教》莫如丹朱,而如我,便是古人,直不 似今人,便要瞻前顾后。

    义刚点“《尚书》作会”作一句。先生曰:“公点得是。”

    “明庶以功”,恐“庶”字误,只是“试”字。

    “苗顽弗即工”,此是禹治水时调役他国人夫不动也。 后方征之,既格而服,则治其前日之罪而窜之,窜之 而后分北之。今说者谓“苗既格而又叛,恐无此事。”又 曰:“三苗想只是如今之溪洞相似。溪洞有数种,一种 谓之媌,未必非三苗之后也。《史》中说三苗之国,左洞 庭,右彭蠡,在今湖北江西之界,其地亦甚阔矣。”

    以上语类四条

    《夏书禹贡》

    《禹贡》一书,所记地理治水曲折,多不甚可晓。窃意当 时治水事毕,却总作此一书,故自冀州王都始,如今 人方量毕总作一门单耳。禹自言“予决九州,距四海, 浚畎浍距川”一篇,《禹贡》不过此数语,极好细看。今人 说禹治水,始于壶口凿龙门,某未敢深信。方河水汹 涌,其势迅激,纵使凿下龙门,恐这石仍旧壅塞,又下 “面水未有分杀,必且溃决四出。盖禹先决九川之水, 使各通于海;又浚畎浍之水,使各通于川,使大水有 所入,小水有所归。”禹只是先从低处下手,若下面之 水尽杀,则上面之水渐浅,方可下手。九川尽通,则导 河之功已及八分。故某尝谓禹治水,必当始于碣石 九河。盖河患惟兖为甚。兖州是河曲处,其曲处两岸 无山,皆是平地,所以溃决常必在此,故禹自其决处 导之,用功尤难。《孟子》亦云:“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之 海。”盖皆自下流疏杀其势耳。若鲧则只是筑堙之所, 以九载而功弗成也。

    “《禹贡》地理,不须大段用心,以今山川都不同了。理会 《禹贡》,不如理会如今地理。如《禹贡》济水,今皆变尽了。 又江水无沱,又不至沣,九江亦无寻处。后人只白捉 江州,又上数千里不说一句,及到江州,数千里间,连 说数处,此皆不可晓者。”《禹贡》但不可不知,今地理亦 不必过用心。今人说中原山川者,亦是儿说,不可见“无考处。旧郑樵好说,后识中原者见之,云:‘全不是’。” 因说“三江”之说多不同。铢问:“东坡之说如何?”曰:“‘东坡 不曾亲见东南水势,只是意想硬说。且江汉之水,到 汉阳军已合为一,不应至扬州复言三江。薛士龙说 震泽下有三江入海’,疑他曾见东南水势,说得恐是。” 因问:“‘味别地脉’之说如何?”曰:“禹治水,不知是要水有 所归,不为民害,还只是要辨味点茶,如陆羽之流;寻 脉踏地,如后世风水之流耶?且太行山自西北发脉 来为天下之脊,此是中国大形势。其底柱王屋等山, 皆是太行山脚。今说者分阴阳列,言导岍及岐,至于 荆山,山脉逾河而过,为壶口雷首底柱析城王屋碣 石,则是荆山地脉,却来”做太行山脚。其所谓地脉,尚 说不通,况《禹贡》本非理会地脉耶?

    问《禹贡》地理。曰:“《禹贡》‘过’字有三义:有山过、水过、人过。 如过九江,至于敷浅,原只是禹过此处去也。若曰山 过、水过,便不通。”

    以上语类四条

    《商书汤誓》

    问:“升《自陑》,先儒以为出其不意,如何?”曰:“此乃《序》说,《经》 无明文。要之,今不的见陑是何地,何以辨其正道、奇 道?汤武之兴,决不为后世之谲诈。若陑是取道近,亦 何必迂路!大抵读书须求其要处。如人食肉,毕竟肉 中有滋味;有人却要于骨头上咀嚼,纵得些肉,亦能 得多少。古人所为‘味道之腴’,最有理。”可学因问:“凡书 传中如此者,皆可且置之。”曰:“固当然。”

    右语类一条

    《仲虺之诰》

    问:“‘矧予之德,言足听闻’。据《古注》云:‘道德善言’。某窃意, ‘言足听闻’,自当作一句。言吾之德,言之足使人听闻, 彼安得不忌之?未知是否?”曰:“是。”

    此条答潘子善

    问:“礼义本诸人心,惟中人以下为气禀物欲所拘蔽, 所以反著,求礼义自治。若成汤,尚何须以义制事,以 礼制心?”曰:“‘汤武反之也’,便也是有些子不那底了。但 他能恁地,所以为汤。若不恁地,便是惟圣罔念作狂。 圣人虽则说是生知安行,便只是常常恁地不已,所 以不可及。若有一息不恁地,便也是凡人了。”

    “‘以义制事,以礼制心’,此是内外交相养法。事在外,义 由内制;心在内,礼由外作。”铢问:“礼莫是摄心之规矩 否?”曰:“礼只是这个礼,如颜子‘非礼勿视听言动之类, 皆是也’。”又曰:“今学者别无事,只要以心观众理。理是 心中所有,常存此心以观众理,只是此两事耳。”

    以上语类二条

    《汤诰》

    蔡。问《书》所谓“降衷?”曰:“古之圣贤,才说出便是这般 话。成汤当放桀之初,便说:‘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 有常性,克绥厥猷惟后’。武王伐纣时,便说‘惟天地万 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 母’。傅说告高宗,便说:‘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 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惟天聪 明,惟圣时宪’。”见古圣贤,朝夕只见那天在眼前。 孔安国以衷为善,便无意思,衷只是中,与“民受天地 之中”一般。

    问:“天道福善祸淫,此理定否?”曰:“如何不定?自是道理 当如此;赏善罚恶,亦是理当如此。不如此,便是失其 常理。”又问:“或有不如此者,何也?”曰:“福善祸淫,其常理 也。若不如此,便是天也把捉不定了。”又曰:“‘天莫之为 而为’,他亦何尝有意?只是理自如此。且如冬寒夏热, 此是常理当如此。若冬热夏寒,便是失其常理。”又问: “失其常者,皆人事有以致之耶?抑偶然耶?”曰:“也是人 事有以致之,也有是偶然如此。”时又曰:“大底物事也 不会变,只是小小底物会变。”

    以上语类三条

    《伊训》

    问:“‘《伊训》: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是时汤方 在殡宫,太甲于朝夕奠常在,如何伊尹因祠而见之?” 曰:“此与《顾命》《康王之诰》所载冕服事同。意者,古人自 有一件人君居丧之礼,但今不存,无可考据。”

    古书错谬甚多,如《史记》载伊训有“方明”二字,诸家遂 解如“反祀方明”之类。某考之,只是“方”字之误,“方”当作 “乃”,即《尚书》所谓“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也。

    “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大概是汤急己缓人,所以 引为日新之实。

    以上语类三条

    “臣下不匡”之刑,盖施于邦君大夫之丧国亡家者,君 臣一体,不得不然。如汉废昌邑王贺,则诛其群臣,而 本朝太祖下岭南,亦诛其乱臣,龚澄枢、李托之类是 也。

    澄、枢等实亡刘氏,乃飞廉、恶来之比,诛之自不为冤。若昌邑群臣与贺同恶者,固不得不诛,其馀正可当古者“墨刑” 之坐耳,乃不分等级,例行诛杀,是

    则霍光之私意也

    又如文定论楚子纳孔仪处,事虽不同,意亦类此。试 参考之,则知成汤之制官刑,正是“奉行天讨,豪发不 差”处,何疑之有哉?

    此条答吴晦叔

    《太甲》

    问:“王惟庸”,“‘罔念闻’,诸家皆于‘庸’字绝句。窃谓只作一 句读,以‘庸’训用。如《说命》中‘王庸作书以告之庸’,未知 是否?”曰:“六字一句。”

    此条答潘子善

    问:“若《虞机》张,诸家皆训‘虞’为度。窃谓只作《虞人》说,如 何?”曰:“作‘《虞人》’为是。”

    此条答潘子善

    “并其有邦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言汤与彼皆 有土诸侯,而邻国之人乃以汤为我后而徯其来,此 可见汤得民心处。

    右语类一条

    《咸有一德》

    问:“‘左右惟其人’,何所指?”曰:“只是指亲近之臣;‘任官,是 指任事底人也。任官惟贤才,多是为下、为民底意思; ‘左右惟其人’,多是为上、为德底意思。‘其难其慎’,言人 君任官须是贤才,左右须是得人,当难之、慎之也。‘惟 和惟一’,言人臣为上为下,须是为德。为民必和,必一 为此事也’。”

    至之问:四“为”字当作何音?曰:“四字皆作去声。言臣之 所以为上者,盖为君德也;臣之所以为下者,盖为民 也。”“为上”,犹言为君。

    问:“‘‘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或言:‘主 善人而为师,若仲尼无常师’之意,如何?”曰:“非也。横渠 说:‘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最好。此四句三段, 一段紧似一段。德且是大体说,有吉德,有凶德,然必 主于善,始为吉尔。善亦且是大体说,或在此为善,在 彼为不善,或在彼为善,在此为不善;或在前日则为” 善,而今日则为不善,或在前日则不善,而今日则为 善,惟取“协于克一”,是乃为善,谓以此心揆度彼善尔。 故横渠言“原则若善定于一尔”,盖善因一而后定也。 德以事言,善以理言,一以心言。大抵此篇,只是几个 “一”字上有精神,须与细看。此心才一,便终始不变而 有常也。“协”字虽训“合”字,却是如“以此”合彼之“合”,非己 相合之“合”,与《礼记》“协于分艺”《书》协“时月正日”之“协”同 义,盖若揆度参验之意耳。张敬夫谓“《虞书》精一”四句, 与此为《尚书》语之最精密者,而《虞书》为尤精。

    “‘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上两句是 教人以其所从师,下两句是教人以其所择善而为 之师。”道夫问:“‘‘协于克一’,莫是能主一则自默契于善 否?”曰:“协’字难说,只是个比对裁断之义。盖如何知得 这善不善?须是自心主宰得定,始得。盖有主宰,则是 是非非,善善恶恶,了然于心目间,合乎此者便是,不 合者便不是。横渠云:‘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 这见得他说得极好处。盖从一中流出者,无有不善。 所以他伊尹从前面说来,便有此意。曰‘常厥德’,曰‘庸 德’,曰‘一德’。常庸一,只是一个。”蜚卿谓:“一,恐只是专一 之一。”曰:“如此则绝说不来。”道夫曰:“上文自谓:‘德惟一, 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曰:“才尺度不定,今日长 些子,明日短些子,便二三道夫。”曰:“到底说得来,只是 个定则明,明则事理见;不定则扰,扰则事理昏杂而 不可识矣。”曰:“只是如此。”

    以上语类四条

    “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此言于天 下之德无一定之师,惟善是从,则凡有善者皆可师 也。于天下之善无一定之主,惟一其心,则其所取者 无不善矣。协,犹齐也,如所谓《协时月》。

    此条答石子重

    《盘庚》

    问:“《盘庚》言其先王与其群臣之祖父,若有真物在其 上,降灾降罚,与之周旋从事于日用之间者。铢窃谓 此亦大概言理之所在,质诸鬼神而无疑耳。而殷俗 尚鬼,故以其深信者导之,夫岂亦真有一物耶?乞赐 垂诲。”曰:“鬼神之理,圣人盖难言之。谓真有一物固不 可,谓非真有一物亦不可。若未能晓然见得,且阙之” 可也。

    此条答董叔重

    《说命》

    《高宗命傅说》,据此,则是真有个天帝与高宗对答,曰: “吾赉汝以良弼。”今人但以主宰说帝,谓无形象,恐也 不得。若如世间所谓“玉皇大帝”,恐亦不可。毕竟此理 如何?学者皆莫能答。

    问:“‘《高宗梦说》’,如伊川言,是有个傅说,便能感得高宗 之梦。琮谓‘高宗‘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入宅于 河,自河徂亳’,其在民间久矣。当时天下有个傅说,岂 不知名?当恭默思道之时,往往形于梦寐,于是审象而求之。不然,贤否初不相闻,但据一时梦寐,便取来 做宰相,或者于理未安’’。”曰:“‘遁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 徂亳’,是说高宗,是说甘盘。”众未应。曰:“据‘来暨厥终,罔 显’,只是寻《甘盘》不见。然高宗‘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亦 尝是在民间来。”

    “惟天聪明”至“惟干戈省厥躬”八句,各一义,不可牵连。 天自是聪明,君自是用时宪,臣自是用钦顺,民自是 用从乂。口则能起羞甲胄,所以御戎也,然亦能兴戎, 如秦筑长城以御胡,而致胜广之乱。衣裳者,赏也。在 笥,犹云“在箱箧中”,甚言其取之易。如云爵者,上之所 擅,出于口而无穷。惟其予之之易,故必审其人,果贤 耶,果有功耶,则赏不妄矣。干戈,刑人之具,然犹省察 自家真个是否,恐或因怒而妄刑人,或虑思之不审, 而无辜者被祸,则刑之施当矣。盖衣裳之予在我,而 必审其人之贤否。干戈施之于人,而必审自己之是 非也。

    “惟甲胄起戎”,盖不可有阙防他底意。

    南轩云:“‘非知之艰,行之艰’,此特傅说告高宗尔。盖高 宗旧学《甘盘》,于义理知之亦多,故使得这说。若常人, 则须以致知为先也。”此等议论尽好。

    “予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云云,东坡解作 “甘盘遁于荒野。”据某看,恐只是高宗自言。观上文曰 “予小子”可见,但不知当初高宗因甚遁于荒野,不知 甘盘是甚样人,是学个什么?今亦不敢断,但据文义, 疑是如此。兼《无逸》云“高宗旧劳于外”,亦与此相应。想 见高宗三年不言,恭默思道,未知所发。又见世间未 有个人强得甘盘,所以思得一大贤。如傅说。高宗若 非傅说,想不能致当日之治;傅说若非高宗,亦不能 有所为。故曰:“惟后非贤不乂,惟贤非后不食”,言必相 须也。

    经籍:古人言学字方,自《说命》始有。

    “惟学,逊志务时敏,至厥德修罔觉。”逊志者,逊顺其志, 捺下这志入那事中,子细低心下意,与他理会。若高 气不伏,以为无紧要,不能入细理会得,则其修亦不 来矣。既逊其志,又须时敏。若似做不做,或作或辍,亦 不济事。须是逊志务时敏,则厥修乃来。为学之道,只 此二端而已。又戒以“允怀于兹”二者,则道乃积于厥 躬,积者来得件数多也,惟敩学半。盖己学既成,居于 人上,则须教人。自学者学也,而教人者亦学,盖初学 得者是半,既学而推以教人,与之讲说,己亦因此温 得此段文义,是敩之功亦半也。“念终始,典于学”,始之 所学者学也,终之所以教人者,亦学也。自学教人,无 非是学,自始至终,日日如此,忽不自“知其德之修矣。” 或举《葛氏解》云:“傅说与王说:‘我教你者,只是一半事, 那一半要你自去行取,故谓之‘终始’’。”曰:“某旧为同安 簿时,学中一士子作《书义》如此说。某见他说得新巧, 大喜之。后见喻子才䟦某人《说命解》后亦引此说。”又 曰:“傅说此段说为学工夫极精密。伊尹告太甲者极 痛切。”

    如说敩,只得一半不成,那一半掉放冷处,教他自得。 此语全似禅语,只当依古注。

    《夔孙录》云:“此却似禅语。五通仙人问佛六通” ,如何是那一通?那一通便是妙处。且如《学记》引此,亦只是依古注说。

    以上语类九条

    “惟后非贤不乂”,言人君必任贤而后可以致治也。“惟 贤非后不食”,言人君当任养贤之责也。高宗本意如 此,问者疑其成病,固察之不详,而答者亦无一人说 破此意,何耶?

    此条答或人

    《西伯戡黎》

    问:“‘《伯戡黎》’,旧说多指文王。惟陈少南吕伯恭薛季 隆以为武王。吴才老亦曰:‘乘黎’,恐是伐纣时事。”

    《武王》未称王,亦只称“西伯” 而已。

    铢按:《书序》言“殷始咎周,周人乘黎”,则殷自此以前未 尝恶周也。殷始有恶周之心,而周又乘袭戡胜近畿 之黎国,迫于王都,且见征伐。

    黎在汉上党郡壶关,纣都朝歌。上党在朝歌之西。

    此祖伊所以恐而奔告于受,曰“天既讫我殷命。”“曰恐”, 曰“奔告”曰“讫我殷命”,则其事势亦且迫矣,恐非文王 时事也。文王率殷之叛国以事纣,而孔子亦称其三 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为至德,所谓有事君之小 心者,正文王之事,孔子所以谓之至德也。当时征伐 虽或有之,未必迫于畿甸,然《史记》又谓文王伐犬戎、 “密须,败耆国,耆即黎也。《史记》‘文王得专征伐,故伐之’。” 二说未知孰是,乞赐垂诲!曰:“此等无证据,可且阙之。”

    此条答董叔重

    《微子》

    问:《微子》篇曰:“诏王子出迪我。”旧云:刻子一段,铢于三。 仁之去就死生,未知其所以当留当去当死之切当 不可易处。尝读《微子》书,见其所以深忧宗国之将亡至于成疾,为狂聩耄,无所置身,其心切矣。然终不言 于纣以庶几万一感悟而遽为之去,是必有深意者。 东坡则曰:“箕子在帝乙时,以微子长且贤,欲立之,而” 帝乙不可,卒立纣。纣忌此两人,故箕子曰:“子之出,固 其道也。我旧所云者害子。子若不出,则我与子皆危 矣。”微子之告箕子,若欲与之俱去。然。箕子曰:“吾三人 者,各行其志,自用其心之所安者而已。人各自以其 意贡于先王。微子去之,以续先王之国。箕子为之奴, 以全先王之祀;比干以谏而死,为不”负先王也。而林 少颖亦从其说,以为二人处危疑之地,身居嫌隙,不 可强谏,徒死又无益。故《微子》虽欲谋于箕子以救纣 之颠𬯀,然箕子以为我兴受其败。

    《犹言》“我起而谏则受其祸。”

    “不可以复谏,又不可居位,故微子遁逃以避祸,而箕 子隐晦以自存;惟比干不处嫌疑,故强谏而死。三人 所处之势不同,故各行其志以自达于先王而已。”审 如是说,则微子、箕子皆未尝谏,无乃屑屑然避嫌远 祸以苟存乎?唐孔氏曰:“我兴受其败者,我适起而受 其祸,败不可逃免。然殷灭之后,我不事异姓,不能与” 人为臣仆,示必欲以死谏纣。但箕子之谏适值纣怒 未甚,故得不死耳。微子告二人而独箕子答者,比干 与箕子意同,《经省》文也。窃谓孔氏去古未远,

    唐孔氏盖推本安国之意。

    其言必有所据。盖尝因是妄谓微子以宗国将亡,不 胜其忧愁无聊之心,而谋出处于箕子、比干。故箕子 为言,“我兴受其败,不可逃免,当与宗国俱为存亡。”故 虽商祀或至沦亡,我亦誓不臣属他人。盖将谏纣,纣 不听,亦不敢苟全逃死,而比干无一言者,孔子所谓 “心同不复重言”是也。其后比干果以谏死,而箕子乃 不死者,比干初心,岂欲徒死以沽名哉?所以谏者,庶 几吾言得行而纣改焉耳。纣既不改而言益切,故纣 遂杀之,则比干亦不得而逃死耳。箕子初心亦岂欲 隐晦自存,苟全其生哉?亦犹比干之谏,冀吾言得行 而纣改焉耳。纣既不改而囚之,偶不死耳。纣囚之而 不置之死,则箕子岂固欲自经于沟渎,而为匹夫之 谅哉?故因遂佯狂而为奴,盖亦未欲即死,庶几弥缝 其失,而冀其万一有开悟耳。盖谏行而纣改过者,二 子之本心也。谏不行而或死或囚者,二子所遇之不 同耳。使纣而囚比干,意比干亦未敢即死也。使纣而 杀箕子,箕子敢求全哉?二子易地则皆然矣。至于箕 子为微子之计,则其“意岂不以谓吾二人者,皆宗国 之臣,利害休戚,事同一体,皆当与社稷俱为存亡,不 可复顾,明哲保身之义。然而微子,国之元子也。往者 纣未立,吾尝言于帝乙而立子,帝乙不从而立纣,是 以纣卒疑吾两人,故吾旧所云者,足以害于子。若起 谏纣,则纣益生疑,非惟不从害,必先及子而并我危 矣。死”,分也,不足惜,而未有豪发益于纣,而遽死,可惜 也。《东莱》所谓“人先有疑心,则虽尽忠于言,而未必不 疑。”盖疑心先入而为之主是也。故微子不可留,但当 遁逃而出,乃合于道。又况我与比干既留谏以事纣, 则存亡未可知。万一不死,罔为人臣仆,此心已坚定, 则亦不可使成汤以来庙不血食。况汝为“元子,又居 危疑之地,义当逃去,万有一全宗祀可也。此三子者, 其制行不同,各出于至诚恻怛之心,无所为而为之, 故孔子并称三仁。或以此与妄意如此,乞赐谆切垂 诲。”曰:“此说得之。”《史记》亦说箕子谏而被囚也。

    此条答董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