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汇编 文学典 第七十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七十一卷
理学汇编 文学典 第七十二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文学典

     第七十一卷目录

     文学名家列传五十九

      宋九

      王子融      掌禹锡

      王回       王向

      苏洵       张先

      萧介夫      崔公度

      蒋概       李亨伯

      张唐英      傅拳

      蔡柟       欧阳修

    文学典第七十一卷

    文学名家列传五十九

    宋九

    王子融

    按《宋史王曾传》:“曾弟子融,字熙仲,初以曾奏,为将作 监主簿,祥符进士及第,累迁太常丞,同知礼院。献所 为文,召试直集贤院。尝论次国朝以来典礼因革,为 《礼阁新编》,上之,以其书藏太常。权三司度支盐铁判 官任布请铸大钱,行之京城,三司使程琳集官议,子 融曰:‘今军营半在城外,独行大钱城中,可乎’?”事遂寝。 权同纠察刑狱,知河阳。又集五代事为《唐馀录》六十 卷以献。进直龙图阁,累迁太常少卿,权判大理寺。迺 取谳狱轻重可为准者,类次以为断例。拜天章阁待 制、尚书吏部郎中、知荆南。盗张海纵掠襄、邓,至荆门, 子融阅州兵,将迎击之,贼引去。迁右谏议大夫、知陕 州,徙河中府。既而勾当三班院,迁给事中,以尚书工 部侍郎、集贤院学士知兖州,不赴,改刑部侍郎致仕。 英宗即位,进兵部。卒。本名皞,字子融。元昊反,请以“字” 为名。性俭啬,街道卒除道,侵子融邸店尺寸地,至自 诣开封府诉之。然教饬子孙,严厉有家法。晚学佛氏, 从僧怀琏游。

    按《青州府志》,皞直集贤院。初,新旧《五代史》皆不与韩 通立传,识者笑之。皞著《唐馀录》,有记、志、传,又博采诸 家说,效裴松之《三国志》,附注于下。表韩通于《忠义传》 冠以宋初褒赠之典,新旧史皆所不及。

    掌禹锡

    按《宋史》本传:“禹锡,字唐卿,许州郾城人。中进士第,为 道州司理参军。试身言书判第一,改大理寺丞,累迁 尚书屯田员外郎,通判并州,擢知庐州。未行,丁度荐 为侍御史,上疏请严备西羌。时议举兵,禹锡引周宣 薄伐为得,汉武远讨为失。且建画增步卒,省骑兵。旧 法,荐举边吏,贪赃皆同坐。禹锡奏谓:使贪使愚,用兵 之法也。若举边吏,必兼责士节,则莫敢荐矣,材武者 孰从而进哉?”后遂更其法。出提点河东刑狱。杜衍荐, 召试,为集贤校理,改直集贤院兼崇文院检讨。历三 司度支判官,判理欠司,同管勾国子监。历判司农、太 常寺。数考试开封国学进士,命题皆奇奥,士子惮之, 目为难题掌公。迁光禄卿,改直秘阁。英宗即位,自秘 书监迁太子宾客。御史劾禹锡老病不任事,帝怜其 博学多记,命召至中书,示以弹文。禹锡惶怖自请,遂 以尚书工部侍郎致仕,卒。禹锡矜慎畏法,居家勤俭, 至自举几案。尝预修《皇祐方域图志》《地理新书》,奏对 帝前,王洙推其稽考有劳,赐三品服。又校正《类篇》《神 农本草》载药石之名状为《图经》。喜命术,自推直生日, 年庚寅,日乙酉,时壬午,当《易》之《归》《妺》《困》《震》初中末三 卦,以世应飞伏,纳五甲,行轨析数推之,卦得二十五 少分,三卦合七十五年约半,禄秩算数尽于此矣。著 《郡国手鉴》一卷,《周易集解》十卷。好储书,所记极博,然 迂漫不能达其要。常乘驽马,衣冠污垢,言语举止多 可笑,僚属或慢侮之。过闾巷,人指以为戏云。

    王回

    按《宋史儒林传》:“回字深父,福州候官人。父平言,试御 史。回敦行孝友,质直平恕,造次必稽古人所为,而不 为小廉曲谨以求名誉。尝举进士中第,为卫真簿,有 所不合,称病自免,作告友曰:‘古之言天下达道者,曰 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兄弟也,朋友也,五者各以其 义行而人伦立,其义废则人伦亦从而亡矣。然而父’” 子兄弟之亲,天性之自然者也;夫妇之合,以人情而 然者也;君臣之从,以众心而然者也。是虽欲自废,而 理势持之,何能斩也!惟朋友者,举天下之人莫不可 同,亦举天下之人莫不可异,同异在我,则义安所卒 归乎?是其渐废之所繇也。君之于臣也,父之于子也, 夫之于妇也,兄之于弟也,过且恶,必乱败其国家,国家败而皆受其难,被其名而终身不可辞也。故其为 上者,不敢不诲,为下者,不敢不谏。世治道行,则人能 循义而自得;世衰道微,则人犹顾义而自全。间有不 若,则亦无害于众焉耳。此所谓理势,持之虽百代可 知也。亲,非天性也;合,非人情也;从,非众心也。群而同, 别而异,有善不足与“荣,有恶不足与辱,大道之行,公 于义者可至焉。”下斯而言,其能及者鲜矣。是以圣人 崇之,以列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而壹为达道也。圣 人既没而其义益废,于今则亡矣。夫人有四肢所以 成身,一体不备则谓之废疾,而人伦缺焉,何以为世? 呜呼!处今之时而望古之道,难矣。姑求其肯告吾过 也,而“乐闻其过者,与之友乎?”退居颍州,久之不肯仕, 在廷多荐者。治平中,以为忠武军节度推官、知南顿 县,命下而卒。回在颍川,与处士常秩友善。熙宁中,秩 上其文集,补回子汾为郊社斋郎。弟向。

    王向

    按《宋史王回传》:“回弟向,字子直,为文长于序事。”戏作 《公默先生传》曰:“公议先生刚直任气,好议论,取当世 是非辩明。游梁宋间,去颍,弟子任意对曰:‘先生无复 念去也。弟子从先生久矣,亦各厌行役。先生舍颍为 居庐,必有生计。主人公贤,遇先生不浅薄,今又去之, 弟子未见先生止处也。先生岂薄颍邪’?公议先生曰: ‘来,吾语尔,君子贵行道,信于世;不信贵容,不容贵去。 古之辟世辟地、辟色、辟言是也。吾行年三十,立节循 名,被服先王,究穷《六经》,顽钝晚成,所得无几,张罗大 纲,漏略零细,校其所见,未为完人,岂敢自忘,冀用于 世。予所厌苦,正谓不容予行。世间波混流同,予誉不 至,予毁日隆。小人凿空造事,形迹侵排万端,地隘天 侧。《诗》不云乎:‘谗人罔极。正人明恕,故未见疑。不幸去 我,来者谓谁谗,一日效我终颠危。智者利身,远害全 德,不如亟行,以适异国’’。”语已,任意对曰:“先生无言也。 意辈弟子尝窃论先生乐取怨憎,为人所难,不知不 乐也。今定不乐,先生知所以取之乎?先生聪明才能 过人远甚,而刺口论世事,立是立非,其间不容毫发, 又以公议名,此人之怨府也。《传》曰:‘议人者不得其死, 先生忧之是也。其去未是意,有三事为先生计:先生 幸听意,不必行;不听,先生虽去绝海,未见先生安也’。” 公议先生强舌不语,下视任意,目不转移。时卒问任 意,对曰:“人之肺肝,安得可视?高出重泉,险不足比。闻 善于彼阳誉阴非,反背复憎,诋笑纵横,得其细过,声 张口播,缘饰百端,德败行破,自然是人贱彼善我意。 策之三,此为最上者也,先生能用之乎?”公议先生曰: “不能,尔试言其次者。”对曰:“捐弃骨肉,徉狂而去,令世 人不复顾忌,此策之次者,先生能用之乎?”公议先生 曰:“不能,尔试言其又次者。”对曰:“先生之行己,视世人 所不逮何等也!曾未得称高世,而诋诃锋起,几不得 与妄庸人伍者,良以口祸也。先生能不好议而好默, 是非不及口而心存焉,何疾于不容?此策之最下者 也,先生能用之乎?《公议》”先生喟然叹曰:“吁!吾为尔用 下策也。”任意乃大笑,顾其徒曰:“宜吾先生之病于世 也,吾三策之,卒取其下者”矣。弟子阳思曰:“今日非任 意先生不可得留。”与其徒谢意,更因意请去。公议为 公默。先生弟同,字容季,性纯笃,亦善序事,皆蚤卒。仕 止于县主簿。

    苏洵

    按《宋史文苑传》:“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年二十七,始 发愤为学。岁馀,举进士,又举茂才异等,皆不中,悉焚 常所为文,闭户益读书,遂通六经百家之说,下笔顷 刻数千言。至和、嘉祐间,与其二子轼、辙皆至京师,翰 林学士欧阳修上其所著书二十二篇。既出,士大夫 争传之,一时学者竞效苏氏为文章。所著权书、衡论”、 机策,文多不可悉录。录其《心术》《远虑》二篇。《心术》曰:“为 将之道,当先治心。太山覆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 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待敌。凡兵上义,不义,虽利不 动。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凡战之道, 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 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 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励,所以养其气。用人 不尽其所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当蓄其怒,怀其欲而 不尽。怒不尽则有馀勇,欲不尽则有馀贪。故虽并天 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凡 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 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 之皆死。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 于崄。邓艾缒兵于穴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 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 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凡主将之道,知理 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 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 不动,见小患不迁。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 后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兵有长短, 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 校;吾之所短,吾敛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柰何?”曰:“吾 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 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兵者使之 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 知不至于必败。尺棰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 蜴,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 按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 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 馀矣。《远虑》曰:“圣人之道,有经有权,有机,是以有民有 群臣,而又有腹心之臣。曰经者,天下之民举知之可 也;曰权者,民不可得而知矣,群臣知之可也;曰机者, 虽群臣亦不得而知之矣,腹心之臣知之可也。夫使 圣人无权”,则无以成天下之务,无机则无以济万世 之功,然皆非天下之民所宜知。而机者又群臣所不 得闻。群臣不得闻,则谁与议?不议不济,然则所谓腹 心之臣者,不可一日无也。后世见三代取天下以仁 义,而守之以礼乐也,则曰“圣人无机。”夫取天下与守 天下,无机不能顾三代。圣人之机,不若后世之诈,故 后世不得见其有机也,是以有腹心之臣。禹有益,汤 有伊尹,武王有太公望。是三臣者,闻天下之所不闻, 知群臣之所不知。禹与汤、武倡其机于上,而三臣者 和之于下,以成万世之功。下而至于桓、文,有管仲、狐 偃为之谋主;阖庐有伍员,勾践有范蠡大夫种。高祖 之起也,大将任韩信、黥布、彭越,裨将任曹参、樊哙、滕 公、灌婴;游说诸侯,任郦生、陆贾、枞公。至于奇机密谋, 群臣所不与者,惟留侯、酂侯二人。唐太宗之臣多奇 才而委之深、任之密者,亦不过曰房、杜。夫君子为善 之心与小人为恶之心一也。君子有机以成其善,小 人有机以成其恶。有机也,虽恶亦或济;无机也,虽善 亦不克。是故腹心之臣,不可以一日无也。司马氏,魏 之贼也,有贾充之徒为之腹心之臣以济。陈胜、吴广, 秦民之汤武也,无腹心之臣以不克。何则?无腹心之 臣,无机也,有机而泄也。夫无机与有机而泄者,譬如 虎豹食人而不知设陷阱,设陷阱而不知以物覆其 上者也。或曰:“机者,创业之君所以济耳,守成之世,其” 奚事机,而安用夫腹心之臣?呜呼!守成之世,能遂熙 然如太古之世矣乎?未也,吾未见机之可去也。且夫 天下之变,常伏于安,田文所谓“子少国危,大臣未附。” 当是之时,而无腹心之臣,可为寒心哉!昔者高祖之 末,天下既定矣,而又以周勃遗孝惠、孝文;武帝之末, 天下既治矣,而又以霍光遗孝昭、孝宣。盖天下虽有 泰山之势,而圣人常以累卵为心,故虽守成之世,而 腹心之臣不可去也。《传》曰:“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彼 冢宰者,非腹心之臣,天子安能举天下之事委之三 年,不置疑于其间邪?又曰:“五载一巡狩。”彼无腹心之 臣,五载一出,捐千里之畿,而谁与守邪?今夫一家之 中,必有宗老,一介之“士,必有密友,以开心胸,以济缓 急。”柰何天下而无腹心之臣乎?近世之君,抗然于上, 而使宰相眇然于下,上下不接,而其志不通矣。臣视 君如天之辽然而不可亲,而君亦如天之视人,泊然 无忧之之心也。是以社稷之忧,彼不以为忧。君忧不 辱,君辱不死。一人誉之则用之,一人毁之则舍之,宰 相避嫌讥且不暇,何暇尽心以忧社稷?数迁数易,视 相府如传舍。百官泛泛于下,而天子惸惸于上,一旦 有卒然之忧,吾未见其不颠沛而殒越也。圣人之任 腹心之臣也,尊之如父师,爱之如兄弟,执手入卧内, 同起居寝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百人誉之不加密, 百人毁之不加疏,尊其爵,厚其禄,重其权,“而后可与 议天下之机,虑天下之变。”宰相韩琦见其书,善之,奏 于朝,召试舍人院,辞疾不至,遂除秘书省校书郎。会 太常修纂建隆以来《礼书》,乃以为霸州文安县主簿, 与陈州项城令姚辟同修《礼书》,为《太常因革礼》一百 卷。书成方奏,未报。卒,赐其家缣银二百。子轼辞所赐, 求赠官,特赠光禄寺丞,敕有司具舟载其丧归蜀。有 《文集》二十卷、《谥法》三卷。

    按曾巩《苏明允哀辞》:“明允姓苏氏,讳洵,眉山人也。始 举进士,又举茂才异等,皆不中,归焚其所为文,闭户 读书。居五六年,所有既富矣,乃始复为文。盖少或百 字,多或千言。其指事析理,引物托喻,侈能尽之约,远 能见之近,大能使之微,小能使之著,烦能不乱,肆能 不流。其雄壮俊伟,若决江河而下也,其辉光明白,若 引星辰而上也。其略如是。以余之所言,以余之所不 言,可推而知也。”明允每于其穷达得丧,忧叹哀乐,念 有所属,必发之于此;于古今治乱兴衰,是非可否之 际,意有所择,亦必发之于此;于应接酬酢万事之变 者,虽错出于外,而用心于内者,未尝不在此也。嘉祐 初,始与其二子轼、辙复去蜀游京师,“今参知政事欧 阳公修为礼部,又得其二子之文,擢之高等。于是三

    人之文章盛传于世,得而读之者,皆为之惊,或叹不
    考证
    可及,或慕而效之。自京师至于海隅瘴徼,学士大人,

    莫不人知其名,家有其书。既而明允召试舍人院不 至,特用为秘书省校书郎。顷之,以为霸州文安县主 簿,编纂《太常礼书》。”而轼顷又以贤良方正策人等,于 是三人者尤见于时,而其名益重于天下。治平三年 春,明允上其礼书,未报。四月戊申,以疾卒,享年五十 有八。自天子辅臣至闾巷之士,闻而哀之。明允所为 文,有集二十卷,行于世。所集《太常因革礼》一百卷,更 定《谥法》二卷,藏于有司。又为《易传》未成。读其书者,则 其人之所存可知也。明允为人聪明辨智,遇人气和 而色温,而好为策谋,务一出己见,不肯蹑故迹。颇喜 言兵,慨然有志于功名也。二子:轼为殿中丞、直史馆, 辙为大名府推官。其年以明允之丧归葬于蜀也,既 请欧阳公为其铭,又请余为辞以哀之,曰:“铭将纳之 于圹中,而辞将刻之冢上也。”余辞不得,乃为其文曰: “嗟明允兮邦之良,气甚怡兮志则强。阅今古兮辩兴 亡,惊一世兮擅文章。御六马兮驰无疆,决大河兮啮 浮桑。灿星斗兮射精光,众伏玩兮雕肺肠。自京师兮 洎幽荒,矧二子兮与翱翔。唱律吕兮和宫商,羽峨峨 兮势方飏。孰云命兮变不常,奄忽游兮汴之阳。维自 著兮𬀩煌煌,在后人兮庆弥长,嗟明允兮复何伤!” 按《闻见前录》:眉山苏明允先生,嘉祐初游京师,时王 荆公名始盛,党与倾一时,欧阳文忠公亦善之。先生, 文忠客也。文忠劝先生见荆公,荆公亦愿交于先生, 先生曰:“吾知其人矣。是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天下患。” 作《辩奸》一篇,为荆公发也。其文曰:“事有必至,理有固 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 而雨,人人知之。事之推移,势之相因,其疏阔而难知, 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阴阳之事?而贤者有不 知,其故何也?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昔者羊 叔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 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言之,其理 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也,容貌言语,固 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 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 奸,固足以败国,然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 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 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今有人口诵孔 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 相与语言,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 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可胜 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 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 《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 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未形之恶,虽 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当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 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孙子》曰:“善用 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之言为过, 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 将“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斯文出一时,论者多以 为不然,虽其二子亦有嘻其甚矣之叹。后十馀年,荆 公始得位,为奸无一不如先生言者。吕献可中丞于 熙宁初荆公拜参知政事日,力言其奸,每指荆公曰: “乱天下者,必此人也。”又曰:“天下本无事,但庸人扰之 耳。”司马温公初亦以为不然,至荆公虐民乱政,温公 乃深言于上,不从。拜枢密副使以去。又贻荆公三书 甚苦,冀荆公之或从也。荆公不从,乃绝之。温公怅然 曰:“吕献可之先见,余不及也。”若曰明允先生,其知荆 公又在献可之前十馀年矣,岂温公不见辩奸也?独 张文定公表先生墓,具载之。

    按《闻见后录》:“眉山老苏先生里居未为世所知,时雷 简夫太简为雅州,独知之,以书荐之。韩忠献、张文定、 欧阳文忠三公皆有味其言也。”三公自太简始知先 生后,东坡、颍滨但言忠献、文定、文忠,而不言太简,何 也?予官雅州,得太简荐先生书,尝以问先生曾孙子 符仲虎,亦不能言也。简夫,长安人,以遗才命官,其文 亦奇,国史有传。《上韩忠献书》简夫启:“昨年在长安,累 获奏记,及入蜀来,路远,颇如疏怠。恭惟恩照,恕其如 此。不审均逸名都,寝食何似?”简夫向年自与尹师鲁 别,不幸其至死不复相见,故居常恨,以为天下后生 无复可与议论当世事者。不意得郡荒陋,极在西南, 而东距眉州尚数百里。一日眉人苏洵携文数篇,不 远相访,读其《洪范论》,知有王佐才《史论》,得迁《史笔》《权 书》十篇,讥时之弊,《审势》《审敌》《审备》三篇,皇皇有忧天 下心。呜呼!师鲁不再生,孰与洵抗邪?简夫自念道不 著,位甚卑,言不为时所信重,无以发洵之迹,遽告之 曰:“如子之文,异日当求知于韩公,然后决不埋没矣。” 重念简夫阻远门藩,职有所守,不获搢版,约袂疾指, 快读洵文于几格间,以豁公之视听也,但邑邑而已。 洵年逾四十,寡言笑,淳谨好礼,不妄交游,亦尝举茂 才,不中第,今已无意。近张益州安道荐为成都学官未报。会今春将二子入都,谋就秋试,幸其东去,简夫 因约其暇日,令自袖所业,求见节下,愿加奖进,则斯 人斯文,不为不遇也。《上张文定书简夫启》:简夫近见 眉州苏洵著述文字,其间如“《洪范论》,真王佐才也;《史 论》,真良史才也。岂惟西南之秀,乃天下之奇才尔。令 人欲糜珠虀芝,躬执七箸,饫其腹中,恐他馈伤”,且不 称其爱护如此,但怪其不以所业投于明公。问其然 后,云:“洵已出张公门下矣。”又辱张公荐,欲“使代黄柬 为郡学官,洵思遂出张公之门,亦不辞矣。简夫喜其 说。窃计明公引洵之意,不祇一学官;洵望明公之意, 亦不祇一学官。第各有所待也。又闻明公之荐,累月 不下,朝廷重以例检,执政者靳之不特达,虽明公重 言之,亦恐一上未报,岂可使若人年将五十,迟迟于 涂路间邪?昔萧昕荐张镐”云:“用之则为帝王师,不用 则幽谷一叟耳。”愿明公荐洵之状,至于再,至于三,俟 得其请而后已,庶为洵进用之权也。《上欧阳内翰书 简夫启》简夫顷年待诏公车府,因故人苏子美始拜 符采,不间不遗,许接议论。未两三岁,而执事被圣上 不次之知,遂得以笔舌进退天下士大夫。士大夫不 知刑之可惧,赏之可乐,生之可即,死之可避,而知执 事之笔舌可畏。简夫不于此时毕其平生之力,以谨 自附于下风,而方从事戎马间,或告疾于旧隐,故足 迹不至于门藩,书问不通于左右者,且十馀年矣,岂 偶然哉?盖有故耳。执事之官,日隆于一日。昔之所以 议进退天下士大夫者,今又重之以权位。故其“一言 之出,则九鼎不足为重。”简夫见弃于时,使与俗吏齿, 碌碌外官,多谤少誉,方世之视其言不若鸿毛之轻, 故姓名不见记于执事矣。夫人重之不为简,肯为轻 哉?方俟退于陇亩之中,绝于公卿之间,而后敢以尺 书问阍吏,道故旧之情。今未能毕其志,而事已有以 夺之矣。伏见眉州人苏洵,年逾四十,寡言笑,淳谨好 礼,不妄交游。尝著《六经》《洪范》等论十篇,为后世计。张 益州一见其文,叹曰:“司马迁死矣,非子吾谁与?”简夫 亦谓之曰:“生,王佐才也。”呜呼!起洵于贫贱之中,简夫 不能也。然责之亦不在简夫也。若知洵不以告于人, 则简夫为有罪矣。用是不敢固其初心,敢以洵闻左 右。恭惟执事,职“在翰林,以文章忠义为天下师。洵之 穷达,宜在执事。向者洵与执事不相闻,则天下不以 是责执事。今也读简夫之书,既达于前,而洵又将东 见执事于京师,今而后,天下将以洵累执事矣。” 按《渑水燕谈录》:“眉山苏洵,少不喜学,几壮犹不知书。 年二十七,始发愤读书。举进士,又举茂才,皆不中,曰: ‘是未足为吾学也’。焚其文,闭户读书五六年,乃大究 《六经》百家书说。嘉祐初,与二子轼、辙至京师,欧阳文 忠献其书于朝,士大夫争持其文,二子举进士亦皆 在高等。于是父子名动京师,而苏氏文章擅天下。” 按《石林诗话》:“苏明允至和间来京师,既为欧阳文忠 公所知,其名翕然,韩忠献诸公皆待以上客。”尝过忠 献,忠献置酒私第,惟文忠与一二执政,而明允乃以 布衣参其间,都人以之为异礼。席间赋诗,明允有“佳 节屡从愁里过,壮心时傍醉中来”之句,其意气尤不 少衰。明允诗不多见,精深有味,语不徒发,正类其文。 如读《易》诗云:“谁为善相应嫌瘦,后有知音可废弹。”婉 而不迫,哀而不伤,所作自不必多也。

    张先

    按《石林诗话》:“张先郎中,字子野,能为诗及乐府,至老 不衰。居钱塘,苏子瞻作倅时,先年已八十馀,视听尚 精强,家犹畜声妓。子瞻尝赠以诗曰:‘诗人老去莺莺 在,公子归来燕燕忙’。盖全用张氏故事戏之。先和云: ‘愁似鳏鱼知夜永,懒同蝴蝶为春忙’。极为子瞻所赏。 然俚俗多喜传咏先乐府,遂掩其诗声,识者皆以为” 恨云。

    按《浙江通志》:“‘先字子野,乌程人。康定进士,知吴江。诗 格清丽,尤长于乐府,有‘云破月来花弄影,浮萍破处 见山影,隔墙送过秋千影’之句,时号张三影’。李公择 守吴兴,招子野辈集于郡圃,为六客之会。晚岁优游 乡闾,以放舟钓鱼为乐。仕至都官郎中,年八十九卒。 有文集一百卷行世。”

    萧介夫

    按《吉安府志》:“介夫字纯臣,泰和人。性不羁,为文援笔 立就。当宋英宗朝,中乡举,以恩免,特奏,辞主簿。常作 《将进酒歌》云:‘劝君莫剪黑山虎,剪得黑山竟何补?劝 君莫勒燕然石,勒得燕然又何益?百年岁月能几何, 萤烛光中都瞬息。我今安得万丈梯,腾腾直上天街 墀。剪折金乌翅,截下玉兔蹄。使玉兔不能走,金乌不 得飞。然后举泰山为肉林,东海为酒池。君不见吴王 台下秋风悲,金谷园中春草衰,不如相逢且饮酒’。”齐 声拍掌大唱《金缕衣》,人争传诵,以为可比《玉川子茶 歌》。官终萍乡簿。

    崔公度

    按《江南通志》:“公度,字伯易,高邮人。尝作《大行山赋》,欧阳修题其后曰:‘司马子长之流也’。韩琦荐其守道甚 笃,文章雄赡。英宗召问,特授彰德军节度推官,知海 颍、蔡润、宣通六州,官终朝散大夫,直龙图阁。”

    蒋概

    按《吉安府志》:“概字康叔,龙泉人。皇祐己丑进士,举贤 良,见斥,移巴东令。治平己巳,京师大水,百官乘筏入 朝,诏求直言。概上疏推本《洪范》,箴讽朝政阙失,不报。 去游河朔,语其友廪延刘斧曰:‘丈夫当立功绝域,封 侯万里,岂甘随群老死青衫中哉’?尝登权州北门,赋 诗曰:‘壮士未酬志,乘秋感慨多。幽、燕新种落,唐汉旧 山河。塞月沉青冢,边声起白波。如何得万骑,玉垒夜 经过’。”读其诗,迹其平生,盖亦慷慨士。

    李亨伯

    按《福建通志》:“亨伯字安止,龙溪人。治平间进士,知东 莞。有巨盗匿海岛中,出没为民害,亨伯率军夜渡三 洋,行七百里,出贼不意,皆就䌸。迁知梧州,兴学舍,立 六贤堂,多士向风。再迁全州,经理西原诸蛮,威名大 著。尢长于诗文,与张商英、苏轼友善。”

    张唐英

    按《四川总志》:“唐英,字次公,新津人。有文学,撰《蜀梼杌 嘉祐名臣传》。皇祐登进士,英宗朝进《慎始书》,时授台 官,范蜀公荐之,擢殿中侍御史里行。丁父忧卒。”

    傅拳

    按《江西通志》:“拳,新城人,举进士。所著书及古律诗杂 文,义甚高,辞甚美。曾子固称云:‘可谓自强不已,道德 之归’。”

    蔡柟

    按《江西通志》:“柟字坚老,南丰人。负才气,有诗名。尝谒 韩公于苍驹令,赋《新荷》,柟即吟曰:‘朱栏桥下水平池, 四面无风柳自垂。疑是水仙吟意懒,碧罗笺卷未题 诗’。”

    欧阳修

    按《宋史》本传:“修字永叔,庐陵人。四岁而孤,母郑守节 自誓,亲诲之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幼敏悟过人, 读书辄成诵,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 裁犹仍五季馀习,锼刻骈偶,淟涊弗振。士因陋守旧, 论卑气弱。苏舜元、舜钦、柳开、穆修辈咸有意作而张 之,而力不足。修游随得唐韩愈遗槁于废书簏中,读” 而心慕焉。苦志探赜,至忘寝食,必欲并辔绝驰而追 与之并。举进士,试南宫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官。始 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 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入朝为馆阁 校勘。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 以为当黜,修贻书责之,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 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稍徙乾德令、武成节度判官。 仲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 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 贤校理。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 弼、韩琦、范仲淹皆在位,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修首 在选中。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 小人翕翕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 初,范仲淹之贬饶州也,修与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 见逐,目之曰“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修乃为《朋党论》 以进,其略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此 自然之理也。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小人所 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 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反相贼害, 虽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 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 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 曰“惟君子则有朋,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可谓无朋 矣,而纣用以亡;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可谓大朋矣, 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故为君 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修 论事切直,人视之如仇,帝独奖其敢言,面赐五品服, 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 制诰。故事,必试而后命,帝知修,诏特除之。奉使河东, 自西方用兵,议者欲废麟州以省馈饷。修曰:“麟州天 险不可废,废之则河内郡县,民皆不安居矣。不若分 其兵驻并河内诸堡,缓急得以应援,而平时可省转 输,于策为便。”由是州得存。又言:“忻、代、岢岚多禁地废 田,愿令民得耕之,不然将为敌有。”朝廷下其议,久乃 行,岁得粟数百万斛。凡河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者, 奏罢十数事。使还,会保州兵乱,以为龙图阁直学士、 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 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第 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大将李昭亮、通判冯博文 私纳妇女,修捕博文系狱,昭亮惧,立出所纳妇。兵之 始乱也,招以不死,既而皆杀之,胁从二千人分隶诸 郡。富弥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修遇 于内黄,夜半屏人告之故,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变不细。”弼悟而止。 方是时,杜衍等相继以党议罢去,修慨然上疏曰:“杜 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 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 广陷良善,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须诬以颛 权。其故何也?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 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一求瑕;唯指以 为党,则可一时尽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 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唯有颛权是上之所恶,必须 此说,方可倾之。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 之福也。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 夷相贺于外,臣为朝廷惜之。”于是邪党益忌修,因其 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居二年, 徙扬州、颍州。复学士,留守南京,以母忧去。服除,召判 流内铨,时在外十二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小 人畏修复用,有诈为修奏乞澄汰内侍为奸利者,其 群皆怨怒,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 学士,俾修《唐书》奉使契丹,其主命贵臣四人押宴,曰: “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尔。”知嘉祐二年贡举,时士子 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是 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者伺修出,聚噪于马首,街逻 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是遂变。加龙图阁学士、知开 封府。承包拯威严之后,简易循理,不求赫赫名,京师 亦治旬月。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翰林侍 读学士。修在翰林八年,知无不言。河决商湖,北京留 守贾昌朝欲开横垄故道,回河使东流。有李仲昌者, 欲导入六塔河,议者莫知所从。修以为:“河水重浊,理 无不淤,下流既淤,上流必决。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 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耳。横垄功大 难成,虽成将复决。六塔狭小,而以全河注之,滨、棣、德、 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趋,增堤峻防,疏其下流,纵 使入海,此数十年之利也。”宰相陈执中主昌朝,文彦 博主仲昌,竟为河北患。台谏论执中过恶,而执中犹 迁延固位。修上疏以为“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为圣德 之累。”未几,执中罢。狄青为枢密使,有威名,帝不豫,讹 言籍籍,修请出之于外,以保其终,遂罢知陈州。修尝 因水灾上疏曰:“陛下临御三纪,而储宫未建。昔汉文 帝初即位,以群臣之言即立太子,而享国长久,为汉 太宗。唐明皇恶人言,储嗣事不肯早定,致秦王之乱, 宗社遂覆。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其后建立英宗,盖 原于此。五年,拜枢密副使。六年,参知政事。修在兵府, 与曾公亮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远近, 更为图籍,凡边防久缺屯戍者,必加蒐补。其在政府, 与韩琦同心辅政。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 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复求之有司。时东宫犹未定, 与韩琦等协定大议,语在《琦传》。英宗以疾未亲政,皇 太后垂帘,左右交构,几成嫌隙。韩琦奏事,太后泣语 之故,琦以帝疾为解,太后意不释。修进曰:“太后事仁 宗数十年,仁德著于天下。昔温成之宠,太后处之裕 如,今母子之间反不能容邪?”太后意稍和。修复曰:“仁 宗在位久,德泽在人,故一日晏驾,天下奉戴嗣君,无 一人敢异同者。今太后一妇人,臣等五六书生耳,非 仁宗遗意,天下谁肯听从?”太后默然,久之而罢。修平 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执政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 谕可否,虽台谏官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是怨诽 益众。帝将追崇濮王,命有司议,皆谓当称皇伯,改封 大国。修引《丧服记》,以为“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降,三 年为期,而不没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 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 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故中书之议不与众同。”太 后出《手书》,许帝称亲,尊王为皇,王夫人为后。帝不敢 当。于是御史吕晦等修主此议,争论不已,皆被逐。 惟蒋之奇之说合修意,修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 奇患之,则思所以自解。修妇弟薛宗孺有憾于修,造 “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展转达于中丞彭思永,思永 以告之奇,之奇即上章劾修。神宗初即位,欲深护修, 访故宫臣孙思恭,思恭为辨释,修杜门请推治。帝使 诘思永、之奇,问所从来,辞穷,皆坐黜。修亦力求退,罢 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明年,迁兵部尚书、 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辞不拜,徙蔡州。修 以风节自持,既数被污蔑,年六十,即连乞谢事,帝辄 优诏弗许。及守青州,又以请止散青苗钱,为安石所。 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年,卒, 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修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 六一居士。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阱在前,触发之 不顾,放逐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也。方贬夷陵时, 无以自遣,因取旧案反复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 胜数,于是仰天叹曰:“‘以荒远小邑且如此,天下固可 知’。自尔遇事不敢忽也。”学者求见,所与言未尝及文 章,惟谈吏事。谓文章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凡历 数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宽简而不扰,故所至民便之。或问:“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何也?”曰:“以纵为宽,以 略为简,则政事弛废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 苛刻;简者,不为繁碎耳。”修幼失父母,尝谓曰:“汝父为 吏,常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死狱也,我 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 死者与我皆无恨’。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 其死也。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修闻 而服之。终身为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其言简而明, 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独骛, 众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 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曾巩、王安石、苏洵。洵子轼、辙,布 衣屏处,未为人知。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笃于 朋友,生则振掖之,死则调护其家。好古嗜学,凡周、汉 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 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 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苏轼叙其 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 赋似李白。”识者以为知言。

    按《墨庄漫录》:“欧阳文忠公,本朝第一等人也。其前言 往行,见于国史墓碑及文集诸书中详矣。予复得四 事于公之曾孙,当世望之云,尝载于《泷冈阡表》。”泷冈 阡,盖欧阳氏松楸垄名也,今不传于世,惜其遗没,因 识于此。

    一云:公于为政仁恕,多活人性命,曰:“此吾先公之志 也。”尝曰:“汉法惟杀人者死,后世死刑多矣。”故凡于死 非己杀人者多活之。其为河北转运使,所活二千馀 人。先是,保州屯兵闭城叛命,田况、李昭亮等讨之不 克,卒招降之。既开城,况等推究反者二千馀人,投于 八井。又其次二千馀人不杀,分隶河北诸州。事已完, 而富相出为宣抚使,惧其复为患,谋欲密委诸州守 将,同日悉诛之。计议已定,方作文书,会公奉朝旨权 知镇府,与富公相遇于内黄,夜半屏人以其事告公。 公大以为不可,曰:“祸莫大于杀降。昨保州叛卒,朝廷 已降敕榜,许以不死而招之,八井之戮,已不胜其冤。 此二千人者,本以胁从,故得不死,柰何一旦无辜就 戮!”争之不能止,因曰:“今无朝旨,而公以便宜处置,若 诸郡有不达事几者,以公擅杀不肯从命者。事既参 差,则必生事。是欲除害于未萌,而反趣其为乱也。且 某至镇,必不从命。”富公不得已,遂止。是时小人谮言 已入,富范势力难安。既而富公大阅河北之兵,将卒 有所升黜。谮者献言“富某擅命专权,自作威福,已收 却河北军情,北兵不复知有朝廷矣。于是京师禁军 亟因大阅,多所升擢,而富公归至国门不得入,遂罢 枢密,知郓州。向若擅杀二千人,其祸何可测也。”然则 公之一言,不独活二千人命,亦免富公于大祸也。 二云,公于修《唐书》最后至局,专修纪志而已。《列传》则 宋尚书祁所修也。朝廷以一书出于两手,体不能一, 遂诏公看详《列传》,令删修为一体。公虽受命,退而叹 曰:“宋公于我为前辈,且人所见多不同,岂可悉如己 意?”于是一无所易。及书成,奏御史白:“旧例修书只列 书局中官高者一人姓名,云某等奉敕撰,而公官高 当书。”公曰:“宋公于《列传》亦功深者,为日且久,岂可掩 其名而夺其功乎?于是纪志书公姓名,列传书宋姓 名,此例皆前未有,自公为始也。宋公闻而喜曰:‘自古 文人不相让而好相陵掩,此事前所未闻也’。” 三云:范公自言学道三十年,所得者平生无怨恶尔。 公初以范希文事得罪于吕相,坐党人远贬三峡,流 落累年。比吕公罢相,公始被进擢。及后为范公作神 道碑言西事。吕公擢用希文,盛称二人之贤能,释私 憾而共力于国家。希文子纯仁大以为不然,刻石时 辄削去此一节,云:“我父至死未尝解仇。”公亦叹曰:“我 亦得罪于吕丞相者,惟其言公所以信于后世也。吾 尝闻范公自言,平生无怨恶于一人,兼其《与吕公解 仇书》见在《范集》中,岂有父自言无怨恶于一人,而其 子不使解仇于地下?”父子之性相远如此。公知颍州 时,吕公著为通判,为人有贤行,而深自晦默,时人未 甚知。公后还朝,力荐之,由是渐见进用。

    四云:“陈恭公执中,素不喜公,其知陈州时,公自颍移 南京,过陈,拒而不见。后公还朝作学士,陈为首相,公 遂不造其门。已而陈出知亳州,寻罢使相。换观文公 当草制,自谓必不得好词,及制出,词甚美,至云:‘杜门 却扫,善避权势而免嫌;处事执心,不为毁誉而更守’。 陈大惊喜曰:‘使与我相知深者,不能道此’。此得我之” 实也。手录一本寄门下客李师中曰:“吾恨不早识此 人。”

    按《东坡志林》:欧阳公尝言:少时有僧相我:“‘耳白于面, 名满天下;唇不著齿,无事得谤’。其言颇验。 耳白于面, 则众所共见,唇不著齿,余亦不敢问公,不知其何如 也。”

    按《东轩笔录》:欧阳文忠公年十七,随州取解,以落官 韵而不收。天圣已后,文章多尚四六。是时随州试《左氏失之诬论》,文忠论之,条列左氏之诬甚悉,句有“石 言于宋,神降于莘。外蛇斗而内蛇伤,新鬼大而故鬼 小。”虽被黜落,而奇警之句,大传于时。今集中无此论, 顷见连庠诵之耳。

    欧阳文忠公修自言初移滑州到任,会宋子京曰:“有 某大官颇爱子文,倩我求之。”文忠遂授以近著十篇。 又月馀,子京告曰:“某大官得子文”,读而不甚爱,曰:“何 为文格之退也?”文忠笑而不答。既而文忠为知制诰, 人或传有某大官,极称一丘良孙之文章。文忠使人 访之,乃前日所投十篇。良孙盗为己文以贽而称美 之者,即昔日子京所示之某大官也。文忠不欲斥其 名,但大笑而已。未几,文忠出为河北都转运使,见邸 报丘良孙以献文字召试拜官,心颇疑之。及得所献, 乃令𤜶挺平日所著之《丘论》也,文忠益叹骇异时为 侍从,因为仁宗道其事,仁宗骇怒,欲夺良孙之官。文 忠曰:“此乃朝廷已行之命,但当日失于审详,若追夺 之,则所失又多矣。”仁宗以为然,但发笑者久之。 欧阳修致仕居颍、蔡,承禧经由上谒于私第,从容曰: “公德隆望重,朝廷所倚,未及引年,而遽此高退,岂天 下所望也?”欧阳公曰:“吾与世多忤,晚年不幸为小人 诬蔑,止有进退之节,不可复令有言而竣逐也。今日 乞身已为晚矣。”小人,盖指蒋之奇也。欧阳公在颍。唯 衣道服。称六一居士。又为传以自序。

    按《桯史》:欧阳文忠知贡举。省闱故事,士子有疑,许上 请。文忠方以复古道自任,将明告之以崇雅黜浮,期 以丕变文格。盖至日昃,犹有喋喋弗去者。过晡稍閴 矣,方与诸公酌酒赋诗,士又有扣帘者,梅圣俞怒曰: “渎则不告,当勿对。”文忠不可,竟出应,鹄袍环立观所 问。士忽前曰:“诸生欲用尧舜字,而疑其为一事或二 事,惟先生幸教之。”观者哄然笑。文忠不动色,徐曰:“似 此疑事,诚恐其误,但不必用可也。”内外又一笑。他日 每为学者言,必蹙頞及之,一时传以为雅谑。

    按王铚《默记》欧阳文忠庆历中为谏官,仁宗更用大 臣韩、富、范诸公,将大有为。公锐意言事,如论杜曾家 事,通嫂婢有子,曾出知曹州,即自缢死。又论参知政 事王举正不才,及宰臣晏殊、贾昌朝举馆职,凌景阳 娶富人女,贾有章有赃,魏庭坚逾滥,三人皆废终身。 如此之类极多,大忤权贵,遂除修起居注、知制诰。韩 富既罢,未几,以龙图阁直学士为河北部运令,计议 河北二相贾昌朝、陈执中争边事,其实宰相欲以事 中之也,曾令内侍供奉官王昭明同往相度河事。公 言:“今命侍从出使,故事,无内臣同行之理,而臣实耻 之。”朝廷从之。公在河北,职事甚振,无可中伤。会公甥 张氏幼孤,鞠育于家,嫁侄晟。晟自处州司户罢,以仆 陈谏同行。张与谏通事,发鞫于开封府右军巡院。张 惧罪,且图自解免,其语皆引公未嫁时事,词多丑鄙。 军巡判官、著作佐郎孙揆止勘张与谏通事,不复枝 蔓。宰相闻之怒,再命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苏安 世勘之,遂尽用张前后语成案。俄又差王昭明者监 勘,盖以公前事,欲令释憾也。昭明至狱,见安世所勘 案牍,视之骇曰:“昭明在官家,左右无三日不说欧阳 修,今省判所勘,乃迎合宰相意,加以大恶,异日昭明 吃剑不得。”安世闻之大惧,竟不易揆所勘,但劾欧公 用张氏赀贾田产立户事奏之,宰相大怒。公既降知 制诰、知滁州,而安世坐牒三司取录问人吏不闻,奏, 降殿中丞、泰州监税。昭明降寿春监税。公《责词》云:“不 知淑慎,以远罪辜,知出非己族而鞠于私门,知女归 有家而纳之群从。向以讼起晟家之狱,语连张氏之 资,券既不明,辨无所验,以其久参侍从,免致深文,可 除延阁之名,还序右垣之次,仍归漕节,往布郡条,体 予宽恩,思释前咎。”又安世《责词》云:“汝受制按考,法当 穷审,而乃巧为朋比,顾弭事端,潜落偏说,阴合傅会。 知朕慎重狱事,不阙有司,而妄徇私情,替名胥役。迹 其阿比之意,尚兴朋党之风”云云。其后王荆公为《苏 安世埋铭》,盛称能回此狱。而世殊不知揆守之于其 前,昭明主之于其后,使安世不能有变改迎合也。然 则二人可谓奇士矣。昭明后亦召用。而揆饶州人,终 殿中丞。当张狱之兴阳,辟州外为举人,上书极力救 之。今《宋文集》中有《外书》。

    按《却扫编》:“欧阳文忠公为滑州通判,有秘书丞孙琳 者,签书判官事,自言顷被差与崇仪副使郭咨均肥 乡县税,尝创为千步方田法,公私皆利,简当易行。未 几,召入为谏官。会朝廷方议均税,因荐琳、咨,使试其 法,诏从其请。起自蔡州一县,以方田法均税,事方施 行,而议者多言不便,遂罢。后秉政,适复有旨置均税” 司,命官分均陕西、河北。税命下,两路骚然,民争斫伐 桑枣逃匿,又群诉于三司者至数千人。公复上疏请 罢之,且言:“均税一事,本是臣先建言,闻今事有不便, 臣固不敢缄默也。”事亦寻寝。

    按《清波杂志》:“欧阳公为西京留守推官,事钱思公,一 日群游嵩山,取颍阳路归,暮抵龙门。雪作,登石楼望都城次,忽烟霭中有车马渡伊水者。既至,乃思公遣 厨传歌妓,且致俾从容胜赏,毋还归之意。思公既贬, 汉东王文康公晦叔为代。一日,讶幕客游有责曰:‘君 等自比寇莱公何如?莱公尚坐奢纵取祸。众不敢对’”, 公取手板起立曰:“以某论之,莱公之祸,不在杯酒,在 老不知退尔。”四座伟之。是时文康年已高,为之动,故 欧公六十五即休致。门生或有言公德望为朝廷倚 重,且未及年,岂容遽去?公答曰:“某平生某节为后生 描画尽,唯有早退以全晚节,岂可更被驱逐乎?”以是 知公未老告归,盖以文康公为戒,且践畴昔之言也。 或云:欧公游颍阳,见山中石壁上丹书“神清洞”,即此 时也。

    按:《闻见后录》:“欧阳公尝梦为鸲鹆,初夏清晓飞鸣绿 阴中,甚乐。